等到青蝉坠落by丁墨
丁墨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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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扬新目光炯炯望着他,语出惊人:“你是不是失恋了?”
陈浦正喝保温杯的水呢,差点被呛到,猛咳几声,乌黑的眉头下,眼眸冷而亮:“怎么这么问?”
“看出来的,谁啊?”
陈浦转过脸,继续喝水,说:“没谁,我去哪里接触女孩?”
周扬新脑子里还真没想到李轻鹞,那是队友,是女刑警,他们向来当成男人用的,不算女孩。
“那你这些天,为什么不痛快?”
陈浦笑了一下:“很明显吗?”
“欲盖弥彰,无所遁形。”
陈浦赞了一声“有文化”,把外套一脱,丢椅子上,人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说:“是家里的事,我不想多说。和感情没关系,我这个人,没得感情。”
周扬新信了,叹了口气,说:“我也是。”
不过陈浦家里的事,他就不多问了,豪门恩怨,他不想介入,陈帅逼少分多分几千万,和他有什么关系。
见把周扬新糊弄过去了,陈浦换单手垫在脑后玩手机。也许是被周扬新的话触动,他不由自主点进了微信。
他和她的对话,停在数天前,也就是李轻鹞找骆怀铮谈话那天。
早晨,他发消息问:【醒了没?】
她说:【今天吃粉。】
【好,楼下等。】
然后就在那棵洒满阳光的大树下,她像一头轻灵优雅的鹿,第一次朝他小跑而来。那时候他还以为,再过一段时间,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张开双臂,让她跳进怀里。结果……
打住,陈浦,怎么又想了?
陈浦的脸色越发的冷,也有些生气,气的是自己。
他看着死了好几天的对话框,毅然点进编辑模式,开始一条条点两人的聊天记录,只要与案情无关的,全部选中。
一口气选了一百多条,他看着屏幕,大拇指指尖微动,却始终落不到“删除”键上。
他又想,幼不幼稚陈浦?又不是少男少女,玩你不爱我就删除聊天记录那一套。
没必要删。
他退出微信,忽略心底那一丝丝劫后余生的小情绪,抬起一只手臂挡在额头上。
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就像一不小心翻了船的海面,那艘破船终会随风飘走,天彻底黑下来以后,水面终会恢复平静。他承认自己当时确实很上头,他们之间的眼神和泪水,真的令他深受震动。于是满脑子都是他们才是真爱,他不过是表错情会错意的局外人。
陈浦这辈子何曾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一时间,自然气急败坏。
可现在,人冷静下来了,再回想当日情形,他的内心深处又滋生了一丝可耻的希望:会不会,李轻鹞当日,只不过是在缅怀逝去的感情?会不会她只是怒其不争,才用那样怨恨的眼神看着骆怀铮?会不会那些泪水,给与的是命运,而非爱情?这也是说得通的对不对?
至于骆怀铮是怎么想,陈浦是完全不管的。管他干什么?哪怕别的男人爱惨了她,只要她不……
可是,她心里真的不爱骆怀铮了吗?
这对于陈浦而言,是个无解的题。
但另一个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跑来云南出差五天了,李轻鹞别说电话了,一条消息都没发过。她若对他有一丝心动和眷恋,也该问一两句吧?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这时,方楷打电话来了。
最近陈浦出差,方楷领二队,隔天两人会通个电话,交流情况,方楷会把队里的工作,跟他说一下。今天,照例说完后,方楷说:“对了,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昨天早上,李轻鹞跟我打过招呼以后,去找了老丁,她要求在下班后,自己继续调查向思翎那条线。老丁同意了。”
陈浦:“行,我知道了。”
“那条线一直是你们在查,所以我让她有什么事,直接跟你汇报,不用再经过我。”
“好。”
挂了电话,陈浦把手机在掌心转了好几圈。
李轻鹞现在要一个人行动,虽说应该没危险,方楷也会照应。但他是她的队长,知道了这事,还不吱声,不叮嘱几句,好像说不过去。毕竟每个人,都是队长的责任。
他马上点进对话框,琢磨了一会儿,发了条消息过去:
【听说你在查向思翎,注意安全,有事汇报。】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大事等我回来决定。】
很好,公事公办,刚正无私,密得感情。
然后陈浦就不玩手机了,也不睡觉,就这么躺着,手机一直在手里转,从左手转到右手,又从右手转到脸上,再从脸上取下来。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手机一响,陈浦立刻点开——
李轻鹞:【这是我个人向丁队申请的任务,责任自担,与你无关。】
陈浦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钟,放下手机,充好电,盖好被子,关灯,闭眼,睡觉。
过去这五天,他一直睡得很好,一点梦都不做,总是一觉到天亮。
但这天五点多,天还没亮,他就毫无预兆地醒了。一室漆黑,旁边床的周扬新轻轻打着鼾,陈浦却有种彻底清醒过来的感觉,无论如何睡不着了。
起床洗漱会吵到周扬新,陈浦索性掏出手机,背对着他,百无聊赖地刷了一会儿。
黑夜仿佛能掩藏人所有的自甘堕落。某个瞬间,他突然又点进微信,才发现有两条李轻鹞的新消息未读。
他的手指停了好几秒,才点进去。自己都笑了,吗的,真怕她又说什么伤人的话。
然而看清消息内容,陈浦一下子坐了起来。
消息是李轻鹞半夜3点多发来的。
第一条:【如有可能,速回。】
第二条,是用手机拍摄的一张放在桌上的照片。照片的边缘有点发黄,但画质很清晰。照片上有不少人,但画面正中的主角,毫无疑问是罗红民。
罗红民穿着西装,正在一个讲台上发言,露出半身。他看起来比现在年轻几岁,容光焕发。他背后的舞台上,站着一排人,有男有女,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个类似奖杯的东西,看样子是在参加领奖活动。
以陈浦的眼力,一眼就认出站在最右边角落的男人。照片上看,他只有二十出头,非常年轻,相貌清俊,身材瘦长,笑容腼腆。他也穿了一身米色西装,头发打了摩斯梳了大翻,和多年后站在讲台上的模样,像,又不太像。
那是刘怀信。
三个月前,割腕死在自己家中,疑点重重、最后以自杀结案的当事人。那个充满正义感想要还张希钰之死真相的青年教师,那个无欲无求无私奉献的当代苦行僧,那个令全校师生惋惜悲痛的28岁的年轻人。

这几天,李轻鹞的生活节奏,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每天7点半起床。来一线刑警队之前,每天花半个小时洗漱打扮,现在只需要15分钟。收拾收拾家里,打扫卫生,20分钟。5分钟走到米粉店或者包子铺,看心情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面对涨了至少一半的饭量,她也无动于衷。吃饭速度也比从前快了,不过依然赶不上某位饭桶。
15-20分钟正常速度吃完早饭,步行再到单位5分钟,泡个茶,打打水,和同事们扯几句闲篇,也就到了上班时间。队里的人,难免会聊到云南出差的二位,听说他们昨天找到了蛇头啦,听说陈浦又给二队挣脸啦找到了路李二人的藏身处……李轻鹞就在旁边笑笑听着。又一次闫勇还问她:“陈浦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李轻鹞说我怎么会知道。闫勇那个直肠子就笑呵呵地说我以为你跟陈浦会联络比较多呢。李轻鹞就笑着捶他一拳,说屁话,谁愿意跟他多联络,把人当驴使。闫勇心有戚戚然。
二队新分配来的凶杀案,案件并不复杂。方楷带着他们几个,很快就锁定凶手。期间李轻鹞早出晚归,尽职尽责,任劳任怨。她经手的侦查工作和卷宗,细致入微,面面俱到,赢得一致好评。连一队三队队长,都趁着陈浦不在,来撩骚了:“哎,听说你们新来的那个警花,又聪明又牛逼,还是单身?我们队里还有几个青年才俊,要不要了解一下?”“谁说她单身,老丁说的啊。”
闫勇带着几个壮丁,很是愤怒地把他们挡了回去。虽说二队在陈浦的带领下,一直是24K钢铁直男风格,没人对李轻鹞起过什么花花肠子(当然,陈浦只翻了个把月绿头牌,就突然自己成为李轻鹞的固定搭档,也是主要原因之一)。但别队的人要来挖墙脚,二队的人是绝对不会让肥水流外人田的。
这种隐约的桃花风云,大伙儿自然不让李轻鹞知道,多好的姑娘,可别被一队三队的猪给啃去了。但闫勇有偷偷发消息,给陈浦通风报信:【头儿,一队三队队长不做人,想介绍他们队的大头、刘猛、小白脸等等给李轻鹞认识,还放话环肥燕瘦,黑帅白美,类型丰富,任君挑选。这要被他们偷家成功,二队的脸往哪儿搁?你的脸往哪儿搁?】
这要放从前,陈浦不那么忙的时候,必然也要搞事报复回去,想方设法压其他几个队一头。可这回,闫勇的消息发过去几天了,陈浦屁都没放一个。闫勇和队里几个狗头军师研究后得出结论:一定是边境生活太苦了,陈浦蔫了。
李轻鹞对于某些骚动,并非没有察觉,但也不在意。无外乎是走在路上,遇到的别组的刑警次数多了;有事没事和她搭话的人也多了。可在上次陈浦戳穿她的面具后,她已没了装温柔小白花的闲心。要知道李轻鹞冷起来,是可以非常冷的。明明很客气的话,却带给你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般的感受。于是很快,李轻鹞和陈浦相隔千里之遥,也收获了一个新外号——冰沙美人。冰沙寓意看似清凉可口,实则冻人心脾。
闫勇又把这个外号传递给陈浦,这回陈浦倒是回复了:【呵呵,贴切。】
闫勇有些发懵:他的感觉没错吧,陈浦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说回李轻鹞。
每天下班后,她的生活节奏倒是有所变化。以前要么跟陈浦一块加班,要么一块吃饭。吃的大多是街头大排档,快餐小吃。哪怕不用加班,两人吃吃饭,消消食,斗斗嘴,或者一起继续查哥哥的下落,晚上的时间总是很快就过完了。
但最近,案子不忙,李轻鹞一下班就没事了。方楷有老婆有孩子,下班就跑。李轻鹞没什么心思找地方吃饭,就在小区附近随便对付,或者点外卖。往往等她吃完了洗完澡,才7点左右,离她平时睡觉的12点还有5个小时。李轻鹞忽然意识到,夜晚原来这么长。
第二天,她就去找丁国强汇报,要求自己私下继续查向思翎这条线。丁国强稀奇地看着她:陈浦走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回来就要查。怎么,你俩没商量好啊?
李轻鹞点头答:确实不太有默契。
老爷子允了,李轻鹞下班后的时间,就全都贡献给了罗红民和向思翎。她开始发挥自己的特长,非常深入细致地,不拘框架地调查这两个人。这时,她也意识到,尽管和陈浦才共事几个月时间,但是他对她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譬如现在她一个人开始调查,首先想到的是,不要带过于明确的目的,要去找罗红民和向思翎的“故事”。那就先从死者罗红民找起。
罗红民的创业史很漫长,公司资料很多。他名下光在湘城的房产就有几十套,除了出租的,自主加闲置的就有十几套。李轻鹞就一页一页资料翻,一栋一栋房子查。有丁国强在背后撑腰,再加上向思翎表现得一如既往地配合,这些工作进展得很顺利。
有时候李轻鹞查到11、12点回家,还没有睡意,就坐在桌前,继续看哥哥案件相关的资料。所以这些天,从早到晚,她依然过得很充实,很平静,没有1分钟浪费。
有一次,她再次翻看哥哥失踪前留下的私人工作记录本,和二队同款,全黑巴掌大的本子。在本子靠后的某页,她发现哥哥手抄了一首歌词,正是那首《Angel》。以前她也翻到过,但是没看出什么端倪。这次看到,神色却是一怔。
过了一会儿,她打开手机音乐,戴上耳机,播放了这首歌。她闭上眼,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心口,听到第二遍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扯下耳机,重重地“哼”了一声。
期间周末,李轻鹞回家吃过一次饭,住了一个晚上。她那个快退休的刑警老爸,正好也休假,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聊各自的工作,最近的趣事。李轻鹞表现得非常开朗,非常愉快,神采飞扬。
只不过,等吃完了饭,她爸去洗碗,她妈突然要给她把平安脉。李轻鹞神色自若地玩着手机让她爸,又乖乖给她看了舌头。然后袁翎就啧啧:“瞧这肝火旺的,上回舌边还只是红,这回都掉舌苔了。脉也弦硬得很,梆梆梆。刚才吃饭我就看出来了,强颜欢笑。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工作不顺利?和妈说说?”
李轻鹞睁大无辜的眼:“没有啊,顺得很,天天被表扬。谁能给我气受?谁敢给我气受?”
孩子毕竟大了,加之前几年李轻鹞状态那么糟。这两年好不容易有了大气色,袁翎也不好逼着问。最后给了句“外强中干”的评价,又给她塞了五盒加味逍遥丸,摇头表示:还是得你自己想开。有什么问题就去解决,愿意跟爸妈说的时候就说。别再憋心里了。
李轻鹞说行。
等她回了租住的房子,嚼着妈妈给的逍遥丸,再一次在心里把陈浦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也是她每天固定想起陈浦的时候,不多,一天三次,一次两袋,一袋100粒。
给陈浦发短信的前一天,她可能就是药丸嚼多了,精神奕奕,到了12点还没有困意,索性继续呆在罗红民名下的一套老房子里,翻找。
那是罗红民于10年前购得的商品房,100多平,多年前可能算不错,现在看来,只有位置不错,房子却太老。罗红民在这里住了两三年,六年前搬走。房子里的老家具倒是留着,估计罗红民也不打算要了。东西却不多,柜子里几床被子,十几件衣服,家电都搬走了。锅碗瓢盆有一些,此外就是书架上的一些书和杂物。
这屋子大概好几年没人住,处处积了很厚的灰。李轻鹞小心翼翼地翻找,以她的风格,说是挖地三尺不留痕,也不为过。
那张罗红民和刘怀信同时出现的照片,就是在一本老相册的某张照片后的夹层里,发现的。
李轻鹞一看时间,半夜3点多。本来这么大的事,肯定得电话轰陈浦。但是她想着他人远在云南,插了翅膀也不可能马上赶过来。再想到以他拼命三郎的性子,搞不好睡得很晚,就发了条信息过去。
发完后,她又把同样的照片,发给了方楷,同时请假明天晚到办公室。
等她揣着这份滚烫的证物,放到办公室抽屉里,再回家洗澡准备睡觉,已是凌晨5点整,她又看了眼手机,陈浦还没回复,干脆倒头就睡。
第二天,李轻鹞黑着两个眼圈,熬夜了也没什么胃口吃早饭,只在路边买了个无糖无油的面包,等她啃着面包,走进二队办公室时,已是上午11点多。
她恹恹的,走到座位坐下,突然想起早上走得急,逍遥丸也忘了吃,一阵懊恼。她又用力啃了一口面包,忽然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她抬起头。
那个空了快有一个星期的座位上,坐着个风尘仆仆的人。陈浦的行李箱还丢在桌边,还是一身黑,黑T恤黑裤子,头发有点乱的样子,但是脸洗得很干净,一件冲锋衣搭在椅背上。他挂着跟她同款的两个黑眼圈,正静静地盯着她。

第58章
李轻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冷淡的神色浮上她的脸。她继续吃面包,不过忽然不大口了,改小口小口吃。
等她吃完最后一口,把包装袋丢进垃圾桶,又抽一张湿巾擦了擦嘴和手,那道黑影才站起来,走到她的桌前,食指关节曲起,敲了敲桌面,发出清脆的“咚咚”声。
“我们去小会议室。”
李轻鹞照旧冷着脸,抱起一叠资料,跟在陈浦身后进了会议室。
陈浦打开灯,把笔记本往桌上一丢,拉开椅子坐下,一只手翻开笔记本,另一只手以拳抵嘴,咳了两声。
李轻鹞在他对面坐下,这才抬头,又打量了几眼。这人好像瘦了点,还黑了点。除了黑眼袋,白眼珠里还有因为休息不好而起的血丝。听咳嗽声,像是呛了冷风。不过他很快放下手,神色如常,眼眸还是垂着,没有看她。
冷淡程度,比他离开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轻鹞心里那股消失了五天的火,突然就平地发芽,一蹿老高,伴随着阴风阵阵,山雨欲来。
可李轻鹞生闷气,从来都是不上脸的。她换了姿态,全身放松下来,往椅子里一靠,翘起二郎腿,右手往扶手上一搭,脸上绽出一抹堪称优雅的笑。
陈浦立刻感觉到她气场的变化,心脏冷不丁抽了一下。
“搭的最早一趟飞机?5点多动的身?”她笑盈盈地问,“这么着急?”
陈浦沉着脸答:“你这边有重要发现,我身为组长,当然要第一时间赶回来。已经跟老丁打过招呼了,云南那边,少我一个也不要紧。”
李轻鹞“啧”了一声,很随意地翻了翻资料,说:“解释那么多干什么,你爱几点回来几点回来,哪里用得着跟我一个组员解释。”
陈浦干噎了一下,沉默一瞬,说:“说案子吧。”
可李轻鹞那股浑身抖擞的劲儿,远远没有过去,依旧搭着眼皮,细声细语地说:“不就是我发给你的那样呗,照片在罗红民一套老房子里发现的。可能是巧合,也可能两人真的有别的渊源。其实你也不用火急火燎赶回来,我会接着查的。以前没发现,一个人查案,效率还挺高。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不也被我发现了?其实你继续呆在云南,遥控指挥就行了,保管你高枕无忧。”
陈浦抬头看着她。
李轻鹞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他慢吞吞地说:“不是你发消息,让我速回吗?”
李轻鹞:……
靠,她把这事忘了。昨天半夜发现线索,第一反应就是告诉他,叫他赶紧回来。
李轻鹞一时找不到借口,冷着脸不说话。
结果陈浦又说:“还是半夜三点多发的消息,知道你是一个人在查案,谁敢不回来?”
不知为何,这话令李轻鹞心头火气瞬间消了一大半。不过她还是一副倨傲的样子,把装在证物袋里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推:“行了,回就回吧,无所谓,讲案子。”
陈浦拿起这张照片,神色变得凝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吗?”
李轻鹞摇头,说:“不过,我猜是在2016年夏天至2017年夏天之间,也就是七年前。”
陈浦点头。
他们之前已经追查出,七年前,刘怀信和两名身份不明的男子,一起租住在朝阳家园17栋101室。但是家人、朋友,都不知道那一年,刘怀信在干什么。直至那年夏天,刘怀信回家,性格大变,变得沉默寡言,开始发奋考研,最终考上研究生,毕业后进入二十九中就职。
陈浦看着她,眸光清亮透彻:“那这个时间段,罗红民在干什么,知道吗?”
这一点,李轻鹞这段时间在梳理罗红民的“故事”时,早已了如指掌。
“2015-2017年,罗红民开了一家直播平台公司,但在2017年冬天,因为政策原因和经营不善,他关闭了直播平台,转而投向网络教育。”
陈浦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所以,这张照片,有可能是直播公司的某次活动?”他的心头微微一震:“刘怀信和另外两名男子,整日深居简出,是在那套房子里搞直播?”
李轻鹞定定地望着他:“我也是这么想的。”
数年前,直播市场是个什么情况呢?风起云涌,鱼龙混杂,监管缺位,英雄逐鹿,乱象纷呈。
陈浦和李轻鹞立刻去找丁国强汇报,丁国强也觉得这条线索很蹊跷,大手一挥,让他俩继续追查。
按照华誉集团的人事档案,当年跟着罗红民干直播的骨干,大部分出走,还有几个留下,进入集团中高管理层。罗红民已死,陈浦他们立刻去找这几个人了解情况。
然而调查结果,不那么理想。
这几个人都不认识刘怀信。据他们所说,当年直播平台初创,一切都在摸索阶段,管理很混乱,主播人数井喷式增长,他们确实对刘怀信没印象。至于那张照片,他们都认出是平台的某次月度表彰会,每个月都搞,当月直播收入进入前三十名的直播账号代表,都能获奖。
陈浦和李轻鹞综合判断,这几个人没有说谎。
李轻鹞又问他们要当年直播公司的档案资料,他们却说,平台倒闭后,罗红民和几个高管经过商量,决定把所有资料,无论纸面和电子数据,全部彻底销毁清除。
“为什么?”
他们露出些许尴尬神色,但也没有隐瞒,解释道,因为那个时期,直播平台非常乱,监管政策也不完善。很多内容,如果放到现在,直播主播和平台负责人都要坐牢。罗总这么干,也是安全考虑。特殊的时代因素吧。
陈浦他们又想在网络上找,看能不能搜索到当年和刘怀信有关的直播视频。可一是因为主要数据都被清理掉了,二是时间隔得久,一无所获。两人只好拜托信息部门的同事,继续帮忙寻找。但对方表示,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能需要花很长时间。
线索查到这里,等于又中断了。
陈浦和李轻鹞重新商量,该往哪个方向找突破口。
话说回来,一块忙了两天后,两人的配合依然如同之前那么融洽默契,步调一致,但都绝口不提工作以外的事,也再无半句玩笑。下班之后,饭也绝不一块吃,李轻鹞说我累了想回家吃外卖,陈浦就说行,一个人去了路边小馆。早上两人也不再一块上班,谁也不约谁。上班时间公事公办,就事论事。偶尔讨论到兴起,眼神交汇,蕴藏光彩,但又都平静地转过脸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会儿,陈浦在白板上写下罗红民、刘怀信两个名字,分别标上A、B,又在后头写下C和D,对应的人名却空着。
李轻鹞立刻明白了:“C和D是和刘怀信一起干直播的另外两个人。”
陈浦点头,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之前我们认定了,刘怀信之死,背后藏着的是张希钰案,后来我又推测,有个反侦察能力很强的高手,才是杀刘怀信的真凶。而罗红民之死,路星是明面上的最大嫌疑人,不排除与向思翎有关,情杀、仇杀是主要动机。
但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看呢?
罗红民是当年直播平台老板,是金主,刘怀信三人,是主播。他们都和同一件事有关,那就是直播。现在,短短三个月里,和这件事有关的四个人里,已经被杀了两个。”
李轻鹞心头一震。
她说:“难道,我们之前的所有推论都错了?罗红民的死真的与向思翎无关,而是因为别的事?真凶另有其人?”
陈浦在指间转着笔,说:“不要急着下结论。如果罗红民的死,真是因为和直播有关的事,你怎么知道,向思翎和这件事就没有关系呢?”
陈浦决定,再去找向思翎谈一次,反正暂时没有别的突破口,不如刺探一下。
向思翎一如既往的爽朗,配合。
然而当她看到刘怀信的单人照片时,露出茫然神色,皱眉:“这人是谁,我不认识。”
神色不似作伪。
问及当年直播平台的事,她更是一头雾水:“七年前,轻鹞,我和你一起在读高中啊,那时候我那么小,都不认识我后爸,怎么会知道公司的事?后来,我是知道他那段时间干过直播,但具体情况,我真的一点都不清楚。”
他们走了以后,向思翎静静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嘴角一扯,掏出手机,打给前夫钱成峰。
钱成峰说:“如今你是大老板了,有什么事劳动你大驾,给我这个旧人打电话?”
向思翎说:“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在你心中,我就这么无情无义?”
钱成峰沉默了一瞬,说:“我没那个意思。说吧,什么事?”
“刚才警察来了,给我看了一张照片,让我认人。”
“谁?”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人,应该是当年和你一起做过直播的人,我在家里看到过你们三个人的合影。
钱成峰,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警察突然查他,查直播平台?你们三个,当年到底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59章
从向思翎公司出来,正是中午,太阳很大。李轻鹞一额头细密的汗,扭头一看,陈火炉的前襟后背都湿透了。她撇撇嘴,看见路边有家柠檬茶店,如蒙大赦,说:“我要去买杯冰的。”
陈浦倒不觉得很热,习惯了,哪怕在烈日下,再跑几个来回也没问题。见她步子走得急,莫名有点气呼呼的感觉,他就不声不响地跟进店里。
李轻鹞知道他排队在自己身后,也不理会,轮到她时,点了超大杯鸭屎香柠檬茶少少糖少冰,正要出示二维码,身后传来陈浦低沉的声音:“两杯吧,我来付。”
李轻鹞:“那还是分开付吧。”果断扫码。
店员看看两人,忍着笑,问陈浦:“先生,所以您也是一个超大杯鸭屎香柠檬茶少少糖少冰吗?”
“……对,多冰。”
李轻鹞想吹会儿空调,选了堂食,拿着小票,找了张空桌坐下。陈浦也走过来,坐她对面。李轻鹞拿起手机刷,他不吭声,也没刷手机,一只胳膊搭在桌上,脸上没表情,看着店员的操作台。
叫到李轻鹞的号时,陈浦从桌上拿起她的小票,起身过去,把她的茶拿回来,放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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