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家丁这才如梦方醒般,扑通扑通接连跳下去。
秀娘这边心急火燎地跑过来的时候,落水孩童已经被永昌伯府的家丁救上来,宋景辰也自己游到水池边,宋景睿正拉他上来。
看到周围一众小弟朝自己投来佩服的目光,宋景辰又感觉自己行了,这水没白下,扬起头来朝众人一笑,众人只觉得眼花了,宋景辰笑得也太——
他们不懂什么叫“飒” 就感觉难以形容,觉得宋景辰笑得真好看,但更重要的又不是好看,反正别人笑不出来他那种。
秀娘大步过来,看到自家儿子安然无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儿子浑身湿漉漉,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呢,好事做都做了,她又不能真得当众责备小孩,只能紧紧拉住儿子的手,嘴里说着:“你个小崽子,可吓死娘亲了,吓死娘亲了!”
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劲儿,听起来更像是“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可气死你娘我了!”
宋景辰假装没看到他娘眼珠子里朝他飞刀子,笑嘻嘻道:“让娘亲担心了。”
两孩子俱都浑身湿透,被带着去洗澡换衣裳,一众妇人们这会儿也都赶到,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无不啧啧称奇,夸赞宋景辰善良、机智、遇事不慌乱,是个有大智慧的。
后来赶过来的刘老太君、薛氏婆媳俩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暗道辰哥儿这孩子当真是个福星,把两个哥哥送到陈宴安的书院,自己被野猪追大难不死,现下来自家做个客,竟也能帮着自家化解麻烦。
当真是谁靠近他,谁有福气。
秀娘这会儿也知道儿子刚才并没有蛮干,气儿又顺了,笑呵呵同众人招呼,说自家儿子打小就是个心软的娃,一只小蚂蚁他都舍不得踩死呢,看到有人落水,说什么也要救的。
宋景睿在一旁听完婶娘这话,嘴角直抽抽,弟弟是舍不得踩死一只蚂蚁,撒尿水漫蚂蚁洞,火烧蚂蚁窝,他可全都干过。
他的确不杀一只,
他诛蚁九族,老窝都给人端了。
秀娘一顿海夸儿子,只是夸着夸着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夸得太上头,忽略别人家娘亲的感受了,这谁不希望自家的娃好,她再显摆,有几个是真心愿意听的。
算了,反正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们都有眼睛看,都有耳朵听,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秀娘又忙找补几句,说是小孩脑瓜儿是不笨,就是不用到正地儿,不肯好好读书,若是能把这股子机灵劲儿用到读书上,她也就不操心了。
在大夏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知道宋景辰读书不行,一帮孩儿他娘就放心了,看着自家被人比下去的崽又开始稀罕了,看宋景辰小孩就更加顺眼,毫不吝啬夸奖之词。
反正你再厉害,也妨碍不着我儿考科举,乐得多夸小孩两句。
被冷落忽视的范庆阳却不高兴了,他看到宋景辰又莫名其妙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崽,忍不住大声道:“他既然会凫水,为何不第一时间下水去救人,万一我庶弟没有学会他的办法,岂不是白白送命?”
众人:“……”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范庆阳还真不是厚颜无耻,他是打小就被骄纵坏了,说是一点是非观都没有也不为过,简单来说就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错都是别人的。
若非宋景辰的原因,他就不会生那么大气,若非生那么大气他就不会把庶弟踹进水里,归根结底还不是宋景辰的错,宋景辰救人是应该的。
这就是他的逻辑,所以他说话理直气壮,继续道:“宋景辰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秀娘并不知道这讨厌孩子是太子表弟,被他无理的话气到,就要开口,宋景睿却抢先上前一步,站到范庆阳面前。
不管范庆阳说话有多无理,若是婶娘过来说道就有以大欺小之嫌,说不得引发大人间的矛盾。
小孩可以不懂事,你大人不能,最主要俩家身份地位悬殊,在范家看来,旁人哪有资格教育他们家金贵的小少爷。
宋景睿看了一眼范庆阳,眉宇严正,他道:“这位少爷质疑我家弟弟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下水去救人,那少爷可知看到有人落水,第一时间跳下去之人要么是水性极好,知道自己不会有事,要么是情急之下,顾不上许多的英勇之士。”
“然则两情皆可敬也,我弟弟恰恰是第三种,他明明知晓自己水性不好,下去之后莫要说是救人,他自己都可能有危险,不仅仅是枉送性命,更使我家叔叔婶婶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乃不孝也。”
顿了顿,宋景睿又道:“佛曰救一命胜造七屠,可佛祖亦言众生平等。我读圣贤书,闻圣人言,未闻有圣人要我以己命换他之命,圣人绝非教人迂腐。”
“少爷您不妨把手伸到水中感受一下,看这水是否冰凉入骨,乍然入水加上紧张之下,极有可能会使人抽筋,在水里抽筋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说到此处,宋景睿的声音忍不住扬了上去,少年似是努力隐忍怒火保持平静,他朗声道:“我弟弟明知有危险,却甘愿冒着丧命的危险下水去给你弟弟示范自救之法,你现下却责怪我弟弟救人慢了,请问是何道理?”
宋景睿继续上前一步,义正词严道:“倘舍命救人,却没把人救上来,那我弟弟是否还要被贵府上赖上不成!”
少年一番话掷地有声,怼得范庆阳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只恨恨地盯着宋景睿,只恨现在当着人,不能命人把眼前人的嘴巴撕烂!
旁边范庆阳的娘亲李氏,一身绣工精致、用料极其考究的藕荷色梅花罗裙,满头珠翠,富贵尽显,这会儿见自家宝贝儿子被人“欺负”脸色顿时不好,站出来把儿子挡到身后道:
“我儿只是质疑你弟弟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救人,你却如此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难道这就是圣人教你的君子所为?”
宋景睿目光淡淡,先是朝她拱手一礼,平声道:“想是这位夫人误会了,所谓事不讲不透,理不辩不明,我只是想让贵府少爷明白一个道理,他这种想法很危险。”
“倘有一天他自己深陷险境,试想何人敢去救他?倘人人都学他这般,试问天下还有谁人敢舍身救人,莫不个个自扫门前雪,又岂是圣人所愿?”
宋景睿深吸一口气,“夫人固然爱子之心,又岂知不是害了他?”
周围一众人也不由深吸一口气——这孩子,实属了得!
李氏实在太不占理,想要狡辩也无从辩起,一张保养得当的俏脸气得粉白交加,刘老太君忙朝自家儿媳薛氏使了个眼色,薛氏会意笑呵呵上前招呼众人道:
“哦弥陀佛,老天爷保佑,孩子们都没事儿就好,他们没事儿就是咱们天大的福气,大伙儿快别在这边站着了,该到用饭的时间,我看孩子们也都饿了。”
两句话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之后,薛氏才道:“阳哥儿也是太过关心自家庶弟,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到太多原也正常。”
“睿哥儿呢,为自家弟弟鸣不平也是心疼弟弟,两个都是好哥哥,想必在家里亦是兄友弟恭叫人羡慕,都是极好的。”
李氏自知理亏,纠缠下去只会更丢人,再者刚才情急之下那话说得委实没水平,忙顺着薛氏的话道:“妹妹你也知道,我就只这一个儿子,九死一生才把他给生下来,也是平日里娇惯了些,回家定要好好说道他。”
王、公、侯、伯,伯府的大娘子满脸陪笑地给李氏找台阶下,旁边宋家妯娌三个不由对视一眼,知道这李氏身份定然很不一般。
不过自家孩子好心救人却落个这种结果,也是叫人心寒齿冷,以后碰到这等贵重人家的孩子,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免得好心没好报还来个惹祸上身,怄气死了。
也只有跟在范庆阳身边的那几个人,知道他那庶弟到底为何落水,不过却没一个人敢说出实情,不敢说归不敢说,却是对范庆阳是什么人都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
即便攀附上他们家又如何?范庆阳太危险了,对自己的庶弟都如此,更何况他们这些外人呢。
范庆阳不正常,远离为妙。
用过午饭,一众宾客纷纷离开,刘老太君留宋家人晚些时候走,等到家里没有外人了,刘老太君才拉过宋景辰笑呵呵道:“今日可多亏了咱们辰哥儿机智,若非如此,那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虽说是庶子,咱们主家也是不好交代的。”
宋景辰道:“老太君下次可使人在水边放一些长竹竿,如若下次有人落水,只要路过之人把竹竿递过去让人抓住,落水之人就可以获救了”
旁边薛氏笑道:“娘,辰哥儿这法子可真是不错,您说他这小脑瓜到底怎么长的,装着的可都是寻常人想不到的新奇主意,咱就说今儿他教人这套自救的法子,简直闻所未闻,若是人人都知道了这个法子,不知道会少了多少水下冤魂呢,可真是造福无数。”
刘老太君也笑,拉着宋景辰道:“是啊,辰哥儿这法子是如何想出来的,是书里教的吗,还是你们那什么数理班学来的?”
刘老太君问宋景辰,宋景辰都不知道问谁去,情急之下他就那么教人做了,至于为什么要那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对方既然提到数理班,小孩必须得给自家数理班脸上贴金呀,他含糊其词道:“回老太君,我们宴安先生的数理班学的正是生活之中处处用的着的实用之道。”
薛氏若有所思,道:“那还真是不错呢,毕竟这科举之路艰难,并非人人都能走得通,学一门实用的本事,也是生存之道,我那娘家侄儿就是个不爱读书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天生就不是那块料,怎么打磨也没用,回头儿我就叫我嫂子把我那小侄子送到宴安先生的数理班去。”
“到时候辰哥儿可要帮婶娘管着他点儿。”
宋景辰:“婶娘还请放心,落到我师傅宴安先生的手上,没有学生敢不听话,就冲他老人家这么长这么宽的打戒尺,我也只能是望而生寒,乖乖听他老人家话的。”
小孩夸张地比划着,一脸小生怕怕的表情,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气氛活跃了,同时也略过了刚才的话题,人家要你管着点儿,那是客气,你若认真,未免就自大了,再说宋景辰才不想揽这活儿。
刘老太君看着宋家的两个孙子,当真是越看越喜欢,当然还有一个更稀罕的没来,她真恨不得把三个都招为女婿,忍不住有些发酸地拉着宋老太太的手道:
“老姐姐,你的福气在后头呢,茂哥儿也好,睿哥儿也好,还有咱们辰哥儿,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羡煞旁人,你瞧瞧当时咱睿哥儿怼李淑人那话,当真有张仪、苏秦之口才,叫人难以置信他才是个刚刚十二岁的孩子。”
老太太忙谦虚道:“这还不都是宴安先生教得好,若无妹妹当初的引荐,他们也没机会拜到宴安先生的门下,妹妹的情谊,姐姐一直都感念在心。”
其实当初自家起了多大作用刘老太君心知肚明,再者说来,这师傅领进门,修行还得是看个人,刚才那帮孩子在陈宴安书院读书的可不少,不还是辰哥儿同睿哥儿最是出挑。
不过听到老太太如此说,刘老太君心里高兴,又拉着老太太说了一些刚才李氏的家世来历,叮嘱辰哥儿和睿哥儿躲着点儿,尽量不要招惹,单一个范家,她们永昌伯府还真不怕。
这不是有太子那层关系在嘛,不敢得罪的。
听刘老太君如此一说,宋家的女人们都有些后怕,寻思着自家皮猴子这得亏是救人,不是“揍人”。
除了小哥俩,众人谁也不知道宋景辰与范庆阳之间发生的事儿,小哥俩不会傻得去跟家里人说,如此丢人之事,范庆阳更不会大肆宣扬,他又不傻,宣扬出去,他是想更丢人,还是想兑现承诺呢?
显然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薛氏见自家婆婆拉着宋家老太太说个没完,趁机同一旁的秀娘攀谈起来。
永昌伯府看着显赫,家中却无擅经营之人,名下的田庄铺子看起来不少,大多半死不活,盈利的不多,平日开销除了吃俸禄和老本就是一些不能说的收入,薛氏这个管家的难着呢。
好在府里虽无擅经营之人,可也没有特别能败家的,倒也不算捉襟见肘,只不过薛氏自己名下经营的两家布匹铺子投了不少银子进去,却经营不善,积压了一堆不时兴的布料,贱卖就亏,不贱卖又压着银子,左右都不是,愁死个人。
刚才在宴会席间,她见到刑部郎中高夫人同御史薛夫人都同秀娘这个八品小官家的娘子很亲热,又想到户部尚书张夫人竟还认了秀娘作干妹妹,知道这其中必有原因。
再会做人那也只是锦上添花不得罪人而已,只有利益才能恒久远,她们如此热络,必然是能从秀娘身上捞到好处。
心中好奇,她就忍不住伸过去一只耳朵,听着三人聊天,这才明白原是这俩人都沾了秀娘的光,都因为宋家的商队赚钱了。
薛氏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做生意上引,长叹一声,就说起了自家那不争气的铺子来。
三年的历练,秀娘现在也学能耐了,可再不是当初的傻白甜,她知道这些官夫人大多数时候说话都是带目的,家丑不可外扬,没事儿薛氏同她说自家生意亏本儿这种事做什么?
说出来让人看笑话吗?
自然不是,观薛氏刚才一番和稀泥的精明劲儿,就知道此人是个极圆滑的,要把事儿解决,还不能让事儿沾身,两边都不得罪。
这般精明之人,可不是胡同巷子里的怨妇,逮着个人就大吐苦水,同情的人少,看笑话得才是更多,解决不了问题不说,还叫人看不起。
薛氏这样的人肯自揭短处,多半是要求有回报的。
秀娘稍一琢磨,就听出来她那意思了,不过他们家的商队确实可以把京城过时的东西倒卖到外地去,不但不赔钱,打着京城的名号,还能大赚一笔,不过她没必要让旁人知道自家的利润,夫君有句话说得特别对——
千万莫要让人知道你家具体赚了多少钱,知道得越多,你家的麻烦就来了,就比如上次的马球场。
想到此,秀娘假装替薛氏着急道:“方才听薛姐姐这般说,压的布匹还真是不少,薛姐姐的铺子既然是开在大相国寺附近,那卖得必然都是好货,如今京城不时兴了,确也是两难的境地,有钱的不想买,没钱的买不起,叫人发愁。”
秀娘深表同情,但就是不表态,不揽活儿,这主动揽活倒显得这事儿有多好办一样,我得让你求着我,我才能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你得领我宋家,领我秀娘这份人情。
想当初我们家老太太求到你们头上,那可是把祖传的陪嫁都搭上了,诚意满满。
不过薛氏要实在张不开口,其实秀娘也会帮她的,不为别的,她得让人知道宋家的生意,她许秀娘可以拍板拿主意,得让三郎看到她许秀娘对自家生意的贡献。
薛氏脸皮子薄,不过脸皮子再薄,在银子面前也得厚上一厚,这可不是公家的铺子,全都是她的陪嫁铺子,将来是要传给姑娘做嫁妆的。
第131章 我才不吃亏
薛氏抿了下嘴唇, 笑呵呵道:“妹妹,我听说咱家的商队货通东西南北,有些在咱们京城卖不动的货,运到别处却能成了香饽饽, 能卖得很好呢。”
秀娘看了对方一眼, 一笑接口, “不瞒薛姐姐说, 这京城里的货物运到地方确实要好卖一些,不过这钱却不是咱们家可以独赚的。”
秀娘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故意卖了个关子, 等着薛氏来问。
果然,薛氏顺着她的话道:“这是为何?”
秀娘笑了笑, 解释道:“薛姐姐你想啊,这地方上的老百姓不知道咱京城里的行情,可人家当地那些商家却不可能是傻的,人家在京城的也有人家的人脉关系, 货好货赖, 都什么价位, 人家心里门儿清,给咱们的也就是个跑腿儿的钱。”
“原来如此。” 薛氏不由有些失望, 她好像刚才抱的期望有点儿太大了。
不过泄气归泄气,薛氏还是不死心, 斟酌了下, 略带试探地开口:“那若依照妹妹的经验,你看咱家铺子里积压的这些布匹拉到外地能不亏本卖出去吗?”
言罢, 薛氏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说老实话, 东西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也就是花色还有纹样上不是那么时兴了。”
秀娘:“……”
什么叫“也就???”您可真说得出口来。
秀娘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人穿衣裳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好看,你这花色和纹样全都过时,等于是妙龄少女成了半老徐娘,你自己说好不好嫁出去?
你还想不亏本卖?
薛氏这种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秀娘是不打算深交,笑道:“这种积压布收来再卖,亏本的风险其实极大,就好像薛姐姐要把铺子开在大相国寺附近而不是南城,那南城的铺子再便宜,可它不赚钱,也是没人愿意要的。”
薛氏表情有些不大自然,讪讪道:“这生意上的事都是下面人在打理,我还真是不大了解。”
秀娘不想同她深交,也不想得罪她,她只是依据宋三郎教她的策略,与人施恩,一定要先把对方的期望值降到最低,最后给她的时候则要超出她的期待。
秀娘笑道:“薛姐姐咱们都是自家人,就不说那么多了,这样吧,我就按——”
秀娘正要说话,坐在旁边的宋景辰突然开口,“娘亲,我喜欢伯府,喜欢老太君,也喜欢薛姨,娘亲可不许让薛姨亏太多,那样的话,我可就不好意思来伯府混吃混喝了。”
宋景辰在旁边无聊,听着俩人聊天,不想让她娘把话说死。
什么叫不能亏太多?
亏一成还是两成、三成?
主动权全都掌握在我娘亲的手里,我娘帮你的忙,总不至于还叫你拿捏了我娘。届时娘亲只要看薛氏老实不老实,给的价格是不是真的是进货价,再决定让她亏多少。
薛氏大喜,拉着小孩亲得不行,笑道:“薛姨也喜欢咱们辰哥儿,咱就说谁不喜欢辰哥儿这样的。”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自家那些货有的都积压好几年了,想要出货不赔本几乎是不可能的,再说几个铺子里的货多着呢,就算赔本零卖不知道要卖到什么时候呢,这出给别人,先不说有没有人要,就算有人要,又有几个能一口吃下这么多。
钱压着出不来,铺子里就不能去进新货,新货来不了,店里就更没客人,恶性循环,现在关键是要先把压着的钱周转出来,把铺子盘活。
小孩子这么一打岔,秀娘你好意思让我亏太多吗?
旁边刘老太君虽说同老太太说着话,可也听着儿媳妇这边的动静呢,儿媳妇那几个铺子亏了钱,她从那儿找补?还不是动府上银子的心思。
这下宋家能给解决掉麻烦,实在是太好了。
秀娘现在想得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京城里像是薛氏这等因经营不善而积压货物的铺子可是不少,如此的话,自家能不能以低廉的价格将这些库存收购再转卖出去呢?
江南那边的商家确实消息灵通,京城这边流行的新东西要不多久就会传过去,可还有消息闭塞的北边,西边,还有南边呢,这不都是赚钱的机会么?
一家人从永昌伯府折返,待到家时已经是酉时许,宋三郎也刚刚下衙回来换下官服,听到外面动静,从里间出来,正看到娘俩挑门帘儿进来。
“爹。”宋景辰扑过来,抱了下宋三郎的腰,不等宋三郎说话,人跑没影了,这就是跟你意思意思,然后人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可不是抱着大腿黏糊着你给他买糖吃的那个三岁娃了。
宋三郎就笑,他注意到儿子身上的衣裳似乎有些不合身,貌似也不像是出门时候穿的那件,道:“辰哥儿身上的衣裳好像不是他的。”
“可别提了。” 秀娘进屋来,走到桌旁提壶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又给三郎倒上一杯递过去,这才坐下道:“你儿今日跳下伯府的荷花池救人去了。”
宋三郎拧眉。
秀娘便把上午伯府发生的事同宋三郎说了一遍,讲到太子表弟范庆阳时,仍忍不住来气,道:
“三郎你说说,咱儿帮他们府上救人,人家还嫌弃我们儿子没有舍命相救了,我呸!这得多无耻才能讲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好像别人家欠他们的一样,气死我了!”
“我还心疼我儿在水里凉着了呢。”秀娘不忿道。
说到这儿,秀娘忽然意识到点儿什么,有些担心道:“三郎,咱睿哥儿跟那孩子说话也挺不客气,还当着众人的面儿指责她娘纵子荒唐,我听伯府的薛姐姐说那小孩的娘亲是皇后的亲妹子,夫家也是洛京九大家族之一的范家,得罪他们不会影响你和茂哥儿这边吧。”
做生意这几年,秀娘深知有官家背景这层身份的重要性。
宋三郎抹了下眼皮,淡淡道:“外戚而已,到不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况且还是太子的外戚,就更需谨言慎行,言官们的眼睛们可都盯着呢。”
听他如此一说,秀娘稍稍放心了些,又高兴地同宋三郎说起想要低价收购京城里一些经营不善铺子里的库存货。
宋三郎觉得可以,让秀娘挑选一些族中能干的子弟去做此事。
秀娘忍不住道:“咱们宋家落难的时候可没得他们半点好处,倒像是把咱家除外似的,干嘛现在上杆子给他们送好处去,还不如叫我娘家那边的人干呢,至少……”
宋三郎抬起头看着她。
秀娘被他盯得不自在,声音不由越来越小,“至少人家知恩图报……”
宋三郎:“是否知恩图报不是看你现在,要看人家从你身上无利可图时对你的态度,辰哥儿的根基在宋家,宋家的根基与宗族密不可分,宋家落难时不被宗族重视乃人之常情,即便是自己一家子人,有出息的同没出息的所受待遇亦有所不同,这都正常,平常心看待就好。”
说到这儿,三郎和缓和了口气,帮秀娘续上水,笑道:“许家自有两位弟弟撑起来,秀娘插手太过,也未见得是好事,如今大郎已经成家,却还要处处听你这姐姐的,你叫他当家人的权威如何立起来,你这跟戏文里垂帘听政的太后有何区别?”
秀娘被说得脸红。
宋三郎半真半假地笑道:“时间久了,大郎该对你这个姐姐有怨气了。”
秀娘道:“他敢!没有我这个大姐拉扯,哪有他今天的好日子。”
宋三郎:“话不能这般说,大郎从大字不识,到如今独挡一面,其中付出的辛苦绝不会少,再者你帮大郎乃是出于姐弟情谊,是你自愿,无人逼迫你,回不回报你也是大郎的自愿,而非你强迫。”
“什么强迫,什么自愿,爹娘你们说什么呢。”
宋景辰洗完澡,换了身衣裳,出来了,小孩子洁癖不想用人家侯府的浴桶,因此在侯府的时候只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并未冲洗。
宋三郎拽他过来,“怎么头都不擦干就跑出来了。”
宋景辰:“头发披散着呢,待会儿就晾干了。”
“那怎么行,当心着凉。”宋三郎道。
“我去帮他取干巾。”秀娘忙趁机站起来结束谈话,三郎说得话在理,但权力这种东西不光男人上瘾,女人也一样。
谁不喜欢掌控他人,唯我独尊的感觉,秀娘在娘家现在说一不二,确实有点儿享受这种感觉,宋三郎刚才哗啦一盆冷水把她浇醒,她心里上知道对方说得对,但她面子上过不去。
秀娘往耳房去,宋景辰走到桌旁捡了果盘上一颗樱桃塞嘴巴里,“爹,你和我娘说什么呢?”
宋三郎:“爹说救人乃是自愿,不可强迫他人。”
“理他作甚,无耻而不自知,令人生厌而不自知,一个全无自知之明的可怜家伙而已。”宋景辰又捡了一颗樱桃塞宋三郎嘴里,“爹,今年的早樱还挺甜的。”
宋三郎看他这没心没肺的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笑道:“你倒是大肚能容。”
宋景辰舌尖一送,熟练地将樱桃核吐到旁边的小碟子里,道:“爹,我一般都是先把人教训一顿,肚子里的气撒完了才能有容人之量。”
宋三郎:“你教训他了?”
“嗯,我跟他比试投壶来着,他输得挺惨。”
说着话,宋景辰从宋三郎身后趴上来,伏到他爹肩膀上,搂着三郎的脖子,软唧唧亲热道:“爹,我同窗约我去登山,不是去打猎,完全没有什么危险,就是去登高望远,吟诗作画什么的,陶冶陶冶情操。”
宋三郎:呵呵。
宋景辰:“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四五月的春光岂可辜负,不如你同娘也出去转转,上上香拜拜佛什么的,我就不用爹娘操心了。”
宋三郎点点头:“嗯,你慢慢长大了,是不该让爹娘操太多心了,不如这样,你也操操爹娘的心,陪爹娘一块儿出去吧。”
宋景辰:“……”
这会儿秀娘捧了两块干布巾过来,正要递给宋景辰,三郎接过来道:“我来吧,你看他像是好好擦头发的人嘛。”
秀娘就乐,道:“我看没你惯着,他自己受凉两次,难受了下次就知道擦干了。”
宋三郎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秀娘知道宋三郎就是乐得伺候自家大儿子,见宋三郎不好意思,她也不点破,不过刚才丢掉的面子瞬间感觉找回来了,腰板儿又硬了,脚下生风地去忙活别的了。
刚才三郎的话侧面提醒她了,她太过信任自家的娘家人,只要是娘家人那边送过来的账本基本没怎么看过,虽都是同自家走的很好的亲戚,也都是老实人,可钱财动人心,就连薛氏那种贵女为了银子都肯低头呢,何况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