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申愣了几秒,不知道如何向唐仲樱解释成年人间的关系,只好说道:“人出场,总有先后顺序的。”
唐仲樱歪着头,说道:“有顺序没错,但是为什么爸爸爱了你以后,又回去爱她?如果爸爸遇见了你之后就只爱你,那么为什么阿弟之前他还有一个儿子?”
“有孩子,不一定代表爱。”叶申把头扭过去,不让唐仲樱看见自己尴尬的表情。
唐仲樱却没有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反而继续说道:“不代表爱,但肯定不会是不爱。如果讨厌一个人,怎么可能和对方一起生活?爸爸肯定谁都爱。你们都喜欢他,他享受这种感觉。”
唐仲樱只有十三岁,但说出来的这几句话结结实实地震撼了叶申。
“阿樱,你要相信爸爸是爱我们的。他爱你,爱阿弟,也爱我。爸爸还说,想培养你接班呢。”叶申忍不住告诉唐仲樱这次唐伊川透露的重大信息。
唐仲樱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别当真,爸爸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告诉过我,他答应在我出生后和你结婚,结果食言了。后来又说阿弟出生以后和你结婚,又食言了。爸爸很喜欢开这些空头支票,让人白白期待一场,反正也没成本。而且,我对接班也没兴趣。我的理想是当飞行员。”
“阿樱,你这话可不要乱说,更不能当着爸爸的面说。”叶申急忙提醒。
唐仲樱不耐烦地点点头:“我知道。我比你更懂爸爸。他说快要离婚了,这句话说了好多年。你没听烦,我都烦了。还有接班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可能爸爸对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你跟我说过,家里的事情现在还是爷爷说了算。爷爷根本不看好爸爸,所以只给爸爸最边缘的产业。爸爸连这最边缘的产业也管不好,甩手丢给你。爸爸想让谁接班,谁就能接班吗?他有这个话语权吗?”
叶申的心里轰地一声,被唐仲樱的话炸开了一道口子。她知道女儿早熟,却没有想到已经犀利到这种地步。叶申承认自己的确太过于感情用事,总是相信唐伊川给出的承诺。但这一次唐伊川言之凿凿,再加上自己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现在放弃约等于前面十几年的忍耐全都白费。
“你听我的,今年很关键,胜败在此一举。”叶申又提起了这句算命先生的话。从年初开始,这句话一直是她的行动指南。
唐仲樱问道:“那如果败了呢?”
叶申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卧薪尝胆了这么多年,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据唐伊川自己说,“她”与他已经在拟定离婚协议,目前已经拟好了大部分的内容,就差细节的敲定了。她看了几条新闻,发现唐伊川妻子家的确已经开始走破产清算的程序。那么“她”对于唐家来说的价值便大大减小。相反,温哥华地区的公寓运营和房产投资都被自己搞得有声有色,此时出场时机绝佳。这一次,她必须给唐伊川一些压力,必须让这个男人主动地行动起来。
叶申踌躇满志,唐仲樱却忧心忡忡。母亲若是坚持回国,那么自己便要和里士满的一切告别,这是她最为担心的事。怀着这样一颗忐忑的心,唐仲樱在学校里魂不守舍,在最拿手的体能课上也开起了小差。
“阿樱,你怎么啦?我看你这几天都有点不对劲。”下课后蔡菡菡拍了一下唐仲樱的肩膀。
唐仲樱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蔡菡菡:“菡菡,你爸爸有别的小孩吗?”
“有啊,”蔡菡菡坦然回答:“除了我之外,他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那你是最小的吗?”唐仲樱又问。
蔡菡菡点点头。
唐仲樱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至少说明,你爸爸在遇见你妈妈之后,就只喜欢你妈妈一个人了。”
蔡菡菡却撇撇嘴,说道:“那可未必。妈妈跟我说,她和我爸爸很早就认识了。我爸爸那时候穷得叮当响,都是我妈妈陪她创业。可爸爸后来找了另一个女人结婚生了孩子。”
“结婚了之后,又回头找了你妈妈?”
蔡菡菡回答道:“对。我妈妈当时已经不指望能和我爸爸结婚了,就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所以生了我。”
“你不觉得难过吗?爸爸还爱着其他的女人。”
蔡菡菡摊了摊手:“不难过。他愿意爱谁就爱谁。他先爱谁,更爱谁,我不在乎。我甚至不在乎他究竟爱不爱我。”
看来蔡菡菡家的情况也不比自己家乐观,蔡菡菡的爸爸在感情中的表现也不比自己的爸爸出色,唐仲樱不知道该感到安慰还是悲哀。她疑惑地想,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在两个女人之间如此游刃有余,而那两个女人,为何都没放弃这个男人,而是千方百计想要成为“唯一”。
“对了,阿樱,有件事要告诉你。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打算第一个告诉你。”蔡菡菡低声说道。
唐仲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也同样低声问道:“什么事?”
蔡菡菡走近了,凑到唐仲樱耳边说道:
“我们要搬回国了,已经买了下周的机票。”
蔡如冰在两年前带蔡菡菡回了一次国。
那趟行程的目的只有一个,向邵家惠示威。邵家惠已经暗搓搓地搞了许多小动作,蔡如冰觉得自己不可以再坐以待毙。她与邵家惠的恩怨由来已久,虽然败走里士满,但蔡如冰从不肯承认自己是失败的那一方。
“她本来就是小三上位。我和你爸爸还在辛苦创业,她带球入局。你爸爸说他会解决问题,解决来解决去,结果是他们两个结婚了。原来你爸爸说的解决是这个意思,就是把我解决掉!我受了这么大委屈,自己一个人在里士满带个女儿,夏永明每个月给我打点钱怎么啦?邵家惠居然还好意思因为这事和我对线。我和你爸爸一起打拼的时候,她还是个理发店的洗头妹,现在居然敢在我面前以夏太太自居了。”在回国的飞机上,蔡如冰向蔡涵涵絮絮叨叨地描述着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全然忘记了此时的蔡菡菡只有十二岁,要十二岁的大脑来理解这复杂的男女关系,着实是有些困难的。
蔡菡菡本来已经哈欠连天,听到这里,睡眼惺忪地问道:“到底谁是小三,你是小三,还是她是小三?”
蔡如冰没想到昏昏欲睡的女儿居然能问出如此认真的问题,赶紧回答道:“当初肯定是她呀,她是小三!”
“那她之前为什么说你是小三?现在他们不是结婚了吗?结婚就不能算小三。”蔡菡菡的声音在夜晚的机舱里显得格外清晰。
蔡如冰不再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女儿。因为过于冷静,蔡菡菡总被母亲贴上“无情”的标签。在蔡如冰看来,蔡菡菡不是贴心的小棉袄,而是捂不热的坚冰。她永远都淡然沉默,仿佛在她女孩的身体里内心住着一枚老灵魂。
“等一下和邵家惠见面,你一定不要怕。”蔡如冰办好了酒店的入住,带着蔡菡菡往酒店大堂走。她已经和邵家惠约好了在酒店大堂见面,今天就是一场面对面的battle。
蔡菡菡走了两步,驻足在酒店一楼的餐厅门口。餐厅是法式餐厅,下午茶时间单卖各种甜点。蔡菡菡看见橱窗里摆的各式各样的蛋糕,忽然停了下来。她指了指橱窗,对蔡如冰说道:“妈妈,今天是我生日。”
蔡如冰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今天的确是蔡菡菡的生日。飞机穿越了国际日经变更线,再加上脑子里全是针对邵家惠的种种对策,蔡如冰竟然神奇般地把蔡菡菡的生日给忘记了。舟车劳顿之下,她总以为女儿的生日还是第二天。
蔡如冰心里怀着几份愧疚,但又不想因此破坏自己稍后战斗的节奏,于是便说道:“喜欢哪个?快选一个,妈妈帮你买。”
蔡菡菡于是为自己的生日开始挑选,巧克力黑森林的想吃,草莓奶油的也想吃。她极其认真地对比,迟迟没有决定。
“哎呀,你快点。选个蛋糕要这么久?”蔡如冰急躁地催促道。
蔡菡菡依然我行我素,慢悠悠地挑选,最后选中了一个草莓鲜奶蛋糕。小小的一个,六寸。蔡菡菡把蛋糕提在手里,又指了指餐厅旁边礼品柜里一只棕色的小小玩具熊,对蔡如冰说道:“妈妈,我想要这个。你送我当礼物可以吗?”
蔡如冰本来就已经被蔡菡菡慢悠悠挑选蛋糕的态度搞得不耐烦了,眼看着和邵家惠约定的时间都已过,心里不免更加焦躁起来。
“现在有事,等事情解决了再给你买。我们先走。”蔡如冰一把抓过蔡菡菡的手。
蔡菡菡甩开蔡如冰的手,固执地坚持道:“我要。”
蔡如冰又试着拉了蔡菡菡一次,蔡菡菡不为所动,坚毅无比。蔡如冰索性拉起蔡菡菡的胳膊,试图把她拉走。
“快走,再不走我把你拖走!”蔡如冰气得发抖。
蔡菡菡一边用另一只手死死扒住橱窗上的扶手,一边哭喊道:“我就要这只小熊!”
母女两正在僵持,引得餐厅里正在喝下午茶的顾客们纷纷回头。蔡如冰的怒气值瞬间被蔡菡菡点燃,忍不住在蔡菡菡背上狠狠打了两下。
“打女儿干什么呀?她想要什么,你就买给她好了。反正我老公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蔡如冰听见了一个娇媚又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是邵家惠。
邵家惠望着蔡如冰,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两个人是老熟人了,当年便天翻地覆地闹过一回。后来蔡如冰带着蔡菡菡退居里士满,邵家惠似乎得到了形式上的胜利。然而,当邵家惠知道这么多年来这位当年的手下败将居然还和丈夫保持着频繁的往来时,内心已经熄灭的怒气忽然又卷土重来了。
邵家惠旁边站着一个男孩子,看起来比蔡菡菡大了许多,已经是高中生的模样。邵家惠颇为得意地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向蔡如冰介绍道:“我儿子,夏蘅。”
邵家惠特意把“儿子”两个字咬得很重,似笑非笑地盯着蔡如冰。蔡如冰知道邵家惠是在炫耀,于是便朝蔡菡菡说道:“菡菡,记得吗?妈妈跟你说过邵阿姨是带球上位。旁边这个男孩子就是当时带的那枚球。”
“但至少上位了,没上位的人只能千里迢迢跑到温哥华去,住得习惯吗?”邵家惠笑嘻嘻地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
蔡如冰反击道:“习惯,当然习惯了。有钱在哪里住不习惯?”
邵家惠收起笑脸,直击主题:“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我和老夏商量了,我的意思是一次性买断。”
“一次性买断?”
“对,一次性给你一笔钱,”邵家惠说道:“给完之后,你们就彻底别联系。你过你的生活,我们过我们的生活,别一个月一个月给钱,搞得跟藕断丝连似的。”
看着眼前从洗头妹摇身一变成为夏太太的邵家惠,蔡如冰只觉得好笑。她摸了摸蔡菡菡的头发,说道:“这可是他的亲女儿,血缘能买断吗?别说我们是在温哥华了,哪怕我们到了北极,他也得管他女儿,明白吗?”
邵家惠笑道:“能管到什么程度?反正以后家业都是夏蘅的。夏蘅,你说是不是?”
男孩站在旁边显得局促不安。显然,他并没有预料到母亲把自己叫出来是为了参加这么一场紧张的对抗。女人间暗藏玄机互相攻击的话语,让只有十七岁的夏蘅感到尴尬。他没有回答,而是往旁边蔡菡菡坐着的方向站了站。
从蔡如冰与邵家惠正式说话开始,蔡菡菡便开启了贤者模式。她拿出自己的练习册和草稿纸,开始做起了数学题。蔡菡菡做得相当投入,全神贯注,丝毫没有被身边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所干扰。
“你会做这么难的题?”夏蘅看了一眼蔡菡菡的练习册,惊讶地说道。
这是夏蘅同蔡菡菡说的第一句话。他已经知道蔡菡菡的身份,却丝毫不讨厌她。一个漠视长辈争斗,却醉心于数学运算的女孩,是夏蘅对于蔡菡菡的初印象。蔡菡菡只顾低着头做题,轻声回答道:“这些还是简单的,是我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做的。我参加竞赛时认真做的题,比这难多了。”
“你还参加竞赛?什么竞赛?”夏蘅好奇地问。
“数学竞赛。我喜欢数学。”
“你叫什么名字?”
“蔡菡菡,因为我妈妈姓蔡。”蔡菡菡抬起头,朝夏蘅笑了一下。蔡菡菡很少笑,但对着夏蘅却忍不住送出了难得的笑容。
夏蘅看清楚了蔡菡菡的脸,心里一惊。蔡菡菡长得和父亲非常相似,只不过她小小年纪却透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疏离与冷漠。
“你呢?你叫什么?”蔡菡菡反问。
“夏蘅。”
蔡菡菡仔细地盯着夏蘅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总结道:“你和我爸爸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比我爸爸好看多了。”
夏蘅被蔡菡菡的话逗笑了,转而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数学?”
“通过解析,运算,你就可以得到一个明确结果。我喜欢这种确定的感觉。”蔡菡菡继续说道。
此时,旁边两个女人的争执已经上升至激烈的骂战。夏蘅进退两难,不知道是否应该上前劝架。蔡菡菡却依旧若无其事地坐着,在母亲与另一个女人争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她依然能够心无旁骛地解着方程。忽然,蔡菡菡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把练习册放到一边,拿过蛋糕,打开了包装盒。包装盒里自带了塑料刀,蔡菡菡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小块。切完之后,她把那一块递到了夏蘅面前。
“今天我生日,请你吃蛋糕。”
夏蘅说了谢谢,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
“你的生日,我妈妈还来找你妈妈算账,真的不太好。”夏蘅说道。
蔡菡菡却满不在乎:“没关系,咱俩自己吃就好了。你陪我吃蛋糕,就算是陪过我生日。”
“刚才你妈妈为什么骂你?”夏蘅又问。
蔡菡菡给自己切了一块,回答道:“我想要小熊,她不给我买。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自己喜欢的礼物了。我妈妈给我买的,什么贵的衣服和鞋子,我其实没有那么喜欢。”
“你居然会喜欢小熊。我以为你只喜欢解方程呢。”夏蘅说道。
“当然。虽然我一点也不可爱,但我的确还是个小孩。”蔡菡菡为自己解释道。
两个女人的骂战又升级成了肢体冲突,邵家惠与蔡如冰扭打在一起。邵家惠个子高,有先天优势,直接把蔡如冰压在了地上。蔡如冰也不甘示弱,直接薅起邵家惠的头发。酒店的保安闻风而至,但面对两个发狠的女人也有些束手无策。
蔡菡菡坐在一边,安静地吃着蛋糕。大堂经理走过来,弯下腰问蔡菡菡:“打架的人你认识吗?”
“认识,”蔡菡菡点点头:“我的妈妈和我爸爸的老婆。”
蔡菡菡的回答坦白而直接,却让大堂经理无言以对。两个女人终于在保安和经历的努力下被拉开。蔡如冰被邵家惠扇了好几个巴掌,但也薅下了一把头发。谈判是以失败告终了,两个女人决定把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又交回男人手里,并且都自认为男人会给出使她们满意的结果。
“走了,菡菡!”蔡如冰朝蔡菡菡喊道。蔡菡菡把书包和吃剩下的蛋糕收拾好,默默跟在蔡如冰身后。
邵家惠也四处张望找夏蘅,却发现夏蘅已经不见了。她觉得儿子应该是觉得场面尴尬而提前走了,于是便叹了一口气独自前往停车场。
蔡菡菡牵着蔡如冰的手,跟蔡如冰回房间。忽然,她看见在电梯拐角处,夏蘅悄悄躲在巨大的植物盆景后面朝她眨眼。
“妈妈,我先去扔个垃圾,你等我一下。”蔡菡菡说完便快速朝夏蘅的方向走去。
见蔡菡菡已经脱离了蔡如冰的视线,夏蘅神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大盒子,举到蔡菡菡面前。
“生日快乐!蔡菡菡。谢谢你请我吃蛋糕。”
夏蘅手里是她想要的那只棕色小熊玩偶。
蔡菡菡激动地接过来,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夏蘅。她在脑海里搜尽了所有的词语,最终不由自主地说道:
“谢谢哥哥。”
蔡菡菡是snow club里的智慧担当,是整个团队的最强大脑,也是唐仲樱的军师。
对于父母之间的关系,蔡菡菡没有唐仲樱那么敏感,她也不会花时间去考虑父亲究竟先爱谁或者更爱谁的问题。面对这个有些混乱的家庭局面,蔡菡菡能够做到完全置身事外。她不讨好父亲,也不在乎父爱的天平倾向于哪一边。母亲有时候向她抱怨,蔡菡菡也只是安静地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她一边听母亲的牢骚,一边做数学作业。在蔡菡菡看来,母亲说话的时候不听着是不礼貌的,但她又的确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此每次等到母亲说到无话可说,蔡菡菡便会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不给母亲任何反馈。
“你家阿樱真好,还会给你出主意,和你一起分析。我家菡菡从来不会。”蔡如冰因此经常向叶申抱怨。
叶申只好说道:“菡菡可能是比较内向,以后长大就好了。”
“以后要做生意的人,怎么可以内向呢?我就喜欢阿樱,说话做事都成熟老练,那股聪明劲儿,和她爸爸关系也好。我家菡菡,和爸爸没有一句话说,难怪她爸爸也不怎么宠她,”蔡如冰又叹了一口气:“我看她真的太无情了。我受这么大委屈,总希望女儿能体谅我安慰我的。我每次和她说话,她都是那副样子。要么写作业,要么看书。我说完了,等她的反应,她二话不说就走了。三岁看老,她这无情的劲头,倒是和她那个爸挺像的。”
“菡菡是聪明的,她智商高,以后会有前途的。”叶申继续安慰道。
蔡菡菡是学校里第一梯队的优秀学生,但却不是蔡如冰眼里的“满分女儿”。有许多次,蔡如冰当着蔡菡菡的面指责她“无情”,蔡菡菡对此不置可否。她并非不想安慰母亲,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认为自己无论如何宽慰,也无法彻底解决母亲的困局。
蔡如冰却坚持道:“智商高不等于聪明。读书好不是坏事,但以后关键的还是继承她爸爸的产业。不把这份产业接管下来,我自己心里过不去。家里的产业,明明就是我和他一起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以后必须要给我的女儿。”
每当听到“接管产业”这样的字眼,蔡菡菡总会立刻站起来走开。父亲和母亲在一个南方城市靠做服装的喷花工艺起家。蔡菡菡对所谓的“产业”并不感兴趣,她有自己的兴趣所在。她喜欢看书,喜欢学习知识,更是在数学方面颇有天赋。她的数学成绩优秀,在之前举办的多次数学竞赛中稳拿第一名。这一位华人面孔的女孩成为了学校的重点宣传对象,甚至还上过里士满地区的新闻节目。牌友们在牌桌上祝贺蔡如冰,说着恭喜的话。蔡菡菡也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母亲,希望母亲能够说几句表扬的话语。但蔡如冰只是盯着自己的牌,淡淡说了一句:
“死读书能读出什么大事业来吗?”
蔡菡菡把落在母亲身上的眼神移开。在那一瞬间,她感到与母亲之间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隔阂,而这种隔阂使她凭添了许多的孤独感。她把所有的热爱与兴趣又投入到学习和竞赛里,这又使自己与母亲口中“死读书”的形象越来越靠近。
在与唐仲樱说完即将回国的秘密之后,蔡菡菡拿着她的全A成绩单回家,然而母亲蔡如冰却没有心思看。蔡如冰在收拾行李,汗流浃背。搬家是个大工程,更何况是生活了14年的家。蔡如冰从上周开始整理到现在,还没有完成。
“妈妈,我通过学校选拔了。下个月我要代表学校参加整个大温地区的数学竞赛,今天开始接受学校数学集训。等一下吃过晚饭,我就要回学校参加第一天的集训。”蔡菡菡把学校发的邀请函放到桌上。
蔡如冰看也没看一眼,简单明了地回答:“去不了。你明天回去跟老师说,去不了。下周就回国了。”
“能晚点回吗?让我先参加完比赛。”尽管知道蔡如冰已经买好了机票。蔡菡菡还是想最后努力一把。
“不行。”蔡如冰斩钉截铁地说道。对于蔡如冰来说,在此阶段,最重要的事就是赶紧让自己在法律上成为合法的妻子。这件事至关重要,蔡如冰一刻不想等待。
“妈妈,求你了。”蔡菡菡央求道。
蔡如冰费劲地把搬家纸箱合上,再次向蔡菡菡强调道:“我说了,去不了。下周就回国了。为了回国这件事,你知道我努力了多久吗?我不想因为拖延时间而出现差池。你要真想学数学,回国也能学。我看你以后还是学点金融或者法律,毕竟你爸爸的生意,以后你还要接手的。”
“由谁接手产业,你说了算吗?”蔡菡菡站在餐桌旁,微微一抬头,看着蔡如冰。
蔡如冰回答道:“当然。等我们回国了,我和你爸爸就要去办手续。把结婚证一领,我就是正大光明的老板娘了。菡菡,你到时候也把名字改一下,改回跟你爸爸姓夏。”
蔡菡菡把头低下去,看着手里那张邀请函。蔡如冰继续说道:“她和你爸爸已经办妥离婚手续了,就是上周。我一直捂着这个消息,谁也没告诉,连叶申姚臻金艳丽她们都没说。我就是怕中途又出什么岔子,到时候白白期待了一场。现在好了,一切都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等我们回国了。等回了国,我立马进公司工作。你先好好上几年学,等到了大学,妈妈再让你进公司实习。你先历练几年,我亲自带你,等以后你接手就会从容很多。”
蔡菡菡平静地“噢”了一声。叫蔡菡菡还是叫夏菡菡,对蔡菡菡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只是觉得母亲此刻盲目乐观,离开里士满回到国内也许并非如同蔡如冰想象得那么美好。
“爸爸会听你的吗?”蔡菡菡问道。
“当然。”蔡如冰自信满满。
“你怎么知道?你们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每年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而且,你自己心里也知道,爸爸更喜欢哥哥。”蔡菡菡拿着竞赛邀请函,头也不抬地说道。
在蔡如冰看来,蔡菡菡这句话分明带着一丝挑衅。蔡菡菡口中的“哥哥”,指的是邵家惠的儿子,那位刚刚与父亲办理了离婚证的女人。
“我跟你说过,不要管他叫哥哥。他是你哪门子哥哥?再说,你现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妈妈回国,主要也是为了你。”蔡如冰把搬家的箱子挪到一边,对蔡菡菡说道。
“但是我喜欢里士满,我想在这里生活。你要是为了我,就该让我留在这里。”
“回国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不好吗?”蔡如冰不知道为何蔡菡菡就像是一棵怎么也听不进去话的木头。
蔡菡菡并不接话,只是出神地把那张邀请函仔细地叠成纸飞机。等到一架纸飞机完成,她才抬头说道:“你回国是为了你自己。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国内的生活。我也不想去爸爸的公司。”
“你都没在国内生活过,怎么知道就不喜欢呢?你还没进过爸爸的公司,怎么知道自己不适合呢?”蔡如冰坚信虎父无犬子,那么她这位“虎母”带出来的女儿,必然也得是爪牙锋利的小老虎。
蔡菡菡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进了房间,没有理会蔡如冰。等到快递上门,蔡如冰把所有的箱子都寄出去之后,蔡菡菡才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我暂时回不了国。”蔡菡菡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蔡如冰疑惑地问。
蔡菡菡把一本破碎的护照放到蔡如冰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的护照碎了,需要补办。补办的护照,下周肯定到不了。”
蔡如冰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蔡菡菡,半晌才尖锐地喊道:“蔡菡菡!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为了不回国,把护照剪碎?我看你是有毛病,你脑子有毛病!”
“如果你坚持要回国,我会回国的。但是得等一等,下周我回不去。”蔡菡菡语气沉稳,神情坦然。蔡菡菡冷静得像是一尊雕塑,永远都不会被母亲所激怒。但越是这样,就越是使蔡如冰怒不可遏。
蔡菡菡走进,就着冰牛奶吃起了面包。哪怕蔡如冰在旁边疯狂输出,蔡菡菡也没有一点回应。
“蔡菡菡,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我给了你这么好的生活,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你知道我当时生下你有多危险吗?你真的太无情了,和你爸爸一模一样,忘恩负义,忘恩负义!”蔡如冰疯狂地吼叫着,她一方面在控诉那个“男人”无情,另一方面却又迫不及待地想回国与这个无情的男人结婚。
蔡菡菡这时才抬起头来,面对情绪暴躁的母亲,她一脸平静地说道:
“妈妈,你想多了,我没有要和你作对。我只是想参加数学竞赛。你看外面,接送我去参加集训的校车来了。”
蔡菡菡收拾了书包,穿上外套,径自登上校车。校车缓缓驶离,把气急败坏的母亲甩在了后面。
蔡菡菡回到学校,集训的成员都已经到齐。她刚要坐下,老师便走到蔡菡菡身旁,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蔡菡菡来一下办公室,有一个你的包裹。”
包裹是从海外寄来的。蔡菡菡去办公室拿了包裹,躲在学校餐厅里悄悄打开。拆开包裹纸箱,紫色的包装盒映入眼帘。再打开包装盒,里面是一只紫色的小熊。
蔡菡菡表情平静,内心却好似飞满了紫色的蝴蝶。这是她自从上次回国之后,收到的第二份来自国内的包裹。前一年收到了绿色小熊,今年收到了紫色小熊。她把小熊小心翼翼放进书包,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让嘴角的笑意过于明显。
寄件人那一栏每次都是空白的,但蔡菡菡自然知道包裹出自何处。
“我已经到机场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到家。你准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