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长得乖巧可爱,而那男人,唐仲樱再熟悉不过。
是廖元礼。
“姐姐……你要上去吗?”唐季杉站在旁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突发事件。
唐仲樱愣了几秒钟,随即依旧换上了甜美的笑容。她转了过去,往回走了几步,对唐季杉说道:“不用,咱们换个地饭吃饭。”
“不上去,找他?”唐季杉又问。
唐仲樱思考了片刻,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太多感情的投入,总是会带来情绪的崩溃。缺乏情绪的爱情,总归还是有一点好处,那就是能随时保持冷静。在唐仲樱看来,父亲和母亲的悲剧,错就错在他们三方都投入了过多的、泛滥的感情。不如保持冷漠,顺其自然,也许事情并不会那么糟糕。
“没关系的,”唐仲樱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已经报备过了。我给他一点面子。”
“仲樱,我听说你爷爷让几个远房伯伯也进公司了?你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吗?”
刚撤下正餐的盘子上了甜品,廖元礼便抛出了今天这顿晚餐的核心议题。和廖元礼在一起,大概率每顿饭都有一个主题。食物是次要的,一开始的寒暄与闲聊也是次要的,唯有上了甜品之后的话题才是真正重要的关键内容。
“什么来头?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唐仲樱一边说,一边朝窗外看了看。位于37楼的旋转餐厅,视野自然是最好的。
廖元礼提醒道:“你最好还是谨慎一点。这个时间点让新人入场,真的很蹊跷。虽然你爷爷已经对外宣称让你接班,但这种承诺随时可以改变的。”
“如果改变的话呢?怎么办?”唐仲樱反问道。
廖元礼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那当然很不好了。你之前做的准备,所有努力,不都白费了。”
“那么你呢?我如果被淘汰的话,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唐仲樱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重磅问题,这问题让廖元礼吓了一跳。他反复思考自己是哪句话哪个动作使这位未来的人生合伙人产生了疑虑,之后便忙不迭解释道:“仲樱,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接班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我也只不过是站在男朋友的角度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这也是我父母的意思,希望我们都谨慎为好,每一步都踏踏实实,毕竟咱们都是是一体的……”
廖元礼的提醒或许没有错,但今天的唐仲樱无法集中精力商讨两人共同的事业。窗外的景色极美,但眼前这位男朋友却似乎并不想与她一起欣赏难得的日落蓝调时刻。他紧皱眉头,深入浅出地为她分析当下的事态与疑点。最后,廖元礼得出来结论:
“你最好还是找时间去调查一下,那两个究竟是什么人。”
唐仲樱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好,我有时间就去。”
“不要有时间就去,我的建议是不要推迟,立刻就着手调查。我这边也可以协助你。而且请你相信我,我百分之百会替你保密。”
唐仲樱没什么胃口,只管出神地看那白色盘子里的焦糖布丁。听到廖元礼认真的建议,她拿起叉子来戳破了布丁顶上的焦糖脆壳。
唐仲樱想换个话题。
她伸了个懒腰,靠着椅子看着窗外发了会呆,突然转过头来对廖元礼说道:“我那天看见你了。和那个齐刘海的女孩子。”
“什么?”廖元礼对唐仲樱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有些惊讶。
唐仲樱望着窗外继续说道:“在地下停车场。我看见你了。”
廖元礼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放心,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廖元礼不愧是唐家大家长为唐仲樱选择的对象,任何时候都能快速恢复冷静。
唐仲樱对廖元礼并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感情,但听到他这样说,心里竟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望。廖元礼说的是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而不是不再与那女孩联络。他给了这边承诺,自然也会给予那边承诺。
唐仲樱低下头,问道:“那以后呢?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
廖元礼平静地回答道:“你要是不希望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城市,我会让她去国外生活。这样她就不会影响到我们。”
听到这个回答,唐仲樱感到自己身体里某个漏风的角落灌进了冰冷的寒风。她想,在许多年前,父亲是不是就是这样安抚母亲的?在正统事业与心动爱情之间,父亲还是把与秦月的同盟放在了首位,让叶申远走里士满。这是二十多年前唐伊川想出的完美平衡方案,也是现在的廖元礼所推崇的方式。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二十多年,许多事物早已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唯有这些男男女女的情爱纠葛,永远都想不出更先进的解决方案。唐仲樱低下头没有说话,长时间的沉默让廖元礼有些紧张起来。他决定以攻击代替防守。
“我之前也看见你了,仲樱。”
“什么意思?”唐仲樱问。
廖元礼停顿了一下,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几个月前。在星show旁边那个便利店。你和那个叫做Aaron的男生,我看见了许多次。”
这下轮到唐仲樱陷入慌乱了。几个月前就知晓的事情,居然能隐藏起来且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唐仲樱不得不承认廖元礼的功力的确在自己之上。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遵守规则,”廖元礼继续说道:“我们都有秘密,但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盟友。我们可以制定属于彼此的规则,要允许彼此有秘密存在。”
唐仲樱忍不住问道:“制定什么样的规则?”
廖元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的同盟坚不可摧,但彼此可以有私人的空间。我不会过问你和那个男孩的事,你也没有必要约束我。”
廖元礼说得坦率,而唐仲樱却想起了那抽屉暗格中秦月的病历与厚厚的药单。要论对男人投入的感情,秦月自然要比她唐仲樱来得多。唐仲樱想,正因为这泛滥的感情,在男人提出“互不侵犯”条约的时候,秦月是不可能像自己这样冷静而淡漠的。
一顿晚餐吃得唐仲樱五味杂陈。晚餐结束,廖元礼又礼貌地提出送唐仲樱回家,唐仲樱礼貌地拒绝。两个人默契地开始了同盟规则之外的“私人空间”生活。廖元礼开车离去,唐仲樱看了一眼手机,径直走向电梯,按了最高的楼层。
手机里是顾由半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吃完晚餐上到最高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电梯一层层往上,在最高层处停止。电梯门打开,门外站着微笑的顾由。
唐仲樱刚走出电梯,顾由便拉着唐仲樱的手,笑道:“快,等一下天就完全黑了。”
顾由带着唐仲樱,穿过顶层的消防楼梯,拉着她来到了天台。天台开阔,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夜幕降临,城市里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真好看。”唐仲樱站在顾由旁边感叹。
“以后去了航校,学飞了就能经常俯瞰城市了。我喜欢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顾由的语气里带着许多期待。
“你确定要走了?”唐仲樱问道。
顾由点点头:“当然。我之前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攒钱。现在钱攒够了,我当然要走了。我迫不及待想走。”
唐仲樱看了看顾由的脸,他的脸带着一种难得的少年感。在她的社交圈里,少年老成的比比皆是,但能在这个年龄保持住少年感的却很少。在唐仲樱看来,顾由的脸几乎没怎么变,他只是比当年更高了一些。那个帮自己打架又护送自己上学的少年,此刻站在她旁边,不久之后又要踏上梦想的旅途。想到这里,唐仲樱忍不住转过身来,踮起脚尖,轻轻地在顾由唇上吻了一下。
这个吻猝不及防,顾由愣在原地。
“我很喜欢你,顾由。”唐仲樱眼睛望着前方,并不看着顾由,但声音却是颤抖的。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但仍问道:“哪一种喜欢?”
“就和你对我的喜欢一样……”唐仲樱回答道。她想了想,又问道:“等你出国了,我再去看你。我还想和你见面,和你像现在这样……这样交往。”
“你的……你的男朋友呢?分手了?”顾由问道。他期待着唐仲樱能斩钉截铁地说一句“是的”。
唐仲樱却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和我交往呢?”顾由转过来,眼睛里满是少年的疑惑。
唐仲樱思来想去,准备用上廖元礼那段说辞。她思索了很久,想着如何能使用词更加温和一些:“我们有我们的规则。虽然我大概率会和他结婚,但是可以有彼此的空间。我也可以在我的自由空间里,和你交往。”
“你和他结婚,但是以后依然和我谈恋爱,是这个意思吗?”顾由反问道。
顾由说得直白,却道出了这个规则的核心。唐仲樱没法反驳,只好说道:“我周围很多人,都是这样。”
“这和你之前跟我说的,你爸爸,你妈妈,还有那个她的设定,一模一样。阿樱,你知道这种规则之下,人会变得多么病态吧?”顾由一脸难以置信。
唐仲樱解释道:“那是他们。我们不一样,我们更成熟更会把握自己的情绪。而且,你在星show上班,我以为你对这种关系的态度是很开放的。”
顾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来他并没有像廖元礼的情人那样接受这个提案。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去星show上班纯粹是因为钱,拿钱是为了自费学飞。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接受一段开放式的关系。我做不到。”
唐仲樱有些恍惚,她没想到自己会被顾由斩钉截铁地拒绝。顾由背对着她,轻声说道:“走吧,我带你下去。如果你没有改变想法,以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唐仲樱跟在顾由身后。他身上有好闻的肥皂香气,让她想起外婆。唐仲樱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满是上位者创设好的规则,许多人臣服,但总有人不愿被这规则所禁锢。
而顾由和外婆,都是规则之外的人。
夏永明带着夏蘅来访。
蔡如冰与夏永明开始在客厅里展开又一轮的唇枪舌剑。夏蘅不好意思离场,只能继续坐在夏永明身边,充当夏永明的王炸工具人。在诉讼前的最后一刻,夏永明依然抱有一丝侥幸。他想,这个曾经把他当作全世界的女人,应该还是可以被自己的几句软话说服的。
“我其实是想和你调解的,为什么非要上法院?咱们认识那么多年了,还要被外人看笑话,不值得。”夏永明今日走抒情路线,语气缓和了不少。
蔡如冰瞥了夏永明一眼,反问道:“你以为我想上法院吗?但凡你能别那么贪心,把该给我的给我,我立马就能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你就算跟我过不去,也不要和夏蘅过不去吧。夏蘅这几年一直把你当长辈,对你也恭恭敬敬的。”夏永明眯着眼睛说道。
“我对夏蘅没意见。到时候财产一分割,你想给他多少,我都不会反对。但是至少得让我们把这婚离得清清爽爽!”蔡如冰知道了夏永明的意思,自然是寸步不让。
昔日淳朴勤劳的蔡如冰忽然间强硬起来,夏永明顿时感到一阵焦虑。在夏永明看来,蔡如冰对外虽然一直有着铁娘子般的性格和手腕,但对他夏永明可是绝对服从的。从十八岁他把她从那个小小的村子带到广州的时候开始,这个同乡的女人便认定了他,成为他绝好的事业伙伴与家庭成员。
“来,我让夏蘅跟你说。”夏永明拍了拍夏蘅的肩膀。
蔡菡菡看了夏蘅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蔡菡菡,你留下,这事跟你也有关系。”夏永明在蔡菡菡身后一板一眼地喊她名字。
对于自己所不感兴趣的事,蔡菡菡不想浪费一分钟的时间。她并不理会夏永明的话,径直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这个小孩,都是被你养得这么古怪!”夏永明朝蔡如冰大声抱怨道。
蔡如冰也不甘示弱:“你现在觉得古怪了,她小时候你带过她吗?”
蔡菡菡坐在书桌前,她终于知道了父亲对她的真实评价:
“古怪”。
蔡菡菡说不清自己对夏永明是什么感情。
她对父亲的最初印象,来源于母亲的口述。在母亲口中,父亲是一个充满上进心的乡村少年。两人高中毕业南下广州,在广州搞服装批发赚了第一桶金。而这第一桶金的准确金额,是当年村子里许多人靠做农活半辈子也赚不来的。
“他胆子大,肯闯,对身边的人也大方,大家都服他。”在里士满,蔡如冰不止一次对着蔡菡菡夸赞夏永明。
说到往昔携手创业的岁月,蔡如冰有许多感情要抒发。正是因为他们少年相识,又一起发家致富,即使后来败走里士满,蔡如冰也坚信自己在夏永明心里的地位是不一般的。
“那时候每年挣了钱过年回家,你爸爸直接把现金分成两沓,多的那一沓给我。然后还会带我去专卖店买衣服,买鞋子,说过年回家一定要穿得好一点。”那一沓多的纸币,买的过年新衣,多年后依然是蔡如冰心里的温柔存在。
蔡如冰所描述的夏永明,和蔡菡菡所认识的夏永明仿佛是两个人。在蔡菡菡眼里,父亲粗鲁、莽撞、不拘小节。父亲长得不帅,膀大腰圆。一身名牌更是被穿得溢满土味。他喜欢脱了鞋光着脚,把脚架在茶几上看电视。他喊人从来不说“你好”,而是直接叫“喂”。蔡菡菡在心里有些羡慕唐仲樱,毕竟唐仲樱的父亲看上去比自己的父亲要儒雅顺眼多了。去唐仲樱家里玩的时候,只要唐仲樱的父亲唐伊川在,他便会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唐伊川记得每一个小朋友的名字,有时候还会给她们带国内买来的小礼物。夏永明就不一样了。对待蔡菡菡的小姐妹,夏永明永远都是敷衍地点点头,说一声:“你们上楼玩去吧。”他也不记得snow club其他几个小姐妹的名字,只是按照他自己的方式把她们叫做“漂亮的那个”、“不漂亮的那个”、“那个大姐大”。
正因为对父亲的印象不佳,所以当母亲在夸赞父亲的时候,蔡菡菡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抛出一两个扫兴的问题。比如:
“他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把你留在这么远的里士满?为什么不天天和你在一起?”
“他为什么一开始对你大方,现在就要你催着才给钱?”
“他是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是这样,一开始大方,到了后面就变小气了?”
问出这些问题的蔡涵涵还是个小小的女孩。她拿着画册,歪着头问蔡如冰这些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些足以使蔡如冰哑口无言的问题。蔡如冰有些尴尬,只好回答道:“那等下次爸爸来了,你自己问他呀。”
蔡菡菡摇了摇头。她是不可能和夏永明有太多交流的。每年和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见面说的话也无非就是那么几句。后来夏永明想向蔡菡菡示好,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但看到一半就仰在电影院的椅子上睡着了。因为里士满上映的片子自然都是英文的,夏永明不懂英语,看不懂剧情便只能昏昏欲睡。
“妈妈,我以后不想和爸爸看电影了。”蔡菡菡在某一次夏永明又在电影院睡着之后向母亲表明了态度。
“爸爸累了,让他休息休息。”蔡如冰安慰道。
蔡菡菡觉得委屈,只好小声嘟囔道:“但是爸爸一天到晚都很困的样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很困吗?我觉得不会。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分钟都很有精神才对。”
而这样昏昏欲睡的父亲,就是蔡菡菡对夏永明最为深刻的印象。此时此刻,记忆中那个永远在打瞌睡的父亲在客厅里暴跳如雷。蔡菡菡仔细地听,两个人的争执又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那几片厂房,前几年分家析产的时候已经写在夏蘅名下了,就算咱们离婚也不能当作共同财产分割!”夏永明这下倒是完全不打瞌睡了。
蔡如冰反唇相讥:“当时说好是代持,而且厂里的事情基本上也是我在经营。要找证人的话,厂里的工人都是我的证人。”
“那你就要问问夏蘅愿不愿意了。”夏永明语调上扬,又一次把夏蘅推了出去。
从进门开始,夏蘅没有说过一句话。最近邵家惠在试一种昂贵的新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过敏的症状。夏永明和蔡如冰的对谈,夏蘅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此时夏永明用手推了推夏蘅,示意他该表态的时候到了。
夏蘅有些恍惚,看了看夏永明,又看了看蔡如冰。见夏蘅没有果断而有力地支持自己,夏永明有些烦躁,催促道:“来之前说得好好的,怎么,你也会怯场?”
夏永明还要说什么,只见蔡菡菡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蔡菡菡换了衣服,拿上了包,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她并不看夏永明,而是转过身来只对夏蘅一个人说道:“走吧哥哥,带我去吃饭。”
“我们在谈事情。”夏永明不耐烦地朝蔡菡菡抱怨道。
蔡菡菡却不理父亲,而是直接走到夏蘅身边,拉起夏蘅就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平静地说道:“你们继续谈。我饿了。我要哥哥带我出去吃饭。”
夏蘅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跟着蔡菡菡出了门。夏蘅心里涌起一股感激,在这异常尴尬而无奈的时分,是蔡菡菡解救了他。
“菡菡,谢谢你。”
“谢我?不用,我真的就是饿了。他们聊太久,都忘记了吃饭。人怎么可以不吃饭?”
蔡菡菡坐在夏蘅对面吃传奇圣代。她说完话,便又低下头去认真地吃起面前那份巨大无比的传奇圣代。每次来到这家餐厅,蔡菡菡最期待的就是正餐后的甜点。夏蘅觉得这甜点未免太甜了一些,吃两口就腻了,但蔡菡菡却能一口气全部吃完。
“菡菡……有件事想告诉你。其实爸爸找过我,他跟我说……”
“不用告诉我。爸爸跟你的事,你自己解决。而且,我大概也能猜到他会跟你说什么。”蔡菡菡打断了夏蘅的坦白。
夏蘅看了蔡菡菡一眼,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呢?”
蔡菡菡回答道:“太好猜了。爸爸的行为、意图,都很明显不是吗?这比数学题简单多了。只不过我一直不想把心思放在研究这些东西上面。现在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到了法院自见分晓。我信你,你不会答应他的,对吧?”
夏蘅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想掩饰的东西,也许蔡菡菡早就知道了。她只不过不想拉下这块遮羞布,所以一直避而不谈。这个特殊的女孩,对其他人都锋芒毕露,唯独对他带着难得的温情。
“菡菡,真的对不起。”夏蘅不敢看蔡菡菡的眼睛。
蔡菡菡沉默了许久,问道:“你还没有签字,对吗?”
“是的,还没有。”
蔡菡菡说道:“爸爸怎样对待我,我不在乎。但是,我在乎的是你的态度。”
夏蘅低下头:“也许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蔡菡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伸出手,用指尖扶起夏蘅的下巴:
“你对我很重要,哥哥。请你答应我,永远不要伤害我。”
夏蘅给白若婷打了三通电话。前面两次是无人接听,最后一次直接被拒接了。
夏蘅鼓起勇气,打了第四通电话。电话响了许多下,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白若婷慵懒的声音。
“什么事情呀,我在睡觉呢,一直打。”
夏蘅欲言又止,硬着头皮问道:“若婷,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医生,你现在能给我约到吗?就是那个心脑血管专家。”
“现在?现在也约不到了,人家忙着呢。而且我最近也有事,我都不在国内。”一向乐于提供帮助的白若婷竟然拒绝了夏蘅的求助。
“是不是需要送什么礼……”
“不是的夏蘅,”白若婷打断了夏蘅的话,慢悠悠地说道:“你现在还是先做好自己手头的大项目比较好。我都听说了,你爸爸要联合你起诉蔡阿姨,下周就开庭了是不是?你妈妈的病,不是已经稳定了吗?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帮你爸爸打赢官司才是正经事。否则手头的东西分出去一大半,到你手里的也变少了,不是吗?我可不希望我的男朋友变成一个两手空空的人。”
在白若婷看来,一个失败者是没有资格做她男朋友的。在真正的对决时刻,白若婷内心深处从父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商人基因准时觉醒。之前的情绪索取只是生活的调剂品,白若婷清楚地知道,夏蘅母系家族的势力约等于零,搞不好还有拖后腿的风险。如果夏永明失势,夏蘅大概率也会从公司出局。自己之前对夏蘅的投资,基本属于白费。她停下了脚步准备观望。官司结束了,判决一时半会也出不来。而且邵家惠长期住院,自己要是不过去探望也不太合适。白若婷索性出国度假,也省去了在夏蘅面前继续周旋的尴尬。
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每个人都想与强者结盟。夏蘅意识到,她过去对他的好,并不完全是纯粹的情感,还带有大量投资的意味。而要不要继续投资,是要取决于官司的输赢的。夏蘅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看见了正在吃馄饨的邵家惠,以及在一旁看手机视频的老刘。
“你也来一起吃点。”老刘指了指放在旁边另一碗打包得好好的馄饨。
夏蘅摇了摇头:“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邵家惠放下勺子,小声问道:“白小姐怎么样了?好久都没见她了。苏苏和薇薇也说了,给她发信息,她也不回。”
“她去国外了。”夏蘅低着头回答道。
“噢……”邵家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道:“前几天夏永明来找我了,说让我做做你的思想工作。他说你太优柔寡断了,等到时候开庭,别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的。”
“他还找了你?”夏蘅问道。
“那你就听他的呗。反正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蔡菡菡多拿一点,你就少拿一点。你签字了吗?”邵家惠一脸不在乎的表情。
夏蘅沉默了许久,说道:“我签了。但我觉得对不起菡菡。菡菡拿钱是应该的,我有什么资格和她争呢?”
听到夏蘅的这句话,邵家惠的脸忽然红了起来。在老刘和夏蘅这件事上,邵家惠觉得自己的确有点不地道。她把头低下去,继续一口一口吃那馄饨。一边的老刘反而忍不住了,质问夏蘅:“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资格?当不成夏永明的儿子,当我的儿子很憋屈呗?”
“别说这话!”邵家惠在一边急忙制止老刘,她一边慌忙地从病床上爬起来,忙不迭地关上了门,一边压低声音问道:“这事你没到处乱说吧?”
老刘虽然气愤,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没说。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一个人都没告诉!几乎一个人没告诉!”
“什么叫几乎一个人都没告诉?到底跟谁说了?”邵家惠一下子警觉起来。
老刘挠了几下头,解释道:“我这告诉了和没告诉是一样的,而且很多年过去了,根本没影响,你别紧张。你不让我干的事儿,我说什么也不会干。”
“我让你别喝酒,你听过吗?我让你找个正经事情做,你听过吗?要不是那几年打工的时候你对我不错,我真不想管你!你快说,到底跟谁说了!你说了,万一那人传出去,你让夏蘅怎么办?”邵家惠也顾不得形象,在病床上哭喊起来。
老刘只好和邵家惠一起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邵家惠回夏家看儿子和女儿,夏蘅不在,邵家惠便与两个女儿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老刘照例充当邵家惠的司机,只不过这个司机还是不允许进门,只能坐在车里休息。因为女儿与儿子的多次抱怨,邵家惠特意叮嘱过他,让他不要随便进夏家,更不要随便从夏家顺东西。闷闷不乐地抽完几支烟以后,老刘从后备箱里拿出一瓶白酒。门是可以不进,门口院子的小花园里总可以坐一坐。老刘索性在花园的小藤椅上坐下,眯着眼睛抿了一口白酒。本来打算只喝一口,但老刘发现自己一旦开喝就停不下来了。一瓶酒一下子干掉一半,整个人也晕晕乎乎起来。
“你是司机吗?司机开车之前是不可以喝酒的。”
老刘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花园里站着一个女孩,拿着一把绿色的小水壶在浇花。老刘把酒瓶放下,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之前没见过你呀。”
女孩看起来差不多十一二岁,穿得异常朴素,头发只是用黑色橡皮筋绑了个马尾在脑后,和邵家惠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儿截然不同。
“你是保洁阿姨的女儿,在帮你妈干活呢,对吧?”老刘洋洋得意地猜测。老刘早就听邵家惠说过,夏永明家的钟点工保洁阿姨经常带女儿一起来干活。想到这里,老刘就觉得不服气。连保洁的女儿都可以进家门,他作为邵家惠的司机为什么不可以。
女孩不回答,转过身去用那绿色小水壶又仔细浇起水来。老刘凑上去,又问道:“听说和夏老板结婚的那个女的,女儿都挺大了,是吗?他女儿长什么样?有没有苏苏薇薇漂亮?”
女孩看也不看夏永明,只是一边浇水一边说道:“你喝了许多酒,这是不能开车的。酒瓶不要乱扔,会砸到我妈妈种的花。”
“我在问你话呢,你怎么答非所问的?”连一个小女孩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老刘一下子有些愤怒起来。借着酒劲,他往前走了几步,摆出一副神秘的姿态:“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司机。”女孩面无表情地回答。
老刘用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问道:“你看,你仔细看看这张脸,长得像谁?”
“谁也不像。”女孩摇摇头。
老刘喝多了,整张脸憋的通红,向女孩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反正和你说了也没事儿。你一个小丫头,可得帮我保守秘密。我呀,我是夏老板他儿子的亲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