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铭泽对她很好,好到了一种让许晚辞不可思议的地步,他?仿佛可以?为了她退让很多?,但许晚辞心底清楚,所谓退让都是在胥铭泽的底线上。
二人关系看似是许晚辞占主导位置,只?有许晚辞自己知道,她心底对胥铭泽的惧怕。
她害怕胥铭泽——那是个疯子。
这是她醒来?后, 第一次见到芸梅苑外的风景,胥铭泽救了她,也困住了她。
她不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要怪谁。
怪她贪生怕死?
怪胥铭泽救了她?
还是怪戚十堰没有发现她还活着?
许晚辞扯唇自嘲,她谁都怪不了,她了解戚十堰,那是个责任重过?情感的人,如果戚十堰知道她能被救活,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戚十堰都会救她。
除了认命,许晚辞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她只?是偶尔会冒出一丝不甘心。
如何能甘心呢?
她等了戚十堰十二年,为了戚十堰连命都不要了,依旧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明明戚十堰已经承诺她,等长安之乱结束,二人就成亲,数年期盼终于等到结果,却全部被那一箭彻底毁了。
玉漪看了看四周的侍卫,心底的不安褪了点。
王妃忽然被王爷送出王府,她心中不可能没有一点猜测,毕竟王妃终归到底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分。
她都要觉得是那日王妃彻底惹恼王爷,被王爷厌弃了。
但见四周的守卫,玉漪就知道事实和她猜得不一样,王爷根本?没有厌烦王妃。
意识到这一点,玉漪松了口气,她转头扶着王妃下了马车,将王妃的鹤氅拢得紧了点:
“王妃,您小心脚下。”
许晚辞垂眸望向木梯,她是父母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小受尽宠爱,但她并不是肩不能抗的人,她也学过?骑射,最危难时,她甚至也有过?一箭穿敌,而?如今,她这身子莫说是骑射,便是快跑两步,都要气喘吁吁,让她觉得疲惫不堪。
城中到郊外有一段距离,马车都坐了两个时辰,许晚辞疲累得很,情绪也不由得冷淡,玉漪不敢乱搭话,她额头还有道伤疤,正是那日胥铭泽砸出来?的。
院子早就安排好了,玉漪见她倦色,忙忙伺候她休
许晚辞没有推辞,等四周没了人,许晚辞也觉得放松了些许。
从她醒来?后,除了最初养伤,担心她会郁结在心,不利于养病,胥铭泽没有暴露什么,后来?等她身体逐渐转好,胥铭泽再不掩饰狼子野心,每晚都会留宿芸梅苑。
许晚辞不觉得胥铭泽会真的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但为了避人眼?目,至少前两日,胥铭泽不会出现在这里。
许晚辞让自己不要再想,闭上眼?休息。
日色渐渐落幕,许晚辞夜间被渴醒一次,她正要坐起身,忽然听见外间一阵细微的动静。
许晚辞倏然转过?头,她扭头朝窗外看去?,警惕地屏住呼吸。
她皱了皱眉,压住慌乱的心思,借着月色她看了眼?室内,轻手轻脚地起身藏在了床榻和柜子中的空荡,她握紧了手帕,脑海中闪过?思绪。
许晚辞的确想过?逃离胥铭泽身边。
最终没有实施,除却救命之恩和所谓强权,还有一个原因——她很清楚戚十堰对胥铭泽的忠心。
她不能确认戚十堰知道胥铭泽对她的心思后,会做出什么选择。
许晚辞知道如今天下局势,三足鼎立,能这么费尽苦心对付胥铭泽的,只?有晋王胥岸曈和祁王胥衍忱。
而?不论是因胥铭泽,还是因为戚十堰,她的立场都只?会是幽王。
许晚辞不知等了多?久,她怕闹出声音,是赤脚下的床,如今夜间格外凉,她只?觉得双脚被冻得没有了知觉,在她以?为这一夜或许要过?去?了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
许晚辞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
有人掀开?了床幔,没发现人,立即低声:“人不见了!”
“快找!”
许晚辞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不止一人,而?且,他?们敢闹出这么大动静,只?说明一点,外间的侍卫都被摆平了。
她没有办法求救。
许晚辞听见了脚步离去?声,就在她要松口气时,蓦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许晚辞浑身立时陷入一片冰凉。
——她被发现了。
许晚辞抬头,才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根本?没有人离开?。
抓住她的人,低声道:“在下不想对姑娘动粗,姑娘还是不要挣扎,难道姑娘不想见戚将军一面么?”
许晚辞所有挣扎的动作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彻底僵住。
等许晚辞被黑衣人带上马车时,她忍不住地回头望了一眼?陷入死寂的庄园。
她似乎看见了胥铭泽在发现她不见时发疯的模样。
许晚辞双手仿佛要攥出血来?,她闭上了眼?,哑声道:
“长安城距离幽州城有数千里,你们带不走我。”
“一旦被他?找到,等待你们的结果,只?会是五马分尸。”
她不是在说妄言,她见过?胥铭泽的手段,活生生的一个人被扒皮抽筋,而?长安城地界是胥铭泽的地盘,想从长安城带走她,根本?不是一件可能完成的事情。
黑衣人没有被她的话影响,也没给她犹豫和思考的空间,捆住人的双手,封住嘴,将人请在了马车中,多?亏了胥铭泽将人安排了郊外,否则,他?们想要带着人出城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马车中,许晚辞埋头在膝盖上,她自嘲地想,也许她该感谢一下背后的人,推了她一把。
许晚辞没有说假话,在庄子有第一个人醒来?时,立即慌乱地前往幽王府报信。
夜深人静时,幽王府倏然灯火通明。
书房中,胥铭泽低头望向地上躺着的人,他?的太阳穴出被杯盏碎片硬生生地贯穿,鲜血流淌了一地,魏池跪在血泊中,浑身发寒,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忽然,胥铭泽低低地笑?起来?:
“哈、哈哈——”
魏池被笑?得浑身发冷。
胥铭泽鼓了鼓掌,他?笑?着说:“好手段,好手段。”
魏池恨不得立即消失在幽王眼?前,要知道让芸梅苑的那位主子搬出王府躲起来?,正是他?的提议。
他?背后冷汗不断掉落,生怕王爷会想起这件事。
胥铭泽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一脚踩在了地上那人的头骨上,魏池好像听见了咔嚓一声,不等他?浑身发寒,胥铭泽的声音就阴冷地砸了下来?:
“追!把人带回来?,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数队兵马从长安城而?出,幽王命令从长安向四周城池传去?——所有城池戒严,任何人不许进出!
凡此期间收留他?人者,全家待斩!
消息一层层地传下去?,以?长安城为中心,四周城池不敢有任何马虎和敷衍了事,他?们都知道,相较于晋王和祁王,胥铭泽就是个疯子!
当年李氏祖宅正是在宿城,在宿城,李氏就是土皇帝,诸侯兵入长安时,李氏下令,宿城满城抗敌,而?幽王正是攻入宿城的那支队伍,为防李氏有漏网之鱼,他?直接下令屠城,满城血腥味数月不散,众人如今想起那个情景,依旧闻风丧胆。
而?如今胥铭泽的这个命令,让众人又?都仿佛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长安城郊外,胥铭泽站在庄子中,他?看向许晚辞住过?的那间房,女?子的鹤氅和鞋子都不见踪影,他?语气不明地低笑?:
“……你早盼着这一日了吧。”
带走许晚辞的人,目的只?会有一个。
半晌,他?望向西?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唇角扯出一抹阴冷的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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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鸢不知道她的计划正在被执行,她回来?后,像是悲伤过?度,又?像是受到惊吓,染了一场风寒,喝了数日的药。
邱府已经登门数次,是要向她赔礼道歉。
那日水榭的对话一五一十被整理到了戚十堰的桌前,他?当然看得出邱家母女?问话中藏着的恶意。
邱家本?来?的赔礼是冲着戚十堰来?的,戚十堰没有见邱家的人,他?只?是平静道:
“落水的人不是我,赔礼也该找准受害人。”
于是,邱家母女?一日一登门,听闻十鸢病了不宜见客时,也不曾落下一日。
十鸢对此没有什么感触,她或许真是冷心冷情,很难对人感同身受,况且,那日邱家母女?对她恶意是真切存在。
十鸢病恹恹地窝在床榻上,从那日回来?后,她和戚十堰就没再见过?面。
府中对她却是一点没有怠慢,什么药膳燕窝的每日都往泠兮苑送,这日,柏叔带着大夫来?给她诊脉。
十鸢透过?楹窗朝外望,再没有瞧见其他?人,她伸出手让大夫诊脉,许久,她闷声自嘲:
“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么。”
柏叔叹了口气:“姨娘不要乱想,将军只?是忙,没有时间而?已。”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借口。
十鸢不由得安静下来?,一头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仿佛没有一点棱角。
柏叔见她这样,不由得想,陆姨娘其实和许姑娘一点也不像。
而?柏叔口中十分忙碌的人正在书房,宋翎泉仰着头靠在椅子上,他?来?时没看见柏叔,纳闷地问:
“柏叔呢?”
戚十堰的回答格外简短:“领大夫去?给她诊脉了。”
宋翎泉听懂了,他?忽然想起那日戚十堰跳下水救女?子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阵,他?说:
“将军真的能认得清她是谁么?”
戚十堰倏然掀起眼?,和宋翎泉对视,他?平静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书房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固。
宋翎泉在问出这句话时,就觉得后悔了,他?不该怀疑将军对许晚辞的情谊。
他?移开?视线,不和戚十堰对视,片刻,他?转移话题:
“你怎么让她抛头露面地去?梨园那些地方?万一被人认出来?了,岂不是辱了她的名声?”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两个人,但他?知道戚十堰听得懂。
戚十堰撂下笔,他?忽然觉得好笑?:
“为什么会辱了她名声?”
宋翎泉皱眉,觉得戚十堰明知故问。
戚十堰只?是望着他?:“她是她,许晚辞是许晚辞,你会觉得她辱了她的名声,你
和我之间,究竟是谁把她当成了许晚辞?”
宋翎泉脸色忍不住地骤变:
“我——”
宋翎泉想要狡辩,但撞入戚十堰的眸子中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戚十堰的目光平静,仿佛早就洞悉了一切。
宋翎泉忽然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戚十堰沉默下来?。
他?从不禁止十鸢去?任何地方,是因为在十鸢进府的第一日,他?就知道,她不是许晚辞。
他?的确是为了那副画像失态过?,但在见到十鸢后,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把她们当做一个人。
她们完全不同。
正是因为他?分得清,才会不去?见她。
——他?没有理由去?见她。
幽州城,有一行人在暗中四处寻访,城内各处都快被他们翻了底朝天。
城南宅院,周时誉来?回不断踱步,他双手抱胸,气得冷笑连连,咬牙切齿道:“我们被他耍了!”
“我们的人自那日就再没见?过江见?朷,之前?的住处也被翻遍了,我们来?了幽州都快十日了,他倒好,直接找不到人了!”
主子和幽王不对付,幽州城和衢州城气氛也是微妙,在幽州城待得越久,隐患危机越大。
他们找到江见?朷的人时,虽然没有明说身份,但天底下能不惜代价也要找他求医的,江见?朷猜也猜得到是谁。
让他们前?来?幽州,却又消失不见?,再联想江见?朷往日的不见?踪影,让周时誉很难不生出警惕和怀疑。
江见?朷会不会是幽王或者?晋王的人?
江见?朷神出鬼没,从不会长时间滞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曾听说过他替谁人效力,否则,周时誉也不敢让他替主子解毒治病。
胥衍忱轻轻咳嗽了声,幽州城常年?阴雨连天,对胥衍忱来?说,每时每刻都是折磨,他靠在轮椅上?,清隽的眉眼染着病色,沉眸打断周时誉出猜想:
“他如果真的是引我们而来?,这段时日我们不会度过得如此平静。”
周时誉堪堪咽声,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然根本不会让主子继续在幽州城待下去。
但他还是费解:“那他到底在搞什么,不都说医者?仁心么?我们三翻四次求医,他连见?都不见?!”
胥衍忱低笑了声:
“他从未说过他是位大夫。”
他于世人的说法一向都是个算命的,行医不过是他偶尔见?人病重可怜才会出手,再不济也是长久不开张,接一两单富人的病单以解燃眉之急,不过是各种疑难杂症到他手中都能化腐朽为神奇,时而久之,他神医的名?讳才会传遍天下。
周时誉话头被堵住,他没忍住嘀咕:“也没听说他算得有多准,好好的神医不当,非得去当骗子。”
胥衍忱偏头望向他,他眉眼深处凝着不易察觉的疲倦:
“惟之。”
周时誉噤声,他知道,一旦主子叫他的字,就是不许他再说下去了。
周时誉垂头丧气道:“属下就是着急,他久不出现,难道我们要一直待在幽州城等他么?”
胥衍忱安静下来?,他的手指在狐裘下碰到自己常年?处于疼痛中的双膝,许久,他低声道:
“不会。”
“再有三日,还是找不到他,我们就回去。”
他身上?担的是无?数人的性命,便是这双腿舍弃不要,他也不能将自己的性命置于险地。
周时誉脸色变了变,他想劝解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望向主子脸上?的苍白和郁色,心想,不论是捆还是绑,他都会把江见?朷找出来?,将人带到主子面前?!
而在幽州城的某一处,有人背着一方旗子,上?面写着算命和问?卜四个字,仿若是最寻常的算命摊子,但他一身白衣翩翩,身姿颀长,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悠闲地穿巷而过,须臾,他手指掐算了两下,蓦然笑了声:
“原来?是在这里。”
他对自己鸽了别人的求医之约,没有一点愧疚和负罪感,他有答应过,人来?了就一定会救么?
要是谁都救,他整日该是要泡在药房中。
白衣男子扔着铜钱,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仿佛是苦恼至极:“这些人,怎么总是忘记我的身份,难道我的算命之术这么差劲么。”
慢悠悠地再走了两步,他忽然出声,拖长了声音:
“算命嘞,三文钱一卦,不准不要钱!”
人逐渐到了街坊闹市,他穿梭在其中,很快又仿佛隐在其中,再去寻他时,总是难见?其身影。
十鸢今日出门了,即将换季,戚府给她送来?数匹新缎料给她做衣裳,柏叔还从库房给她支出一千两银钱,让她添点新首饰。
这正是十鸢今日出门的原因,她隐约听见?有人喊算命的声音,十鸢讶然地挑眉,心底难免觉得奇怪,她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眼。
果然,这四周皆是府宅,是幽州城最清净之地,和坊市还离着一条街呢,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喊算命?
十鸢看?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再过一条街,终于到了坊市,十鸢只能将这点疑点压下。
马车在金玉阁前停了下来,十鸢被晴雯扶着,自邱府一事?后?,晴雯就一直跟着她伺候,再没有离身过,晴雯和她介绍这金玉阁:
“金玉阁是幽州城最大的首饰铺,听闻东家是长安城那边的人,里面很多样式在长安城贵人间都甚是流行,一定会有姨娘喜欢的。”
十鸢和晴雯踏入金玉阁时,有一辆朴素简单的马车和她们错身而过,朝着城东而去。
十鸢被领着上了二楼,她看?中其中一套首饰,步摇垂着红梅流苏,十鸢眸色一闪,晴雯见?状,出声询问?:
“店家,这套步摇首饰是多少钱?”
掌柜闻言,有点为难:“不瞒夫人,这套首饰是别人典当给店中的,那人估计是急需钱,道是三日后?,如果她没有回来?取,这套首饰就彻底归店家了。”
话落,掌柜的忽然拍了下脑袋,哎呦了一声:
“差点忘了,今日已经过了三日的期限了!”
听见?三日期限已过,却没人来?寻时,十鸢不着痕迹地垂了下眼眸。
掌柜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夫人好眼力,这套首饰价值三千两,如果夫人喜欢,待会亲自替夫人送到府中去。”
听见?价格,十鸢有点迟疑,晴雯低声道:
“出府时,柏叔说过,如果姨娘看?中了什么,让直接送到府中即可,姨娘莫要有顾虑,这幽州城中没有将军府买不起的东西?。”
闻言,十鸢不再犹豫,她轻声细语道:“烦请店家将东西?送到戚府中。”
一听戚府二字,那掌柜的神情都变得恭敬了些,立刻应下,只道在她回府时,就能见?到这套首饰。
十鸢出府的目的已经达成,她正准备要回府,余光瞥见?小巷拐角处的人影时,她眸色稍稍一变,倏然,她脚步一顿,晴雯有点不解:
“姨娘怎么了?”
十鸢轻皱了皱鼻子,闷声道:“难得出来?一趟,不想这么早回去,总归回去了也是我一人而已。”
晴雯听出姨娘话中的意有所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十鸢朝坊市的一处摊贩看?去,她轻声道:
“你去替我买份米糕,我到茶楼等你。”
茶楼离得不远,就在两步外,晴雯看?了眼,也不想再叫姨娘不顺心,便应了下来?:“姨娘寻个雅间等奴婢,莫要独自在大厅内。”
十鸢应了声。
在晴雯去买米糕后?,十鸢扭头朝小巷子看?了眼,她掩住眸中情绪,转身去了隔壁的茶楼。
等到二楼雅间,十鸢才坐下,就听见?楹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声,十鸢立刻开了楹窗,有人翻身上?了二楼。
十鸢谨慎地四周看?了又看?,确认这处楹窗对着湖景,没人发现后?,才忍不住地蹙眉:
“你怎么会在这儿??”
十鸢的视线落在来?人身上?,他抱胸而站,距离她有数
步之远,赫然是周时誉。
十鸢的一双黛眉蹙起,在幽州城看?见?周时誉着实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敢想周时誉的出现代表了什么,低声问?:
“你是来?找婉余姐姐的?”
她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周时誉是独自行动。
周时誉只是瞥了她一眼,没忍住呵了声:“你觉得她会在任务期间见?我?”
十鸢梗住,这声回答也是肯定了她的猜想,十鸢蹙紧了眉头:
“这里幽州城,你怎么能来?让公子来?这里?”
她隶属于晴娘麾下,除了公子外,不听任何人命令,加上?私人情感,她对周时誉的确恭敬不起来?。
或许有自己人的概念,让十鸢的抱怨自然而然地透出来?。
周时誉瞥了她一眼,觉得这妮子不愧是晴娘教出来?的,对他的态度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时誉没和她计较,简单地讲述了他们来?幽州城的目的。
十鸢闭嘴了。
她当然也希望公子能重新站起来?,如果那位神医真的能解了公子的毒,那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的。
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十鸢就开始撵人了:
“你快走吧,戚府的人要来?了。”
周时誉被她用过就扔的态度梗住了,二人会遇见?是个巧合,周时誉转身就要走,在跳窗离开前?,他忽然停了下来?,低声问?:
“……她怎么样?”
十鸢知道他问?的是谁,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个问?题,还是等任务结束,大人亲自问?她吧。”
周时誉没再停留,身影彻底消失在雅间内。
或许他会来?见?她,目的只是想要问?最后?那个问?题。
十鸢轻抿了抿唇,她没有问?胥衍忱身在何处,她不能保证她在这个任务中能全身而退。
万一她真的身份暴露,落在了戚十堰或者?胥铭泽手中,她也不知道她会面对什么。
如此一来?,她知道得越多,对公子越是不安全。
越是等了半刻钟,十鸢终于听见?一阵脚步声,十鸢听得出是谁,她坐在案桌前?,转头望向门,下一刻,晴雯推开门,拎着米糕走进?来?,声音飘过来?:“奴婢买的是刚出锅的米糕,姨娘快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
十鸢敛着眼眸,轻应了声,在捻起一块米糕时,她转头看?向湖景,姣姣黛眉都微微耷拉下来?,外间被落日余晖染上?一抹秾艳的颜色,从楹窗透进?来?时,晴雯只觉得姨娘仿佛处于烟青色墨画中一样。
晴雯没忍住地安静下来?。
她忽然不解,为什么将军能面对姨娘而无?动于衷?
姨娘是她从未见?过的绝色,在某一刹间秾丽得仿佛是世间仅存的颜色。
便是身为女子,她有时都会对姨娘生出怜惜。
晴雯头一次对那位早已逝去的许姑娘生出好奇,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叫将军对这样的姨娘熟视无?睹?
在十鸢和周时誉见?面的同一时间,有一辆马车在戚府门口停下,敲响了戚府大门。
一位女子戴着帷幔站在门前?,她仰起头,眸中恍惚地望向戚府的牌匾。
门内传来?声音:
“来?了。”
门被打开,柏叔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子,他四周看?了看?,只见?得女子的身影,其余什么都没有,柏叔不解地问?:“姑娘来?此做什么?”
女子停顿了许久,在柏叔皱眉怀疑的时候,她掀开了帷帽的轻纱,在柏叔震惊的眼神中,女子掩住眸中情绪,出声:
“……柏叔,是我。”
第28章
日色渐沉,流水入湖面,湖上画舫,岸边垂柳,和城中的?一座斑驳古旧的?桥形成?一幅难以形容的?画,十鸢安静地望着这一幕,她陡然?想?起了公子?。
幽州城常是落雨,公子?当真受得住么?
十鸢稍凝了眸色,她轻呼出一口气,只盼着周时誉能早点找到那位神医。
落日余晖将?要落幕时,十鸢二?人才回?到了戚府,一跨入戚府,二?人脚步一顿,只觉得今日戚府的?气氛有些不对。
守门的?小厮望着她的?视线掺杂了些复杂的?情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
“陆姨娘,您回?来了。”
十鸢意识到了什么,她立时攥住了手帕,但她没?有表现出来,眸眼浓了疑惑:“府中怎么了?”
府中上下透着点兵荒马乱地凌乱和小心翼翼的?谨慎,每个人望向她的?眼神都让她觉得不安,似有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传来。
小厮呐呐地干笑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吞吞吐吐道:
“今日府中来了一位女子?,她自称姓许,在姨娘回?来前,将?军就得了消息回?府了。”
府中没?人不知道许晚辞的?存在,纵使没?人见过她的?画像,但也清楚将?军对她的?一往情深和许晚辞对将?军的?救命之恩。
也因此,在见到许晚辞后,众人立即意识到一向不近女色的?将?军为?什么会忽然?纳入一门妾室。
十鸢的?脚步彻底僵硬在原处,半晌,她姣好的?脸庞陡然?失色:
“姓许?”
小厮再也不敢说话,他呐呐道:“这是金玉阁给您送来的?首饰,奴才还?没?来得及让人给您送去。”
十鸢怔怔地拎起锦盒,像是个木然?的?傀儡。
晴雯也担心地看向姨娘,她迟疑地劝慰:“姨娘不要胡思乱想?,许姑娘三?年前就去世了,怕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来冒名顶替的?。”
她的?话不无道理,一个早就死?了三?年的?人,忽然?死?而?复生?地冒出来,怎么想?都会让人觉得可疑。
十鸢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忽然?朝前院的?方向走去。
她入府后,从未去过前院,这是第一次,而?前院的?人也是第一次不知道该不该拦她。
前院早乱成?了一团,其实也不是,戚十堰被柏叔派人传消息赶紧回?来,他从未想?到会在府中再见许晚辞。
她就那么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听见动静,一点点地转过头来,四?目相视,戚十堰的?脚步被彻底地钉在了原处。
女子?忍不住地红了眼:
“……阿堰。”
戚十堰不会认错许晚辞,这世间只有她一人会喊他阿堰。
戚十堰在这一刻不知道在想?什么,脑海一片空白,许晚辞在看见他的?那一刹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她终是红着眼扑入了他怀中。
戚十堰浑身僵硬,他只能任由许晚辞扑向他。
柏叔在看见这一幕时,不由得想?起了陆姨娘,她惯来心思敏感,如果她知道许姑娘回?来了,恐是又要伤心不安了吧。
他了解将?军,将?军越是不肯见姨娘,才越是说明问题。
陆姨娘性子?柔顺,偏柔以克刚,柏叔心底清楚,总有一日水滴穿石,况且将?军从不是心硬之人,府中一切都在渐入佳境。
可现在许姑娘回?来了,所有事?都会乱成?套。
许姑娘没?有死?,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如果她早出现一个月,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形。
可惜没?有如果。
前院内没?有人说话,只有许晚辞压抑的?哭声,沉默成?了一片死?寂。
直到外间传来侍卫为?难地阻拦声:
“陆姨娘,没?有将?军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入前院。”
这一声打破了前院的?安静,所有人都听见女子?的?声音,她安静了许久,轻声自嘲地问:
“……是任何人都不能进,还?是只有我不能进?”
戚十堰蓦然?转过头,他站在门口,轻而?易举地看见院前的?女子?,她也在朝这边看来,对视的?那一刹,她一点点地红了眼,视线下移,终是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