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炎哭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堂堂大将军,此时偎依在乳娘的臂弯中,哭得像个孩子。
戚炎哭着哭着就昏死过去。
次日,戚炎醒来,发现有人在给他喂粥,他喝了一口,这粥就像小时候乳娘煮的一样好吃。
给他喂粥的只是一名小兵,他喝完粥,有了力气,便又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等死。
这时,他再一次看到了乳娘,这一次,他没有昏迷,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乳娘真的来了,给他端来他小时候爱吃的炖鸡蛋。
黑妹什么都没做,他在襄阳城里四处闲逛,他只需要管束军中兄弟,让他们进城后不要抢东西欺负百姓,其他事情,全都交给张世功他们,黑妹还从军中挑选了二十个人,给张世功几人打下手。
只用了三天,襄阳城的百姓便从惊恐中平静下来,他们走上街头,好奇地打量这些刚刚进城的军队,甚至还有胆子大的,拦住一个当兵的,问道:“你们真是花子军?你以前也是叫花子?”
身边的人吓得想要捂住他的嘴,可那个被问到的士兵却没有生气,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以前都是丐帮的,就是你们说的叫花子,我也是,可现在我们是虎威军,你们要记住啊,虎威军,老虎的虎,威风的威,厉害吧,记住啊,不要再忘了。”
虎威军攻下襄阳城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
正如黑妹所说的那样,襄阳城乃历代兵家必争之地,虎威军之前打过那么多胜仗,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一战的轰动。
虎威军一战成名!
与此一起传出的,还有周沧岳这个名字!
周沧岳是谁?
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
虎威军大元帅!
没错,周沧岳封自己为大元帅,他觉得这三个字足够威风。
当周沧岳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时,有些人不屑一顾,也有些人议论纷纷。
“不是说虎威军的花子头是女的吗?周沧岳这个名字怎么看也像是男的?”
“据可靠消息,周沧岳之前确实是女的,顶漂亮的一个大姑娘,喜欢穿花裙子,战场上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打下襄阳城,他一夜之间就变成男的了,顶英俊的一个小伙子,就是有些粗鲁。”
很快,这个消息的传播速度便超过了襄阳城的易主,周沧岳一夜变性,迅速传得人人皆知,就连不关心时局的老太太也凑在一起说闲话。
“听说了吗?十七八的大姑娘也能变身。”
“真的假的,是不是有灵丹妙药。”
“有有有,我打听到了,听说是那位变身的姑娘爱吃鸡。每天吃一只鸡,吃着吃着就变成男的了。”
“哎哟,一天一只鸡,啥家庭啊,谁能吃得起?”
“你吃不起,活该你家闺女变不成儿子,有的是那吃得起的人家,你舍不得鸡,就只能看着别人家的闺女变成儿子,儿子再生孙子,传宗接代,子孙满堂。”
“他三姑,给你家招娣来娣盼娣望娣换娣也杀鸡吃吧,一下子你就有五个顶门立户的大儿子了。”
现在天下不太平,可是买鸡的却比过年时还要多,一时之间,鸡贩子们到乡下收鸡的价格都涨上去了。
冯撷英要去唐县,何苒给他践行,厨房里的人拿着菜单一大早便去采办菜肉,回来后向小梨抱怨,他们没有买到鸡,所以菜单上的那道鸡只能换掉了。
小梨一问才知道,不仅是府衙的厨房买不到鸡,就连送到惊鸿楼的鸡,也比往常少了三成。
待到小梨打听到原因,只能哭笑不得地告诉何苒。
别说,何苒之前还真的不知道。
她这阵很忙,天气一天天冷了,她要为过冬做准备。
而且,何苒已经准备进京了。
里里外外都是事,坊间的传闻她全都没有留意。
“周沧岳?他不叫黑妹了?”
何苒心里清楚,随着周沧岳的出现,黑妹便成了历史。
别说,何苒还挺怀念那个穿着碎花裙子,踩着一双大号绣花鞋,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不,伪姑娘。
“放出话去,就说周沧岳本就是男子,因为八字的原因才扮成姑娘的,让百姓们不要听信传言,无论吃多少鸡,也不可能女变男。
何苒想说男女平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这个时候,即使她提出男女平等也是一句空话。
真正的男女平等,不是出现某位女将军女皇帝就能改变的,这需要潜移默化,一点点改变观念。
不过,襄阳一战,周沧岳的确一战成名了。
最明显的是他终于登上了天下权势榜。
第十名,把蜀王周检挤了出去。
不过,这也要怪蜀王不争气。
这一代的蜀王,他和开州王周相一样,父辈都是当年跟着周池一起走出周家堡的周氏族人。
因为周池,他们被周氏除名,也因为周池,他们成为王公贵族。
不过,第一代蜀王曾经救过先太子周栋,因此,立朝之后,开州王只封了郡王,而蜀王则是亲王。
蜀王富足,蜀王父子两代在这里休养生息,岁月静好。
晋王反了,开州王反了,齐王进京勤王,桂王死了,民间又冒出来一个小昭王,这些消息传到蜀地,蜀王无动于衷。
他已经七十开外,年纪大了,早就有心无力,造反什么的,他没有精力,也没有兴趣。
他觉得自己这样挺好的,他从未想过自己当皇帝。
他告诫子孙,不要胡思乱想,就安安稳稳在蜀地享福。
他的子孙加起来有五六十人,人多了,就不好管了。
有人有了其他心思,于是很快,子孙中便分成了三派。
一派听他的话,循规蹈矩。
一派要趁机拉拢一位乱世枭雄,并且要让这位枭雄的军队成为蜀地的屏障和刀。
一派则要效仿晋王和开州王,起兵谋反。
那两位王爷全都败了,那是他们没有本事,换成我们,一定比他们强上百倍千倍。
三种不同的声音,原本安静的蜀王府每天吵吵嚷嚷,三派的子孙们全都希望能够得到蜀王的支持。
蜀王当然是支持保守派,他不想打仗,也不想被打,所以他选择躺平,管外面谁打谁,他就在蜀地苟着,蜀地易守难攻,等到那些人打到蜀地的时候,他也已经寿终正寝了。
至于儿孙们以后的事,他老人家是管不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可是儿孙们很快便洞悉了蜀王的心思,这个老东西太自私了,他根本没为子孙着想啊。
这想好了,三派子孙各自行动。
有人开始征募军队,有人盘剥百姓,有人结交商贾,还有人暗中与桂地的王豪交往。
原本蜀王能够上榜,不是因为他能打仗,而是因为他坐拥天府之国的蜀地,他的地盘他的富足,都能让他榜上有名。
可现在蜀地乱了,他的子孙们各自为政,不但圈地划了地盘,还暗中向王豪借兵,借王豪的军队打压自己的老父亲和其他兄弟。
这样一来,原本在蜀地一人独大的蜀王,就成了被儿孙们蚕食得只余下一个空壳的可怜老人。
而周沧岳,却如旭日东升,锋芒毕露,他的声名,他的军队,已经远远超过了很多人,也超过了行将就木的蜀王。
但是随着冬天的到来,天下权势榜再一次重新排名。
齐王终于在群臣第三次请求下,“勉为其难”“同意”继承大统,登基为帝。
天下权势榜,齐王高居榜一。
随着齐王成为榜一大哥,何苒也跟着上升一位,成为榜二大姐。
而首辅柳山河,并没有因为新帝登基而受到影响,稳居第三。
黑妹也从第十变成第八,排在他后面的不是蜀王,也不是蜀王的子孙,而是另外两个新人。
其中一人名叫侬六娘,是个女子,亦是王豪的结发妻子。
王豪本是桂地的一名汉官,世人只知他带人冲入王府,杀了桂王,起兵造反,却并不知道,桂王其实是死在侬六娘刀下。
王豪虽是汉人,侬六娘却是峒人头领之女,武艺高强。
王豪能够成功起事,势力迅速扩张,侬六娘和她的父兄功不可没。
可是王豪起事之后,深深知道,要成大事,就要得到汉人的认可。
他与何苒等人不同,何苒头顶上有个昭王,出师有名,而他却是杀了桂王造反的,所以世人说起他来,便是逆贼二字。
因此,王豪急于得到汉人的认可和支持。
王豪不但自立为“汉王”,还在站稳脚跟之后,便迎娶了汉人总兵张万星之女为平妻,侬六娘与张氏女并称东西二后。
初时,王豪告诉侬六娘,这都是权宜之计,并且告诉她,汉人最在乎的是结发妻子,而她就是他的结发妻子,哪怕将来他做了皇帝,她也是他的正宫皇后。
侬六娘从小在山林中长大,性格单纯,王豪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还说服自己的父兄,让他们无条件支持王豪。
不久之后,侬六娘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与王豪成亲六年,却一直没有身孕,现在怀孕了,侬六娘非常高兴。
可是怀孕两个月时,侬六娘却小产了。
她以为是自己身体的原因,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却让她查到,她之所以小产,是王豪授意给她问诊的大夫做的,安胎药其实是滑胎药。
侬六娘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不能怀孕,也是王豪在她的膳食当中做了手脚。
王豪不想让她生孩子,王豪以她为耻,他不想让自己的后代有峒人血统。
至此,侬六娘与王豪决裂。
峒族女子敢爱敢恨,爱得热烈,恨得也热烈。
侬六娘要杀王豪,王豪躲起来,侬六娘就杀了王豪的老娘和弟弟,并且将他们的尸身当街示众,就这,王豪都没敢出来。
接着,侬六娘揭竿而起,王豪能造反,她也能。
现在侬六娘已经抢走王豪一半地盘,并且游说了多位峒主与她合作,声名赫赫,已经有好事之人,将她与何苒相提并论。
因此,最新的天下权势榜,王豪第七,周沧岳第八,侬六娘第九。
而随着蜀王的下榜,排在第十的是何苒麾下第一女将军何秀珑。
符燕升一路北逃,与何秀珑大军相遇,符家军惨败。
这场仗,是符燕升投给何苒的拜帖。
此战之后,残留的符家军打散,编入何秀珑和陆臻的军队,符燕升向何苒提出,他想回晋阳为亡妻守孝,与儿子们团聚。
何苒准了,并且让他和儿子们一起住到钟意府上。
钟意的府第,就是以前的符宅,同时也是锦衣卫办公的地方。
何苒和钟意商量过,钟意和锦衣卫迟早要进京,到时就把那处宅子还给符燕升。
符燕升自己也没有想到,这辈子他还能活着回家,并且还能和儿子们安度余生,只是为了这个结局,他们一家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得知符燕升回到晋阳,有些人便蠢蠢欲动,这世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落井下石的人。
好在符宅现在还是钟意的地盘,那些上门来找麻烦的,都被锦衣卫关进大牢,担惊受怕吃了十几天窝窝头才被放出来,出来时虽然没死,也给吓得不成。
对此,符燕升又羞又愧,没想到,终有一日,他要仗着何苒的势才能苟活。
曾经,他意气风发,得知何苒这个人的时候,他和晋王哈哈大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可是现在,晋王生死未卜,而他则在何苒的羽翼下苟且偷生。
“父亲,听说戚炎降了周沧岳,儿子记得您和戚炎是认识的。”
何止认识,符燕升和戚炎还有过命的交情。
有一年,他们在京城遇上,那时符燕升多喝了几杯,看到几个勋贵子弟太过嚣张,就出手教训了,几天之后,符燕升便被人算计了,关键时刻,是戚炎为他做证,符燕升这才有惊无险渡过一劫。
他比戚炎年长十几岁,是两代人,可却一直兄弟相称,是忘年交。
后来晋王起兵,二人各为其主,为了不给对方惹麻烦,便不约而同断了书信往来。
听到儿子的话,符燕升怔怔一刻。
襄阳城破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他还悄悄为戚炎落泪。
以戚炎的性格,肯定只求一死,戚炎,死定了。
可是却没想到,戚炎不但还活着,而且还投了周沧岳。
那一夜,符燕升辗转反侧,次日,他对两个儿子说道:“等到孝期满了,你们也去参加官员考吧,聂忱的妹妹都能考上,你们也一定可以。”
聂忱的妹妹聂莲先是在行署衙门里做笔吏,官员考的时候,她在母亲和哥哥的鼓励下也参加了,她顺利考上,并且通过了六个月的试用期,现任平定同知,从六品。
符燕升提到聂莲,两位符公子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
父亲不反对他们入仕。
要知道,现在他们要入的不是朝廷的仕,而是何苒的。
父亲真的同意吗?
两个儿子的神情,全都落入符燕升眼中,他叹了口气。
儿子们比他更早回到晋阳,也更早接触到何苒和何苒的政权,或许他们比自己,看到更多,也更想融入进去吧。
孝期还未满,但是从这一天开始,两位符公子比以前读书更加刻苦,他们不便出门,便硬着头皮请钟意手下的锦衣卫来聊天,借着这些锦衣卫之口了解时局,了解现在的政策。
他们的举动,钟意第二天就发现了,他飞鸽传书密报给正在真定的何苒。
何苒对此没有意见。
前世的一位伟人说过,所谓政治,就是把拥护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反对我们的人搞得少少的。
现在这个时期,无论是军事,还是民生和经济,各方面都很薄弱,正是上下同心、齐心偕力做大做强的时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把各多的人拉到她的队伍里,建立包括更多势力更多人口组成的统一战线,争取更大的胜利。
刚好聂忱从河间回来,何苒便和他商议进京之事,聂忱心情激动,终于要进京了,想当年郭首辅将遣散幕僚,离京之时,大家相对无言,泪沾衣襟。
如今,包括他,昔年郭府幕僚共有四人在苒军效力,大家各有各的忙碌,虽然难得见一面,但相互之间偶有书信往来,知道彼此忙碌但快乐。
那日,何苒留聂忱一起用饭,冯赞用半年时间完成了何苒布置的任务,河间府顺利完成过渡,何苒让冯赞坐稳了总兵的位子,免了他的代理知府,却又加封他为骠骑大将军。
冯赞本就对处理政务没有多少兴趣,他的文化水平有限,做不来文官的事,就喜欢带兵打仗。
何苒就让他带兵打仗。
而这一切,聂忱功不可没。
聂忱从行署出来,心情愉悦,他回到住处,给聂莲写信,商议接母亲去京城的事。
聂忱之前的大半年都在河间,因此,聂莲去平定上任时,把聂母也带到了任上。
现在何苒要进京了,以后聂忱也会常驻京城,他便想把聂母接过去奉养。
他刚刚铺开信纸,小二跑了进来:“先生,何公子求见。”
小二捧上拜帖。
何苒在真定三个月,她包下一座客栈,给来往真定的官员暂住。
聂忱此时就是住在客栈里,客栈里里外外都已换成了惊鸿楼的人。
听说来人姓何,聂忱想的是惊鸿楼,惊鸿楼和苒军一样,都有很多姓何的,如果是苒军中人,小二不会叫他何公子,所以很可能是惊鸿楼的人。
聂忱打开拜帖,看到上面的名字。
何书铭。
他问小二:“这位何公子是惊鸿楼的?”
小二十三四岁便在真定惊鸿楼当差了,对真定府的事了如指掌。
“这位何公子出自真定何家,是长房长子。”
聂忱眉头微动,真定何家?
“何大当家的本家兄弟?”
小二点头:“他是继室所出,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和一个同胞弟弟,不过,这位何公子在其母被休之后,在何家的日子很不好过,这事也不是秘密,真定人全都知道,如今真定何家掌家的是二房的二老爷和二太太。”
聂忱问道:“大当家与何家关系如何?”
小二眼中闪过一抹嘲弄之色,把当初何家真假千的事情讲了一遍,并且补充说道:“真定府里有个传言,虽是传言,但小的觉得也挺真的,就是说那位何家的假千金,其实就是何大老爷与继室所出,根本不是抱错的,就是何大老爷有意为之,用奸生女李代桃僵,遗弃嫡女。”
聂忱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何家还能活到现在,全靠八字硬了。
“你说何家现在是二房当家,其他房头呢,还有何大老爷,他没在真定?”
聂忱自从投到何苒麾下,便被外放了,更何况,除了真定人以外,也没人谈论何苒与何家的这些往事。
随着何苒的势力越来越大,世人对她的来历,只有一个。
她是何惊鸿的传人。
因此,就连聂忱也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当年的这些事。
说起这些,小二来了精神:“要不怎么说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呢。
那个阎氏拿着惊鸿楼的印信来取钱,致使惊鸿楼关门大吉,您听说过惊鸿诗画会吧,就是因为这事引发的。
就是因为出了这事,那阎氏下了大狱,何家趁机休了她,阎家也不要她,阎氏就消失了,估计是自己没脸见人,跳了浮坨河死了呢。
那位何大老爷孝期后起复,那时朝廷还没有迁都,何大老爷南下做官,可却迟迟没到任地,这一去便杳无音讯,十有八九是在路上死了。
还有那何家的老夫人,原本在真定过得好好的,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带着三房一家子也去了京城,再后来听说去了金陵。
原本长房的三个孩子也在,后来听说那长房的二姑娘和小少爷离家出走了,这位何书铭何公子则一直跟着二房的人住在老宅里。”
聂忱有些好奇,他昨天才到真定,这位何公子怎么今天就来见他?
“其他官员住在这里时,何家人来过吗?”
小二摇头:“那肯定没有。”
“那为何我刚来,就有何家人找上门来?”聂忱不解。
小二忍笑:“这家客栈里来往的官员虽然多,但也不是谁都能在大当家面前说上话吧,再说了,冯先生他们都是住在行署里的,就您住在这里。”
聂忱一想也是,他这不是刚来吗?而且也不准备在真定久留,自是住在这里比较方便,没想到,何家人的消息还挺灵通,这就找过来了。
以聂忱的聪明,不用细想也知道何苒对何家是什么态度。
就他想的那样,何家还能活到现在,且还住在真定府的人,八字肯定都不错。
像那生死不知的何大老爷和阎氏,肯定就是八字不好的。
没错,他们出事是八字不好,和大当家没有关系。
既然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若是聂忱还让何书铭进来,那他就是脑子进水了。
他还想一直被何苒重用下去呢。
“回了,就说我不见外客。”聂忱说道。
小二冷着脸,把聂忱的话复述一遍。
何书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离去。
三个月前,何苒来到真定,当时声势浩大,陆臻和江涛,以及真定各衙门的大小官员全部出城迎接,真定治下各州县的也派人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能在何苒面前露个脸。
真定万人空巷,百姓涌上街头,都是为了瞻仰这位大当家的巾帼英姿。
不仅是他,何二老爷也去了。
他们看到那个被众星捧月的女子,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一身戎装,光芒万丈。
他们和那些百姓们一起,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那女子笑意盈盈,冲着百姓们挥手示意。
她的笑容至今留在何书铭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这三个月,何家人在等,等着何苒想起他们,他们幻想过无数种与何苒见面的场景,既害怕又期待。
同时,何家也来了很多客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无非就是过来探听虚实,看看何大当家对何家是什么态度。
然而,什么都没有。
何苒像是早已忘记了他们,没有叫他们去叙旧,也没有惩治他们,就像是他们不存在一样。
他们也想过求见何苒,可想来想去,却还是不敢。
他们听到过很多关于何苒的传说。
何苒杀人如麻,何苒冷酷无情,再加上何大老爷的失踪,这一切都令何家人望而却步。
何苒就在行署里,她偶尔也会出来走走,街头巷尾流传着她的传说,有很多人守在行署外面,拿着状纸,拿着自己写的文章,拿着美酒,甚至还有带着自己种的菜和花。
何家人也曾经混在这些人中,可也只是看看而已,他们不敢上前。
直到昨天,何二老爷终于打听到消息,聂忱来了真定。
相对于冯撷英,聂忱的名气小了很多,也不知道何二老爷从哪里探听到的,这位不出名的聂忱聂先生很受何苒的重视。
何二老爷让何书铭过来,他是真定何家,与何苒血缘最近的人。
何书铭其实不想来,可是何二老爷看向他的眼神,让他不敢拒绝。
他虽是何家的长房长孙,可那是从前,现在他在何家没有地位,就连下仆都对他吆五喝六。
他以为何苒来了真定,他在府里的日子会好过一些,毕竟他是何苒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可是事实证明,他的处境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比以前更差,他看到更多的是冷嘲热讽。
他是何苒的弟弟又如何,何苒连正眼都不给他。
所以当何二老爷那能吃人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妥协了。
他来求见聂忱,这位何苒面前的新贵。
他已经想好如何搏得聂忱的同情,让聂忱为自己在何苒面前美言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聂忱竟然没有见他,连一面的机会也不给他。
他准备的那些足以打动人的语言,全都白废。
何书铭在客栈前徘徊许久,直到一队士兵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对他盘查,他这才悻悻而去。
何书铭回到府上,毫无疑问,受到了何二老爷的冷眼。
这个侄子,一点用处也没有。
何二老爷叹了口气,如果当年劳氏没死,何苒没丢,阎氏没有进门,现在的何家肯定已经富贵盈门,客似云来了。
可现在,却成了真定府的笑话。
都怪长房!
长房死的死,跑的跑,就余下何书铭了,这个没用的东西,他怎么不去死?
如果长房的人全都死绝了,何苒对何家的怨恨是不是就能消了?
何二老爷唉声叹气,二太太冷眼旁观。
“你想什么美事呢?你想那么多,为何就没想过,何苒其实和何家没关系吗?
我后来问过燕儿那丫头,她们压根就没去过什么大小姐,不过就是贴个寻人启事,想让武安侯府知道,自家姑娘找回来了,可惜落水死了而已。
这个何苒,就是被捞尸人误打误撞捞上来的,长房没办法,只能认下她。
你也不想想,你们何家能生出那样的女儿?
别说生了,何苒都自己送上门来了,你们何家不也留不住吗?”
二太太的这番话,何二老爷又岂会没有想到,可他不愿相信!
何苒就是何家的,只能是何家的,否则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两个人脚上都有红痣,这也太巧了。
二太太横他一眼,叫不醒装睡的人,那就不叫了。
他想自取其辱,那就由他去吧。
只要别把何苒惹怒了,让何家生不如死就行了。
是的,何苒声望越高,何家就越是不会有危险。
可是何苒不会把何家灭门,却能让何家活着还不如死了。
何书铭求见聂忱的事,何苒当天晚上便知道了。
她觉得,她就是对何家太宽容了,让他们太闲了。
她对小梨说道:“告诉何家,他们可以参加明年的官员考,男女皆可,但是优待什么的,就不要想了,他们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小梨没有亲自去何家,她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是让冬瓜去的。
冬瓜转达了何苒的意思,何家众人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何苒终于派人来了,难过的是何苒明说了,不会给何家人优待。
消息很快传到族中,自从何大老爷失踪,就再也没有登过门的族老们,一起来了何府。
“那位真的派人来了?”
“有没有给你们信物啊?”
“你们有没有转告那位,咱们族中开了祠堂,将她的名字记住了族谱,以后她能和男丁一样,受后世香火?”
何氏族中开祠堂的事,何二老爷也听说了。
这事发生在何苒进城之后,据说何家族中当时还有争议,不过最终,还是少数服从多数。
这件事,何苒早就听说了。
她怔了怔,自言自语:“就是把我的名字写上族谱吗?我还以为何家的族谱从我开始呢。”
不过,从这一天开始,何家上上下下像是打了鸡血,读书人重新开始温书,就连不是读书人的,也拿起了书本。
他们想,何苒虽然说了不会优待,但谁知道呢,何苒说不定就优待了呢。
他们全都听说了,有人甚至不用原本的姓氏,跟着何苒改姓何,他们可是与何苒同宗同族的,本来就姓何,那些假何姓的能受到重用,他们这些真何姓为何不行。
也就是他们何家不屑习武罢了,否则就没有何秀珑什么事了。
何家人都在发愤图强,只有何书铭除外。
他心里有个预感,何苒会用何家人,但不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