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想起来了,为何在看到唐姑娘时,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因为唐姑娘像黑妹,黑里透红的皮肤,明亮如星子的眼睛,爽朗明媚的笑容,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所以,周沧岳模仿了唐姑娘,所以,她看到的黑妹,就像是粗糙版的唐姑娘,可惜模仿得不太好,可能是受本身性别影响,把明朗娇俏的原型小姑娘,演成了粗枝大叶的假小子。
何苒爬上一棵树冠茂盛的大树,小八飞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何苒摸摸它的小脑袋:“谢谢你,小八。”
第一个认出周沧岳的,是小八。
小八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请继续爱我,高质量小鸟很稀缺。”
何苒笑了:“好,继续爱你,明天请你吃小米。”
“小米加蟹肉,越吃越优秀。”
“这里哪来的蟹肉,老陈醋要不要来一壶?”
“喝醋使鸟退步,不喝不喝,惊起一盘酥肉!”
次日,十七太爷的府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何苒一袭黑色团花箭袖,头发高高束起,腰间佩剑,短匕在手上转来转去,寒光闪闪,令人胆战心惊。
她翘着二郎腿,脚尖晃来晃去,跟在她身边的五个人,个个带刀,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十七太爷一脸厌恶,这是哪里来的二世祖,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令人生厌”四个字。
“听说小公子要买宅子,可是真的?”
现在的周家堡,哪怕辈分高如十七太爷,也是轻易就能见到的。
就像现在,何小公子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和门房说明来意,她要买宅子,大宅子。
“是啊,不然我巴巴地过来做什么,当然是要买宅子了,不是说你这里有宅子要卖吗?”
何苒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中短匕,十七太爷则在看着她的手,生怕她一个失手,短匕就会朝着自己飞过来。
十七太爷强压怒气,眼睛还不时瞟向何苒手中的短匕。
这真的不是畏惧,他只是不耻这种纨绔行径。
“哦,你这里都有什么样的宅子?”
何苒听冬瓜讲过,早年有不少周氏子孙卖掉祖宅,不辞而别,以致于每年祭祖、开祠堂,都只有几个人,因此,族中早在十年前便规定了,各家想卖宅子,必须知会族里,族里让卖,他们才能卖。
这样一来,卖祖宅的少了,但是族中的矛盾反而更大。
但是无论如何,如今要在周家堡买宅子,必须通过这位辈份最高的十七太爷。
十七太爷与周池平辈,但是年龄却小了周池许多,今年也只有五十出头,干干瘦瘦,山羊胡子,是何大当家不喜欢的长相。
所以何大当家也没给他好脸色,十七太爷反倒被她震慑住了,原本的底气也泄了一半。
“有,有三处,一处三进,一处两进,还有一处是五进院子从中间隔开,卖一半。”
何苒哦了一声:“你这哪里是三处,分明只是两处半啊,那不够,我家里人多。”
十七太爷想骂娘了,就你这副打扮,鬼才相信你买这宅子是真的要搬过来住,周家堡虽然出名,可毕竟没在城里,但凡来这里买宅子的,大多是为了那点龙气。
在这里置办宅子,派几个下仆留在这里看顾,再在宅子里供上祖宗牌位,或许还会请个风水先生来看看、摆摆,让自家能够沾上这里的龙气。
“只有这些,多的没有。”十七太爷有些不耐烦,别看现在的周家堡大不如前,可宅子是真不愁卖,这些年虽然有族中插手,可是每年还是能卖出两三处。
何苒又哦了一声,忽然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十七太爷:“如果把你家宅子买下来呢?”
十七太爷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没等何苒开口,身边的小梨就没好气地说道:“我家主子说了,要把你家的宅子买下来。”
这一次十七太爷听清楚了,他笑,哈哈大笑:“小公子怕是不知道吧,我周氏世居于此,别说是你要买,就是朝廷来此处征地,我等也不会离开。”
何苒冷笑:“真的不会离开?据我所知,十七太爷自从接掌族中事务之后,可没少中饱私囊,仅是上个月你卖掉的那处宅子,就从中赚了五百两,还有五个月前的那一次……”
十七太爷脸色大变:“你休要胡言,我”
“你什么你!”何苒站起身来,上半身前倾,手中短匕啪的一声插入桌中,“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我来收宅子,至于价钱,一进一百两,二进二百两,三进三百两,五进的五百两。”
十七太爷本能拒绝:“这也太便宜了,不行,不”
开玩笑,他家原本有三处宅子,这两年又从别人手里收过来四处,总共七处,整个周家堡,属他的宅子最多,这个价格,他就要亏死了。
“不行是吗?”何苒冲着身后的金波一甩头,“拿出来给他!”
金波从身上掏出一个布包,展开一看,里面竟是小孩子用的襁褓,襁褓上一个古雅的修字。
“这”十七太爷汗如雨下,这个修字,是他写了,那妇人照着绣在襁褓上的。
何苒笑容冷酷:“你以族长之尊,强行霸占了侄媳妇,你说这个修小哥是该叫你阿爹,还是该叫你叔公呢?哦,对了,这孩子出生才三个月,他那名义上的亲爹就溺水死了吧,这也巧了,要不这件事咱们详细查一查?”
“你你你”十七太爷全身无力,摇摇欲坠。
何苒冷哼:“给你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内全都给我滚出去,你这地方,老子看上了!”
何苒说完,一甩衣袖,转身便走,几个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昨天夜里,她去看那个周沧岳,流霞几个也没有闲着,冬瓜是个孩子,又是外姓人,他知道的并不多。
周家堡夜里没人把守,随便出入,流霞出去一看,有个乞丐鬼鬼祟祟,白天却没有见过,流霞担心此人会对大当家不利,抓过来一问,原来这人也是周家堡的人,他被族长害死,人侥幸活下来,这是回来报仇的。
何苒原本已经准备次日便要离开了,见到这个人,便改了主意。
在周家堡置办宅子也不错。
这周家堡,可是个好地方。
走出十七太爷的家,何苒对小梨说道:“去把唐雨和冬瓜带上一起走,他们留在这里,活不过明天。”
何苒带着小梨去了平阳城,流霞四人留在周家堡,督促十七太爷腾房子。
唐姑娘和冬瓜稀里糊涂地便被抓上了马背,到了平阳城里,何苒说道:“是我连累了你们,恐怕要给你们带来杀身之祸,所以要让你们先在客栈里住上几日,等我们收了宅子,便把你们送回去。”
姐弟俩又惊又惧,不知所措,次日,冬瓜悄悄搭了一驾送菜的骡车,回了周家堡。
他前脚走,何苒后脚就知道了,她没有阻拦。
冬瓜还没进周家堡,便看到了胖哥,胖哥看到他,就把他拖到堡外的小树林里:“你还回来做啥?十七太爷昨晚让人去你家找过你,可凶了,多亏你和你姐都不在。”
“我外爷呢,他没管?”冬瓜怔怔问道。
“他管个屁啊,就是他领着十七太爷家里的管事去的,你家锁着门,是你外爷拿斧头劈开的,他还说你和你姐都是讨债鬼。”
胖哥都有点心疼这个小兄弟了,当年他外爷为了银子,把他娘嫁给人当填房,女儿被搓磨死了,两个孩子过不下去回头投奔他,他却理都不理,现在又帮着外人欺负他们,真不是好东西。
冬瓜失魂落魄地回来,接下来的几天,没有离开过客栈。
何苒也没在客栈里,她去了汾州,那里有一座惊鸿楼。
汾州惊鸿楼,如今的主理人,是小葵的三女儿桃姑。
桃姑万万没有想到,大当家竟然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验过大当家亲笔所写的印信,桃姑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说起正事:“大当家,您来得正好,我这里刚刚收到消息,晋王开始募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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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个刺客查到了吗?”何苒问道。
桃姑忙道:“咱们接到大当家的指令便去查了,五寨有一座鹤林观,是一座占地百余亩的大道观。
当地百姓多拜观音,鹤林观没有什么香火,可奇怪的是,那道观却不穷,前阵子还有银子修大殿。
离鹤林观三十多里有个不大的镇子,镇子上有个屠户,据他说,每隔十日,他便会往五寨送一次猪肉,那里有他的一个大客户,每次都在离鹤林观不远的一个林子外交易。
他怀疑,这些猪肉都是鹤林观要的,对了,鹤林观里都是坤道,且通武艺。”
何苒心中微动,那些女刺客,就藏在鹤林观里吗?
这不是普通道观,这是用来培养刺客的地方。
左小艾先是怀疑那些女刺客是李锦绣的人,现在又开始怀疑她们是秀姑的人,可是却从未怀疑过晋王父子。
何苒忽然有了一个猜测,她对桃姑说道:“盯紧鹤林观,看看还有没有和鹤林观差不多的道观或者寺庙。”
“大当家,您怀疑晋王还在其他的道观寺庙里藏了人手?”桃姑问道。
“是,你看他现在已经起兵了,按理说不用再藏着掖着了,可是他却仍然没有把那些人暴露出来,说明他对这些人的重视。晋王父子在晋地经营多年,能有一座鹤林观,就会有第二座第三座。”
何苒握紧了拳头,她想知道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
何大当家可不想忽然有一天,一人冲过来,当着万千人,说她杀了自己全家,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
再或者,有人拿着婚书,说她是他家孩子他娘。
何苒只要想一想,就打个寒颤,还好还好,这具身体年龄小,也没有生过孩子的特征,第二种可能可以忽略,但此人是杀手,这是千真万确的。
桃姑得了大当家当面的吩咐,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不已:“是!”
何苒说道:“我来你这里,是要用这里的鸽子送几封信。”
第一封信是给黑土的,何苒让黑土开始散播昭王(先太子)有遗孤再世的传言;
第二封信是给寿眉四人的,何苒让她们查一下方毅幼子方无忧在京城的活动;
第三封信是给左小艾的,何苒让她把青苍山的人整合一下,看看有多少能用的。
何苒没有耽搁,信一送出,她便带着小梨告辞离去。
走出惊鸿楼时,看到伙计正在驱赶乞丐,刚刚进城时她就发现了,城里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乞丐。她问道:“这是乞丐还是流民?”
伙计说道:“都是流民,乡下抓壮丁呢,他们就往城里跑,让那些征兵的知道了,非要来城里抓人不可,那可就倒大霉了。”
何苒沉吟一刻,便马不停蹄,往晋阳方向而去。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逃难的流民,想来是不敢走官道,生怕再被征兵的遇上抓回去。
何苒对小梨说:“咱们也走小路,去村子里看看。”
又走了三四里路,有一座小山,那小山不高,但是半山腰上雕刻了一尊佛头,何苒想起来了,这里叫佛头岭,她来过。
她对小梨说道:“这附近有个村子,村子里有个酒坊,他家的酒还不错,走,咱们去买上几坛酒带在路上喝。”
小梨笑道:“大当家能记住的地方肯定有好酒。”
何苒哈哈大笑。
小梨吸吸鼻子:“大当家,这里果然有好酒,您闻闻,连风里都有酒香呢。”
何苒也闻到了,空气里夹杂着淡淡酒香,这里距离那个村子还有一段距离,酒香居然飘得这么远。
越往前走,酒香越浓,这时,前面出现了几个人,一身狼狈,有人身上还挂了彩,正在拼命往前跑。
何苒使个眼色,小梨下马拦住其中一人,小八则拍拍翅膀往这些人来的方向飞了过去。
小梨问道:“你们跑什么?”
何苒和小梨俱是男子打扮,那人惊慌失措,也没细看,便当她们也是男子。
“快走吧,抓壮丁呢,不去就要缴十两银子的军费,乡下人家,哪来的十两啊。”
小梨问道:“你跑了,你家里咋办?”
那人说道:“我家已经没人了,只有我一个了!”
说完便推开小梨飞奔着跑了。
这时,又有人跑了过来,有的还是拖儿带女,小梨又拦住一人问话,小八飞了回来:“杀人啦,杀人啦,吓死鸟啦!”
何苒翻身上马,向村子的方向驰去,空气中的酒香不再醇正,夹杂着血腥之气,令人窒息。
还没到村口,听到身后传后呼救声,何苒回头看过去,见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从一条小路跑了出来,像是母子,远远看到前面有骑马的人,又是寻常人的打扮,他们本能地向这边跑过来:“救命,救命啊!”
何苒凝眉,掉转马头,正要回去救人,就见一支箭比她的马还快,从背后射来,一箭穿心,妇人倒在地上,
两个孩子趴在母亲身上号啕大哭,一骑奔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兵卒,马上之人哈哈大笑:“想跑,也要有命跑才行!把这两个崽子带走!”
兵卒于心不忍,可还是拖起两个孩子往他们逃出来的方向走去。
何苒远远看着这一切,眼中的寒意越来越浓,小梨纵马追了上来,说道:“刚刚问清楚了,这是晋王的摊派。
十二岁以上,有男出男,无男出女,如果不出人,那就按一个人头十两罚银。
这已经是这个村子今年第三次摊派了,他们村因为有酒坊,原本就有很重的税赋。
自从招兵以来,就有很多年轻人逃走了,现在留在村里的,老的老小的小,很多人家不是不想出人,而是已经无人可出,却又拿不出银子。
那家开酒坊的东家是族老,他仗着身份站出来为村民据理力争,酒坊被砸了,人也被砍了,咱们闻到的酒香,是因为酒坊被砸了……”
“他们要女子做什么?也去打仗?”何苒问道。
小梨声音沉沉:“不是打仗,上了年纪的去做杂役,年轻的……”
后面的话,小梨没有说下去,何苒却已经明白了。
“走,进村看看!”
话音刚落,何苒已经纵马冲了出去,小梨紧跟其后。
第76章 妖言惑众
何苒还记得,因为这个村子所在的位置,即使是在打仗时也避开了战火。又因为村里有酒坊,所以村民们全都沾光得了实惠,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子,当年战乱年间,也没有受到冲击。
战乱时得以完完整整保存下来的村子,却毁在“和平”年间。
进了村子,眼前的一幕更令何苒愤怒,刚刚杀死妇人的那名骑马的旗官站在一户人家门前,兵卒将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从屋里拖了出来,妇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可还是被硬生生抢了过来。
旗官伸手,士兵将孩子递了过去,妇人不住哀求:“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吧!”
旗官高高举起孩子,妇人的眼睛睁得老大,紧紧粘在婴儿身上。
襁褓里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恐惧,竟然不哭不闹,旗官哈哈大笑,忽然松手,孩子落了下去!
“不!”妇人发出一声嘶心裂肺的惊叫。
是她害了孩子,她的公公和丈夫早在前两次抓壮丁时就被带走了,婆婆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避避,可是孩子尚未满月,她也放心不下婆婆独自一人,便一直拖着没有走。
四周的空气似乎凝滞,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忽然,一道绿光朝着那下落的婴孩疾冲而来,托着婴孩一起下落。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可却减缓了婴儿下落的速度。
几乎眨眼之间,一名士兵被丢了过来,那道绿光倏的闪开,婴儿落在士兵身上!
小小婴儿像是知道自己暂时避开了危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马上旗官吃了一惊,头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差点变成鸟饼,吓死爷爷了!”
旗官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坨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下来,糊在他的右眼上。
小梨飞快地跑过来,从地上抱起还在啼哭的婴儿交给何苒,妇人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的孩子还活着!
“孩子,我的孩子!”
那位旗官恨恨地用衣袖拭去沾在眼睛上面的鸟屎,想射死那个罪魁祸首,可那只肇事鸟早已不见踪影,目力所及之处,连只麻雀也没有。
旗官骂了一句“该死”,低头去看,地上的兵士挣扎着爬了起来,对面一人,骑在马上,怀里正抱着那个婴儿。
“来人,把这两人拿下!”
旗官已经明白了,刚刚定然是这个家伙在捣鬼,那名兵士是被马上这人扔过来的。
小梨嘲讽说道:“怎么,你们王爷刚刚派人给我们大当家送去三千两银子做为答谢,这就不认帐了?”
旗官一怔,随即冷笑:“胡说八道,来人,把他们拿……”
嗖的一声,一柄短匕破空而至,插在他的咽喉之上!
旗官身体晃了晃,跌下马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所有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到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时,旗官的头颅已经被割下来高高挑在长枪之上,那竿长枪正是这位旗官的兵刃。
他们的头儿被人杀了!
离何苒最近的几名兵士抽刀向她砍来,小梨空手夺白刃,劈手抢过一人手中长矛,挡在何苒身前,眨眼之间,已有两人倒在她的枪下,其中一个军服与其他人不同,想来是个小旗。
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少年出手竟然如此狠辣,闻声冲过来的士兵脚上像是生根一样,迟疑着不敢上前。
何苒骑在马上,一手抱着婴儿,一手高举着那名旗官的人头,俯视着这些人。
一名旗官下面有五十人,也就是说,来村子里抓壮丁抢人的,也只有五十人而已。
可这区区五十人,却能毁掉一个村子。
不是他们勇猛,只因他们面对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你们当中也有如今日这样被抓来从军的吧,你们走后,你们的妻子是不是也因拿不出十两银子被抓去做军伎,你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被活活摔死?”
咣当一声,一名士兵手中的长矛落在地上。
“混帐,不要听他妖言惑众,他们只有两个人,冲啊!”一名小旗大声喊道。
话音未落,原本挑在枪尖上的人头,带着一阵风,朝着他的脑袋飞掷而来,小旗躲闪不及,两个脑袋重重地撞在一起,他惨叫一声,栽落马下,旗官的人头咕噜噜地滚向周围的士兵,士兵纷纷躲闪,生怕一个不小心踩上人头。
何苒冷声说道:“你们还傻站着做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带上你们的妻儿老小,往山里跑,往不抓壮丁的地方跑,天下这么大,总有你们的偷生之地!”
有人扔下手中长矛,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脱身上的军服,余下三名小旗见状不妙,策马向何苒冲来。
何苒将孩子横放在马背上,挥舞手中长枪应战,长枪一出,何苒便发现,自己出手比前世更加狠辣刁钻,力量也远超前世,只不过几个回合,一名小旗便被她挑到马下,小梨也已经结果了另一名小旗,余下一个掉头就跑。
何苒和小梨挥舞手中长枪扫向攻上来的士兵,噗噗几声,几名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何苒高呼:“你们长官都跑了,你们还来送死!”
是啊,那名小旗已经跑在了出村的路上,有人跟着一起跑,还有的索性扔掉武器,脱了军服跑,是啊,天下这么大,大不了躲进深山老林里当野人,也比一家子全都死了要好。
转眼之间,刚刚还龇牙咧嘴往前冲的晋军,已经死的死,跑的跑,只留下十几具尸体和零零散散的武器军服。
何苒翻身下马,走到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妇人面前,她把还在啼哭的婴儿递给妇人:“你的孩子是个命大的,他可能是饿了。”
妇人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忽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趴在地上给何苒磕头:“恩人,恩人,谢谢恩人!”
几个被用绳子串在一起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他们都是十二三岁,被抓了之后还没有带走。
有村民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往这边张望,看到这些孩子,他们发疯般扑了过来。
第77章 我要她们
他们都是老人,这些孩子是他们的孙子、重孙子,孙子的父亲叔叔早在前两次便被抓走了,现在那些人连十二三岁的孩子也要抓走。
他们颤抖着双手想要解开孩子身上的绳子,解不开就用牙去咬,绳子解开,抱在一起痛哭之声,就在刚刚,他们以为那就是永诀。
有两个孩子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已经没有亲人了。
何苒认出,这是曾经向她求救的那母子三人中的孩子,他们的娘,已经死在那个旗官的箭下。
何苒走过去,两个孩子差不多高矮,模样有六七分相似。
“你们是双胞胎?”何苒问道。
其中一个孩子指着另一个说道:“我是哥哥,他是弟弟。”
另一个却说道:“不,我才是哥哥!”
何苒勾了勾嘴角,他们当然知道谁才是哥哥,他们只是想要保护另一个。
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何苒看了看,果然如小梨打听的那样,几乎全都是老弱妇孺。
何苒问道:“里正在吗?”
众人全都低下了头,忽然,那对双胞胎中的弟弟大声说道:“里正是我爷,我爷死了,被那个当官的用长矛刺死了!”
何苒忽然想起小梨打听到的事,她问道:“你家是开酒坊的?”
少年点头:“我家的酒坊已经传了几代现在,传不下去了”
少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一名老者替他说道:“他爷只有他娘一个女儿,留在家里招赘了,他爹早就病故了。
前两次来抓人时,他爷全都出了十两银子,这一次,他家原本还是可以用银子的,可他爷帮着我们这些人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那个当官的给.
那当官的还让人砸了酒坊,抄走了家里的银子,这还不算,还要拉他们姐弟一起走!”
“姐弟?”何苒下意识地看向刚刚自称哥哥的少年。
那少年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和何苒对视。
何苒在心里吐槽,她这男女不分的毛病是这一世才有的吧,前两世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个毛病啊。
妇人的尸体还在那条小路上,老者还不知道,两个孩子的母亲想护着他们从小路逃走,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她刚刚问过,这个村子原本有一百多户,六百多人,前两次抓壮丁后有很多人逃走了,如今,村里的青壮几乎已经没有了,能走的都走了,有的是去投奔亲戚,还有的进城去了,毕竟,城里的日子还是好过许多。
如今还留在村子里的,加在一起也只有七十多人。
何苒对众人说道:“刚刚那些人只是退走一时,过后还会回来,这里不能留了,你们可有地方投奔?”
一名老者叹了口气:“来就来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的大儿子死了,两个小儿子都被他们抓走了,我这条老命他们想要就给他们!”
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抱住他的胳膊:“爷,您不能死,您死了,妮子怎么办?”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拽着一个少年走到何苒面前,那少年就是刚刚被救下来的其中一个。
妇人拽着少年一起跪在何苒面前:“恩人,这是我最小的儿子,家里两个大的都被抓走了,今天是您救了他一命,他的命是您的,恩人,求求您带他走吧,让他给您当个小厮,不要工钱,您只要给他一口饭吃,让他活着,活着就行,恩人,求求您了!给我家留一条根!”
何苒正想说什么,却又有几个人拉着自家孩子跪了下去,这些孩子居然都是男娃,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五六岁。
危难时刻,他们的家人想要为之寻求生路的孩子,都是家中的男丁。
何苒叹了口气,对这些人说道:“我不需要小厮,也不会帮你们保留血脉,你们的孩子自己养,我不要。”
这一世她不会再帮别人养儿子,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事,一次也就够了。
众人一怔,这位恩人高头大马,衣裳也很华丽,又有武功,想来是能护住孩子的,为何会不要?
何苒看着他们的表情很是无语,忽然,她看到人群后面还有十几个女孩子,有的年纪已经大了,十五六岁的样子,有几个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裳明显有被撕扯过的痕迹,其中一个姑娘的衣袖被扯下一截,只能把裸露的胳膊藏在身后遮挡。
何苒见过太多在战乱中凋零的女子,她们也曾是谁家的女儿,谁家的孙女。
她们的最初,就像这些女孩子们一样,羞怯青涩。
何苒指着那些女孩子:“她们订亲了吗?若是有没订亲的,可以跟我走,我是女子!”
众人一怔,刚才只顾着下跪磕头了,竟然没有看出这位恩人是女子,现在仔细一看,好像是有点不男不女.
难怪不要男娃了,也是,恩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年轻女子带几个男娃也不像样子啊。
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有人窃窃私语:“我家女娃倒是没有订亲,可谁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来路,万一是拐子怎么办?”
“有这样的拐子吗?她们杀了人,杀的是官兵。”
“要我说不如让她们带走,这几次你们还没看明白吗?咱们这种小老百姓,哪里保得住孩子,他二伯娘,你家孙女今天差一点就被抓走了,还有叔公家的女娃,扮成男娃还是被抓了,就连四婶家正在坐月子的儿媳妇,也差点被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