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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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苒的眉头越蹙越紧,小梨一拍脑门:“对了对了,有的地方还收未嫁女税,不过京城没有这个税,寿眉姑姑说,她老家那里就要缴这个。”
“什么是未嫁女税?女子不成亲也要缴税?”何苒问道。
“是女子过了十五岁还不成亲,就要每年缴税了,二十岁时还没有成亲翻倍,三十岁不成亲再翻倍。”小梨拍拍心口,说得她自己都害怕了,她明年就十五了。
何苒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当年诸侯割据,每个地方的税赋各有不同,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税赋。
以至于天下一统之后,各地仍然巧立名目,收取钱财。
她曾亲自下令砍了几个地方的知县,也曾说服周池颁下政令,各地均不许私增税项。
后来她四处游历时,也曾留意过各地的税赋,没有了那些形形色色的地方税赋,从战乱中走过来的百姓们,生活日渐安稳,百姓们手里有了余粮余钱,便盖房子娶媳妇,添丁进口。
她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笑容,也看到了他们对新生活的向往。
那应是皇朝最好的一段日子,黄金般的十年。
天下太平,四海归一,百姓安定,上下齐心。
这时,流霞从外面进来,笑盈盈地对何苒说道:“大当家,何家的那位大姑娘今天去白鹤观相看了,是和闵韦达相看,闵家去的是五房的老夫人和五房的大太太,闵韦达就是闵家五房的。”
何苒一下子来了兴趣,把刚才的悲天悯人刹那间就被八卦之光取代。
晋王真是年度最具影响力风云人物金奖得主,如果能投票,何苒举双手双脚投他。
你看,他只不过受了个不知真假的伤,退了个兵,这退兵的距离呢,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恰到好处,就像是用尺子精算出来的一样。
可就是这样,京城百姓,不,是上上下下全都松了口气。
相亲的相亲,会友的会友。
“相看上了吗?”何苒问道。
“闵家的老夫人和大太太,全程拉长着脸,看来不太满意,但是何家老夫人和三太太,显然是相中了,何大姑娘一脸娇羞,想来也是满意的。”流霞笑着说道。
何苒摸摸鼻子,何家一厢情愿,这样不行啊,必须要让闵家人知道,何大姑娘比何大小姐更好。
可是有什么好办法呢?
除非把惊鸿楼送给何淑媛,否则何苒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何大当家当了三辈子单身狗,让她想办法把何淑媛嫁出去,这就是难为她了。
可是没过几天,何苒便收到一个令她惊掉下巴的消息。
闵何两家的亲事,成了!
“怎么成的,闵家因何会松口?他们看上何淑媛了?”
流霞去过真定何家,因此,何苒就把何家的事交给了她,流霞尽职尽责,这几日都很少回老磨坊胡同,几乎住在客栈的房梁上,就在忙这事呢。
“就是大前天不是下雨了吗?何大姑娘出门,淋了雨,恰好偶遇闵韦达,她就上了闵家的马车。”
小八:“偶遇偶遇,惊起鸳鸯无数!”
流霞继续说:“那天的雨不是一直下到半夜吗?何大姑娘就是雨停之后回到客栈的,何大老爷很生气,大发雷霆,要把何大姑娘赶出去,还是外室吕姨娘拦着,何大姑娘才没有流落街头。”
何苒:原来吕姨娘才是红脸大好人。
流霞接着说:“次日,何大老爷请了闵韦达过来,让他给个说法。
闵韦达说他和何大姑娘清清白白,何大老爷又让叫了何大姑娘过来,可是何大姑娘哭得肝肠寸断,何大老爷能不生气吗?差点把闵韦达打了。
第二天,五老夫人身边的一位嬷嬷过来,那位嬷嬷传了五老夫人的意思,要抬何大姑娘进府。”
何苒瞪大了眼睛,抬?这是当姨娘吧?
“你说的成了,就是何淑媛去闵家做妾?”
不应该啊,话本子里都不会这样写,那肯定是假千金抢了真千金的好亲事,风风光光嫁入豪门,真千金默默流泪,握紧拳头,今日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总有一天我要你十倍奉还!

第66章 松江同知
流霞摇头:“那位嬷嬷走后,何家就吵起来了,老夫人说以何大姑娘的出身,能去闵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做个姨娘,都是她的造化,她同意这门亲事,但是何大姑娘要以养女的身份嫁过去。
何大老爷不同意,既不同意让何大姑娘去做妾,也不同意把何大姑娘改成养女,于是老夫人就病了。
您想啊,那是在客栈,他们吵架就会被人听到,人人都知道老夫人是被亲儿子气病的,何大老爷急得不成,都给老夫人跪下了。”
何苒遗憾,这么热闹的好戏,可惜她没能亲眼看到。
“何大老爷妥协了?”
想想也是,何大老爷是有官身的,这里是京城,他气病老娘的事,保不准就会传到御史耳中,他一介科举出仕的文官,不孝二字压下来,什么前程,全都泡汤了。
流霞点头:“答应了,何大姑娘却不甘心,一直哭一直哭,不过不是因为要做姨娘,而是她不想以养女身份出嫁,何大老爷烦得很,一甩袖子就出去了,老夫人便让赵妈妈去了闵家,把亲事敲定了下来,”
何苒觉得吧,老夫人简直是人才啊,如果她去演戏,那一定是影后级别。
她叫来金波,让她去了一趟劳家,告诉上官夫人,那事不用压着了。
次日,何大老爷便从吏部得到了准信,松江府有一个同知的空缺,无论是资历还是品级,何大老爷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既然是之一,那就意味着当然还有其他人选,与他不相上下。
朝廷里别的不多,就是官多!
文选郎翻看着手中的卷宗,头也不抬:“松江府,去还是不去,尽快给个准信,现任知府这是最后一任了,因此对这个同知的人选要求很高,你懂?”
何大老爷精神一震,他懂,他当然懂!
松江知府,他知道是谁,那位和劳光怀一样,也是一位政绩突出的能吏。
可是人家比劳光怀年轻,今年只有三十五岁,这个年龄,只要不出意外,十年之后入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
何大老爷似乎已经看到他做为这位能吏的忠实班底,先是接任知府,继而进京,青云直上。
不是何大老爷想得太多,因为最近就有这样的例子。
劳光怀已经定下了户部侍郎一职,仅是苏浙二省,因为他的高升而发生变动的官员就有几十人之多,否则也不会有松江府同知的这个空缺,上一任同知大人据说是要高升去鲁地做知府了。
何大老爷心情澎湃,松江同知这个位子,他坐定了!
何大老爷走出文选司时,精神抖擞,他发现,别人看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善意,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和他打招呼,甚至还有人问起他家女儿的亲事。
“何大人,听说令嫒的亲事订下了?恭喜恭喜!”
何大老爷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松江府的这个空缺,是闵家帮他争取来的?
没错,何大老爷首先想到的是闵家,而不是武安侯府。
不仅是因为武安侯府对何家不冷不热的态度,还有就是武安侯府是武将,松江府的这个空缺,武安侯府倒是也能弄过来,但肯定没有这么容易,但是闵家就不一样了,那毕竟是太皇太后的娘家。
何大老爷没敢停留,步履匆匆走出吏部。
在今天之前,何淑媛和闵韦达的亲事,虽然他为了哄老娘已经口头答应了,可是心里还是不太愿意,可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
何淑媛虽然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是身份上毕竟比不上其他儿女,甚至比不上何苒那个假货。
哪怕把她记在阎氏名下,阎氏现在是被休之妇,何淑媛的身份又能高到哪里去?
等他到了松江府,安顿下来之后,便会托人说亲,
江南不比真定府,那是锦绣之地,名门世家众多,如果他能求娶一位世家贵女,再生上两三个嫡子嫡女,那才是他何家的玉树芝兰。
想到这里,何大老爷觉得让何淑媛以养女的身份去闵家做个姨娘,其实还是高攀了,毕竟,今时今日的闵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抬进府的。
更何况,闵韦达出身的这一支,与太皇太后的娘家血缘很近,闵韦达的祖父,与太皇太后是堂姐弟。
回到客栈,便看到何淑媛正在等着自己,看到她哭红的眼睛,和那一脸的哀戚,何大老爷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怜惜,他冷着脸说道:“我活得好好的,你哭天抹泪的像什么样子,这是要咒我,还是要咒你祖母呢?”
何淑媛怔了怔,她万万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变得和祖母一样了,看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嫌弃。
这就是常说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吗?
可那吕红儿算得上哪门子的后娘,不过是个外室,连姨娘都不是!
何大老爷拂袖离去,他要和老夫人商量一下,尽快把何淑媛抬进闵家,要在他上任之前,把亲事办了,到那时,他到松江府的时候,便就多了一重身份,闵家姻亲!
何淑媛哪里知道何大老爷的算盘,她认定是吕红儿从中作梗,挑拨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何淑媛眼中的悲伤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冷意。
贱人,你等着!
何大老爷把三老爷一起叫到老夫人屋里,母子三人关上门开始说悄悄话。
吕红儿想去偷听,可这里是客栈,人多眼杂,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去。
丁氏也想偷听,可她不着急,三老爷会告诉她的。
何大老爷把要去松江府的事情讲了,老夫人立刻问道:“让老三跟着一起去,你初到异地,身边总要有几个自己的人。”
三老爷都快三十了,还没有一官半职,老夫人当然着急了。
何大老爷倒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话不能说死。
“儿子也有此意,等我先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再让老三带上家眷一起过去,你们不知道,江南的这几个州府,各个世家之间盘根错结,咱们贸然过去,谁也不知道就会碍了哪家的事,说句不好听的,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何三老爷也有同感,江南世族,那可不是北直隶这边的小世家可以相比的。

第67章 十里长亭
若不是路途遥远,老夫人其实也想跟着一起去,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真定,她埋了不少东西,再说,真定还有她的铺子呢,万一林氏趁她不在从中做些手脚,那她可就亏大了。
去松江府上任的事,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至于何淑媛的亲事,母子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达成共识。
一个养女而已,做妾就做妾吧。
何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除了她,另外几个可都是正正经经的何家嫡女,就她一个身世见不得光的,还要什么八抬大轿。
再说了,既然是做妾,娘家也就不用操办了,全都省了。
这样也不错,何家现在手头也不宽裕,能省则省。
最重要的是要快!
据文选郎所说,现任松江同知急着去鲁地赴任,就等新同知到了,办完交接,人家就要启程了,已经往吏部写信催促了,急得很。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要在何大老爷上路之前,把闵何两家的亲事办妥。
纳妾和娶正妻不一样,没有三媒六聘那些俗礼,就两家谈好价钱,呸,彩礼,然后男方一顶小轿,从后门把新姨娘抬进府里,顶多是在府里摆上几桌喜酒,请关系不错的朋友过来乐呵乐呵,甚至不会请女眷,大户人家,也没有哪家的正室夫人会去喝妾室的喜酒。
至于娘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就当没有这回事,既不挂红也贴喜,姑娘抬出家门,就和自家没有关系了。
一家人达成共识,劲往一处使,这办起事来就快了。
没过两日,两家人便谈妥了。
何淑媛虽为贵妾,可闵家也不会大肆操办喜事,这正中何大老爷下怀,他是读书人,他也要脸的,把尚未及笄的女儿送到闵家做妾,他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不办喜事最好,到了江南,人生地不熟,只要把他是闵家姻亲的消息放出去,谁知道两家是何时成亲的,只要知道他的女婿是闵家子便行了。
至于聘礼,闵家的五老夫人说道:“虽说是贵妾,可妾就是妾,老身打听过了,孙郎中家新纳的贵妾,聘礼就是二百两,咱们韦达连官身都没有,还比不上孙郎中呢,那就也给二百两吧,想来你们家也不会在意钱多钱少,又不是卖女儿,对吧?”
好吧,这个时候,你倒是承认闵韦达比不上孙郎中了,那孙郎中是寒门出身,闵家却是后族,这能比吗?
不过,闵家五老夫人已经把话说在那里了,何家如果还要讨价还价,那就是卖女儿了。
何家咬牙答应,二百两就二百两吧,纳妾就是这样,只有聘礼的数目,却不会要求女方出多少嫁妆,没有嫁妆也行,而娶正妻就不同了,男方出多少聘礼,女方给多少嫁妆,这都要提前谈好,写在纸上的。
就连闵家五老夫人也没有想到,何家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
她回到家就让人去打听,这一打听就高兴了,原来何大老爷补了松江同知的缺儿,不日便要赴任,这是要急着在南下之下,和闵家结亲呢。
虽说闵家刚开始想要求娶的不是现在这个何淑媛,不过,谁让闵韦达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惹出这么一朵烂桃花呢,为此,太皇太后还训斥了五老夫人。
现在何大老爷有这样一个好去处,说起来对闵家也是一份助力,毕竟,闵家在南边,尤其是江南,那是连一根手指头也伸不进去。
江南那些名门望族,就没有一个不排外的,现在有了何大老爷这个亲家,毕竟是父母官,当地那些大家族多多少少也要给些脸面,以后的事,说不定就能顺利起来。
五老夫人连忙递了牌子进宫,把这件事如实禀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让人去核实,千真万确,何大老爷去松江任同知的公文已经递到内阁了。
一般这种任命,是一早就内定下来的,现在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肯定是能批下来的。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对五老夫人说道:“也算是丢了西瓜,捡了个桃子吧,再说,只是一个妾而已。”
捡个桃子总比挑个芝麻要强吧。
至于良辰吉日,有,但要三个月之后了,闵家能等,何大老爷等不了。
索性就挑了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日子,闵家一顶小轿,把哭哭涕涕的何淑媛抬进府,何淑媛只带两个自幼服侍她的丫鬟,至于嫁妆,也只有临时在京城置办的五个箱子,就连阎氏从小给她攒的嫁妆也被老夫人私吞了。
何苒看了全场,何淑媛出嫁那日,她还带着小梨去看了热闹,真是纳妾啊,闵家连鞭炮都没放,甚至没有挂红。
何淑媛三朝回门,回的也是客栈,何大老爷喝了闵韦达的便宜女婿茶,便带着吕红儿和泷哥儿,满怀对新生活的向往趟上了南下之路。
十里长亭,何大老爷坐上马车,从车窗里向众人挥手道别时,忽然在送别的人群里看到了何苒。
何苒一袭男装箭袖,头发也束成高高的马尾,脚上穿的是牛皮靴子,就连手里也拿着一条马鞭,哪里还有昔日的影子,何大老爷的第一眼,甚至没有认出她来。
何苒像男子一样向他抱拳,并没有说话,看着何大老爷的马车渐行渐远,她翻身上马,向着与何大老爷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另有五骑紧跟其后。
一起来送行的何老夫人诧异的看着何苒离去的身影,悄悄问身边的赵妈妈:“那个人是谁?”
倒是丁氏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大小姐,那是咱们何家的大小姐!啧啧啧,不愧是惊鸿楼的大当家,可真威风啊!”
何老夫人有瞬间的恍惚,这个何苒真的是当初在真定时的那个何苒?
好像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她怔怔一刻,自言自语:“她真的是我们何家的孙女吗?何家会有这样的孙女吗?”
丁氏听到,翻个白眼:“儿媳听人说了,她是昔年镇国长公主的传人,这惊鸿楼,并非是从她养父手里得来的,这是镇国长公主给她的,全天下的惊鸿楼,都是她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何大老爷急着去上任,恨不能背上生翼飞到松江府,早上出发时在十里长亭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何大老爷便催促车把式,路上不要停留,晚上到了官驿再歇息。
快到晌午时,泷哥儿饿了,吕红儿拿出带来的点心,京城里刚刚流行起来的酥皮点心。
吕红儿拿起一块掰开一看,竟是枣泥馅的,她皱起眉头,泷哥儿随了她,全都吃不得枣子,吃了就会起红疹子。
这点心是丁氏准备的,人家不知道,倒是也不能责怪。
刚巧,路边有铺子,只卖包子和馒头,做的就是行路人的生意。
吕红儿让停车,打发丫鬟下车买了几个包子,便又继续赶路。
包子是萝卜肉渣馅的,还顶好吃,吕红儿吃了两个,泷哥儿吃了半个,就连何大老爷也吃了三个。
吃了包子,丫鬟也已经在小炭炉上煮好了茶。
清水和茶叶都是从京城带的,何大老爷和吕红儿喝茶,泷哥儿喝的则是用雪梨干和竹蔗干煮的水。
泷哥儿这两日有点咳嗽,在京城也在喝这个,吕红儿心疼儿子,出门前煮了一大壶放在马车里,放在小炭炉上热一热就能喝了。
吃饱喝足,何大老爷便打起了瞌睡,吕红儿也有点困,她看一眼身边的泷哥儿,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吕红儿把薄被盖在泷哥儿身上,也闭上眼睛小睡。
可是刚睡了一会儿,她就被泷哥儿的哭叫声惊醒。
“怎么了?”何大老爷也被吵醒。
泷哥儿小脸苍白,大张着嘴巴:“疼,疼”
口水从泷哥儿嘴里流出来,流个不停,吕红儿用帕子给他擦了又流出来。
“快,去医馆,去医馆啊!”吕红儿大声尖叫。
这里是官道,前不朝村后不着店,就连车把式也说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地方。
前面有岔路口,其中一条路上,遥遥能看到似有人家。
何大老爷冲着四名护院吼道:“你们骑马过去看看,请个郎中过来!”
这四名护院,并非是从真定带来的,而是在京城临时找的,说是护院其实就是保镖,千里迢迢,万一路上不太平,总要有人保护。
两名护院去找郎中,另外两名则守在马车前,他们此番南下,总共四驾马车。
何大老爷一家三口坐了一驾,丫鬟和小厮,连同行李占了其他三驾。
等啊等啊,吕红儿只觉渡日如年,泷哥儿还在不停地流着口水,只是呼吸越来越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那两名护院好不容易带了一名郎中过来,郎中看了看,摇摇头:“这是中毒,我手头没有对症的解药,只能用些寻常的解毒祛邪的药,暂时能把小公子体内的毒压一压,再往前一百余里便是原镇了,那里有一家四时堂,里面坐堂的是一位很有名的老大夫,你们去那里看一看,那里的老大夫或许能解。”
听到“中毒”二字,吕红儿的脑袋嗡嗡作响,中毒啊,中毒,是谁要害她的儿子?
郎中的药箱里便有现成的解毒药丸,当即便给泷哥儿用上,一刻钟后,泷哥儿的口水就流得少了,呼吸也比刚才平顺了一些。
吕红儿大喜,忙问:“这是不是转好了?”
郎中摇摇头:“我说了,这不是对症的解药,只能暂时压制一下,让小公子不太痛苦罢了,你们还是快去原镇吧,小公子这毒拖延不得。”
原镇,并不在他们此行的路上,但是为了泷哥儿,也就顾不得这些了,就连着急赶路的何大老爷,也没再说什么,毕竟,泷哥儿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从这里到原镇有一百多里,泷哥儿的情况好转,刚刚那一通折腾,泷哥儿也累了,这会儿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吕红儿看着泷哥儿那苍白如纸的小脸,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毒是哪里来的?
从家里带来的点心?
泷哥儿没有吃,她也没吃,倒是何大老爷吃了两块,人现在还好好的。
路上买的包子?
他们全都吃了,何大老爷和她都没事,泷哥儿吃得最少,想来这毒并没在包子里。
不是吃的东西,难道是喝的?
何大老爷和她喝的是茶,他们全都没事,而泷哥儿喝的竹蔗雪梨水,却是从京城带来的。
“是雪梨水,一定是雪梨水!”
她带了一壶雪梨水,泷哥儿只喝了一小碗,还有一半。
吕红儿仔细回想,雪梨水不是她煮的,而是昨天晚上,她让客栈的厨房煮的,还多给了银子,让他们务必赶在早上出门前送过来。
厨房的人和她无怨无仇,为何要害泷哥儿?
对了,她让厨房煮雪梨水时,可没说是给泷哥儿喝的,这两天不止是泷哥儿,她也有点咳嗽,莫非要害的是她,是泷哥儿倒霉,为她挡灾?
吕红儿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对何大老爷说道:“你快给京城写信,让他们去报官,这是残害官眷,要抓人,必须抓!”
何大老爷却觉得事情或许并不像吕红儿想得这样可怕,也说不定是那大夫诊错了,这不是中毒,就是泷哥儿与某样吃食犯冲,他不是不能吃枣吗?可能除了枣,其他某样东西也不行呢。
好不容易到了原镇,的确有一家四时堂,可那位有名的老大夫今天没有坐堂,他的重孙子办满月酒,老大夫请了一天假。
吕红儿打听了老大夫住在哪里,便找上门去。
何大老爷看一眼沉睡着的泷哥儿,只觉得吕红儿有些小题大作了。
人家办喜事,你却要上门看病,这就是不懂事,一点官家夫人的端庄稳重都没有,如同市井泼妇一般,这辈子也就是个姨娘了。
所以到了松江,他便要马上托人打听合适的世家女子了,总不能把后宅的事交给吕红儿吧,这行事的作派,还比不上阎氏。
吕红儿万万没有想到,她心急火燎为了儿子登门求医,何大老爷心里想的,却是她这样不够端庄不够稳重,她急着给儿子解毒,儿子的亲爹却是急着要娶新妇。

第69章 独自送死
老大夫家里喜气洋洋,小厮过去说明来意,老大夫的儿子客气拒绝,今天老父亲高兴多喝了几杯,就不看诊了,请贵客另寻良医。
小厮回来一说,吕红儿便急了,她冲过去,噗通一声跪在老大夫的儿子面前,趴下就要磕头:“求求你们救救我儿子吧,我儿子他中了毒,求求你们了,求求了!”
那家的儿子吓了一跳,于心不忍,便请了他们进去,又叫了老父亲过来看诊。
吕红儿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老大夫说道:“这小公子恐怕不是第一次中毒了,这毒在身体里至少也有几天了,前面量少,孩子顶多是稍有不适,有没有说过嗓子痒?”
吕红儿忙道:“有,他咳嗽,我也有点咳嗽,并不厉害,就是偶尔咳两声,所以也没有看大夫。”
老大夫看看何大老爷,又看看吕红儿:“方便的话,让老夫给你二位也看看吧。”
看诊的结果,吕红儿体内也有毒,但是不多,何大老爷屁事没有。
吕红儿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连忙问道:“老大夫,这好治吗?”
“你的好治,这孩子.只能看他的造化了。”老大夫叹了口气,造孽啊,给孩子下毒。
老大夫给泷哥儿用了催吐药,可从喝下雪梨水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时辰,能吐出来的并不多。
当天晚上,一行人便住在了原镇,老大夫也给吕红儿开了药,可吕红儿顾不上自己,喝完药就陪在泷哥儿身边,舍不得离开。
何大老爷眉头紧皱,来原镇本就绕了远路,现在看这样子,还要在这里耽搁几日。
他对吕红儿说道:“这个老大夫治不好,其他地方的大夫说不定就能治,这样吧,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一路之上,我就不信没有能治这毒的大夫。”
吕红儿既不是娇生惯养的劳氏,也不是小家碧玉的阎氏,她十几岁就和男人打交道,何大老爷这么一说,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嫌弃她们母子耽误了他的行程,耽误了他去做官!
到了这个时候,吕红儿什么幻想也没有了。
她不幻想母凭子贵做官太太了,她现在只想让她的儿子活着!
她知道儿子体内的毒拖不得了,放着现成的大夫不用,还去找什么名医,名医没找到,儿子的命就没有了。
“要走你走,我们母子留下,我陪着泷哥儿治病,不过,你要给我们留下足够的银子。”
何大老爷一听,便皱起眉头:“我到了任上也要用银子,哪里”
何大老爷的话还没有说完,吕红儿便连连冷笑:“那我就到原镇亭长那里去借,对了,原镇属于哪个县管辖,我就去找县太爷,就说我是松江同知的家眷,看他肯不肯借钱给我?我是没名没分,可泷哥儿却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自己看着办!”
何大老爷怔住,让外室带着私生子去找此地知县借钱?
这里距离京城不过二三百里,能在这里当官的,哪个都是京中有人,不出三日,这件事就会传到京城,他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好,我给,可你也别狮子大开口。”
吕红儿冷笑:“一千两,给我一千两,少一两也不行!”
何大老爷此行,带了二千两,这二千两是长房所有的私房钱了,临走时又收了不少程仪,所以现在手里至少有三千两。
吕红儿一早就知道他带了多少银子,所以人家没多要,只要一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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