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这样的,其实大老爷启程的前一晚,我看到大姑娘的丫鬟香翠来过客栈。”
何苒继续吃。
丁氏见何苒没有吃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老夫人身边玉桂喜欢香翠的哥哥,所以当时我看到她俩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便也没有多想”
何苒终于放下了筷子,用帕子抹抹嘴,又喝了一口茶,问道:“你觉得下毒的人是玉桂,背后主使是何淑媛,她让香翠把毒交给玉桂的,玉桂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喜欢香翠的哥哥,那我问你,何淑媛为何要毒害泷哥儿呢,泷哥儿一个外室子,年纪又小,何大老爷也并不重视,他威胁不到何书铭和何书桥吧?”
丁氏怔怔一刻,试探地问道:“大小姐为何会说大老爷不重视泷哥儿呢?”
何苒轻笑,指了指自己:“想一想,我是怎么流落在外的?大老爷如果重视泷哥儿,泷哥儿现在还会是外室子吗?”
丁氏脸色大变,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何苒:“你,你知道?”
何苒嗤笑:“阎氏生龙凤胎时,是不是头胎,稳婆看不出来吗?恐怕大半个真定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就是何家自己还以为别人不知道。”
丁氏知道,她是真的小看了这位何大小姐。
她进门晚,没有赶上阎氏生龙凤胎,她只是好奇阎氏这般刻薄的人,为何会对何淑媛那么好,她有过很多猜测,后来还旁敲侧击问过二太太,呜呜呜,还是二太太点给她的。
可是现在何苒说,大半个真定府都知道,想想也是,稳婆们的嘴巴哪有言的。
所以何苒说何大老爷不重视泷哥儿,想想也是,如果真的重视,他有的是办法,把泷哥儿养在阎氏名下。
再说,如果他重视泷哥儿,也就不会把他们母子扔在半路上,自己独自去上任了。
丁氏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何苒却没有给她留时间。
“还没想到何淑媛为何会害一个两岁孩子吗?”
丁氏下意识地看向何淑惠:“惠惠,淑媛没出嫁时,你和她住在一起,你可知道?”
何淑惠哼了一声:“大姐姐恨死吕姨娘了,大姐姐骂吕姨娘是狐狸精。”
话一出口,何淑惠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不是大姐姐,是大姑娘。”
今天出门之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见到何苒,一定要甜甜地多叫几声“大姐姐”,这位大姐姐不但有钱,而且还有本事,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和这位大姐姐走得近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何苒失笑,何淑惠只有六七岁,这么小的孩子,真是难为她了。
丁氏吃了一惊,顾不上何淑惠的称呼了,忙问:“你怎么以前没有告诉我?”
何淑惠:“您不是也说吕姨娘是狐狸精吗?你们说的都一样,我为啥还要告诉您?”
丁氏大窘,连忙向何苒解释:“我只是一时嘴快,我可不会去害一个孩子。”
何苒没理她,继续问何淑惠:“何淑媛为何恨吕红儿?”
何淑惠眨着大眼睛,努力回想:“可能大姐姐,不,大姑娘以为吕姨娘说她坏话吧”
何淑媛当她是小孩子,对她没有太多提防,偶尔碰出一两句暴露心思的真话,即使被何淑惠听到,何淑媛也没有放在心上。
何苒想起何淑媛以养女身份出嫁的事了,想来这就是让何淑媛恨上吕红儿的原因吧。
她恨一个人,就是去加害这个人年幼的儿子。
说她狠毒呢,还是说她变态呢。
“香翠来找玉桂,这么重要的事,三婶没有告诉吕红儿?”
丁氏摇摇头:“我不敢,大姑娘虽然只是一个姨娘,可闵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啊,咱们和闵家相比,只是小老百姓,胳膊拗不过大腿。再说,何淑媛虽然是养女了,可她也毕竟是在何家长大的,真若是把这件事闹大了,家里姑娘的名声也就跟着她全都毁了。”
丁氏知道,何苒肯定不在乎在何家的名声,可她在乎啊,她有女儿,她不想女儿被连累。
“你来找我,就是想由我把这件事捅出去?”何苒笑着问道。
她虽然在笑,可是笑意不达眼底,丁氏只觉背脊生寒。
以前为何没有看出来呢,大小姐居然还有这么吓人的一面。
何苒,我已经很温和了好不好,我现在可没想要吓你。
“大小姐不知,那吕红儿直接砸了老夫人屋里的东西,她可太泼辣了。”
“那就把你看到的事情说出来,让吕红儿自己找闵家要人,她是外室,又不是何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大老爷不在,你们不是也没有人想认下她们母子吗?”何苒说道。
丁氏一想也是,老夫人是什么人,丁氏比谁都清楚,那就是个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的,再说,老夫人一直都不待见何淑媛。
“那闵家”丁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闵家会休妻,不对,妾室不能叫休,叫啥?”何苒问道。
“叫,叫放妾吧。”丁氏说道。
“嗯,还是三婶有见识。”何苒笑着又夹了一口菜。
丁氏,我这叫啥有见识啊。
无论如何,丁氏那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她决定了,这就去找吕红儿。
可是走着走着,丁氏的脑子里忽然涌上一个念头,大小姐该不会是想要借着她和吕红儿的手,让闵家弃了何淑媛吧。
一旦何淑媛被闵家轰出来,那可就没有地方去了。
老夫人绝不会容许何淑媛回娘家,连大门都不会让她进来。
何大小姐,也恨何淑媛吧,一定是的,换成是谁,连身份都被抢走,谁能不恨?
何苒扔出一个雷,至于这雷炸成什么样,她就不管了。
不过,消息很快就传到她的耳中,老夫人身边的玉桂一心爱恋香翠的哥哥,为此,她对香翠千依百顺,就连月钱也都被香翠以这样那样的名义“借”走了,她也毫无怨言。
可是她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原来香翠的哥哥已经成亲了,就在不久前成亲的,娶的还是香翠的亲表姐,两家是指腹为婚,这不是突然成亲,人家一早就订亲了。也就是说,无论是香翠还是她哥哥,一直都在欺骗玉桂!
玉桂一怒之下,便把给泷哥儿下毒的事情捅了出来。
无论这是真还是假,对于吕红儿而言,都是证据。
吕红儿立刻便去西城兵马司报了官。
其实这种案子,大多是到京兆府报官的,吕红儿却去了西城兵马司,这只能说她聪明。
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廖英杰是闵家女婿!
吕红儿状告的是闵家五房的妾室何氏。
廖英杰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何小妾,与他上次去施威打脸的惊鸿楼何大当家有没有关系,在他看来,这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且,闵家当初是被何家赖上了,才不得不抬了何淑媛进门,这对于闵家而言,是家丑,家里没挂红没办喜事,闵玉英是外嫁女,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廖英杰首先想到的就是赶紧把这事通知闵家,这样心思歹毒的姨娘,就是搅家精,现在给娘家兄弟下毒,下次就该给嫡子嫡女下毒了。
事关闵家,廖英杰当然不会升堂,他让吕红儿回去等消息,自己亲自去了闵家,将此事告知了岳父和几个舅子。
何大老爷前途一片大好,闵家其实是舍不得这门姻亲的,可现在被何淑媛下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大老爷的儿子。
虽然只是一个外室子,可何淑媛却只是养女。
虽然闵家是靠着女人发家,如今也是靠着女人维持家族荣光,可闵家当家做主的却是男人。
闵家男人以己度人,外室子,那也是亲生的;而养女,哪怕是上了族谱的养女,也只是养女而已,能和亲生的儿子相比吗?
在闵家男人心目中,外室子的地位远远超过从小养大的养女,所以,他们认为,只要是个男人都会这样想。
现在何淑媛给何大老爷的儿子下毒,如果再留着她,与何大老爷的姻亲做不成,反而会成仇。
不到一个时辰,闵家的五老夫人便叫回了在外面的闵韦达:“我就说嘛,这个何氏就不该抬进来,你啊你,管不住自己,现在看看,惹麻烦了吧。”
闵韦达对何淑媛的新鲜劲还没过,老夫少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是舍不得。
正想为何淑媛说几句好话,丫鬟从外面进来:“何家三太太来了。”
五老夫人一怔,何家三太太这个时候过来是几个意思?
丁氏一见到五老夫人,眼泪便落了下来,心疼的。
心疼谁?当然是她那个只有两岁的好侄儿,泷哥儿了。
“老夫人是没有看到啊,原本粉雕玉琢般的孩子,现在被那毒折磨得皮包骨头,大夫都说了,孩子太小,这毒虽然给拔出来了,可是伤了根子,以后怕是不好养了,呜呜呜,可怜见儿的,我们老夫人心疼孩子已经病倒了,现在大老爷在任上还不知道多伤心多难过,都说老来子老来子,这泷哥儿就是我家大老爷的老来子啊,心肝宝贝。”
丁氏哭了一通就走了,余韵留给闵家。
闵韦达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五老夫人斜睨着他:“你都听到了?你猜这何三太太为何要走这么一趟?”
闵韦达面沉似水,他与何大老爷的酒没有白喝,他知道何大老爷是个什么货色。
别说这个身世不详的何淑媛了,就是那位坐拥天下惊鸿楼的何大当家,在何大老爷心里,恐怕全都比不上他的外室子。
其实闵韦达还是不够了解何大老爷,何大老爷如果真的那么在乎泷哥儿,也就不会把那对母子扔在半路了。
在何大老爷心中,他最在乎的,只有他自己。
不过,闵韦达知道何大老爷心中泷哥儿比何淑媛重要也就足够了。
闵韦达写了放妾书,当即让人把何淑媛送回何家。
何淑媛万万没有想到,闵韦达居然会休了她。
明明昨天晚上,还在被窝里心肝肉儿的乱叫呢,现在穿上衣裳了,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而且根本没有给她辩解求情的机会!
何淑媛并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就连闵韦达都不能做主,更不用说她这个小小的姨娘了。
何淑媛出嫁时带了多少东西,回来时就带回多少东西,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可惜,她出嫁时闵家是开了后门把她抬进去的,可是回来时,何家却是大门紧闭,她和香翠敲门敲到精疲力尽,赵妈妈才从里面出来,语气淡淡:“大姑娘本就是养女,何家养了你十四年,如今你出嫁了,就不要再回来了,何家不用大姑娘报答养育之恩,还望大姑娘也不要再缠着何家。”
赵妈妈是老夫人的心腹,她的话,就是老夫人的话。
何淑媛怔怔一刻,她这是被何家舍弃了?
赵妈妈进门,还对门子叮嘱:“以后大姑娘再来,都不要开门,否则就扣你月钱!”
何淑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四季春胡同的,香翠说道:“大姑娘,咱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吧?”
“好吧。”何淑媛紧抿着嘴角,她从闵家出来时,从下人们的窃窃私语中听到一句给娘家弟弟下毒,她知道今日一切是因为什么。
就是因为她给那个贱种下了毒,偏偏那贱种没有死,吕氏那个贱妇居然回来报复她了。
她要等着,等着吕红儿来找她。
可惜何淑媛猜错了,吕红儿还没来找她,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来找她的是一位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嬷嬷的婆子。
“何大姑娘,我家夫人有请。”婆子态度十分恭敬,这让何淑媛心情稍好。
“你家夫人是哪一位?”何淑媛问道。
“上官夫人。”婆子挺挺背脊。
上官夫人来到京城时间不长,加上她又上了年纪,一时还没有融进京中的贵妇圈子,名声不显,何淑媛没有听说过她。
何淑媛怔住,她知道这位上官夫人是谁了!
是的,何淑媛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阎氏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不过,何大老爷和劳氏的亲生女儿已经死了的事,却是何苒进府之后,她才从阎氏口中知道的。
阎氏说,何苒是假的,假的不能再假,真正的何氏女一出生就死了。
这位上官夫人,就是那个短命鬼的外祖母。
那她知道何苒是假货吗?
何淑媛不傻,她没抱希望,不敢妄想上官夫人会认下她。
那可是户部侍郎啊!
这样的外家,何苒那个假货也配?
何淑媛忽然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上官夫人了。
何苒,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拥有。
可惜,何淑媛万万没有想到,她连上官夫人的面竟是也没有见到。
她跟着婆子刚刚走到车前,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一个苍老却又淡漠的声音:“是何家的姑娘吗?进来吧。”
只听这个声音,何淑媛便似乎看到一个思女成疾的老妇人,这样的人,岂能容忍有人冒充她的外孙女?
何淑媛嘴边溢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婆子放下脚凳,她便上了马车。
可是马车里的妇人,与她想像的上官夫人完全不同,这哪里是什么三品大员的夫人,这分明就是一个仆妇!
“你是什么人?”何淑媛问道。
仆妇在何淑媛脸上看到了鄙夷,冷笑道:“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占了我家表小姐的身份那么多年,今天我就替我家老夫人教训你!”
何淑媛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说道:“何苒才是……”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先前带着何淑媛过来的婆子已经从后面将她牢牢控制,一团破布塞进何淑媛的嘴巴里,她大睁着眼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何淑媛主打就是一个纤纤弱质,弱不禁风,哪里是这两个粗壮婆子的对手,何况这二人不是普通婆子,她们是武婢,是劳光怀专门为家中女眷配置的。
何淑媛哪里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这一切来得太快,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的脸上重重挨了几记耳光,每一下都打得她脑袋晕晕。
原来巴掌打在脸上是这种感觉,这是何淑媛晕过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她晕死过去。
等她醒来时,便看到四周几双如饥似渴的眼睛,那是一群披头散发脏兮兮的女人。
“细皮嫩肉的,养得真好。”
“啧啧,这小腰细的,我恨不得一把掐断了。”
何淑媛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她的腿被一个女人用膝盖死死压着,感觉骨头都要断了,钻心的疼,可是她却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
一个女人哈哈大笑:“什么地方?这里是大牢,你和咱们一样,都被关进大牢了!”
何淑媛吓得差点再次晕死过去,她被抓进大牢了吗?
吕红儿告自己的案子,不是已经被廖英杰压下来了吗?为何还要把自己抓起来?
对了,她想起来了,是上官夫人,不,或许那根本就不是劳家的马车,她们说她鸠占鹊巢,可是何苒不也是吗?她们为何只对自己下手?
砰的一声,何淑媛的身体被一名女犯拽起又扔下,女犯哈哈大笑:“看吧,我一只手就能把她甩出去。”
另一个说道:“来,我也试试。”
何淑媛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被抓起扔下,再抓起再扔下,一遍一遍,直到她鼻青脸肿,遍体鳞伤。
此时的何淑媛还不知道,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这个牢房里的其他女犯,都有被释放的一天,只有她,永远不会。
一个女子牵着孩子走了进来,她两手空空,不像是来探监的,而且,她并没有靠近,而是离得远远的,隔着栅栏,目光冷冷看着那个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
“儿子,看到了吗?那就是害你的人,这就是她的下场。”
何淑媛似乎感觉到什么,挣扎着抬起头,看向牢房中那唯一一处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恍惚之间,那里似乎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她想看清那是谁,那两人却已经看不到了。
何苒把剥好的瓜子仁推到小八面前,淡淡说道:“这就是作死,原本,我没想对付她,毕竟,当年她也只是个刚出生的孩子。可她非要自己作死,偏偏我这人,最看不得祸害小孩子,她活该!”
何苒并不喜欢孩子,她原本是那种出门坐车旁边有小孩子,她就会换座位的人。
可就是因为她受不了有人祸害小孩,才会稀里糊涂收养了周池,以至于后来有人想要巴结她,挑了漂亮可爱的孩子送给她养着,还说要给她养老送终,她差点没给呕死。
“战报战报!晋王发动进攻了!真定告急,真定告急!”
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从平山卫送到京城,小八爱看热闹,瓜子都不吃了,拍拍翅膀,从打开的窗子里发出去,到街上看热闹去了。
送战报的举着旗子,快马加鞭,一路跑一路喊,别人顶多跟着跑上一小段路,小八却一直跟去了皇宫。
两个时辰后,小八又从那扇打开的窗子里飞进来,落在何苒的肩膀上。
“哀家还没死,你就哭上了?”
“那些老头子只是你的臣,是你的狗,你怕他们,你是废物吗?”
“哀家还没死,你就哭上了?”
“那些老头子只是你的臣,是你的狗,你怕他们,你是废物吗?”
小八一遍遍重复着它刚刚学来的话,何苒问道:“你飞进大殿了?没人拿网子抓你?”
小八:“八爷是道光,绿得你发慌。”
何苒拍拍它的小脑袋:“下次别往大殿里飞,太危险。”
小八扬起头:“妈咪爱我!”
何苒哭笑不得,四下看看,好在没有别人听到。
每天下衙之后,郭首辅总会到梅影轩里坐一坐,品品茶,看看字画,或者闭目养神。
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兵部和户部的两位堂官,梅影轩的掌柜,有眼色地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不再接待客人。
今天廷议时,三人一直都在争论,所以索性约了此处,却仍然是各有道理,户部要给河道上留出银子来,可兵部却恨不能把户部的家底全都掏空。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哀家还没死,你就哭上了?那些老头子只是你的臣,是你的狗,你怕他们,你是废物吗?”
“来人,看看外面是何人?”郭首辅大喝。
他们所处的雅室是在二楼,刚刚那声音十分清晰,不像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侍卫将梅影轩前前后后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虽然或许只是无聊之人的孟浪之语,可是三位大人的心情却全都给败光了。
议什么政,不议了!
战报接二连三传来,谢鸿明与冯赞的大军,在平山卫与符燕升大军会战,首战负,官军后退三十里。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又哭了,只是这一次,他不敢到太皇太后面前哭了,他悄悄抹眼泪,他觉得,他的祖父、父亲、兄长,无论哪一个,都不像他这样命苦。
他们在位时,都是太太平平的,哪怕是鞑剌,在新皇刚登基的那几年也是老老实实。
只有他,龙椅还没有坐热,尚未在朝臣中建立起至尊无上的威望,晋王就造反了。
而且,为何要是晋王啊,晋地距离京城那么近。
是的,如果晋王没有谋反,皇帝甚至不知道晋地在何处。
先帝从会走路,就被当做王朝的继承人来培养,有多位师傅传授他各种知识,太祖还曾经抱着先帝,把舆图上的山川湖海指给他看。
皇帝想到这些,心里便不舒服。
这一切,都是皇兄的,和他没有关系,他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父皇,父皇也不曾多看他一眼,更何况让人教导他呢。
皇帝越发觉得自己命苦,回到寝宫,他望着窗外树梢发呆。
小内侍江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睛一亮:“陛下,您看,那里有一只绿色的鸟,像是昨天在慈宁宫里的那只。”
皇帝大喜:“快,把它抓来给朕玩。”
小时候,玉山公主生日的时候,父皇赏给她一只鸟,那只鸟非常漂亮,玉山公主很喜欢。
宫里的小公主、宫外的小郡主小世子们,全都效仿玉山公主养鸟,他也想养,他告诉母妃,说他也想养只鸟,母妃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几名小内侍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有抓到那只鸟,可是下一刻,那只鸟却从窗户里飞了进去,落在皇帝的书案上。
皇帝大喜过望:“小东西,你是来投奔朕的?”
鸟儿像是能听懂他的话,冲着他微微点头。
“哈哈哈,果然是一只有灵性的鸟。”
一名小内侍凑过来说道:“陛下,这是鹦鹉,鹦鹉会学说话。”
皇帝更是来了兴趣,冲着鸟儿说道:“你说句话,朕重重有赏。”
鹦鹉看着他,嘴巴闭得紧紧的。
小内侍忙道:“兴许是没有人教过他,奴婢教教看。”
他冲着鸟儿说道:“陛下吉祥,陛下吉祥。”
鸟儿努力学习:“陛”
“哎哟,它还真会说呢,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快点拿吃的过来,有吃的,就学得快。”
吃了几口进贡的苹果,鸟儿有了进步:“陛陛下!”
鸟儿望着教它说话的小内侍,没吃饱,吃不饱的小鸟学不会说话。
一碟进贡的小米端上来,鸟儿吃了几口,再次进步:“陛下.吉.吉……”
没吃饱,脑子不够用,忘了陛下吉啥了。
何苒围着老磨房胡同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小八,天色已晚,小摊子上挂起了灯笼,何苒在常去的馄饨摊子上坐下,要了碗馄饨,馄饨端上来,她正要吃,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咦,你一个人啊。”
何苒抬头,笑了:“黑妹,你们还在京城啊!”
黑妹身后还跟着白狗和红豆黄豆,四个人大喇喇地何苒身边坐下:“我们去保定府玩了,赶在城门关上之前进城的,看,这是给你带的。”
黑妹将手里拎着的像草鞋似的东西放在长条矮桌上,何苒仔细一看,这可不是草鞋,这是装酱菜的盒子。
“你们专程给我带的咸菜?”何苒问道。
“什么咸菜啊,这是大慈阁的八宝酱菜,老字号,排队才买上的。”
黑妹有点不高兴,多好的礼物啊,何大小姐居然看不上。
何苒笑笑:“这礼物挺好,我喜欢,明天就白粥吃。”
吃完馄饨,黑妹四个也不客气,跟着何苒身后回家,这就是朋友多的好处,住宿不用花钱,如果他们脸皮够厚,吃饭也不用花钱,就像这顿馄饨,就是何苒花的钱。
小梨看到何苒身后跟着的那一串,吃了一惊,不是吧,这几个还好意思过来蹭吃蹭喝?
把黑妹四个安排妥当,小梨悄悄问何苒:“大当家,要不要夜里就把他们绑起来审问?”
何苒摇头:“不用。”
正在这时,一道绿影从窗子里飞了进来,是小八。
何苒戳着它的脑门:“你一整天不着家,跑哪儿去了?”
小八:“世界这么大,我要去看看。”
它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地方,人傻食多,嗯,明天它还去。
小梨把小米端上来:“出去疯了一天,饿了吧?”
小八啄了一口小米,又给吐了出来:“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都是小米,咋就不一样呢。”
小梨瞪它一眼:“把你惯的,爱吃不吃。”
说完,小梨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家里住进四个问题少年,这夜里的护卫可要加强。
何苒则去看刚刚送过来的战报,没错,宫里有战报,她手里也有。
小八还想吹嘘一下今天的经历,见没人理它,有些落寞,飞到檐下唱歌:“我是一只小小小小……”
“小八,闭嘴,太晚了,明天再唱!”何苒喝道。
小八缩缩脖子,大当家好凶啊,人家还是个五十岁的宝宝呢。
它踱着小碎步,满院子遛达。
书房内,何苒打开最新的战报,这是刚刚才送到的,恐怕宫里也还没有收到消息。
谢冯大军发动进攻,符海阵亡,符燕升受伤,晋军再次败退。
而在这封战报后面,还有一份,不是战报,却是情报。
蔡杰幼子蔡繁英醉酒纵马,踩死了一名老妇,一个书生恰好路过,打抱不平,被蔡繁英一剑刺死,书生的四名随从中有三个被蔡繁英带的人乱箭射死。
那名书生是榆林卫指挥使武东明的第三子。
武三公子的随从中有一个重伤逃走,拼死将消息送到了榆林卫!
在此之前,晋王与武东明是暗中合作的关系,经此一事,晋王危!
蔡杰,汾州卫指挥使,晋王的亲娘舅。
看完这封情报,下一份是杏姑送来的,同样提到了汾州,提到了蔡杰。
冯撷英亲自去了汾州,调查当地强征壮丁之事,蔡杰听闻冯撷英到了,摆了盛大的筵会为冯撷英接风洗尘。
蔡杰送上财帛美人,冯撷英婉拒。
蔡杰邀请冯撷英住到他的府第,冯撷英再次婉拒。
蔡杰只是哈哈一笑,毫不在意。
可就在冯撷英回官驿的路上,一挂点燃的鞭炮忽然扔到他的马车上,驾车的马受到惊吓,一下子便惊了,鞭炮将马车的帘子点燃,马车燃烧起来。
惊马拉着熊熊燃烧的马车在夜晚的大街上狂奔,冯撷英跳车捡回一条性命,可是身上多处骨折,吐血不止,显然是受了内伤。
蔡杰假惺惺送来一支百年老参给冯撷英续命,其实谁都知道,这就是他干的。
何苒将杏姑的来信扔进火盆中,紧抿的嘴角透出一丝冷意。
如果这一次,晋王仍不能大义灭亲,杀了蔡杰,他们父子在晋地多年的苦心经营,便会断送在此。
原本,以晋王的兵力与朝廷抗衡,就是以卵击石,利用晋地的地理优势,用最快速度,抢占京城,这样方能有一半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