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雨停,叶烦给耿致晔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过去。
耿致晔叫叶烦乘公交车,他回头叫警卫员去站牌接她,最后还提醒叶烦多带几件衣服。
计划赶不上变化。
大概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晴了天气反而凉了,叶烦只能在红裙子外面加一件黑色夹克外套。
大宝又从他姥姥家跑回来:“妈,你的黑靴子呢?换上,换上,平底鞋没气场。”
于文桃难以置信:“一米七的大个还没气场?”
大宝点头:“我妈可是能当阿姐的人。妈,你这一身真有点弱。你想想军营是什么地方?男人高大健壮,女的英姿飒爽——”
叶烦道:“你说的是仪仗队!大部分男兵一米七左右,女的一米六左右。”
“但是人家腰杆笔直有气场。”大宝说着话就去他妈卧室翻出一双黑色马丁靴。
叶烦无奈地换上。大宝把他妈脱下来的鞋用塑料袋包起来塞帆布提包里,又挑一个链条包:“妈妈,你挎这个包,回头到部队叫爸爸拎着提包,就像——”
耿森森:“大小姐和她的保镖。”
耿磊磊瞪弟弟:“小叔听见非打你。最起码也是女王和骑士。”
叶烦瞥一眼俩兄弟一眼:“有区别吗?行了,耿大宝,别翻找,我该走了,你爸的人在半道上接我。”
大宝把刚刚翻出来的大衣塞回去:“我送你去车站。可是,穿成这样上车会不会遇到小流氓?你这一身应该配专车啊。要不咱家先别买房,买一辆小车?”
叶烦:“一辆奥拓能买你姑家的两套房。”
“那还是算了,不值!你和小明买的车五六千,现在连两千块都卖不到。咱家的房子买的时候不到一万,现在一万五人家抢着要。”大宝拎起提包,耿森森和耿磊磊不由得跟上。
于文桃好笑:“你俩上哪儿去?”
兄弟俩停下,耿森森想解释又咽回去:“小婶打扮这么好看需要护花使者,我送送小婶。”其实叶烦第一次打扮的这么隆重,森森觉着好看又新鲜,耿磊磊以前只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这么时髦有气场的女士,所以兄弟俩跟大宝送她到车站。
叶烦从胡同里出来,不少邻居盯着她打量都没敢问她干嘛去。
大宝和两个堂哥回来,李大妈叫住大宝:“你妈上哪儿去?穿成那样接待外宾啊?”
大宝失笑:“去我爸部队啊。”
“去部队?”李大妈皱了皱眉,突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爸有情况。”
大宝虽然平时爱调侃他妈要看紧他爸,其实并不相信他爸会乱来,闻言哭笑不得:“我爸叫我妈去的。”
李大妈嫌弃地撇嘴:“你爸真幼稚!显摆就他有媳妇啊。”
叶烦是个买早餐都要换下睡衣的人,去部队不可能穿着拖鞋背心大裤衩。耿致晔确实想趁机显摆,所以早上吃饭无论人家跟他说啥,他都要补一句,“我上午可能有点忙,我媳妇过来。”
没到中午上到政委下到哨兵都知道今儿师长嫂子过来。
没有训练任务或者已经完成的军官不回宿舍休息,也不去图书馆补习文化课,一个个时不时往外看。看到师长的车进来,这些人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朝师部移动。
耿致晔估算好时间下楼, 车停稳他就上前打开车门。
叶烦坐在车里不显,随着她把提包递出去, 拎着链条包下来,耿致晔惊掉下巴——叶烦烦要不要这么隆重啊。
推推搡搡挤过来的军官瞪大双眸,脑海里一片空白,天地失了颜色,准备大声喊“嫂子”以及欢迎嫂子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也忘记见着嫂子先敬礼,再呱唧呱唧表示欢迎。
一时间天地间只有风声和呼吸声。
纪律部队安安静静规规矩话很正常。叶烦潜意识这样认为,以至于没有意识到此刻过分安静。
叶烦知道自己这辈子长得好, 但看久了也就那回事,她这身打扮在上辈子并不突出, 所以看到耿致晔愣住,反而奇怪:“看哪儿呢?”
耿致晔回过神, 深吸一口气, 阴沉着脸拉着叶烦的手就走, 走两步意识到是回办公室, 转身去宿舍。
呆愣的军官回过神, 张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憋出一句:“她谁呀?”
耿致晔耳朵尖,停下问:“说什么?”
说话的军官下意识缩脖。团长嫌他没出息,瞪他一眼就问:“师长, 不介绍介绍啊?”眼睛盯上叶烦。
这是耿致晔的地盘,叶烦给足他面子, 微笑着看着他等他开口。耿致晔不想介绍:“训练任务完成了吗?”
团长立正敬礼, 故意说:“报告,没有, 请首长指示!”
耿致晔的呼吸一顿,咬牙道:“滚!”
周围安静片刻,有人意识到他恼羞成怒扑哧笑出声,一个人笑其他人再也忍不住。耿致晔想骂人:“不许笑!”
团长调侃:“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师长是指望不上,那就自力更生,“是嫂子吧?”
叶烦:“你还有小嫂子啊?”
“——那,肯定没有!”团长给耿致晔添堵信手拈来,而他刚跟叶烦说一句话就差点被坑,不敢嬉皮笑脸大意,“我们师长身边的苍蝇都是公的。”
先前问“她谁呀”的军官神色微变欲言又止。
叶烦不会拿鼻孔看人,她面向团长,自然注意点团长身边的人,不禁微微挑眉,心说耿致晔有情况吗。
要在这里住几天,回头有时间搞清楚。叶烦不急,笑着说:“开玩笑。我叫叶烦,耿致晔的爱人。”伸出手,“你好!”
团长往前三步:“嫂子好!”刚刚碰到叶烦的手就被挥开,那句“嫂子是大明星吗”被无情地憋回去,团长一脸无语,“师长——”
耿致晔打断:“你嫂子累了。都散了!”说完拉着叶烦就走,秋风轻抚叶烦的裙摆和波浪般的乌发,留下一缕芳香。
被甩在身后的众人满心失望,团长不禁小声嘟囔:“真小气!”
问“她谁呀”的军官盯着俩人远去的背影无意识地点头:“就是!平时藏那么严实,我以为嫂子见不得人。原来是怕咱们见到。”
他周围的人连连点头,也不知谁说一句,“跟上去看看?”
于是几人相视一眼,看似回宿舍,其实也是回宿舍,只是悄悄往耿致晔宿舍楼层推进,跟偷袭敌军似的。
在宿舍洗衣服休息的军官见他们一个个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干嘛呢?”
“嫂子来了。”
问话的军官点头:“知道。”愣了一瞬,“来——已经来了?这么快?在哪儿?”
“小声点!别叫师长听见。”
没见着叶烦的军官不懂:“听见咋了?嫂子今儿过来不是师长自己说的?”
“你一会就知道。”说完继续往楼上爬。
平时集合下楼震天响,此刻一群人跟蚂蚁似的悄无声息,叶烦随意往窗外看一下,吓得打个哆嗦——全是人头!
耿致晔扶着她:“怎么了?”扭头看去,愣了片刻,把叶烦按到椅子上,三两步过去,趴窗户的众人吓得作鸟兽散。然而耿致晔没开门,砰地一声关好窗户,刷一下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叶烦无语又想笑:“我第一次过来他们好奇吧。”
“他们——”耿致晔想解释不止是好奇,回头看到叶烦的红唇,“涂的什么跟血一样?”
叶烦拿掉墨镜:“找茬呢?涂的什么你不知道?上次看电影还说显气色,今儿我过来你反而嫌弃,耿致晔,别太过分!”
耿致晔一着急忘了,说话没经过大脑:“我——我真嫌弃还让警卫员接你?”
“那就是想找茬?”叶烦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里的墨镜,望着他,“你不说我都忘了,不年不节,突然叫我过来干嘛?”
耿致晔:“孤枕难眠!”
“你扯淡!”
耿致晔的呼吸一滞:“——叶烦烦,你都快当婆婆了,说话注意点。”
“你儿子要四十岁结婚。他今年未满十八岁,还有二十二年。”叶烦道。
耿致晔:“他才扯淡。”
“甭跟我顾左右而言他。说,到底为什么。不说清楚我现在就走。”叶烦起身。
耿致晔回身朝门上踹一脚,隔着门听到几声扑通,耿致晔确定没人敢偷听,回到叶烦身边,拉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拉住叶烦的手:“我说了你别生气。”
叶烦很少见他认真又不安:“身边有情况吧?”
耿致晔满脸惊恐,她是妖精吗。
“不是,你听谁说的?”耿致晔下意识往四周看。
叶烦:“没有鬼。你的兵告诉我的。”
“我的警卫员?”耿致晔霍然起身。
叶烦拉住他的手臂:“我说小嫂子的时候,有几位同志没控制住变脸。”
耿致晔坐回去,半信半疑地问:“真的?我怎么没注意到?”
你当时指不定看什么呢。叶烦心说跟灵魂出窍似的,你能注意才怪:“我眼珠子活脑子灵。不行吗?”
耿致晔点头。
“具体什么情况?”
要说也没多少事,就是前些天“八一”有文工团慰问演出,他身为师长应该跟慰问团打招呼,没想到没过三天,其中一个歌唱演员来找他,同时还送给他一个小巧的医疗包,理由是三伏天训练辛苦担心他中暑。
部队又不是没有医务室,他也有警卫员,何须外人关心。再说了,耿致晔也不是没年轻过,他二十郎当岁暗送秋波的多了。
耿致晔立刻叫警卫员进来,当着对方的面送给警卫员。小姑娘气得眼睛通红,耿致晔随便找个干事送她出去。
耿致晔以为这事完了,结果政委调侃他不懂怜香惜玉。
一天的功夫,连级以上军官都知道有女同志追求耿师长。
一个个比街道大爷大妈还八卦。
耿致晔有那个心就算了,平白无故惹来一身腥,他越解释他们越来劲,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把耿致晔气得不轻。
一周前那姑娘又来,真有革命精神——越挫越勇,说立秋天凉,又给他送几样东西,这次用的理由是认为他太辛苦。不等耿致晔拒绝,又说“耿师长不喜欢就送给别人吧。”
耿致晔准备递出去的手僵住。
姑娘抿嘴笑笑扭头就走。
办公室的所有人都打趣耿致晔,跟老婆离婚的老光棍还表示羡慕他桃花旺。
耿致晔懒得解释,所以回家缠叶烦。
叶烦等他说完就问:“东西呢?”
“在警卫员那里。我让他随便处理。”耿致晔看着东西就想到大家的调侃,以至于心烦又膈应,怎么可能留着。
耿致晔认真说:“叶烦烦,我这次遇到对手了。为了你好我好咱家好,必须在这里多住几天。”
“自己惹的事让我给你收拾?”叶烦朝他脚上踩,“大宝还说你懒得回家叫我过来。对得起你儿子吗?”
耿致晔意外:“小混蛋没说我有情况?”
叶烦问:“他那样想能忍住不跟来?”
“忍不住。”耿致晔也委屈,“我也没干什么。像政委一样夸两句,她怎么不找政委?”
叶烦:“她那么殷勤又年轻,你怎么还跟被蝎子精缠上的唐僧似的?”
“因为你是女儿国国王,雍容华贵似牡丹,她就是个妖怪!”耿致晔道。
叶烦乐了,“不是草啊?”
“草也是兰草。”
叶烦大概明白那姑娘怎么那么执着,抛开耿致晔长相突出有前途不谈,他这张嘴夸人肯定夸到人心坎里。
叶烦:“岂不知正是你这张嘴惹的祸。”
“意识到了。我以后谨言慎行。”耿致晔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这事说起来也怪你。我在首都七年,你从没来过部队,咱俩结婚的时间点也巧,很多人就猜你相貌平平,你我政治联姻。”
叶烦揪住他的耳朵,移开他的脑袋:“倒打一耙?”
“事实——我错了,夫人饶命!”耿致晔慌忙拉她的手。
叶烦松手。
耿致晔握住她的手:“疼了吧?以后别动不动动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值得。”
叶烦白了他一眼。
耿致晔:“你要不把口红擦一下?”
“不好看?”叶烦问,“还是不合适?”
叶烦一没袒胸露乳,二没风骚卖弄,哪里不合适啊。正是合适又好看,她走后肯定又有新流言,上上下下又得见着他就调侃。
耿致晔垂下眼,支支吾吾道:“你的好,我,我知道就行。”
叶烦甩开他的手:“咱俩认识多久了?”
“二十年。”
叶烦阴阳怪气道:“还记得啊?这么多年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再说了,儿女在这里,事业在这里,谁能把我拐跑?”
“只要锄头挥得好——”
叶烦瞪他。
耿致晔止住又没止住:“烦烦,叶烦烦,你这样就像唐僧进了盘丝洞啊。”
叶烦:“你一个当兵的不看兵法看什么《西游记》?”
“那还不是这两年一到寒暑假就放,我想不看都不行。”耿致晔提起这事就来气,“耿大宝多大了,还天天看。他也不腻!”
叶烦抬起他下巴:“别胡乱攀扯!明明就是你小心眼!我都快四十了,有什么好看?看看眼角纹多深吗。人家要看也是看年轻小姑娘。刚才追上来也是好奇你老婆是黑是白。”
耿致晔心说,你看起来就三十来岁,哪是那些二十出头的豆芽菜可比的。
“不擦?”
叶烦起身:“我走?”
“那,算了,算了。”耿致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又把叶烦气笑了。叶烦干脆不要理他,起身整理行李。
耿致晔帮忙:“住几天?我这里很方便。”推开卫生间的门:“你看,一应俱全。我这个师算是首都王牌师。”
“别辜负首长的信任!”叶烦看到地上还有明亮的瓷砖很是意外,“花大钱了。”
耿致晔点头:“这个师以前没有一丝歪风邪气,我也不希望因为我态度不明底下人有样学样,所以才着急叫你过来。”
“做得对!对我也该态度端正实事求是。”叶烦拿走他手里的衣服放衣柜里。
耿致晔跟上去抱住她的腰:“我们这边跟和尚庙有一比,是个女的他们都稀奇。何况你又穿得这么好看。”
“那也不能怪我啊。”
耿致晔下巴抵她肩,在她耳边低语:“蓝色的裙子也很好看。绿湖色的纱裙就像仙子。干嘛非要红黑配。”气场全开,艳光四照,跟港城大明星从天而降似的。她不知道现在的人最喜欢港城明星吗。
叶烦拿掉腰间的手转过身。耿致晔再次搂住她的腰。叶烦一脑门黑线:“软磨硬泡是不是?”
“商量商量,还没软磨硬泡。”耿致晔意有所指,“你喜欢也行,反正大家都知道我暂时没空出去,有什么事他们会找政委和参谋长。”
叶烦朝他手上一巴掌:“满脑子黄色废料!”
“你染黄的。”
叶烦暗骂一句“不要脸”,后退两步,“这一身是你儿子指定的。”
耿致晔心口疼:“我早该想到,早两天回家你还穿单鞋,怎么可能突然换靴子。小混蛋,上辈子欠他的?”
叶烦揉揉他的脸:“我饿了。”
耿致晔想问才几点,咕噜两声,叶烦的肚子叫了。耿致晔诧异:“几点吃的饭?”
“早上七点吃过饭化妆,收拾洗漱用品和衣服。你儿子对我的衣服不满意,折腾许久,到站牌正好公交车刚走。等了半个小时才坐上车。”
耿致晔看看腕表,十一三十五:“再等二十分钟。”摸摸叶烦的头发,“也是他让你烫的?”
“现在不是流行这种头发吗?我心想自己好歹是师长夫人,总要稍微打扮一下。”
耿致晔:“以后别稍微,我年龄大了心脏受不了。”
叶烦白了他一眼脱掉外套躺床上。
耿致晔趴在她身边:“那一会儿别戴墨镜?”
叶烦:“我也不想戴,跟装逼王似的。”
耿致晔失笑:“耿大宝让你戴的?”
叶烦闭上眼:“一会儿叫我?没想到坐公交车就要半个多小时。”
“公交车是城内公交,绕了半个城。从我这边开车到咱家不堵车二十分钟。”不过城区人多,耿致晔不敢叫警卫员开太快,每次都要半个小时左右。
叶烦感觉眯了几分钟就听到耿致晔说可以起了。叶烦起来一看表,十二点整:“这么快?”
“你睡着了。”耿致晔确定她真困,给她整理整理头发,套上外套:“走吧。”
叶烦:“等等,眼角——”
“干干净净的。”耿致晔略过她干干净净的唇,拉着她就出去,恐怕她去卫生间照镜子。
叶烦听说军人吃饭快,以为他担心去晚了饭菜被抢:“你跟大家一起吃啊?”
耿致晔点头:“以前有小灶,影响不好被我改了。”
“政委没意见?”
耿致晔:“有意见也憋着。他们干几年退了,我的职业生涯还长呢。”
“你也不小啦。”
耿致晔:“我这个年龄在部队正值壮年。”到楼下,正往食堂跑的军官猛然停下朝叶烦打量,“叶烦烦,现在还是对你好奇?”
叶烦点头:“一个王牌师有没有七八千人?就算一成军人对我好奇也是几百人。上午才几个啊。且等着吧。”顿了顿,“再说了,你让我宣示主权止住流言,当然要人人都看到我。”
耿致晔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可是他真需要叶烦, 又不能把人藏起来,只能闷头拽她去食堂。
他俩到食堂门口, 往食堂外伸头缩颈的军官不约而同地转身朝里,有的看手中餐盘有的看天看地,显然此地无银三百两。
耿致晔瞥一眼叶烦:只对你好奇用得着这般鬼鬼祟祟?
叶烦解释累了,懒得理他。
耿致晔讨了个没趣,不自在地挠挠鼻子,拉着叶烦进去。
甫一进去,临危不乱的军官仿佛被踩了尾巴,齐刷刷惊了一下, 又齐刷刷让出一条路。
耿致晔很无语,装没看见, 拽着叶烦到最前面:“吃点什么?”
叶烦:“你知道。”
耿致晔递给她一个餐盘,对打饭的厨师报出叶烦平时爱吃的菜。厨师的手可一点不抖, 一挖就是一大勺。
叶烦慌了:“太多了, 吃不了这么多。”
厨师就想拨出来, 他对面的厨师笑着说:“吃不完给俺们师长吃。”
叶烦下意识点头:“谢谢。”
打菜的厨师露出腼腆羞涩的笑容, 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叶烦, 耳朵尖都红了。
耿致晔气得鼻子要歪了, 冷哼一声,拉着叶烦到下个窗口。
这个食堂是耿致晔常去的食堂,某个位子坐久了, 大家潜意识给他留着,就成了他的专属座位。耿致晔和叶烦过去, 前后的军人又不约而同地停下, 偷偷打量叶烦。
耿致晔扫一眼众人:“看什么呢?”
众人慌忙低头啃馒头。
就在此时从外面进来几个人,看到耿致晔打声招呼就去打饭, 然后坐到耿致晔旁边。
人到跟前了不能装瞎啊。叶烦抬头,正想说话,几人吓了一跳,尤其跟叶烦中间只隔一个座位的军人,惊得不会说话。
叶烦斜对面的军官张口结舌:“你你你——”
“我是叶烦,耿致晔的爱人。”叶烦笑着伸出手,“你好。”
男人本能想敬礼,胳膊抬到一半又慌忙伸出去:“你——弟妹什么时候到的?来多久了?你——”
耿致晔打断:“吃饭呢。”
他不开口说不定就过去了,他一开口几人同时向他开炮:“弟妹来你怎么不说一声?”说出来还忍不住瞥一眼叶烦,心中感叹,老天爷啊,耿致晔想羡慕死谁。
耿致晔:“早上没说?”
“可是——”他的政委张张口,“你,你也没说弟妹午饭前到。早知道弟妹过来,叫食堂加俩菜了。”
耿致晔反问:“我老婆是在首都,不是在外地,不午饭前到,难道午夜前到?”
“你——”
叶烦笑着问:“怎么称呼?”
政委顿时顾不上跟他打嘴仗,先报姓名后报职务,紧接着又说老家哪儿的。耿致晔忍不住打断:“我老婆不是户籍警,没兴趣知道你老家哪儿的。”
政委噎住。
叶烦朝耿致晔脚上踩一下,神情自若地转向身旁的人:“您呢?”
对方立刻说自己后勤的。他对面是参谋长,他俩旁边还有俩人,是部队文职,不过级别不低。叶烦笑容可掬地同他们介绍自己。
几人见她很好相处,趁机问出心头疑惑:“弟妹平时是不是很忙?”
叶烦不明白他们何出此言:“我看起来很忙吗?”
几人打量一下叶烦,心说你看起来很闲。
参谋长:“弟妹在哪个单位?”
叶烦下意识看耿致晔,什么情况啊?
情况就是耿致晔说过他有老婆有孩子,没说过孩子多大,老婆是谁。耿致晔不是怕战友跟他抢老婆,而是一说叶烦很难绕开他老丈人。耿致晔一路走来没靠过老丈人。他早逝的父亲都比他老丈人有分量。因为老丈人在空军,父亲在陆军部队,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战友还在。
以前的战友情比现在重,那真是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战役患难与共的兄弟。兹儿女有出息,又跟他们没有特别大的利益冲突,老战友都会佛照一二。
耿致晔调到首都的第一年一次全军高层会议上,就有个比他大二十岁的老将军同他客气一句,遇到困难可以找他。
如果耿致晔提到老丈人,战友就会猜到他父亲也是老革命,然后战友会误认为他是通过父亲的关系上来的,结果是他说什么都有人质疑,怀疑他绣花枕头少爷兵。
耿致晔避开叶烦的询问,对参谋长道:“没单位。”
几人露出了然的神色。
前后军人停下,不敢置信地回头。耿致晔又说:“她自己做生意。”
这句话没能让众人对叶烦另眼相看,有个年轻藏不住事的军官只差没明说: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这年头自己干生意的十有八九是社会闲散人员。何为闲散人员——没技术没学历的小混混。
叶烦可不希望自己第一次亮相中道崩阻。然而她还没开口,政委见大家神色不对赶紧打圆场:“做生意好,自由啊。弟妹做什么生意?”
政委不错啊,这么会接话。叶烦笑着说:“开个小电脑公司。”
“电脑,公司?”原谅政委五十多岁的老人家只听说过电脑,“是那个敲敲打打的电脑?”比划一下打字的动作。
叶烦点头。
政委惊了一瞬,不禁说:“弟妹真厉害!”
叶烦道:“也不是。我懂这一行。好比军人从事武器交易。”
政委顺嘴问:“弟妹学过?”
耿致晔顿时忍不住显摆:“我老婆京大计算机系的。”
每一个字大家都能听懂,合起来众人糊涂了,哪个大?哪个系?
年轻的大学生军官率先反应过来,不由得整个身子转过来面对叶烦:“嫂子是离咱们不远的京大的?”
叶烦点头:“主修汉语,选修上的计算机,不过也拿到学位证书。”
年轻的军官倒吸一口气。
政委不禁回头,眼神询问很厉害吗。
军官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拿军校比较,京大就是国内最好的军校,计算机系是京大王牌专业之一。这些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叶烦要照顾孩子还能学下来。
很多人靠勤奋考上京大,但因为智商不够,越学越跟不上只能退学。
年轻的军官着急忙慌解释清楚,众人看叶烦的眼神变了,一副“不会吧?怎么有人长得好看还聪明?这么优秀耿致晔藏什么?”的样子。
耿致晔夹走叶烦拨到一旁的青椒塞嘴里,众人看耿致晔的眼神变了,他还吃得下去啊。
叶烦明知故问:“大家不信啊?”
政委摇头:“不不不——不是不信你,没想到弟妹这么厉害。”
参谋长有点半信半疑:“弟妹毕业后分配的工作不好吗?怎么想起来自己做生意?电脑生意不太好做吧?”
叶烦云淡风轻笑道:“分配的工作好。我还没毕业校领导就问我想去哪个单位。”
年轻的军官问:“嫂子在校成绩一定很优秀?”
叶烦摇头:“跟同学比起来我只能算有天赋。我的同学都是天才啊。”
年轻人困惑:“那怎么——”
耿致晔打断:“让你嫂子吃饭。”
叶烦不以为意地笑笑:“吃着呢。”对年轻人道,“可能校领导认识我父亲吧。”
耿致晔上任一年多,已经把这个师攥在手里,就没阻止年轻军官问:“嫂子的父亲很厉害?”
叶烦:“以前还行。现在退了。”
参谋长被勾起好奇心:“嫂子的父亲也是军人?”
“是的。”
政委:“哪位首长啊?”
叶烦道:“您可能不认识。他在空军,叫叶建忠。”
“建忠”这个名很常见,叶烦只说名字,大家可能一时想不起来。然而叶烦的父亲退休没几年,人未走茶未凉,有机会接触到空军的陆军军官很难不知道他。
所以叶烦话音落下,周围传来几声吸气声。
叶烦当没听见,慢条斯理地问:“认识啊?”
政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刻感受,不自在的点点头,眼角余光瞥到身边人,心中忽然一动,无名小卒哪有机会认识叶家大小姐。政委立刻转向耿致晔:“师长,不仗义啊。”
参谋长也意识到这点,基于耿致晔的嘴巴跟蚌壳似的,干脆问叶烦:“我们师长的父亲也很厉害吧?”
叶烦点头:“老革命,受了一身伤,多年以前就病逝了。”
参谋长一听人不在了——死者为大,便不好继续问:“嫂子今天能过来是最近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