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松石先喝了一口,吞下烈酒时的股辛辣刺激,让他回忆起了那段逝去的时光:“上大学的时候,在酒吧里别人教的,调制酒无非是加水加冰,还是喝纯的最好。”
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是惬意。什么都不需要担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笑的单纯,哭的单纯,单纯的买醉,也曾单纯的爱一个人。
父亲的突然离世,结束了一切。他的人生,自此单纯的只剩下输赢。
这还是何松石回国后,第一次对人提起自己在美国时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与她分享。或许只是因为,他想说,而她正好就在身旁。
向美兰像是从他脸上读懂了些什么,不想他回忆起失去时的那些挫折和伤害,安慰着说道:“现在也挺好的。比起读书的时候,还要哄着教授给自己高分,现在的人生,全部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她笑的很甜,“自己给自己打分,我今天的表现就是 100 分。”
“70 分。”他冷冷地评价道。
“凭什么?”向美兰不服,“我可是一分利息都没让他。”
“那是我一早谈下的,你抢什么功劳。”
真是气不过,如果一开始就让她去谈,谁说她不能以更低的价格拿下陈诚盛?
但这话,她也无从狡辩,毕竟如果没有何松石的引荐,陈诚盛这样的人物根本见都不会见她。
“老板,求求你再给涨点分吧。”向美兰假装求他,“年底多算点奖金给我啊。”
何松石笑了一下,她的性格真是严肃和调皮无缝切换。
向美兰也是酒量不俗,两个人都是一口半杯,一会儿就喝光了一瓶酒。
向美兰打算回去,何松石对她说:“太晚了,我送你。”拿了件衣服披上就走。
“不用了,就这么几步路。”她说,“衣服借我就行。”
“我正好也想出去走走。”刚才酒喝得急了,此时他也是胸口闷热,看着外面飘散着的雪花,特别想出去吹吹风,透透气。
他替她打开房门,没容她再拒绝。
电梯从 52 楼开始下降,两个人各站在一角。
到了一楼大厅,何松石顺道去大厅前台查看信件快递,向美兰则裹了一下大衣,到外面等他。
此时大门外寒风凛冽,气温太低,地上的雪越积越厚,毫无融化的可能。她下意识的就把手伸进了衣服口袋取暖,然后就摸到了一张硬硬的纸。
纸张质地很好,但显然“历尽沧桑”,是被人捏的皱皱巴巴后又重新压平整的。
她展开来看,是一张赌场的借据,数额巨大,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还有几片溅上去的暗红色污迹,落款是齐龄天,齐恒的儿子。
向美兰慌乱的赶紧把纸折好了塞回口袋。
“没用了,扔了吧。”何松石从后面走出来,她的所有动作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万一被人捡到了不安全,还是拿回去用碎纸机碎了好。”她交回到了他手上,如果齐恒没有乖乖交出股权,这才是何松石的最后一手。
她还不够了解他,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深,只是感觉深得足以让人摸不到边际。
两栋楼正好在小区的对角线上,说是不远,晚上慢悠悠地走过去,也走了十来分钟。
路过一段只容一人行走的小径时,他迎风走在前,她踩着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紧紧跟着。
四周黑漆漆的,高大的树丛把路灯的光芒遮得严严实实。
何松石打开手机照路,一手伸向身后:“拉着我。”
向美兰明知能跟上他,原不需要拉着手,但犹豫之后,还是顺从的抓住了他的手。
他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向美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应该我谢谢你,今天帮了我大忙。”
被他感谢,向美兰脸一红,略有些尴尬:“这是我的工作。”后一句话,不知如何就从嘴里蹦了出来,“我想帮你。”
她打开房门,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室内飘着淡淡的百合花香味。
向奕虽然带着孩子早就睡了,但还是给妹妹留着灯。
那一刻,何松石觉得自己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也想忙碌一天回到家时,家里的灯是亮着的,空气是温暖的,是个可以让自己放下一切,松一口气的地方。
向美兰的声音打断了他:“你的大衣上都是我的香水味,我清洁一下再还给你。”
“没关系,会有人拿去洗。”他本想接过向美兰手中的衣服,但不小心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温润柔软,一时间竟想不起放开。
向美兰就觉得自己脸上瞬间发烫,好在因为喝完酒后本来就脸红。她忙安慰自己,这么微妙的表情不会被他发现。
“没关系,还是我来洗吧。”她挣脱了他的手。
何松石没再坚持,点点头,转身离开。
向美兰就站在房门口,看着他在走廊那头,背对自己等着电梯。
高大挺拔的身体,静静的站在那里。原本以为他总是在行动,永不停歇的,只是站在电梯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他也有需要安静的片刻。这时刻的他,让她感觉好平静,看他静静的等在那里,心头突然暖暖的,很安稳。
电梯从 1 楼上来,数字慢慢跳动着,离着 20 楼越来越近。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她终究还是说,“热茶,解解酒。”
何松石转身看她,身后的电梯已经到了。他看了看打开了门的电梯,又看了看向美兰。她似乎有着一股吸引着自己的魔力,就想走近她,就想去感受她散发出的宁静与力量。
向美兰去厨房泡茶,何松石就一个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这里的风景,和他家完全不一样。
客厅还没有他的客卧大,但却十分温馨有人气。
窗外的风景,也不辽阔,但离着邻居更近,更有烟火气息。
向美兰端着泡好的茶出来,看到他站在窗前,就笑着说:“我房间的窗户,能望见我们刚才坐的露台。”
她把茶盘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习惯性的想盘腿坐在沙发前,这时候才发觉身上的礼服有些碍事,紧绷着,加之酒后燥热,勒在身上十分的不适。
没多想,她放下茶盘,转身回自己房间,就想换身舒服点的衣服。
向美兰刚走进去,何松石就听到了另一侧客卧的房门被人打开,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小男孩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走出来,朝着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卫生间而来。
何松石想起了这是那天在车库遇到过的男孩,向美兰的外甥。
他担心大半夜的孩子看到客厅里有陌生人会害怕,立刻就推开了向美兰半掩着的房门,想躲进去。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房里的向美兰,已经脱下了礼服长裙,几乎一丝不挂的站在那里。
光滑笔直的双腿,满满的荷尔蒙在她苗条的身躯里流淌,微芒的光影下,她近乎完美。
何松石看着她,竟愣在了那里。
外面贺小波看到了何松石,吓得一秒钟就放声大哭起来。
向美兰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把何松石拉了进来,然后关上门。
然而已经晚了,跟在贺小波后面出来的向奕,把两个人鬼鬼祟祟躲进房间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向美兰的房门刚关上,就听到门外传来姐姐的叫骂声:“向美兰,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你要带人回来睡,就给我一回来就滚进卧室!”
向奕又困又生气,一边骂妹妹,一边还要忙着安抚孩子。
向美兰从小就怕姐姐,此时背靠着门,大气不敢出。
外面的向奕骂骂咧咧,房间里的两个人,一个赤裸着,一个迷醉着。
那些涌动在空气里的情韵,一触就动,像大浪掀翻了整个平静的夜晚。
此时的她只知道,靠近他。
而何松石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犹如身陷深渊,眼前的女人,是眼睛里唯一的光。
他靠近她,试探性的亲吻她,轻柔地触及着她的每一处。
她的手摸进了他的衬衫里面,在他的背上肆意抚摸着。
何松石感受着她的回应,动作也随之越来越激烈火热。
外面孩子的哭声还未停下,他们却已经唇舌缠绵,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有力。
他口中充满酒精的气息,让她更加的情意迷乱,却是不敢呻吟,生怕被不远处的姐姐听到。
何松石像是吃准了她不敢出声,动作越来越霸道,索性拦腰抱起她放到了床上。
向美兰既紧张又兴奋,耳朵里充斥着自己心脏的激烈跳动声,这时候她才想起房门没锁。可是已经晚了,何松石已经紧紧地压在了她身上。她想拉起身旁的被子给两人盖上,伸手不老实的在边上摸,却被他一把抓过来按在身旁,瞬间失去了活动自由。
他可管不了这么多,他就想狠狠占有她,喜欢她柔软的唇,喜欢她的愉悦,喜欢她身上的力量。
她不断从他身上体验着感官上最大的刺激,沉浸在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的眩晕之中。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合在一起,仿佛身旁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真空中只剩下了完完全全的欲望,此时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想拥有彼此。
第十五章 长的漂亮和活的漂亮都是本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何松石发现身旁的向美兰,早就不见了,连她睡过的地方,都已经摸不到温度。
早上 9 点,在大会议室开例会时,何松石才见到向美兰,她和公司的部门主管们坐在四周旁听席上。听到他进来,和大家一样的抬头看着他,若无其事。
公司的十来个总经理和副总们,分坐在会议桌两侧,把主位留给了何松石。
向美兰的座位靠着窗户,阳光正好打在她身旁的白色柱子上,就像竖着一面反光板似的,照的她光彩耀人。
何松石从进来看见她,直到坐下来,目光就没离开过她。好在向美兰那边坐着一堆人,大家也没觉察出是盯着她看。
会议刚开始的时候,是例行公事的汇报总结当月各部门工作。何松石完全不在状态,身边几个副总的汇报内容,从他耳旁直接划过,他的目光总是不时的想往窗边飘。
看她认真地做着记录,看她和身边的吴俊传递字条,虽然知道他们是在谈公事,但何松石心里突然很好奇,好奇她在写什么,好奇她在想什么,好奇她怎么不看自己一眼。
轮到财务总监老许发言:“今年的融资总额,比年前预算的时候翻了一倍。”他看了眼面前的电脑,“考虑到公司偿债能力,我们提交的预算里,对明年的融资额进行了下调。”
何松石否决了他的建议:“现在公司的资产足够高,你跟我谈什么不能融资。”
“但是大多数都是不能立刻变现的固定资产,如果继续融资,现金流都得用来支付利息!”快被预算折磨疯了的老许有些急了,为了按期完成预算表,他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以上,焦头烂额下有些情绪控制欠妥。
何松石眼神冷冷地扫在他脸上,这种话题,是该在集体会议上谈的吗?
这个眼神足够犀利,全场气氛肃杀,不仅老许立刻闭嘴,会场上瞬间静的只能听到空调吹风的声音,所有人都纹丝不动,甚至有人已经端起了茶杯都不敢喝一口,小心翼翼的慢慢放下,谁都不想先闹出动静。
何松石的眼神顺着老许,滑到了正好坐在他背后的向美兰身上,发现她正看着自己,看似平静淡然,但手里钢笔笔帽盖在笔尖上,不敢往里摁,生怕发出声响。
他的眼神突然柔和了起来,刚才还寒气逼人的气氛瞬间转暖:“公司今年发生了不少意料外的事情,财务部也不容易。但融资额度不能降低。预算要重新做,我再给你们放宽一周的时间。”
老许松了口气。何松石开口就多给一周时间,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好事。
销售部的老总最会看眼色,察觉到何松石一反常态的有些心慈手软,立刻说道;“何总,乐城小区不能开盘,我们明年一季度的 KPI,能不能低一点?”这句话他想说很久了,直觉告诉他,今天是个机会。
“我再想想。”向来果断的何松石居然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所有人都愣住了,真是不习惯这样的他,像换了个人似的。
自何松石刚才看了一眼向美兰之后,整个人就开始有点不在状态。她就坐在那里,和边上所有人一样,兢兢业业,公事公办的样子,连四目相对时的眼神,都是不咸不淡的。
就在两名副总为一个项目扯皮的空档,向美兰手机抖动了一下,何松石发来一条消息:“你吃早饭了吗?”
向美兰眉头一皱,这才意识到,何松石听报告的时候,眼睛总往这边瞟,根本不是在看他的二把手老许,而是在看自己。
她快速地回复了一条:“我在餐桌上给你留了。”
他也是秒回:“你起床也不知道叫我,我哪有时间吃?”
向美兰放下手机,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随即警惕的看了眼周围的人,确认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眼神交流。
何松石没明白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于是更加想让这个倒霉会议快点结束。
时近中午,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何松石叫住向美兰和吴俊:“你们俩留下,我有话问你们。”其他人鱼贯而出,三分钟就走了个干净,连走廊里都看不见人影。
向美兰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支开吴俊去拿一份材料,趁着一时没人,赶紧对何松石说:“何总,昨晚的事,您不需要在意的。我们只不过睡了一觉,就是正常的需求和放纵。”
何松石盯着她,微眯了下眼,没说话,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昨晚的场景,没想到,她居然会用“需求”来解释。
他微妙的眼神让向美兰有些局促,但她的语气依然果决:“您一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样子,这对工作不好。”
“指导起我的工作来了?”
何松石简单一句话,让向美兰倒吸一口气。
他居然感觉昨晚被占了便宜的是自己。
他盯着向美兰的眼神越来越严厉,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我们现在虽然暂时没有现金流问题,但是您的劲敌可是一直还在暗处蛰伏,不能放松……”
好在传来两声“咚咚”的敲门声,解救了她的尴尬。
向美兰赶紧跑去开门,居然是周妍音。
她非常漂亮,穿着正红色的套装,长发披肩一丝不苟,一件黑色大衣挂在手臂上,举手投足优雅从容,气质过人。
看到她的瞬间,向美兰完全被她的气场怔住,心底一沉,竟有些不知所措,踩着高跟鞋慌不择路的,先是朝右侧闪了一步,又急忙往左边门后走,给周妍音让开了路。
周妍音的目光直接略过了向美兰,走上前把一份文件放在了何松石面前的桌上,冷冰冰地说:“这是宁致掌握的两只基金资料。”径直走到何松石对面,款款从容地坐下,微微昂着头看他。
何松石笑了一下,周妍音的举动,果然每次都不让他失望,背后做小动作被抓了,主动承认的时候还能这样居高傲视,坦坦荡荡。
“肯拿出来了?”他脸上的笑容一收,现在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没用,不知道她今天过来又是下的哪步棋,“说吧,你拿这东西,想要换什么。”
周妍音摇了摇头:“笑话了,我这是来给你一个机会,把这些股份买回去。”
“你拿着吧。”何松石冷笑一声,把资料往周妍音面前推了一格,“你以为拿着 10%的股份,就能在我的公司里指手画脚了?”刚有个拿着 10%的股份齐恒,在公司管理层越混越边缘,这次彻底的滚蛋了。
“我知道何总你厉害,你可以不把我们这些小股东放在眼里。”原是一番自嘲的话,但从周妍音嘴里说出来,却只有傲气和自信,“可毕竟积少成多,10%的股份,风润资本不会嫌少。”
向美兰心里一阵慌乱,如果风润资本买下了周家的股份,那他们的持股可就要继续紧咬着何松石不放了。而眼下的何松石,还能从哪里变出钱来和风润的雄厚资本抗衡?
也是在这一恍神间,向美兰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站在刚才开门的地方,一步都没有挪开,自觉地离这两人的气场远远地。
何松石根本不搭理周妍音的挑衅,半开着玩笑的说:“威胁我?我想呢,你今天过来,总不会是来道歉的。”在一起这么久,何松石早就知道了,道歉这两个字,周妍音这辈子都没做过。不是她不肯认错,而是周大小姐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做过错事。
“何松石,我周妍音选的男人,必然不只是一个总裁的身份而已。”周妍音的天性就是率性而为,做过的事绝不会不认,“我是想过利用我父亲的关系,吞并你的公司,那对我来说才是足够的安全感。但是经过这次,我不那样认为了。你有手段,有能力,与其说这次是我背后搞你,不如说是你再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那我还要多谢周小姐赏识了。”何松石对她,已经没有了爱。周妍音算计他,可不是一回两回了。掌控欲是这个女人身上改不掉的毛病,原也没什么不能包容,但不择手段,合着外人,手伸到他的公司来了,那就该断则断。
周妍音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其实想要富利地产的,是我父亲,我也就是充当个中间人的角色。”她笑了一下,“我退出,但不代表事情就此结束。”
何松石一脸谁是对手都无所谓的表情看着她,懒得说话。
“我父亲下周会和风润资本的人洽谈。你们想办法吧,要是谈拢了,估计明年董事长的位置上,就不是你了。”
周妍音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留下的文件,起身走。
在门口和向美兰擦肩而过时,周妍音突然说了句:“是你吧。”
向美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周妍音说:“那张照片,何松石送我礼物那天晚上的照片,里面的女人就是你吧?”语气平缓淡漠,像是说着事不关己的事情。
向美兰愣住,周妍音没等她的反应,潇洒的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周妍音刚走,何松石就把资料推给了向美兰:“你拿去看吧。”
洽谈,何松石心里冷笑,谈的,恐怕是周家收购风润手里的股份吧。
风润不过是要赚快钱,新的公司章程出来,对风润肯定有打击。现在股价在高位,直接卖了,他们不亏。
这仿佛是给了他一个灵感。
向美兰刚拿起那份资料,就听何松石对她说:“你去见风润资本的老大单宇,不要预约,摸摸他的心理价位。”
第十六章 把人逼疯的生活,能让我们认识,就不全是坏事
向美兰拿着周妍音扔下的那些资料,离开了会议室。半小时前还坐满人的会议室,现在安静的只剩下了何松石一个人。
他坐在原先的座位上,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静静地思考着目前自己的处境,梳理着各条线索和机遇。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他独自坐了仅仅 5 分钟,就赶紧起来奔赴下一个行程。
今天何松石的日程安排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下午 4 点的时候,他才从外面开完会回到公司。
在公司楼下遇到等着他的陈珂时,他看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闪过,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上的声音真是铿锵有力,一下一下恨不得砸穿地面一般。
在老板面前这么放肆嚣张的声音,何松石很久没遇到过了,忍不住看过去,就瞧见向美兰紧绷着一张脸,严肃深沉,目光里满满的进攻性。
陈珂忙说:“美兰姐是家里有事,她跟人事部请过假了。”
“家里?”何松石想起了昨晚才遇到过的向奕,还有之前在车库抢孩子的事情,莫不是她那个姐夫又来了?
“发了好大的火。”陈珂下午在办公室的经历,真是想想就心有余悸,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向美兰看着娇小单薄的身体里,居然能有如此强的爆发力。
何松石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眼神追着向美兰往外走,没有说话,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他的经验,这种爆脾气,都是来得快,走得也快,待她发完火,就是狮子变兔子。想到这里,何松石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陈珂从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一时间解读不出这里面的意思,又担心他会因此对向美兰有所成见,稀里糊涂的就想替向美兰解释:“我听到几句,我猜是昨天她姐姐的离婚案开庭,她姐姐在法庭上做了伪证。”仿佛事情严重了,生气发火就有了合理性。
何松石低头皱眉看着陈珂:“你少管别人家的闲事。”说完把手上的资料往陈珂手里一塞,转身朝着另一边的停车场快步走,“你爷爷真是没说错你,别人的事如数家珍,自己的事一无所知。”他在美国读书时,陈珂的爷爷是他的导师。
陈珂吐了吐舌头,一路小跑追上他的步伐:“何总,您去哪儿啊?”
“去车里拿点东西,你先上去。”
向美兰在 1 个小时前,接到了律师冯晓峰打来的电话,说了昨天在法庭上,向奕提交了自己的劳动合同。事后律师才知道,那是假的,向奕根本没找到工作。
向美兰抓紧时间干完了手上的工作,赶在向奕去接孩子前冲了回去。
“你在想什么!”刚进家门,她就安耐不住心中的火气,大声质问。
向奕正坐在阳台上喝茶,听到妹妹语气不善,就走了出来,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冯晓峰都告诉我了。”不知道是走的急,还是气的急,向美兰满脸通红,“当庭作伪证,你这是犯法!”
向奕回避了问题,反而很坚定的说:“孩子抚养权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你疯了吗?纸包不住火这个道理,小时候还是你教会我的!”
“那我能怎么办?我就看着贺凡带走我的孩子吗?我的感受,你不懂。”向奕用平静的语气说着狠话,还挺理直气壮,“结婚十几年,我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个孩子。没了他,我就去死。我连死都不怕了,欺骗法庭又算什么?”
向美兰原本是一肚子怒火,可面对有些失去理智的姐姐,反而是气馁了三分:“工作我们也有在找,总归是能找到的。可你现在……你自己把自己逼入了绝境。万一贺凡那边发现了,你怎么收场?”
向奕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心里的担子越来越重,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走一步是一步,贺凡也不是完美的人。”
向美兰被她这一句话,弄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已经猜到了姐姐内心的想法,毕竟夫妻十多年,就贺凡为了赚钱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做事风格,向奕手上不可能没有贺凡的把柄。
只是没想到,从小温婉善良的姐姐,一个连小考作弊都不敢的姐姐,有一天会被逼的变成这样的人,她该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该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绝望。
向美兰心里既生气又伤心。她能理解姐姐为了孩子,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但是却很难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不能发疯,不能做不该做的事,不能用卑劣的手段去得到孩子。有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克服……”她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无力,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向奕冷冷地说:“空话。”
简简单单两个字,向美兰像是被当头一棒。
她心里很担心:“那你有没有想过,走歪路子,你是斗不过贺凡的。”毕竟在这方面,贺凡是身经百战,向奕不过是初出茅庐。
向奕没说话。她是逼不得已才做出的决定,完全没有思前想后过。但现在向美兰提起来,向奕也意识到,等着自己的,将会是一场场更加激烈的斗争,只能赢,不能输。
向美兰看着姐姐那坚毅的眼神,知道她是提着一口气在做这件事,输了,那就是一败涂地。以贺凡这种六亲不认、有仇必报的性格,不会顾及什么往日旧情,肯定会往死里整向奕。
空气仿佛凝固在这个瞬间,向美兰居然越想越害怕,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转身避开姐姐的视线,接起了电话:“何总,您找我什么事?”泄光了火气,声音已是有些软糯无力。
何松石心里在笑,语气却是装得冷冰冰:“公司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你提前下班?你还要我给你加奖金?”
提钱就慌,向美兰赶紧说:“我把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才走的。”
“立刻回来加班。” 何松石不听她解释,“到小区门口给我打电话。”
向美兰挂了电话,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姐姐。向奕侧着身,双眼怔怔地看着沙发上的靠垫,空洞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屈不挠的坚毅,这大概就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力量吧。
向美兰叹了口气,说了句:“我回公司加班。”
事已至此,只能一起面对了。
她到了楼下,给何松石打电话,才知道他就在小区门口的南巷咖啡馆。
这是个热门地方,不仅是南巷小区单里身人士的后厨房,也是附近罕见的装修别致、价格公道的约会圣地。
即便是不到五点,里面也几乎座无虚席。
何松石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已经换上了一身休闲装,英俊清朗的眉眼,带着若有所思的目光,正看着窗外的人群从面前走过,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随意亲和。
“何总。”向美兰在桌椅人群间一路穿梭,走到他边上。
何松石的座位是个弧形的情侣座,向美兰没有犹豫,直接从隔壁桌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他对面。
何松石看到她来,拿起桌上的菜单:“你吃什么?”
“我回家吃。”她是抱着加班心情来这里的,想着何松石大概是要布置什么新工作,还非得面对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