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马背上扔下去的贴身物件,都是值钱的,很容易被人捡走。
山路上留下的血迹倒是不那么容易消失,但首先要找到这座山才行啊!
如果连这座山都找不到,就根本不可能看到她留下的那些记号了。
而且为了不被劫匪发现,她那些记号都留得十分隐蔽,如果不是仔仔细细地搜寻,很难看到。
夜深人静,劫匪都熟睡打鼾之后,江云舒在黑暗中长叹一口气。
如今她被困在这里,谢凛想找到她,实在是太难。
她想自己脱身也难如登天。这些劫匪们绑人很是熟练,根本不给江云舒挣脱绳子的机会。而且劫匪们也丝毫没有离开小屋的意思,日夜都在这里看守着她。
她与谢凛再一次相见,恐怕真的要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了……
不知道谢凛会怎么选?
江云舒想,不论谢凛怎么选,她都不会怪她。
若是她一个人的性命能救京城中许多百姓的性命,她也是愿意的。
若是谢凛不在乎京城上万人的性命,只想让她一个人活,那她就和谢凛一起担着这份骂名。
两人一起被写进史书里遗臭万年。
江云舒在黑暗中悄悄绽开一个笑容,不知为何,她想到这一幕,觉得还挺有趣的。
不知道沿着这个世界的世界线一直发展下去,以后她和谢凛的名字一起出现在史书里,谁被后世之人骂得更多?
江云舒突然发现,她无法想象谢凛为了京城中众人性命,大义凛然地下令,不顾她的生死与燕北王一战的场景。
她只能想象出来,谢凛为了她的性命,不顾万千人性命的模样。
大概谢凛本就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吧。
江云舒想,谢凛拿的本来就是反派剧本。
她一直跟在大反派身边,大概是大反派身边的狗腿小反派?
江云舒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她被绑在柱子上,只能坐着睡,身上搭着一件斗篷,但是在四处漏风的破屋子里,还是冷得浑身发抖。
然而江云舒还没睡多久,就被其中一个劫匪一脚踹醒了。
“郎君上山了,要见你。”
江云舒立刻清醒过来,燕北王要见她?
呃,燕北王的年纪在古代已经是生孙子的人了吧?怎么还让手下称自己为郎君?真是爱装嫩……
江云舒正在心中默默吐槽,屋舍的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逆光走了进来,不知为何,江云舒看着他的身影,感觉有一点眼熟……
难道她曾见过燕北王吗?
不对,燕北王怎么这么年轻?
男人走近后,江云舒盯着七分熟悉的脸,震惊道:“段谨行?”
来人竟不是燕北王,而是她名义上的姐夫,段谨行。
江云舒看到段谨行的面孔,仔细辨认了一番。
她轻微脸盲,段谨行虽然相貌英俊,但却是没什么辨识度的那种英俊,江云舒上次见到段谨行的时候,就差点没认出他来。
这一回见到段谨行,比上一回见到段谨行,中间多见了一次。江云舒对段谨行的长相印象更深了一些,但是她现在又冷又饿,刚从睡梦中被踹醒,昨日伤口流了不少血……江云舒怀疑自己在低烧。
在一重又一重的负面效果之下,江云舒头晕眼花,盯着段谨行的脸辨认了好半天,终于确定她见到的人就是段谨行。
在段谨行眼中,那就是江云舒被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他深深地迷住了。
段谨行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俊美,因为这张脸,从小到大受到过很多优待,于是他十分懂得利用自己英俊的相貌。
他在江云舒看他“看呆了”的时候,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将自己最好看的那个角度正对着江云舒,眼中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讶和担忧之色。
“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怎么如此狼狈?”
段谨行手忙脚乱地帮江云舒解开绑手的绳子,看到她冻得嘴唇发白、脸色发青,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江云舒活动了一下被绑了一整夜的手腕,还好,没有坏死,她确实很冷,紧紧裹住身上的斗篷,开口叫道:“大姐夫……”
话音未落,江云舒的眼泪便潸然而下。
劫匪主动和她论亲戚,江云舒当然要好好论一论这门亲。
“大姐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江云舒问道。
段谨行长叹一口气,一脸为难地说道:“二妹妹,实不相瞒,如今我在燕北王麾下做事。”
“燕北王要绑了你,威胁九千岁。”
“我听说这件事后,立刻跑来救你。二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护你周全。”
江云舒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她心中冷笑不断,演,我看着你演。
燕北王要绑她,段谨行听说后立刻来救她?
这些话江云舒是一个字也不信,见到段谨行的那一刻,她已经都猜到了。
第一批来劫持她的人,是燕北王的人,捡漏的第二批人,是段谨行的人。
段谨行手下的人,和他一样又穷又寒酸……
只是江云舒想不明白,段谨行为何要捡燕北王的漏?
难道是想亲自把她献给燕北王,好让燕北王记下他的功劳?
皇宫中,谢凛双目赤红,已经两天一夜没有闭眼。
立春和春分毕竟年纪小,难顶大任,未央宫掌事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留在谢凛身边听从吩咐。
在谢府外守卫的护卫、谢府里干活的仆从,一个不落地全都被谢凛绑回宫,严刑拷打。
“今日必要审出来,娘娘的行踪是何人泄露出去的?”
谢凛最想不明白这一点,江云舒藏身的谢府,只有极少人知道是他的府邸。
江云舒去谢府之前,还去京外的行宫绕了一圈,按理说知道江云舒在谢府之中的人少之又少。
甚至许多在谢府之中干活的仆从,都不知道来的人是江云舒,只知道谢府中住进来一个贵人。
燕北王究竟是从哪里得知,江云舒住在谢府的?
谢凛执掌东厂,这天下没什么秘密能瞒得过他。然而这一次,江云舒被劫走完全出乎谢凛的意料,难道东厂所在的京城竟然成了一个筛子,任由旁人打探?
江云舒被劫持走之后,谢府里里外外所有人立刻都被扔进刑房审问。除了贴身伺候江云舒的几个侍女没有用重刑,其他人都直接上了重刑。
审问到现在,未央宫掌事从刑房外头远远经过的时候,都能闻到一股冲鼻的血腥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甚至觉得整个皇宫里都是血腥气。
如果江云舒不能被平安找回来的话,恐怕整个皇宫的人都要跟着陪葬吧……
未央宫掌事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然后被自己吓到了。
他在心中求遍了所有神仙,娘娘可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怎么也查不出是谁把江云舒的行踪透露出去的,难怪掌印怒火越来越盛。
未央宫掌事也觉得这件事蹊跷极了,倘若没人泄露江云舒的行踪,难道燕北王开了天眼不成?
在这件事上,谢凛反而放下的比未央宫掌事更快。
他三管齐下,查不出是谁泄露的行踪,便当机立断地将这个放在一旁,扭头去查另外两样。
第一,那一日在谢府外劫持江云舒的两批人,分别是谁的人。
第二,在京城中和京城外搜寻,可有任何人看到可疑的马车,可有任何蛛丝马迹。
劫持江云舒的第一批人,很快就查出来是燕北王的人。
可真正把江云舒劫走的第二批人,却迟迟查不出来。
谢凛思来想去,有三方势力最为可疑。
第一依旧是燕北王,第一批劫匪只是为了掩护第二批劫匪。
第二是吴太后。
第三是段谨行和江昭华。
后两者都曾想让江云舒死,只是之前没有得手。
除此之外,谢凛实在想不到别人了,江云舒深居简出,从未得罪过人。
温十一在一旁说道:“也不一定是江姑娘的仇人,或许是掌印的仇人?”
因为温十一与江云舒交好,身为密探也懂得不少,谢凛这两日把温十一也叫来身边议事。
未央宫掌事听到温十一的话,差点把自己的头拧下来给她当球踢。
这时候提这个岂不是火上浇油吗?
掌印的仇人哪里能数得清?要是劫走江姑娘的真是掌印的仇人,那他们就早点把脖子洗干净等着砍头给江姑娘陪葬吧。
掌印的仇人可太多了,哪里能找得出来呦……
万万没想到,谢凛听到温十一的话,竟然没有发怒。
他沉思片刻,从三个怀疑对象中三选一:“段谨行,就他了。”
“全力去查。”
温十一应下,立刻去下达谢凛的命令。
未央宫掌事一脸迷茫地问道:“掌印为何选中了段谨行?”
谢凛:“……直觉。”
谢凛首先排除了吴太后。他与吴太后接触不多,但是从仅有的几次打交道中,谢凛对吴太后还是有些了解。
吴太后做事比较喜欢来阴的,比如说蛇毒害人。
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派一群人直接来劫持江云舒,实在不像吴太后的风格。
而且吴太后更喜欢躲在男人身后,让男人帮她达成目的,她不喜欢自己动手。
既然吴太后已经搭上了燕北王,那么谢凛推断,她最近帮着抱住燕北王这棵大树,不会来劫持江云舒。
至于这件事是不是燕北王做的,谢凛也有过怀疑,但是燕北王嚣张又骄傲,他有可能派两拨人来劫持江云舒,声东击西。
但是燕北王不会让第二批劫匪换上寒酸的衣裳。
以燕北王的性子,他想不到这样做,更没必要这样做。
那么最后的人选,就只剩下段谨行一个了。
“去严查段谨行这些日子的行踪。”
未央宫掌事还有一事不明白,他忍不住问道:“段谨行不是已经投靠了燕北王?”
“既然段谨行为燕北王做事……那段谨行劫持了娘娘,不就是燕北王劫持了娘娘?”
未央宫掌事想不明白,为什么谢凛还要把段谨行和燕北王分开。
谢凛冷冷地瞥了未央宫掌事一眼:“你也是我的人,难道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我而做?”
“难道你再也不为自己做任何事了?”
未央宫掌事的冷汗瞬间流下来,跪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谢凛踢了他一脚:“起来。”
他只是为未央宫掌事举个例子,只不过他现在浑身上下散发的想毁天灭地的气息,让靠近他的人都战战兢兢。
“段谨行劫持江云舒,若是燕北王的吩咐,那自然是替燕北王做事……”
“可若是燕北王根本不知道江云舒在段谨行手里……”
谢凛面如寒霜:“那还能算为燕北王做事吗?”
江云舒不知道谢凛已经猜出了劫持她的人是段谨行。
江云舒自己根据她得到的信息,逐渐拼凑出段谨行的打算。
段谨行如今为燕北王做事,他最终会把她献给燕北王,以获得燕北王的另眼相看。
但是现在,燕北王还不知道段谨行已经劫持了她。
段谨行也不打算立刻把她交给燕北王,而是打算让她在这个山中的小破屋子里的生活一段时间。
因为段谨行来的第二日,就有很多炭火送上山,还有各种米面蔬菜,腊鸡腊肉……
一起上山的还有一个厨娘和一个小侍女。
因为江云舒胳膊上的伤口,还送来了外用的伤药。
段谨行手中拿着药瓶,语气温和地询问江云舒:“二妹妹受伤不便,可要我帮二妹妹上药包扎?”
江云舒终于明白段谨行不急着把她交给燕北王,留她在这个山间小屋里过日子,是为什么了!
而且他都说出这样的话了,怎么还有脸装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江云舒忍不住,“呕”地一下干呕出声。
段谨行愣了一下,问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江云舒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唇角:“可能是怀孕了。”
段谨行一脸愕然:“怀……怀孕?谢凛他不是个太监吗!”
江云舒:“姐夫都能给小姨子上药了,太监怎么不能让人怀孕了?”
段谨行一张脸霎时红了,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二……二妹妹怕是误会我了……”
“我只是担忧二妹妹伤势,一时间言语有些不妥……”
江云舒哦了一声:“姐夫是一片好心?”
段谨行立刻看着江云舒的眼睛,举手发誓:“我对二妹妹绝无恶意!”
段谨行这一招,在江昭华身上屡试不爽。不管他对江昭华说什么,只要他真诚地看着江昭华的眼睛,声音恳切,再添上举手发誓,江昭华就会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
段谨行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这么好骗。最起码对他来说是如此,他顶着这张好皮囊,骗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这一招在江云舒这里,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江云舒轻飘飘地笑了:“既然姐夫对我没有恶意,现在就送我回宫吧。”
段谨行彻底愣住。
“这……这当然不行。”
江云舒微微歪头,看着段谨行,眼睛里仿佛写着,编,看你怎么编。
段谨行的脸皮还是很厚的,他移开目光,一口气说道:“燕北王与九千岁马上就要开战,二妹妹现在回到宫中,岂不是去送死?”
“二妹妹还是暂且躲在这里,等燕北王夺得天下,京城太平之后,我再送二妹妹回京。”
江云舒眨眨眼睛:“我不怕死,现在就想回到九千岁身边。”
“我生是九千岁的人,死是九千岁的鬼,就想和她同年同月同日死。”
段谨行被江云舒的信口开河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张了半天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二妹妹竟然被九千岁荼毒至此!”
“九千岁杀人如麻,二妹妹在九千岁身边定然日夜恐惧。时刻都要装出对九千岁情根深种的模样,定然很不容易……”
段谨行用深情的目光看着江云舒:“二妹妹,你的苦楚我都明白。”
“当初你委身于九千岁,都是迫不得已,在九千岁身边必定受了很多苦,日日担惊受怕……”
“二妹妹,如今你已经离开九千岁,身边再也没有九千岁的耳目了!”
“你放心大胆地说真话吧,不必担忧自己的话传入九千岁的耳朵里!”
江云舒看向段谨行:“我可以说真话?”
段谨行重重点头:“自然!”
江云舒:“九千岁比你好看一万倍,癞蛤蟆别在这里点评人类。”
段谨行:“…………”
段谨行心中怒火滔天,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君子之风。
“二妹妹在九千岁身边受荼毒太久,已经生病了。”
“既然如此,姐夫替你做主,你暂且留在这里,等到京中一切都平息后,再送你回京。”
江云舒哦了一声:“姐夫说我生病了?那把姐姐叫过来照顾我吧。”
段谨行太阳穴青筋直跳,怎么会有江云舒这样难缠的女人?嘴巴像刀一样句句不饶人!
哪里有一点女子贤良淑德的模样?
段谨行艰难地从嘴里挤出来:“你姐姐在家中上要孝顺婆母、下要抚养幼子,实在抽不出空来照顾你,二妹妹勿怪。”
江云舒点头:“哦,江昭华在家中一边替你伺候娘一边替你养儿子,然后你就有空出来照顾她妹妹了。”
段谨行双手握拳,狠狠砸在桌子上:“够了!”
江云舒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仿佛他是一个多么不堪之人。
她提到儿子,怒火烧断了段谨行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
“帮我养儿子?她生的哪里是我的儿子!”
“她生的是别人的儿子!我一直头顶着绿帽子在给别人养儿子!”
江云舒:……哇哦,大瓜吃到了现场版。
她之前就从密探口中,听到过段谨行认为江昭华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至于段谨行为什么生出这个误会,江云舒就弄不明白了。
根据江云舒对江昭华的了解,江昭华连别的男人的手都没拉过,更没机会生别的男人的孩子了。
段谨行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江云舒当然也不会替江昭华向段谨行解释。
更何况段谨行现在正在发怒中。
段谨行气得脸色都变了,一张脸青白交加,眼神直勾勾地十分吓人。
他不停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许久,他才从口中勉强挤出一句:“是我失态了,明日再来看二妹妹。”
段谨行离开之后,把江云舒绑过来的几个劫匪,没有再进她的屋子,也没有重新把江云舒绑起来。
但几个劫匪也没有走远,就在外头的屋子里,江云舒若是想跑出去,必须要经过他们的屋子。
她依旧没办法逃跑。
而且山上还下起了雪。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然后变成了一粒粒的小雪粒,扑簌簌地落下。
乍一看雪好像变小了,其实是外头的天气更冷了,雪花已经黏不成鹅毛。小雪粒看起来不起眼,只不过一小会儿就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这样的天气,江云舒根本没办法往外跑。
雪地里的脚印会清晰地暴露她的行踪,而且他身上的衣裳不够暖和,又没吃的没喝的,跑出去就是找死。
江云舒看着窗外的大雪,不知道谢凛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有没有看到她留下的记号?
他离这座山……还远吗?
江云舒想,她除了等着谢凛来救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刚才她是故意触怒段谨行的。
一个人被触怒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泄露更多的信息。
段谨行怕是还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说,但是江云舒已经知道了很多。
首先,段谨行在反复强调等燕北王和谢凛打完仗之后,他会把她送回京。
这是最大的谎言。
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越是想掩饰什么,就越是会反复强调。
不,段谨行绝不会在一切平稳之后将她送回京。那四个劫匪说的才是真话,段谨行会把她送到燕北王手里,燕北王会把她绑起来上战场。
今天她一直激怒段谨行,段谨行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然而依旧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绝不是因为段谨行是个翩翩君子……只是因为,她是要被献给燕北王的。
段谨行不能、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至于段谨行为什么不直接把她献给燕北王,而是要留她在这个山间的小房子里过几天……
这其中的阴暗心思,江云舒不必多想就能猜到。
段谨行竟然对她有兴趣?
江云舒实在想不明白他的兴趣从何而来。
今天江云舒一直用难听的话狠狠骂段谨行,既是故意激怒他,也是为了打消他对自己的兴趣。
从今夜的结果来看,她这一招还是有效的。可是这一招能不能一直有效,江云舒对此并没有信心。
夜里,江云舒睡不着,躺在床上辱骂江昭华。
江昭华啊江昭华,你不是有金手指吗?靠着金手指千挑万选出来的男人,就是这种垃圾中的垃圾?
段谨行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给江云舒送来了炭火和暖和的被褥。否则在这个四处漏风的山间小屋里,又赶上寒风凛冽的大雪天,江云舒不等自己被绑到战场上,就已经被冻死了。
不知道燕北王把冻得硬邦邦的她的尸身绑到阵前,还有没有用?
江云舒想到这里,突然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活着的她,谢凛会抢,死了的她,谢凛也会抢。
谢凛就是个疯子。
江云舒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眼睛望着窗外的一片白雪茫茫,雪色映照着月色,泛着冷冷的白光,照进窗子里。
江云舒想,她和谢凛在一起待的时间长了,她好像也被传染了疯病。
如果是谢凛的尸身,虽然她知道没什么用,但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抢过来。
接下来的日子,段谨行有时候来见她,说一些和第一天说的差不多的鬼话。
有时候段谨行一连几日都不来,应该是有事在忙碌。
江云舒心想,段谨行大概真的得到了燕北王的重用。
山里的雪下个没完,下两日,停两日,上一次下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就又接上了下一场。
山间地上的雪越来越厚。
上山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江云舒被困在山中的小屋里,蔬菜和腊鸡腊肉都没得吃了,只有米面,保证她不会饿死。
段谨行也连着好几日不来了,江云舒心想,大概是这样的天气,他也不想上山。
江云舒吃着难吃的饭,想念未央宫里的美食。
她睡着冷硬的床,怀念未央宫软乎乎的床榻,还有像小火炉一样的谢凛……
江云舒每过一日,就用指甲在桌子的边缘上刻下一道痕迹。
谢凛没找到她的第一天、谢凛没找到她的第二天、谢凛没找到她的第三天……
江云舒吃着难吃的饭、睡着难受的床,在心里骂燕北王、骂段谨行、骂江昭华……
不知道是不是她骂江昭华骂得太多,过了几日,段谨行时隔许久又一次上山后,江昭华竟然也跟来了!
江昭华一路追踪着段谨行的踪迹,让侍卫把她抬上山。
最近一段日子,她早就发觉段谨行的不对劲了。
段谨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家了!
这一回,段谨行回家后,江昭华表面不动声色,实则立刻带上侍卫一路跟着段谨行,想去看看他要去哪里,是不是在外头偷偷养了外室。
看到段谨行上山的时候,江昭华以为自己猜错了,哪里有外室养在山上的?
不过她已经跟到了这里,也不甘心就这样回去,索性让侍卫抬着自己上山,亲眼看看段谨行这些日子不回家到底在做什么。
江昭华让侍卫踹开门,与里头的江云舒四目相对。
“啊——”江昭华尖叫出声。
江云舒被江昭华的尖叫吓了一大跳。姐姐,明明是你踹的门,你叫什么?
江昭华伸手指着屋子里的江云舒,和刚来不久的段谨行:“你……你们……你们背着我……”
江云舒打断她的话:“不是偷情,是绑架。”
“你的亲亲丈夫背着你绑架了你之前想要害死但是没害成的庶妹,我已经被绑架十多日了。”
江昭华尖叫道:“十多日?”
江云舒:“…………”
江昭华是选择性耳聋吗?
她十分怀疑江昭华听到的内容就像她读书时听英语听力一样,只能听懂那么一两个词。
江昭华一副恨不得把江云舒撕碎的样子:“你们已经这样十多日了?”
江云舒:“姐姐,这可不兴省略啊。”
“你这么省略,谁能想到‘这样’两个字指代的是‘绑架和被绑架’呢?”
然而江昭华好像真的疯了,她的眼神是不正常的癫狂,她仿佛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用尖锐刺耳的声音不停喊叫。
“为什么?为什么段谨行娶了你就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也不看别的女人一眼,甚至连贴身侍女都不用!”
“为什么段谨行娶了我,成亲两年多一共只圆了两次房。除了那些骗人的甜言蜜语,就只会装聋装瞎,任由我被那个老虔婆折磨!”
“为什么段谨行娶了你,就青云直上步步高升?”
“为什么段谨行娶了我,中状元后就去马厂养马,害我被全京城的贵女嘲笑!”
“为什么……为什么九千岁把我抢进宫,看了我一眼后就再也没见我第二面……让我在谢府后院里干粗活……”
“为什么……为什么九千岁把你抢进宫,就把你放在心尖上宠爱,奇珍异宝都送给你,还割了侯府一半的地给你建大宅子……”
江昭华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江云舒听呆了。
她她她……她在说什么?
段谨行什么时候娶过她?
谢凛又什么时候把江昭华抢回谢府?
江云舒震惊地看着江昭华,突然明白她的金手指是什么了。江昭华的金手指根本不是预知未来,她分明是重生的!
所以在江昭华经历过的上辈子,谢凛把江昭华带回了谢府?她和段谨行成亲了?
“呕——”江云舒想到在自己没有经历过的那辈子里,和段谨行做过夫妻,又差点被恶心地吐出来。
等等!江云舒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江昭华她刚才是不是说了“谢府”两个字?
江昭华知道谢府!
原来如此……江云舒一直想不明白,既然谢凛笃定极少有人知道谢府是他的府邸,凡是知道的人都非常可靠,她为什么还会在谢府被劫走?
现在江云舒明白了,因为重生的江昭华也知道谢府。
上辈子,江昭华在谢府里当过粗使侍女!
这就能说得通了……江昭华是段谨行的妻子,段谨行又投靠了燕北王,江昭华知道这件事,就等于段谨行和燕北王都知道……
江云舒长叹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该怪谁,只能说她命中有此一劫。
江云舒听懂了江昭华在说什么,可段谨行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江昭华真的疯了?
什么他娶江云舒……他倒是在梦中想过无数次自己娶的是江云舒,而不是江昭华。
段谨行的目光从江云舒脸上扫过,哪怕江云舒这么多天没有梳洗了,依旧是掩盖不住的天姿国色。
怪不得九千岁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样美的女人,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再看看疯子一样的江昭华,她的相貌本算清秀,可如此发疯,自然丑陋至极……
江昭华本就在崩溃之中,她自己在心里把自己和江云舒比较了一万遍,既不愿承认自己比江云舒差,更不敢承认自己比江云舒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