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得牙痒,恨不得论起一巴掌打死那龟孙儿,可那是她亲孙儿啊。
萧老夫人一边捡拾念珠,一边宽慰自己,“我佛慈悲,莫生气,莫生气,孙辈就是一条狗,对狗总要多给点耐心。
“莫生气,莫生气,伤身不容易,平常心,有理智……”
她碎碎念了好几句,终是难以平静,骂骂咧咧道:“狗日的龟孙子,毁我道心!该打!”
什么体面威仪统统都没了,捡起来的念珠又砸到地上,不想装了。
鉴于萧煜是一个人跑的,第二天一早萧宏笙就差方安去追,能不能劝回来先不论,主要是怕他在途中出岔子。
那小子翅膀长硬了,去了一回宜州,便跟犯人放风一样,彻底野了。
马氏在私底下埋怨去年萧老夫人不该把他放到宜州避风头,倘若没去宜州,又岂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萧宏笙也很无语,头痛道:“芩娘莫要再埋怨了,说到底,是那混账东西不受管束。”
马氏:“我就想不明白,那沈氏究竟有何魅力,竟惹得四郎跟丢了魂儿似的,叛逆到这等程度?”
萧宏笙无奈,“要怪就怪小时候太过娇惯,以至于无法无天。”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另一边的沈映蓉等人在封县落脚,她亲自写了一封家书送回宜州,信里告诉家人她很快就会平t安归来。
赵三郎租的院子是两进院儿,女眷们住内院,他和李二郎则在外院。
一行人在封县等到暮春,那方安吃了不少苦头才追到萧煜,他自是劝不回小祖宗的,只得跟着来青州。
待到三月下旬时,萧煜才灰头土脸抵达封县。
赵府家奴近些日都在进城的门口等人,总算于某日傍晚时分等到萧煜主仆进城,连忙把他们往租住的院子里领。
得知萧煜来了,赵三郎欢喜不已。
那小子惦记着见沈映蓉,被赵三郎拦了下来,同他说道:“四郎一身灰头土脸,实在不体面。”
萧煜:“那我去洗洗。”
赵三郎:“你莫要急躁,我其实也曾试探过沈娘子的意思,她对你无意。
“先前我们有过君子协议,若你俩没谈妥,便放她回去,若不然没法掰扯。”
他原本以为萧煜要跳脚,不曾想这回居然冷静许多,正色道:“我心里头有数。”
赵三郎稍稍放心,“你明白就好。”
庖厨备得有热水,萧煜先去梳洗换了身干净衣裳。
前阵子挨板子清减许多,这些日又日夜兼程奔波赶路,整个人都瘦了不少,并且还晒黑了些。
内院的沈映蓉听到他进院子的消息,并不打算见他。
她深知那人执拗,需得先君子协议才能坐下来谈,若不然又跟听不懂人话一样白费功夫。
这回萧煜是带着十足的诚意而来,不再像以前那般莽撞。
赵三郎说的话他都听了进去,沈映蓉要求的君子协议,他也愿意遵守,不像以前那般胡搅蛮缠。
显然那四十八杖是把他打到位的。
把条件说清楚后,沈映蓉才愿意与他掰扯。当时萧煜进屋后,人们在院子里守着。
烛光映下两道人影,沈映蓉起身行礼,表情平静地喊了一声四爷。
萧煜回礼,尽管难掩兴奋,还是克制着外放的情绪,说道:“多谢沈娘子愿给萧某面见的机会。”
沈映蓉没心思跟他兜圈子叙衷肠,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萧煜默了默,“数日未见,沈娘子清减许多。”
沈映蓉:“说人话。”
萧煜立马正经严肃起来,“萧某心中有疑问想问一问沈娘子。”
“你说。”
“萧某想问,沈娘子这次回宜州,日后作何打算?”
“这与你无关。”
“不,你与吴阅夫妻关系破裂,很大部分原因在我身上,自与我有关。”
沈映蓉看着他沉默。
萧煜继续道:“当初我强拆你二人姻缘,确实有错处,在此向沈娘子赔不是。”
说罢同她行大礼表达歉意。
沈映蓉的心情异常平静,似乎早就把那些不堪的过往忘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呢,你还想说什么?”
萧煜肃穆道:“我想告诉沈娘子,我此举皆是因为仰慕,欣赏你的才貌,性情,想娶你为妻,故才这般使手段。
“当时甄嬷嬷也劝过我,但我反复想了许多,确实对你情有独钟,哪怕被祖母打了四十八杖,仍不能阻拦我对你的钦慕。”
沈映蓉很想翻他白眼,只道:“我知道。”
萧煜:“我想问沈娘子,如果我们之间没有门户因素,是否能走到一起?
“沈娘子无需考虑外界,只需考虑我萧煜这个人,是否是你喜欢的?”
沈映蓉淡淡道:“我钟意的是文人书生,而你尚武,不符合我审美。”
萧煜不信,“你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般,你说我年轻富有活力,比吴阅那古板有趣多了。”
沈映蓉:“……”
萧煜:“你教我的,我都会学,你还夸我知道怎么讨好你,难道都是假话?”
沈映蓉:“……”
萧煜忿忿不平,“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摸我的时候还夸我就是要练武才好,什么腰腹紧实,现在却跟我说你喜欢文人?”
沈映蓉:“……”
萧煜满腹牢骚,不满道:“说好的君子协议,沈氏你能不能多一点真诚,合着我挨了四十八杖,千里迢迢跑来见你,都是闹着玩儿不成?”
他是真的有些恼,到底年轻有小孩儿脾气,说发作就发作。
沈映蓉连忙道:“我与你确实不是一路人,我喜欢诗词歌赋,喜欢文绉绉的东西。
“而你尚武,喜欢耍刀弄枪,我们聚到一起无异于鸡同鸭讲。”
萧煜:“这怎么就鸡同鸭讲了?你文我武,文武双全,绝配!”
沈映蓉被噎了噎,有些无语。
萧煜继续道:“你爱街巷美食,我也贪吃,能凑一块儿。
“你说我不懂吟诗作画,我可以带你去京城各大诗社,让你结交志同道合的才女们,不就有话题聊了?”
沈映蓉一时反驳不了。
萧煜走上前,目光灼灼,认真道:“惠娘,你跟我在一起,我们很合适的。
“我娶你,不是让你做什么萧夫人,也不希望你像以前做吴夫人那样,成日里守着后宅那三分地。
“我想要你大大方方走出去,活成沈氏,长青居士的模样。
“你有才华,连我阿姐都赞你的画作有王昌中遗风,甚有趣味。
“你既然喜欢吟诗作画,为何就不能大大方方向世人展现你的才艺呢?
“你别跟我说什么藏拙,那是男人没本事才怕自家女人超越他。
“我萧煜不怕,我巴不得长青居士能得到世人吹捧,那是我眼光好,我脸上也有光。
“而不是像吴阅那般,把你藏在后院,只能把你喜欢的东西当做调情的趣味。”
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到底让沈映蓉诧异不已。
就算是自家父亲愿意费心栽培她,皆是为了让她日后在夫家得到器重,而不是让她像男儿那样拔尖冒头。
说起来也真是可悲,她原本是一个三观正常的现代女性,因着记忆消失,早已被世道驯化。
而萧煜,反而是未被驯化的那个。
亦或许因为他是男性,时代赋予男人的从来不是藏在后院里,而是让他们闯出去。
现在他就在煽动她闯出去,借他的手,像个男人那样闯出去。
沈映蓉心情一时很复杂,说不触动,肯定是假的。
若是没有跟吴阅和离之前,听到这些话,她只会一笑而过,而今千帆历尽,心态早就变了。
这世道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才是命运的主人。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萧煜只当她听了进去,继续煽动道:“你若跟我在一起,下半生不用为衣食生计发愁。
“我会给你最好的人脉,带你进宫见见萧贵妃,参加各种宴饮,结交高门大户里有志趣的贵妇。
“我们还可以把你爹娘和阿宝接进京城,安排阿宝进国子监,日后直接参加科举入仕。
“国子监是我朝的最高学府,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
“你若嫌国公府人多嘈杂,我可以分家出来自立门户,让阿娘许我别院。
“我仔细想过了,最好是两个院子,中间打通共墙。
“你爹娘与阿宝住一处,我们自己住一处,若是有什么事,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惠娘你经历了这么多,请现实一点。你们沈家也曾辉煌过,当年你父亲穷困潦倒,仍旧耗费心血培养你。
“你当该担起沈家的责任,报答父母的养育恩,扶持幼弟重振沈家荣光,而不是求什么小富即安。
“话又说回来,你哪来的安?
“今日回乡后,想必经历过吴阅的背刺,日后自不会轻信男人,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嫁。
“你若不嫁娶,又生得这样的姿容,哪能得清净?
“一介弱质女流,你敢在外独居吗?以前吴家能护住你,现在谁能护你?
“若是在家中,时日长了,你娘多半也会念叨盼着你二嫁重新有个家,就像我那些父兄一样念叨规矩,你烦不烦?
“再往后推,将来你弟弟娶了妻,你一个大姑子留在家里,人家又怎么看?
“那时候你爹娘自会把精力转到阿宝夫妻身上,你多半心里头又不舒坦了,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他跟妇人一样叨叨絮絮了许久,每一句都戳沈映蓉的痛处。
亦或许是时代给女性画下的牢笼,同时也是时代局限造成的桎梏。
就算在现代,一个晚婚女性所面临的压力都挺煎熬了,更何况在那样一个背景下的女性。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以前沈映蓉觉得萧煜冥顽不灵,执拗得无法沟通,今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才是规则的掌控者。
窥透这个世道的规则,融入规则,玩转规则,现实又冷酷,是沈家这些群体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彼岸。
不可置疑,这些话给沈映蓉的三观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她一直静默不语,也不知是同情自己,还是恨他窥透世道的t规则,血淋淋撕给她看。
萧煜似乎有些渴了,倒水来喝,哄她道:“惠娘你经历过一次婚姻,若是害怕与我又出岔子,我可以提前许你放妻书。
“只要你愿意与我成亲,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沈映蓉阴阳怪气地看他,“你是不是疯了?”
萧煜:“我没疯,只要你点头,我就能把这事办成。”又道,“我可以请钟家来做官媒,让他们做见证人。”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沈映蓉愈发觉得荒唐。
“我曾见过你阿娘和祖母,她们只怕会发疯。”
萧煜无所畏惧,“没关系,她们已经疯过两回了,不差这一件。”
沈映蓉:“……”
他真的是个犟种,四十八杖都打不怕的犟种。
第四十一章 亲事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沈映蓉不想再跟他谈论下去了,说道:“今日太晚,明天再议吧。”
萧煜还想说什么, 她下了逐客令,“四爷请回, 你劳累了一日, 也该早些歇息。”
萧煜:“我跟你说的都是正经的, 你莫要不当回事。”
沈映蓉:“我知道。”
萧煜这才出去了。
刚走出去, 就见赵三郎几人都杵在院子里, 他愣了愣, 没好气道:“你们围着看啥呢?”
赵三郎笑道:“没看啥。”
外面很快就安静下来,沈映蓉坐在油灯下, 内心到底有些翻涌。
在经历过吴阅的背刺后, 她对婚姻和男人早已看透。
可是萧煜想带她闯出去,闯出女性在这个时代里的困境。
在他没来之前, 她做过很多设想, 唯独没想到他劝说的角度这般刁钻,可见是费了心思去揣摩她的。
沈映蓉默默地看着那盏油灯,任由思绪翻涌不平。
魏氏进屋来,方才萧煜的劝说她们都听到的, 原本想说什么, 沈映蓉道:“我想静一静。”
魏氏只得退了出去。
这天晚上终究是个不眠夜。
暮春雨水多,半夜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嘈得人睡不着。
沈映蓉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不可置疑, 她确实被萧煜引诱得有点心动。
跟情爱无关,只跟现实取舍有关。
他确实是做了功课的, 知晓她清醒冷静,便替她权衡出最好的结果退路。
怕她念家,便应允把父母幼弟接到京中陪伴。
怕她不愿处理府中复杂的人事,便分家出去单独住。
怕她再重蹈覆辙,便提供人脉让她在京中建立自己的生活圈子,施展才华。
怕她不敢把希望寄托到男人身上,便提前许给她放妻书,解除后顾之忧。
屏弃门户的阻拦,他确实有在筹谋未来。
而那个未来,不是把她养在后院做金丝雀,是让她飞出去,做长青居士。
这是吴阅不曾有的高度,更是她不曾想过的企及。
就算她曾虚妄过,也因为是女儿身终止,徒留一腔幻想罢了。
但现在萧煜能托起她翱翔,也甘愿托起她翱翔。
沈映蓉有点蠢蠢欲动。
生平第一次,闯出去的欲望极其强烈,因为有人兜底。
翌日沈映蓉眼下泛青,魏氏进来伺候她洗漱,她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精神颓靡。
魏氏关切问:“娘子怎么了?”
沈映蓉揉了揉眼,“没睡好。”
魏氏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映蓉才道:“我知道魏妈妈有许多话想说,你只管说罢。”
魏氏这才道:“昨晚老奴其实想了许多,皆是跟娘子的前程有关。”
沈映蓉“嗯”了一声。
魏氏接着道:“如果,老奴说如果,萧四郎真能说服家中长辈娶娘子,你是否愿意?”
沈映蓉懒懒道:“不知道。”
魏氏笑了笑,“想来娘子是有被萧四郎打动的,若是以往,必定一口回绝。”
“你莫要取笑我。”
“老奴没有,老奴是高兴,高兴娘子或许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映蓉没有吭声。
魏氏严肃道:“老奴觉得他说的话挺有几分道理。
“娘子回了乡,难免会与吴家碰面,老奴心里头总归不舒服,凭什么那吴阅卖妻求荣,还能安稳自得,娘子却要受这般磨难?
“退一万步,娘子回乡后,若有一个好去处,心里头倒也舒坦些。若比不上吴家,只怕街坊邻里在背后碎嘴,主母听到心里头多半难受。
“老奴自是盼着娘子芝麻开花节节高,气死那吴家。
“若他们得知沈家在京城里扎根,且阿宝还进了国子监,不知得多艳羡。
“老奴是个大俗人,就想娘子打他们的脸。”
沈映蓉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合着颜面比我是否能过好还重要了?”
魏氏:“老奴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若萧四郎真能做到他口中的承诺,娘子不妨多给自己一条退路。”
沈映蓉:“我明白。”
之后几日萧煜都一门心思说服她,让她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赵三郎也客观劝说一番,觉得那小子诚意是拿出来的。
沈映蓉摇摆不定。
往日她那般笃定自己不会跟萧煜走到一起,现在却有些迷茫。
她没有信心去面对萧煜口中的未来,可同时又期盼着能闯出去。
现在父母没在身边,不能给她很好的建议,这个时候李二郎似乎也理解她的难处,说道:“若沈娘子实在拿不定主意,李某倒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映蓉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二郎正色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自己拿主意是好的,可有时候听听长辈的话,也有益处。
“如今沈娘子的爹娘远在宜州,在八字没有一撇之前,与他们提起也无意义。
“依李某之见,既然萧四郎打算请钟家做官媒牵线搭桥,沈娘子不若问问夫人他们的意见。
“此举有二,其一是他们在京城,自然清楚日后沈家的前程该如何筹谋。
“其二则是钟家惦记沈家祖辈旧情,既然愿意冒着得罪萧家的风险出手相救,想来也是盼着沈娘子能过得如意。”
这番话很有一番道理,沈映蓉细细斟酌。
他确实说得不错,萧煜能否说服家中长辈还是未知数,并不适宜惊动父母。
既然萧煜想让钟家出面,那听听他们的意见,似乎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
最终沈映蓉思虑再三,决定豁出去放手一搏,应允了萧煜给他一次机会。
她冷静地把自己的顾虑一一摆开来谈,在萧煜眼里皆不是难题。
最后萧煜当着众人的面先写一份放妻书,沈映蓉才觉得心里头踏实了些。
双方协商妥当后,方安继续留在这里,赵三郎则先同萧煜一起回京。
送他们走的那天,萧煜重重地拥抱沈映蓉,临走时又嘬了她一嘴,她嫌弃地擦脸。
萧煜上马,回头道:“惠娘等我!”
沈映蓉站在门口,目送那英姿飒爽的男儿离去。她不知道他哪来的生命力,忒爱折腾。
这一去,便又是近一月。
夏日炎炎,当府里的马氏听到萧煜那混账东西回来了,已经彻底麻木。
被他三番五次折腾,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
这次萧煜没折腾她,而是去折腾萧老夫人。
听到瘟神回来了,萧老夫人叫苦不迭。
然而意外的是,萧煜并未像先前那般叫嚷非沈氏不娶,而是跟她谈条件。
像个大人那样,拿出筹码来坐到赌桌上。
这倒让萧老夫人意外。
祖孙二人坐在佛堂里,萧煜身上全无退缩,有的只是勇气,进取的勇气。
“只要大母同意孙儿与沈氏的这桩亲事,孙儿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入仕,再也不会胡作非为,愿意改邪归正。”
萧老夫人露出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忍不住道:“你这龟孙儿什么时候说话算话了?”
萧煜道:“现在,孙儿说话算话。”顿了顿,“大母和阿娘不是一直都发愁该找什么样的女郎来管束我吗,沈氏就能管束我。”
萧老夫人半信半疑,试探问:“你就这么跑一趟,把她哄回来了?”
萧煜摇头,“她经历过婚姻,尝过苦头,自会谨慎又谨慎。我若一番甜言蜜语就哄回来了,她何至于跑?”
萧老夫人稍稍放心,蔑视道:“你一厢情愿,白跑一趟,来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萧煜:“那是孙儿自己的事,只要大母愿意同孙儿谈条件,应允我娶沈氏,孙儿定不会叫大母失望。
“之前大母曾说过,既然是萧家的一员,就该扛起萧家的责任。
“现t在孙儿悟了,愿意入仕为萧家谋前程,尽一份绵力。”
萧老夫人沉默。
萧煜道:“大母是个聪明人,用一个沈氏,来换孙儿的温顺,岂不划算?”
萧老夫人冷哼,上下打量他,“你这孙子,莫要来坑我。”
萧煜:“我坑大母作甚?”又道,“那沈氏你也曾见过,才貌双全,且有头脑,孙儿若娶了她,受她管束着,自有进益,岂不比你与阿娘费心好?”
萧老夫人:“……”
真的是个龟孙!
在经历过几次折腾后,这个条件确实挺诱人。
萧煜继续蛊惑道:“俗话说成家立业,孙儿成婚后,会自主分家出去,与沈氏好好过日子。
“沈氏出身寒门士族,有她鞭笞,孙儿自会谋求上进,不用大母苦口婆心,你岂不省事儿?
“话又说回来,大母与阿娘不是一直苦恼四郎不服管束吗?
“如今有人来管了,只要大母有什么想法,直接让沈氏规劝我。
“她头脑聪明,定能把我治得服服帖帖,不仅不会再跟家里头惹事,还会按照你的意愿谋求上进,岂不一举两得?”
萧老夫人:“……”
萧煜鸡贼道:“大母,考虑一下?”
萧老夫人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合着那四十八杖把你给打明白了?”
萧煜理直气壮道:“对,孙儿被大母打明白了,那些情啊爱啊都不管用,管用的是大母的需求。”
萧老夫人:“……”
萧煜:“可是四郎是大母的亲孙儿,你总不能把我打死。”
萧老夫人:“……”
萧煜:“只要大母这次成全四郎,往后四郎必当发愤图强,定不叫大母失望。”
萧老夫人没好气道:“若我还是不允呢?”
萧煜:“那就继续折腾吧。”
萧老夫人:“……”
这不,换一种思路,得到的效果确实要好得多。
之前萧煜满口情啊爱啊的,结果被打了一顿,现在拿长辈期望的仕途上进做交换,没挨打了。
萧老夫人一时有些纠结,因为她确实愁这小子很久了。
打小就是个事儿精,管也管不了,打也打不怕,就跟烫手山芋一样。
现在那烫手山芋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条件是娶沈氏。
他也确实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可是家里头安排的他又不乐意。
萧老夫人一番权衡,之前总觉得沈家配不上国公府,现在是想用最划算的方式把那祸害给处理了。
萧老夫人思考了两晚,经过各种设想后,差人去把马氏夫妻找来,同他们说起这事。
马氏自然不答应。
一来沈氏是二嫁妇,二来沈家门户低,三来她觉得沈氏太狡猾。
萧老夫人默默掐念珠,看向萧宏笙,问道:“你呢?”
萧宏笙:“儿听阿娘的意思。”
萧老夫人点头,问马氏道:“芩娘不允这桩婚事,我也理解。可若四郎执迷不悟,那下回是不是得用家法打死他作罢?”
这话把马氏唬住了,连忙道:“阿娘莫要吓我,四郎好歹是你的亲孙子。”
萧老夫人看着她,“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不管他有多忤逆,我都不能用家法惩治,是吗?”
马氏:“……”
萧老夫人继续道:“我问过四郎,倘若我不允这桩亲事,他又当如何,他回答我说那就继续折腾。
“芩娘,他若继续与我折腾,搞得家宅不宁,你我又当如何?”
马氏犯难了,“这……”
萧老夫人:“我头疼,还想多活几年,你愿意跟他折腾,我一句话都不说的。”
萧宏笙忙道:“阿娘可有主意?”
萧老夫人沉吟片刻,方道:“便允了他。”
马氏急了,“请阿娘三思!”
萧老夫人:“我且问你,那孽障,你们夫妻管了十多年,可管得如何?”
马氏无语,萧宏笙也沉默。
萧老夫人叹道:“我反正是管累了的。
“先前芩娘说沈氏狡猾,可你却忘了当初曾说过得寻一个泼辣有魄力的女郎来管束四郎,不能让他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
“沈氏的才貌你也见识过,她能借钟家脱身逃跑,可见其心智,我觉得,她应能管得住四郎。
“现在四郎与我谈条件,只要能娶沈氏,便入仕谋求前程。
“这对我这个老婆子来说,甚感欣慰。
“底下的几个孙辈,唯独他最费心思,我真管累了,若他愿意受人管束谋求上进,我求之不得。
“这不正是我们对他的期望吗?”
听了这番话,萧宏笙道:“阿娘所言甚是。”
马氏还是不满,到底还是觉得沈家门户低。
萧老夫人疲惫道:“这桩亲事,我是允了的,芩娘若不愿意,便自个儿去跟四郎说去,别再来烦我了。”
“阿娘……”
“我年纪大,是真乏了,你愿意去折腾,便自己去折腾,别拖我下水。”
说罢朝他们做手势。
马氏欲言又止,萧宏笙怕惹得老娘不快,连忙把她拖了出去。
夫妻到院子里后,马氏发牢骚道:“阿娘也真是,说不管就不管了。”
萧宏笙:“合着方才那些话,芩娘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马氏:“沈家那样的门户,怎么入得了国公府,我日后会被笑话的。”
萧宏笙不耐道:“难不成你非得逼阿娘用家法把四郎打死了才舒坦?”
马氏:“……”
萧宏笙:“阿娘已经说了,那是她亲孙子,她拿他没办法。
“我也觉得阿娘说的话甚有道理,虽然沈家门户低,但咱们四郎就是个破罐子。
“他自己不求上进,为着一个女人要死要活,你能让阿娘怎么办?
“芩娘,这事的症结不在阿娘身上,在四郎身上。
“你应该去找四郎,去说服他不要折腾,他若不听话,打死好了,省得一家子闹心。”
这话马氏不爱听,“那可是你亲儿子!”
萧宏笙破罐子破摔道:“对,我的亲儿子,所以他想做什么,我这个做老子的自当全力支持,有什么错吗?”
马氏:“……”
差点被气得吐血。
萧宏笙觉得没法跟她沟通,甩袖而去。
现在萧老夫人已经躺平了,萧宏笙也破罐子破摔了,就只有马氏还有牢骚。
萧煜胜券在握,跑到翠华园,一番甜言蜜语哄她。
马氏不满道:“我这是为四郎你好,沈家于你前程而言,没有任何助益。”
萧煜:“阿娘所言甚是,可是儿就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阿娘口中的好,儿未必觉得是好。
“阿娘打小护我,这一次就护到底行不行?
“你瞧大母都应允了,可见那沈氏有可取之处。
“大母的性情你是晓得的,头脑也睿智,这事能过她那儿,定没有错处。
“阿娘便允了儿罢,日后儿自当像阿姐兄长他们那般努力上进,给你长脸。”
马氏没好气道:“你莫要说些好话来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