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平时经常去吴家玩叶子牌,她家乌七八糟一堆烂摊子,经常跟胡氏吐槽自家的破事,不曾想吴家竟然藏得这般深,委实不可思议。
这不,周娘子频频问自家男人,“郎君是从何处得来的传闻?”
程彪应道:“市井里早就传开了,起初我还不信。”
当即兴致勃勃跟她八卦宝福楼里跑堂小二的见闻,听得周娘子啧啧连连。
程彪说得有板有眼的,周娘子信了七八分,下定论道:“人不可貌相,那吴阅看起来斯斯文文,一身正气,却不想竟干出这等荒唐事来,着实匪夷所思。”
程彪鄙夷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你别以为读书人就不得了,只怕骨子里比我们这些逐利的商贾还肮脏。
“依我看呐,此事多半是真,那吴阅屡次会试失利,想走萧家的门路求前程,吴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能拿得了什么出手去走门路?”
周娘子点头,“甚有道理。”
程彪捋胡子道:“大丈夫行事坦坦荡荡,我程彪虽一副花花肠子,却做不出卖妻求荣的事来。
“三娘你想想,萧四郎那纨绔生在权贵之家,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吴阅若要打动他,不就得把女人送上吗?”
周娘子惋惜道:“倒是可惜了惠娘,我瞧着她聪明识大体,被娘家教养得这般好,那沈家只怕得被气个半死。”
程彪道:“怕就怕这种人,表面笑脸相迎,背后两面三刀,叫人防不胜防。
“我们这些男人混账,是光明正大的混账,那吴阅着实阴险可怕。”
两人就吴家的事议论一番。
周娘子委实八卦,居然在第二日去了吴家一趟。
当时胡氏还不知外头的传闻。
周娘子试探问了一嘴,她愣了愣,诧异道:“三娘是从哪儿听来的谣传?”
周娘子敷衍道:“外头都在说惠娘的事,我压根就不信。”
胡氏压下心底的忐忑,说道:“不知是哪个挨刀的乱吠,若是被吴家逮着了,定要状告到公堂去。”
周娘子见状,连忙道:“我就说嘛,这事儿听着就不靠谱!”
也在这时,过来向胡氏问安的沈映蓉在外头顿足,听到里间周娘子的声音,她没有进去。
旁边的魏氏脸色微变,紧张地看向她。
沈映蓉没什么表情,知道纸包不住火,早有心理准备。
主仆二人折返回去。
魏氏一直心神不宁,待二人入了厢房后,她才压低声音道:“那周娘子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谣言,简直胡言乱语。”
沈映蓉坐到凳子上,平静道:“魏妈妈莫要遮遮掩掩,吴家沈家和萧家,哪个不知道?
“只要有人知道,这事就瞒不住,迟早都会败露出去。”
魏氏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沈映蓉只想摆烂,“我一介妇人,命运全系在男人身上,我现下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右手劈死吴阅,左手打死萧煜?”
魏氏焦头烂额道:“娘子莫要说气话,你若不自救,旁人是救不了你的。”
沈映蓉看着她道:“我心里头烦。”
魏氏心疼道:“老奴知道娘子的难处,但眼下不是你撂挑子的时候,倘若真被萧四郎带走,那才叫倒了八辈子血霉。”
沈映蓉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魏氏无奈道:“娘子还笑得出。”
沈映蓉:“我难不成哭吗,哭又解决不了问题。
“我身处后宅力道微弱,有些事情我无法控制,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是爹娘那边,我怕他们担心。”
魏氏:“那就差青禾过去同他们说一说,这个时候切莫自乱阵脚。”
沈映蓉冷静道:“不管怎么说,沈家都是受害者,既然能博得同情,那索性博到底,做完美受害方能保住声誉。”
魏氏试探问:“娘子心里头有主意了?”
沈映蓉:“我没有,只知道莫要与吴阅撕破脸,逼得他狗急跳墙,毕竟沈家还要在江玉县立足。”
魏氏左右为难,发愁道:“娘子着实难做人,既要稳住吴阅,又要应付萧四郎,几头折腾。”
沈映蓉没有吭声,她若说萧煜半夜爬墙钻被窝的话,魏氏只怕更惶恐。
这两日倒是清净了些,因为她把后窗锁了。
不想提这些糟心事,她把魏氏打发下去,琢磨自己的退路。
如果她真被萧煜带走,又该如何脱身苟命?
这是一道技术难题。
沈映蓉有些愁,但不会害怕,因为直觉告诉她,萧煜那厮再混账,也不至于伤她性命,只要使手段哄着,应能有回旋的余地。
虽然她跟魏氏说没有办法应对目前的处境,但还是不会放弃自救。
无论身处何地,她都不会放弃自救。
与此同时,萧府的方安听到传闻着急不已,萧煜倒是稳如老狗,吩咐他找人去查吴阅的老底。
他觉得那伪君子既然人品不行,肯定就有空子可以钻,打算从衙门那边入手。
做官的,能有几个清官呢?
萧煜打小在权贵圈里厮混,跟京中的子弟们来往甚密,自然也晓得官场上见不得人的潜规则。
吴阅虽然是个小小的县丞,好歹也是二把手,是否能做到两袖清风,还真说不定。
见他铁了心折腾,方安愁坏了,“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四郎何苦来着?”
萧煜冷哼道:“我就喜欢瞎折腾。”又道,“方叔你只管去查,花费都从我的账上走,我就不信他吴阅能干干净净。”
方安彻底无语,“四郎还真跟吴家杠上了。”
萧煜:“那沈氏不就喜欢看我跟吴阅狗咬狗吗,我逗她开心。”
方安:“……”
真的很无语。
这事闹得实在太大,晚上吴阅下值回来,去了胡氏那边,他显然也听到了什么。
吴安雄面色阴沉,胡氏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
吴阅见二老脸色不好看,心里头有些惧怕。
“爹,娘。”
怕被吴安雄痛骂,他躬身行礼,绷紧了皮,一点也不敢松懈。
难得的是这回吴安雄已经不想骂他了,因为不管用。
胡氏打破沉寂道:“致远可曾在外头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吴阅沉默了阵儿,应道:“有听到传闻。”
胡氏骂骂咧咧道:“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四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
吴阅试探问:“惠娘知道吗?”
胡氏:“她足不出户,应是不晓得。”
吴安雄插话道:“篓子如今捅了出来,闹成这般,致远可受得住?”
吴阅没有吭声。
吴安雄镇定道:“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沈家,莫要叫旁人看了两家的笑话。”
鉴于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这次他们遇事冷静许多,不再自乱阵脚。
三人就稳住沈家一事商谈了许久,尽可能维持住双方的亲家关系勿要破裂。
稍后青禾过来问吴阅要在哪边用饭,他说用了再过去,青禾应声是。
明着是来问话,实则是为试探。
另一边的沈映蓉等来青禾,魏氏小声问:“如何?”
青禾:“他们应是在商事。”
沈映蓉做了个手势,青禾退了下去,魏氏发牢骚道:“真是多事之秋。”
沈映蓉:“秋冬适宜进补。”
她自顾盛鸡汤,这些日为着一堆破事烦心,实在亏待自己。
而吴t家二老也算得上良心,为着稳住两家关系,吴安雄打算把一处商铺赠到沈映蓉名下,算是表达夫家弥补的诚意。
吴阅饭后回来同沈映蓉说起这事,她颇觉诧异。
吴阅认真道:“明日阿娘就差人去把文昌巷的铺子办手续过到惠娘名下。
“这些日你劳心费神,为着我的糊涂事实在不易,我们吴家终是亏欠你的。”
沈映蓉温和道:“郎君不必如此。”
吴阅道:“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往日我糊涂,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不成体统,如今我是大彻大悟,没有什么比家庭重要。
“不管以后惠娘做出何种选择,你我始终夫妻一场,我只盼余生能弥补,不愿惠娘想起我来,皆是憎恨。”
沈映蓉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其实不恨郎君的。”
由爱生恨,没有了爱,何来恨呢?
“惠娘……”
“这些日我想得很透彻,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命里有此一劫,谁也挡不了,还得靠自个儿走出来。”
“你终是怨恨我的。”
“或许有罢,但更多的是失望,是心灰意冷。”又道,“人在受伤后,总得需要时日去修复伤口,我不知道那道伤口往后会是什么模样。”
“我愿意去等。”
听到这话,沈映蓉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郎君能等我多久呢?”
吴阅坚定道:“等到惠娘愿意重新接纳我的那一天。”
沈映蓉笑了笑,“倘若没有结果呢?”
吴阅:“既然犯了错,我总得为自己做点什么。”
沈映蓉没有说话。
吴阅继续道:“文昌巷的铺子你且受下,是吴家对你的一点心意,虽然我混账,但爹娘待你却是真心实意的,相信你也能感受得到他们的痛心。”
这话沈映蓉无法反驳,说道:“二老是极好的公婆。”
吴阅:“还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共同渡过这道难关。”
沈映蓉没有回绝。
她要做完美受害人,唯有这般,沈家才不会在流言蜚语中受到冲击。
在这个父权世道,女性素来都是软弱可欺的,面对吴阅和萧煜的争夺,她唯有保持身不由己,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冲击。
沈家不能被扣上攀龙附凤的帽子,只能是无辜受害者。
且沈方哲又是教书先生,更不能受半点污名影响,因为他们还要在江玉县立足。
沈映蓉让青禾回去传信,让家人避而不谈,哪怕再受到干扰,都要暂且忍耐,不能因为她而受到波及。
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沈家人备受煎熬。
赵氏焦头烂额道:“这事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沈方哲无奈道:“这才刚开始呢,且让吴萧两家闹腾去吧。”
这不,两家打起了舆论战。
吴阅也不甘心被泼污名,传信出去说萧煜仗势欺人,事先就想夺他人之妻。
于是风向又变了,卖妻求荣变成了夺人-妻之战。
先前传言吴阅卖妻求荣,周娘子觉得有理有据;现在传言萧煜夺妻,周娘子也觉得有道理。
因为萧煜声名狼藉,且又有势力,若说纨绔子弟强取豪夺似乎也说得过去。
一时间江玉县的市井百姓们吃不完的瓜,纷纷就卖妻求荣和夺妻两个观点议论。
一些人同情吴阅受权势欺压,一些人则骂他荒唐无耻。
也有骂萧煜仗势欺人的,唯独同情沈映蓉遭遇,反正各有各的道理,闹得满城风雨。
而后院里的沈映蓉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
撕吧,让两个狗东西撕得越狠越好!
第二十七章 沈映蓉萧煜拉扯
这不, 吴阅在衙门里逢人就诉苦,说萧煜欺人太甚,他人轻言微, 夫妻受他欺辱,敢怒不敢言。
鉴于他平时藏得深, 多数人都同情他招惹了萧煜那祸害。
毕竟对于底层人来说, 他们对权势者天生就有敌意。
在那些流言蜚语中萧煜稳如老狗, 只静待方安能不能抓到吴阅把柄。
他可没兴致跟他像妇人那般撕扯, 要玩就玩见血的。
秋日渐渐变得凉爽起来, 算起来萧煜来宜州已有好几个月。
他特地书信寄回京中, 说要耽搁些时日才能回去,并且还收罗了不少当地特产托进京的商船带去。
甄氏瞅着他的举动彻底摆烂了, 爱咋咋地。
这些日方安和常生天天都在外头跑。
吴阅去年会试失利后便花钱找关系入的衙门, 那王县令虽难伺候,好歹是一县之长, 他算不得清官, 也算不得巨贪。
天下读书人都想走仕途,除了光宗耀祖一展才华外,总少不了利益驱使。
吴阅自然也不例外。
入了官场的人,能一清二白干干净净的少之又少, 就算你有底线, 也会因着周遭环境而改变。
王县令若想拿点好处,底下的县丞主簿总得替他打点,只要沾染了铜臭,总会捎带几分。
吴阅是经不起细查的。
萧煜打蛇打七寸, 常年混迹在官场圈子里的子弟,早就对名利场上的潜规则吃透了, 小小一县丞,哪里经得起他敲打。
方安费了不少心思,查到去年年底一农户与朱家商贾发生冲突,报了案,结果是双方私了处理的。
那商贾起初硬气得很,后来是吴阅受了王县令的意思从中斡旋,将事件协商平息。
农家子挨了打,也不服气,非要较真儿。
吴阅让商贾使了钱银赔诊疗费,一番协商,后来两家都歇了气,商贾拿钱消灾,事情算是私了了。
当然,王县令在商贾手里拿了些好处,吴阅也得了些。
还有春日盐商在春晖园宴请王县令等人,吴阅也跟着受了些益处。
这就是为什么王县令难伺候,吴阅还是咬紧牙忍耐,毕竟他们穿的是同一条裤子。
官官相护,便是这个理儿。
朝廷里发放养衙门的俸禄少之又少,有定额,超出不管。
但绝大多数书吏差役都会超额,一个衙门要运转起来,车马杂役伙食处处都要耗钱银,王县令不可能自掏腰包去填这个窟窿,那就得找灰色收入了。
也有不要钱来跑腿的,无非是借着公家权势在外捞点油水,大家都心照不宣。
只要当了官儿,底下总有百姓可以收刮点,稍微有点度,别激起民愤,你好我好大家好。
萧煜知道这个道理,若不然也不会上手查吴阅老底。
方安知道萧煜想干什么,也只查了这两样。
为了能早点回京,萧煜亲自走访了一趟张家村。
他和方安特地穿了一身布衣,找到那家农户。
当时家里头的人都下地去了,只剩一个老婆子在家中带孙儿。
萧煜忽悠说他们跟朱家商贾扯皮,套老婆子的话。
那老媪信以为真,一提起就来气,不满念叨道:“朱家欺人太甚!把我儿打得骨折,结果赔了两吊钱了事。”
萧煜坐在矮凳上,说道:“这可过分了,前阵子他家跟我兄长扯皮,我兄长被打了还在家里头躺着呢,底下嫂嫂拖儿带女,全靠兄长做工度日,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老媪同情道:“朱家那祸害,迟早得进大狱!”
当即同他说起去年事发的经过。
萧煜忍不住道:“被打得这般严重,怎么不报官让衙门定论?”
老媪连连摆手,“衙门说是民事纠纷,且我儿也有一定的过错,若是硬要走公堂,挨板子也说不定。
“当时我们就被唬住了,我儿才挨了顿打,若再被衙门打板子,只怕命都保不住。
“衙门里先是来了三批人,一个是衙役,一个是里正,一个则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听说是县丞,他还挺好说话的,轻言细语,同我们讲了许多。”
她叨叨絮絮说起当时的情形,无非是仗着文盲不懂律法,再加之衙门的权威欺压,一边敲打一边诱哄,花了两吊钱打发了。
萧煜道:“骨头都断了,两吊钱委实太少。”
老媪道:“那可不,可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被人欺负了也没得法。
“那朱家让衙门来周旋平事,肯定塞了钱银给当官的,要不然他们哪有这等闲心来跑两趟?”
萧煜:“我听说地方当官的案子立得越少越好,特别是刑事案子,因为案子少了,代表地方安宁,这是在地方官员政绩考课里头的。”
听了他的解释,老媪恍然大悟道:“原是这般!”
萧煜忽悠道:“我阿兄还想报官呢,只怕报了作用不大,毕竟是民事小纠纷,在官老爷眼里都是鸡毛蒜皮。”
老媪:“当官的很烦处理这些的,能私了就私了,民不举官不究,他们省事儿。”
两人就衙门当差的唠了许久,萧煜说他们是外地人在这里受欺负,老媪也未起疑。
看天色有下雨的迹象,主仆t告辞离去。
路上方安道:“老奴打听过朱家那边的情形,据说当时他们使了七吊钱,张家得了两吊,中间的应被衙门吞了去。”
萧煜淡淡道:“这是自然,衙门不能白白跑腿的。”
方安:“就看那吴阅经不经得起吓唬,倘若他知趣,定会害怕,如若是个硬茬儿,郎君又当如何应付?”
萧煜冷笑道:“他若是个硬茬儿,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辈子别想入仕了,顺便把王县令拉下马来陪葬。”
方安闭嘴。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估计得费点力气,但萧家是真能,也真敢。
没过两日,吴阅在下值途中被方安“请”了去。
对方态度强势,令吴阅厌恶,但听到方安说张家村,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方安冷漠道:“我家主子要见吴县丞,还请吴县丞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阅嘴唇嚅动,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他被方安请到了萧家的别院,仍旧是上次二人会面的那个院子。
萧煜心情舒坦,背着手站在窗前,看外头的秋景。
他嘴角上扬,甚是愉悦,这回倒要看沈映蓉拿什么来做挡箭牌。
她利用吴阅筑高墙,他想法子拆了就是,忒有意思。
忽听外头传来响动,方安进屋来,说道:“吴县丞到了。”
萧煜做了个手势。
不一会儿吴阅被领了进屋,萧煜笑眯眯道:“吴县丞别来无恙?”
吴阅的心沉了下去,板着棺材脸道:“我与萧四爷没什么好说的。”
萧煜:“你急什么,我倒有些事想同你掰扯掰扯。”
当即说起张家村和盐商贿赂王县令的事情来,听得吴阅眼皮子狂跳。
萧煜把玩手中的玉佩穗子,意味深长道:“你若愿意与沈氏和离,我便不再继续深查,若不愿意,那你这辈子就甭想入仕。”
吴阅暗暗拽紧了拳头。
萧煜继续道:“王县令,我要拉他下马,用你去牵头,百发百中,你信不信?”
吴阅抽了抽嘴角,咬牙道:“萧四爷莫要欺人太甚!”
萧煜失笑,“上次你的卖妻书信我没拿出来示人,就已经给你颜面了,这次你若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断人后路。
“话又说回来,做官的,清白的真没几个,我不同你计较这些,你若非要与我较劲儿,我定会如你所愿,让你彻底身败名裂。
“吴县丞可得好生权衡一番,一旦我深挖下去,甭管你有没有功名护身,你这辈子的官途算是全完了。
“就为着一个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值不值得?”
这话说得吴阅失控,怒目道:“你萧四爷什么都不缺,何苦这般咄咄逼人,非得与吴某过不去?!”
萧煜:“你不想要的,我想要。”
吴阅额上青筋暴跳,恨声道:“沈映蓉是我发妻!”
萧煜不屑地摇食指,纠正道:“她只是一个你可以拿去换取前程的踏脚石。
“我说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我萧煜有的是手段,唯独不会用到沈氏身上。
“我萧某虽声名狼藉不是个东西,但不会在艰难的时候欺负弱质女流。
“当初你若没有做出卖妻求荣的举动,或许我会有所克制,不至于这般强拆姻缘。
“可是你干了畜生事,让我觉得你不配。
“吴阅你莫要跟我装傻充愣,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男人的那点心思能糊弄谁呢?
“我今日已经给你体面了,若你真想断绝后路,我自会成全你,让王县令同你一道陪葬,你意如何?”
吴阅愤怒道:“萧煜你欺人太甚!”
萧煜一字一句道:“就欺你了,如何?”
吴阅:“……”
被对方掐住咽喉,男人露出无能的愤怒,满腔怒火熊熊燃烧,却无反抗的力量。
那少年郎看着年轻,却深谙这个世道的规则,他明明有权势,却未使用,而是用巧劲打七寸。
吴阅是真的愤怒。
这不仅仅是前程,而是关乎性命了,偏偏对方是走的是正当方式威胁。
既是君子,又是小人。
用看似正道的方式做卑鄙小人。
他气得目眦尽裂,眼里布满了可怕的血丝,好似要吃人。
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入秋后白昼要短些,萧煜该说的已经说了,不想跟他费口舌,叫方安送客。
吴阅还想理论,被方安强行送走。
在回去的路上吴阅恨得滴血,他不该招惹那瘟神,亦或许当初在清溪湖就不该登萧家的画舫。
倘若双方一直没有交集,事情会不会就有所回旋?
想到往日,吴阅失悔不已。
这些日他备受煎熬,谋前程,前程没谋到,保妻子,结果妻子也保不住了。
这一仗,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起沈映蓉曾问他,会不会护她,他羞愧难当。
他护不住!护不住!
握紧的拳头松了又握,满腔悲愤却无法发泄出来。
回到坊里后,吴阅并未回家,而是在一家酒肆里讨了一壶酒。
他无颜面对沈映蓉,像无家可归的孩子蹲在宅子背后喝闷酒。
明明好好的一生,仅仅几个月,就折腾成这般模样。
他心中憋屈不已,到底是自己太过贪心,才造成一步走错步步错的窘境。
吴阅一边醉酒一边抹泪,是彻底被萧煜击溃了,因为他要活,他得活。
阿喜没得法,只得去告知沈映蓉,说郎君在外头不愿进来。
沈映蓉颇觉诧异,皱眉道:“好端端的,何故醉酒?”
阿喜欲言又止道:“今儿下值途中,萧家把郎君强行请了去。”
沈映蓉猜到萧家肯定施加了压力,当即出去看情形。
吴阅醉倒在墙脚,一身狼狈落拓,魏氏等人连忙去搀扶。
这回是真吃醉了,涕泗横流。
沈映蓉无比嫌弃,愈发觉得这男人的心理素质差,受不得丁点挫折。
仆人把吴阅抬回去,二老得知他醉酒,也过来看情形。
阿喜说起萧家的举动,吴安雄愤怒道:“那萧四郎仗势欺人,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阿喜道:“小奴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见郎君出来时脸色铁青,浑身发抖,问了他话,也不说。”
一家子满面愁容,沈映蓉冷静得过分,猜到萧煜从她身上找不到出路,肯定又动歪脑筋钻吴阅的空子了。
不出所料,第二天吴阅上值前忽然说要与她和离。
沈映蓉虽猜到了几分,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感到诧异。
吴阅选择了逃避,回避她审视的眼神,垂首道:“我护不住惠娘,萧四郎要取我性命,还请惠娘放我一条生路。”
这话听得旁边的魏氏火冒三丈,忍不住插话质问:“我家主子什么时候逼迫过郎君?!”
吴阅沉默。
他窝囊地选择了逃避,“时候不早了,我先去衙门,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说罢便匆匆离去。
魏氏想追上去问清楚,沈映蓉道:“魏妈妈,让他去吧。”
魏氏急得跺脚,气恼道:“这都是什么人啊,说和离就和离?”
沈映蓉无所谓道:“他若有点骨气,何至于被萧四郎拿捏?”
魏氏说不出话来。
沈映蓉知道吴阅这道墙护不住了,得另谋出路才行。
她回了一趟娘家。
不曾想萧煜早就差人盯着吴家的动静,她才出门就被拦了去。
沈映蓉被气笑了,却也无奈。
那厮能在半夜爬墙钻被窝,路上拦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被请到隔壁街的院子,沈映蓉倒是镇定。
常生涎着脸讨好,送上备好的瓜果,说道:“沈娘子才貌双全,小奴心中其实一直有惑。”
沈映蓉挑眉,并未为难这个下人,“什么惑?”
常生说道:“吴县丞的品行想来沈娘子心知肚明,小奴想不明白,沈娘子这般聪慧的女郎,何故非他不可?”
沈映蓉失笑,“你是想说你家萧四爷的品行就不错吗?”
常生严肃道:“他是主子,小奴不便做定论,不过四爷虽然顽劣了些,但对女郎素来有君子风度。”
沈映蓉再次失笑,语气仍旧温和,“在吴阅出卖发妻时,乘人之危是君子?半夜翻吴家墙头钻被窝也是君子?”
听到这话,常生的表情变得尴尬。
沈映蓉淡淡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你家萧四爷让我开了眼界。”
常生:“……”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沈映蓉也想试探他,说道:“我听吴阅说昨日萧家人把他请了去,可是胁迫了?”
常生连忙摆手,“不敢不敢,萧家虽有权势,四爷却从未真正用过权势逼迫,若不然,也不会为着沈娘子耽搁到t至今。”
沈映蓉没有说话。
常生继续道:“小奴是萧府的家生子,有些事情看得也多,沈娘子是聪明人,恐怕心里头也晓得,倘若四爷真使强硬手段,沈吴两家断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话不爱听,沈映蓉的脸色冷了下来,“此话何解?”
常生也是个胆子大的,接茬儿道:“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四爷之所以没对吴家用权,无非是顾及沈娘子的体面。
“但狗急跳墙,有时候还请沈娘子多替旁人掂量掂量,四爷到底年轻气盛,若疯起来,甄嬷嬷是拦不住的。”
沈映蓉没好气道:“他就是条疯狗。”
常生居然没有反驳,客观道:“确实有点疯。”
他说了这些,口风到底紧,之后沈映蓉还想探听昨儿吴阅的事,常生怎么都不愿泄露。
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萧煜那厮才屁颠屁颠来了。
他心情飞扬,穿了一身体面的玄色衣裳,大大咧咧撩袍进院子,见沈映蓉坐在偏厅,高兴向她行礼,“让沈娘子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