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末,厢房的窗户被风吹开,大朵大朵的雪花飘了进来。
寒气侵袭,李明嫣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心里的冷意比北疆的雪更盛!
次日一早,雪还在下。
阮国公那边早就收拾妥当,等了许久也不见李衍过来,就派人去过请了。派过去的将士粗鲁,嗓门又大,房门被他拍得砰咚砰咚响。陆小路一把拉开门,吼道:“吵死了!”
将士正想吼回去,就见李衍走了出来。他浑身裹得密不透风,原本瘦削的身体也变得厚实,只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和冻得泛红的鼻头露在外面,显得很是夸张。
那将士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站到一旁等他出去。
李衍刚出了房门,就瞧见李明嫣和陆小宁朝着这边过来。
两人穿得也算厚实,李明嫣脸上还有伤,头上就戴了幕离。
李衍怕她看不清楚路,伸手过去扶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退完后她神情微僵,然后喊了声:“十一……”
李衍只当没注意她的动作,冲她笑了一下:“皇姐,我们上马车吧,不然来不及到下个城镇了。”
四人一起往外走。
李明嫣和陆小宁一辆马车,李衍和陆小路一辆马车,阮国公单独一辆马车。
马车还没动,就有不少百姓自发的聚集到将军府两边的道路上,挥手送行。
“十一皇子,公主,一路走好!”
李明嫣看着护送他们出城的百姓,忐忑的心情稍稍安定。
一行人出了潞城,一路往南,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流放的矿石场。
矿石场的大门是用石头搭建的,还未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阮国公那边的护卫走到大门口,掏出令牌给守门的首领看。
那首领立刻挥手放行。
一行人进了矿石场,矿石场的前面是一排排石头搭建的矮屋子,石窗没有封死,大片的雪花从缝隙处往石屋里钻。北风呼呼的刮,看着都让人觉得冷。
领他们进来的守卫,让他们稍等,然后快速跑去喊人了。
李衍下了马车,趁这等人的功夫拉开系统签到,然后获得了矿石场的完整地图。
石屋再过去,应该就是流放的人劳作的地方了。
他走到他外祖父住的石屋往窗户缝隙里看,里面还算干净,被褥虽然旧,但还算厚实。
他娘寄来的银子和衣物应该是有一部分到他们手里的。
他又等了一会儿,很快便见到了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和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姨。
李衍挨个喊了人,许母见到他老泪纵横,想抱抱他又不敢太过冒犯。
许父年过半百,两鬓头发都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纵横沟壑,和养尊处优的建宁帝相比,像是差了辈分。
李衍虽从来没见过他们,但血浓越水,对他们天生就有股亲近感。
许父劝了两句许母,才问李衍:“你母妃如何了
李衍连忙道:“我母妃很好,已经是妃位了。外祖父放心,我和娘会尽量想办法让父皇赦免你们的。”
许父连忙道:“无碍,无碍,我同你外祖母几个一切都好。你母妃年年都有托人送东西和银钱过来,因着你们的关系,这里的管事也对我们格外关照。我们就在石矿周边打打杂,没做什么辛苦事的。你同你母妃好好的就成,不必管我们的。”
扶着许母的许织绣眼里却全是期盼。
她被贬到这里时才五岁,对京都没多大的印象,但大家都说京都好。
她就想去看看。
她好奇的打量面前华贵的马车,风吹起马车帘子的一角,露出一张带着伤疤的美人脸。
她呀了一声。
马车帘子突然哗啦一声被严严实实的盖上,吓了许织绣一大跳。
许父许母也好奇的看了过去,许父迟疑问:“马车里的是……”
李衍:“马车的是我皇姐,我接她回京都。”
许织绣眼睛瞪眼,惊讶问:“是长公主吗?我先前听人说她去和亲了。”
许母扯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许织绣讪讪。
李衍转移话题道:“外祖母,外祖父,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若是缺什么,你们就让矿场的人去路程找阮将军,他会帮忙置办的。”
许父连忙推辞,李衍温声道:“外祖父不必客气,您若是再推辞,天就要黑了。”
待许父收了东西,李衍朝他们道别,然后同陆小宁换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他视线落在李明嫣身上。
她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依旧安静的坐着。李衍递了块糕点过去,她接过,道谢,然后默默的吃了起来。
待手上的糕点吃完了,她突然开口问:“十一,你现在出宫建府了吧?”
李衍点头又摇头:“我也不知算不算,皇姐走后我又大病了一场。钦天监的人说,我不宜待在宫里。我娘和赵娘娘就求着父皇把我送去了皇觉寺,在那一待就是三年。前些日子四哥和七哥下江南,我听他们说起边关战乱的事,很担心你,就偷偷跟着送粮草的队伍追到了边关……”
李明嫣抿唇:“也就你还记得我……”
李衍忙道:“还有大皇兄
也记得你的,他写信来说,他时常派人去棠梨宫打扫的!”
李明嫣记起曾经他们三人在一起谈天说地的日子,脸上难得有了笑容。
但也仅仅是一秒,然后又问:“父皇可有立太子?”
李衍摇头:“还没有,具体的我也知道得不多。”即便不去打听,他也知道四哥和三哥斗得很凶。
李明嫣眼眸暗了暗:“父皇是什么意思,他都过了知命之年……”
这话李衍还真不好答。
他保持沉默。
马车走走停停,两个多月,回到京都时,已经接近年关。
早就有信差快马加鞭的赶到京都来报信了,是以,李衍他们到时,鸿胪寺的人已经站在城门口迎接。
李衍都没来得及跑,就被一路把他们护送进了宫。
两人见到建宁帝时,李衍依旧没动,倒是李明嫣行了个跪拜大礼。
建宁帝亲自下来将她扶了起来,连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李明嫣眼泪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扶着他的手,哭道声音嘶哑:“父,父皇,儿臣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儿臣以为自己会死在羌北……”
她哭声凄楚,哭得整个清心殿的人动容。
建宁帝再见她单薄瘦削,露出的腕骨和脸上都有伤口,不禁多了几分怜悯。安抚道:“好了,朕知道你委屈,如今你又立了大功,朕明日早朝会下旨昭告天下,让你以后享有亲王待遇,替你修建长公主府。”
李明嫣又跪下叩谢圣恩。
建宁帝连忙拉住她:“别跪了,长公主府修建好之前,你还是先住在棠梨宫。你身上有伤,先回去歇着吧。”
“谢父皇。”李明嫣俯了俯身,然后跟着汪全身边的小太监往外走。
李衍也要跟着她走,就被建宁帝喊住了。
李衍无奈,只得转身。
建宁帝上下打量他,没好气道:“都几年了,还置气呢,瞧见朕都不知道喊人?”
李衍不情不愿的喊了声:“父皇。”
建宁帝蹙眉:“怎么不喊爹爹了?”
李衍垂眉敛目:“从前小不懂事,现在大了,不能不懂规矩。”
建宁帝都被他气笑了:“那怎么不见你跪?”
,李衍就真要跪。
建宁帝拖住他的手,无奈道:“好了,还要气到什么时候?”
李衍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道:“三年前,父皇说过让儿臣病好了,可向您讨要一样东西,这话还作数吗?”
建宁帝点头:“自然作数,你想讨要什么?”
李衍:“儿臣这次去边关,瞧见外祖父他们了。外祖父年纪和父皇一般大,看上去却和阮国公一般迟暮。儿臣想求父皇,赦免外祖父一家。”
他说完,建宁帝大大松了口气。
其实卫尚书被流放时,许家一家就可以赦免了。但当时大长公主因为恼恨李衍,死咬着许家不肯放。
后来发生太多事,许家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建宁帝:“这事好办,朕即可下旨,因你促成两国和谈有功,特赦免许郎中一家。待他回来后,依旧任户部郎中一职,你看如何?”
李衍摇头:“人回来就好了,外祖父身体不行,就让他颐养天年吧。”户部现在是四哥的地盘,三哥的人处处针对户部。
夺嫡结果没有出来前,许家还是哪边都不要沾的好。
建宁帝点头:“行,都按你说的办,这些可满意了?”
李衍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建宁帝无奈:“也就你敢和朕讨价还价,好了,你母妃朕已经派人接回宫里了,还有你的府邸,抽空也去看看,若是不喜欢,朕再让老十给你改改。”
李衍诧异:“儿臣的府邸是十哥建的?”
建宁帝点头:“他主动请缨,说是儿时答应过你,要给你建府邸的。如今他在工部任职,正要派上用场。”
李衍欢喜:“那儿臣先去见我娘了。”说着礼节都忘了,抬步就往外走。
建宁帝难得见他喜气洋洋的模样,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起来。
待李衍走了,他笑容顷刻收敛,回头看向还站在那的阮国公,问:“十一在北疆,可有给国公惹麻烦?”
经历了和谈一事,阮国公对李衍印象不错,他实话实说:“没有,十一皇子聪慧,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同羌北王和谈也丝毫不怯场,处事也极为周到。”
建宁帝像是自己被夸了,心情舒畅得紧。
他继续问:“那长公主呢?她一路
上对朕可有怨恨?”
阮国公摇头:“长公主自从回来后,性子似乎变了,少言寡语,想来受了不少苦。但和谈时,她还是向着我们大楚,向着皇上的。”
建宁帝沉吟:“你信中说长公主和那新继位的阿赤容烟关系颇好?”
阮国公点头:“臣向长公主身边的两个护卫打听过,听闻,长公主和亲期间,曾救过那阿赤容烟。这次和谈,若没有长公主,恐难促成。听那阿赤容烟的意思,只要长公主在一日,她就不会同大楚开战!”
建宁帝:“她的话可信否,不会又如她父兄一样出尔反尔?”
阮国公:“臣在战场上,曾同她交过手,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呈上签订的协议书,又拍手让人抬了一大箱东西上来。
“这是阿赤容烟的诚意,协议书内还有她的亲笔信。”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箱笼少见的宝石,还有一些羌北的特产。
建宁帝看了协议内容又拆开阿赤容烟的信看了。那阿赤容烟虽是女子,但一手大楚字写得飘逸洒脱,言辞恳切,诚意十足。
建宁帝甚为满意,然后朝汪全道:“你现在让人给长公主送些布料、首饰头面过去。”
汪全领命,匆匆去了。
只是才行到后宫,就瞧见李衍和李明嫣在说话,旁边还站着大皇子。
汪全也不敢过去打扰,就远远的等了一会儿。
很快,李衍朝着二人摆手,往钟粹宫的方向去了。
大皇子同李明嫣转身往棠梨宫去了。
两人多年不见,也丝毫没觉得陌生。大皇子温声道:“我听说你同十一来了,就匆匆过来了。”他四下看了看,问:“伺候你的清冬呢?”
李明嫣周身气息一下子变冷,双眸如冰如刀,压抑着声音道:“她死了……”代替她去犒劳羌北勇士,死得很惨很惨。
连尸骨都没找到。
大皇子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道歉。
李明嫣摇头:“无碍,我已经不难过了。”她现在心里只剩下仇恨。
大皇子正想再宽慰她两句,迎面就和容嫔撞上了。
容嫔看到她很是诧异,退后两步,掩唇轻笑道:“本宫当是谁呢,长公主还真从羌北回来了?”她从前在凤栖宫当差时,没少受
卫皇后的打骂,如今少不了要奚落李明嫣两句。
“哎呀呀呀,瞧着也真是可怜。身上都是伤,长公主在羌北受了不少罪吧?”
任凭她如何嘲笑,李明嫣一点反应也无。
大皇子不欲听容嫔说话,拉住李明嫣绕开她继续往前走。容嫔转头,看着他们二人,继续嘲讽:“要本宫说,长公主一个嫁过人的妇人,住在宫里委实不合适。”她身边的宫婢跟着掩唇偷笑。
李明嫣要回头,大皇子制止她的动作,回头警告道:“容嫔,是父皇让皇姐住宫里的,你若是有意见,到父皇面前去说便是,不要在这惹人厌。”
容嫔当即就不高兴了,出言讥讽:“本宫还没说大皇子呢,您都老大不小了,比长公主还不适合住宫里呢,也不怕惹人闲话。”
若是能出宫,谁不想出宫?
大皇子还没说话,李明嫣先甩开他的手,走到容嫔面前,一巴掌将她扇到了地下,骂道:“不过是本公主母后宫里爬床的婢女,也敢嘲讽本宫。”她如同看个死人一样的看着容嫔。
容嫔被她的气势所摄,也只敢捂着脸瞪着她。
李明嫣冷哼一声走了,大皇子一路将她送到了棠梨宫,才道:“容嫔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李明嫣自然不会往心里去,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她现在想要的是权,而不是像她母后一样,整日困在后宫,同这些吃饱了撑着的女人勾心斗角。
她抬头,盯着大皇子,问:“大皇弟,先前你说的,无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边,现在还作数吗?”
大皇子顿了一下,继而毫不迟疑的点头:“算。”
李明嫣眸子里的冷意这才稍稍减少。
他们这边的冲突很快便被汪全报到了建宁帝那。
建宁帝听闻后,对李明嫣的愤怒颇为意外:原以为这个女儿去和亲后,心思深沉了许多。看来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城府。
对容嫔的观感更一下子降到了谷底:老大是他扣着不让出宫的,明嫣和亲才回来,又是他特许留在宫里的。
容嫔这是在打他的脸啊!
容嫔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建宁帝这挂上了号,然而容嫔却浑然不觉。
她最讨厌别人提
自己的出身,李明嫣一个被弃了的公主不仅打了她,还踩了她的痛脚。
她回去后,越想越气,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着,暗暗想着要如何拉踩李明嫣一下,消消气。
待到了大年宫宴上,趁着建宁帝夸赞李明嫣的功夫。容嫔就故意提起李明嫣的婚事,娇笑着对建宁帝道:“皇上,公主立了大功,如今回来,形单影只也不是个办法。不若给公主选个驸马,后半辈子也好有人疼爱。”
她这话一出,淑妃和阮贵妃就跟着附和:“对啊,皇上,宫里其他的公主都出嫁了,您是该操心操心长公主的婚事了。”
卫家和卫皇后是淑妃和阮贵妃联手扳倒的,如今李明嫣回来了,还日日在她们面前晃,瞧着委实难受。不若嫁了人,走得远远的自在。
李衍和大皇子同时朝屏风另一处的李明嫣看去。
李明嫣低眉垂首,看上委屈又难过。
李衍忍不住了,直接起身道:“父皇,皇姐才刚回来,不急着商议婚事。”
阮贵妃立刻反驳他的话:“十一皇子此言差矣,长公主如今都二十五了,翻过年就十二六,如何不急?”
李衍争辩:“皇姐的情况不一样。”
淑妃浑不在意道:“如何不一样?不过是丧夫另嫁,我们大楚的公主尊贵,犯不着守丧。长公主若是要嫁,让皇上给她挑最好的人家便是。”
许妃正要帮腔,坐在建宁帝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赵娘娘先不悦道:“淑妃,贵妃还有容嫔,你们三个是吃饱着撑着吗?长公主嫁不嫁关你们屁事?着急忙慌的把人塞出去做什么?是挡着你们哪条道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一顿扫射,被点名的三人气得脸红脖子粗。
其余宫妃暗自憋笑:听赵皇后骂人还真是爽啊!
阮贵妃气不过,看向建宁帝娇声告状:“皇上,臣妾等也是好心,皇后娘娘说话也太过粗俗!”
“好了!”建宁帝一如既往的维护赵娘娘,“今日家宴,不提这个,来,吃菜。”
阮贵妃咬牙,怨毒的盯着赵娘娘看。
赵娘娘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点不耽误。
这事宫宴上也没再提,哪想第二日,建宁帝就将李明嫣叫到了面前,单独问她:“嫣儿,你自己是如何想的?若你愿意,
父皇当给你挑个好驸马?”
先前要和亲,是为国,现在请父皇准许自己做选择。”李明嫣跪了下去,双肩颤抖:“儿臣不想嫁人。”
建宁帝眉目微动,走下御案,将她扶了起来:“不嫁就不嫁,父皇只是问问你意见而已,不必如此。”他原也就试探一下。
明嫣如今有了亲王待遇,虽没了实权,但是若是有了夫家,难免是下一个大长公主。
不嫁人也挺好。
皇家自会供养她。
李明嫣起身,道谢过后,又小声迟疑的问:“父皇,今日儿臣能否同十一出宫,儿臣想一起去看看十一的府邸?”
建宁帝点头:“你想去便去,朕不是说了,你今后可以随时进出宫。”
李明嫣眉间的愁绪总算消了些。
从清心殿出来,就跟着李衍和大皇子出宫了。
三人直接去了李衍的府邸,那府邸挨着皇城极近。出宫后,行不到两百米就到了。府邸也极其奢华,连门口的牌匾都镶了一圈金边。
走到里面,亭台楼阁、廊桥水榭,十步一景,五步一画,漂亮的过分。
在前面领路的十皇子边同李衍介绍,边炫耀问:“如何,小时候答应你的都做到了吧?”
李衍连连点头:“好漂亮的房子,十哥花了不少心思吧?”
十皇子挺起胸脯:“还好还好,也就熬夜画了十天房屋构造图,然后又花了三年才建好吧。”
“辛苦十哥了。”李衍好奇,“只是,父皇哪来的银子啊?”建这么一座房子,应该要不少银子。
没记错的话,便宜爹很缺银子。
十皇子:“父皇牙缝里挤的。”还有就是搜刮了文武百官,当然,这话他不能说。
李衍夸张道:“那牙缝还真大,连门匾都镶了金边。”
十皇子连忙道:“这我就要说了,那门匾的金边可是我掏的银子。”
李衍哈哈笑了起来,大皇子也跟着轻笑,他身边的李明嫣眼里也有了点笑意。
四人看完屋子,十皇子就提议去集英楼吃饭,他请客。
李衍道:“你都给我门匾镶了金边了,哪还能让你请,我请吧。”
十皇子惊异的瞧着他,忍不住问:“十一,怎么瞧着你出去一趟,大方
了许多?”
几人又是一顿笑。
到了集英楼,李明嫣特意戴了幕离。
十皇子过去询问小二还有没有雅间,小二连声抱歉:“对不住几位,这个点雅间已经满了,您看二楼临窗的位子行吗?”
十皇子看向李衍几人。
李衍没什么意见,他多年不回京都,没什么人认识他。大皇子压根没出过皇宫,自然也无碍。李明嫣带着幕离,也没说什么。
于是四人跟着店小二往二楼去。
待在靠窗的位子坐下,等茶水的功夫,就听见隔壁桌的人在议论公主回京的事。
起初话题还正常,说着说着就说起公主想选驸马的事。
有人好奇问:“这的假的,那羌北王不是才死,大长公主就要选夫婿了?”
那先挑起话头的人猥琐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是公主,自然和我们平头百姓不同。哈哈哈,就是不知道哪个敢娶她了!”
“都是老女人了,去了羌北肯定被糟蹋过了,谁敢娶啊!”
尽管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这桌还是听到了。
李衍几人脸色都很难看:选驸马的事,昨夜只在宫里提及了,怎么会传到宫外?
他们同时看向李明嫣,李明嫣突然起身,朝着楼下走。
李衍几人忙追了上去,路过雅间时,李明嫣又突然停住了步子,李衍他们也赶紧刹住步子。
雅间内,传来赵世杰肆无忌惮的笑声:“说不定是怀了羌人的种,才急着找驸马呢!”
李衍脸黑,伸手推了一下雅间的门。
雅间的门吱嘎一声开了,雅间里的人齐齐朝门口看来。赵世杰一眼便认出了十皇子,目光再落到李衍身上,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
先是狐疑,继而蹙眉,然后看向李衍身上披着的梅枝狐裘斗篷,终于将人认出来了。
他顷刻脸色煞白。
他身边的一群狐朋狗友还在骂骂喋喋:“你们谁啊,谁让你们乱开门的!”
有一个要起身过来骂人,就叫赵世杰一把扯了下去。
那人狐疑看向赵世杰,赵世杰哆哆嗦嗦道:“十,十一皇子……”
这群纨绔瞬间想起当年在‘改造营’被李衍支配的恐惧。
几乎是本能,集体跪滑。
边道歉边甩着自己嘴巴子,说他们什么也没说。
李明嫣冷笑:这些人,当初送她去和亲时将她夸得天花乱坠,现在百般嫌弃她的嘴脸就有多可笑。
若是她死在羌北了,还会有人赞她大义,为国牺牲。
她回来了,反而人人都不待见她,嫌弃、唾弃她!
这事闹得挺大的。
李明嫣回宫后,悄无声息的挂了脖子,幸而被宫婢及时发现,禀告给了建宁帝。
建宁帝带着太医匆匆赶到棠梨宫,李明嫣看到他,只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也不说话。
建宁帝安慰她道:“好不容易从羌北回来了,莫要再做傻事。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和亲前,她寻死,建宁帝可以不管不顾。但现在,她关系着两国的和平,还不能死。
待建宁帝走了,李明嫣眼泪立刻止住了,她朝宫婢伸手,宫婢立刻拧了温热的帕子过来。李明嫣擦完哭花的脸,又狠狠擦了几遍被建宁帝扶过的手臂,然后压低声音问那宫婢:“你散播消息的时候没叫人瞧见吧?”
她宫里伺候的五个武婢都是从前卫家的家生子,被家被抄后,她选出来去和亲的。和她在羌北同生共死,一起杀出来的。
婢女摇头:“没有,奴婢很谨慎。”她们在羌北王庭小心惯了。
李明嫣点头:“你们先下去吧,若是有人来瞧,就说本公主身体不适,睡下了。”
宫婢点头,端着铜盆下去了。
建宁帝回去后,就将宫宴那日提起要给李明嫣找驸马的阮贵妃、淑妃和容嫔都喊到了面前。
问她们为何这事会流传到宫外。
他神情太过吓人,阮贵妃一口否认,委屈道:“皇上,臣妾不是那般多嘴之人,那夜也就顺着容嫔提了一句。湛儿到现在都不肯选妃,臣妾哪有空再去管明嫣公主的事。”她身边的人向来嘴严,也决计不会出去乱说的。
建宁帝又看向淑妃,淑妃也附和:“是啊,皇上,臣妾也是顺着容嫔提了一句。衡儿才刚娶亲不久,策儿也要相看了,臣妾也没那个闲心出去说三道四的。臣妾身边的人,从昨日到今日也没出去过啊。”她看向容嫔,“倒是容嫔,今日一早就让宫婢给她娘家兄弟送了东西过去。”
容嫔自小家贫,才被卖进宫当宫女的,她的两个兄弟家境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过得紧巴巴,险些又开始卖儿卖女了。容嫔当上娘娘后,年年都得接济那一大家子。
年前年后接济得尤其勤快,为此还受了宫里其他的娘娘不少嘲讽
她今早让大宫女出去的事,整个后宫都知道吧。
容嫔连忙辩解:“臣妾没有,臣妾也只让大宫女给我两个哥哥送钱,送完就回来了。”
“没有?”建宁帝冷冷盯着她:“那先前长公主第一日回宫时,你在御花园拦住她奚落怎么说?”
容嫔脸色煞白:“臣妾没有,公主在污蔑臣妾……”
建宁帝直接道:“明嫣没有找朕告状,那日的事汪总管都看到了,原原本本回来告之朕了。就因为她打了你一巴掌,戳了你的老底,你就嫉恨她,在宫宴上故意提及选驸马一事,想叫她丢脸是不是?”
“臣妾没有!”容嫔慌忙跪下,蹭过去想抱建宁帝的腿,“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真的没有!”她百口莫辩。
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被李明嫣设计了。
从一开始,她撞到李明嫣开始,李明嫣就故意激怒她,戳她痛脚。估计那个时候,李明嫣就知道汪公公在她身后吧。
容嫔急道:“皇上,一定是长公主,是长公主故意陷害臣妾。她怨恨臣妾在凤栖宫的时候勾引了您,皇上……”
建宁帝一脚踢开了她,骂道:“你是觉得明嫣会自己散播自己的消息,让他人去羞辱她?但凡是个女子,还要脸面,都不会这么做!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
“非议皇家大过,来人啊,把容嫔拖出去,杖责五十!”
容嫔很快被御前侍卫拖了下去,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大。
阮贵妃和淑妃听得心惊胆战。
建宁帝看着她们二人警告道:“今后后宫之中,不准任何人非议长公主,听到了吗?”
两人连连点头。
容嫔当了这个替罪羊,五十棍下去已经奄奄一息,然后就直接被丢到了掖庭。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之后建宁帝又下令鞭挞了赵世杰等以及集英楼内一干非议公主的人,并让刑部查抄了集英楼。
纵使长公主不洁,但非议皇家就是对他的大不敬。
建宁帝绝对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皇权。
待赵世杰等人鞭挞完后,他又直接将几个罪魁祸首送去边关从军。
赵左都尉也因为教子无方,被建宁帝在朝堂上公然训斥。
赵左都尉一把年纪
了,被骂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