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盛便收敛神色,一边洗牌一边奉承着“看来我的不败纪录要破咯”。
他是很知道什么人的钱能赢,什么人的钱赢不得的。
连输三把之后,刚才赢的钱基本又散掉了,陈盛便想起身:“不行不行,玄学这事儿确实没招,看来我也得找个先生算算……”
话音未落,抬起的屁股又被按着落了回去。
身旁那人看着他:“不说了吗,不能输了就走啊,少个人这还怎么玩?”
陈盛身子僵了僵,很快还是笑道:“换别的兄弟吧,光我玩了,旁人多无聊啊。”
“哦,那是得找个人替你。”那人平日跟眼镜蛇跟得最紧,矛头很明显冲谁,“林禹成来玩两把?”
这玩意儿能算鸿门宴吗,感觉吃得不会太轻松。
林禹成忽然被点名,闭了下眼睛从窗前转过身来,看着陈盛冲他耸肩。
你耸个鬼啊。
林禹成忍住想骂他的冲动,只板着张脸道:“我不玩。”
“哟~”这语音语调像极了那个只会心疼giegie的绿茶猫,“林公子还是心气儿高哈?瞧不上哥儿几个了是吧?”
“真瞧不上我还来这儿吃饭吗?”还不是为了那两个臭钱陪你们在这磨叽,“佘哥人呢?姗姗来迟就为了让你们打头阵?”
陈盛轻咳一声提醒他别太横,同时眼镜蛇的几个狗腿就已经嚷嚷起来——
“看来这老林家是要发财了是吧?这架势像是要跟佘哥平起平坐啊。”
“不懂了吧,这是林公子光明磊落,跟咱不是一路人。这赌的事儿在场其他人都能沾,那林公子他能沾吗?”
“哎那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咱的问题啊,林公子不好赌,咱非要拉他打牌干嘛呢?”
“对,咱应该投其所好,林公子好什么,咱们来玩点什么。”
围观群众现在一半是看热闹的,一半是不喜争执,觉得糟心的。
而林禹成想了一圈儿也不知道自己好什么,他现在一门心思想把第一场画展做起来,这些人能给他扛几幅世界名画过来吗?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面会说:“我们禹成哥这么些年烟不爱抽、酒不爱喝,来来回回不就好个色吗?”
林禹成眼都变大了:“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什么时候……”
他说了一半才想起,虽然他现在在学校里是半洗白状态,但是圈内依然认为陈盛那些前女友都是他的。
他霎时扭头看向陈盛,眼睛瞪得像铜铃。
陈盛知道这下是真要恼了,赶紧站出来控制局面:“别别别,别胡闹啊,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
“哎,不用客气。佘哥管的那家商K最近被举报停业了,这些妹妹们总得再就业啊。”狗腿说着打开门,一众年轻漂亮的女孩鱼贯而入。
陈盛样貌出众看着又温和,眼瞅着腿上就坐了一位,搂着他问:“小哥哥怎么称呼啊?”
陈盛即便没去过那种地方也是久经情场,对这种亲密接触并不惊慌,主要还是这种被按头的感觉让他心里不爽:“我不用陪了,我有对象。”
这话一出,背后传来那些狗腿们的哄笑声:“瞧你说的,在座各位谁没对象啊。”
此时的飞机已跨六个时区,来到一片艳阳天中。
朱茗反复咀嚼着这一路上和刘教授的交流讨论,实在是受益匪浅。
刘教授说:“根据你的描述,我感觉是这样的。你说你爱陈盛,但你其实对他的态度很无所谓,你说你爱林禹成,但你其实也并不是很着急要和他在一起。”
朱茗当时真是惊呆了:“可我有心动,我会心跳加速,还会脸红!”
“看到帅哥心跳加速且脸红这很正常。”刘教授看看她,“你的审美还是没得说的。虽然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但每次我带的学生跟那些长相不尽如人意的男生恋爱,我都会觉得培养难度大大提升。”
朱茗的语气就像是飘起来了:“所以我确实是见色起意……”
“但是陈盛最开始对你的态度,大概率也是。”刘教授摊手,“你说陈盛有个转变过程,突然对你很用心,突然说自己是认真的,甚至带给你压力。那在这之前你之所以压力全无,不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吗。”
刘教授说:“我觉得你们之所以能在一起,是因为你们一开始就是对等的关系。你没那么在乎他,他也没那么在乎你,但是他可能很符合你的需求,你可能恰好让他越来越爱,然后现在这个平衡被他打破了,所以你倍感压力。”
朱茗觉得很惊讶,曾经困扰她的问题总算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为什么陈盛都已经对她这么好了,她还是会觉得疏离,觉得他不爱?原来不是她作,是他真的不爱。那她当时是怎么说服自己说这是爱的来着……
朱茗呼吸一滞——因为陈盛的眼中常含欲|望,她逐渐地把这种欲|望当成爱意,那她自然会在自己欲念上头的时候觉得“爱了爱了”。
“所以我这根本就不是爱他……”朱茗口中喃喃。
刘教授以为她受刺激太过,所以总重复这两句,于是试图给她回回血:“也不一定,这个主要还得你自己……”
却听朱茗继续道:“我只是想睡他……”
乖巧懂事了二十年,朱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谈了这么场恋爱。
然后仔细一想,她对林禹成好像也没差,横竖就是一看到他就两眼发直移不开视线,更别说他在那解扣子、撸袖子、到处散发荷尔蒙的时候了。
所以这个说到底也不能怪她吧,这换谁来都顶不住哇。
但是说到底,林禹成和陈盛又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非要说的话,陈盛给人感觉更像个弟弟——虽然行为上他照顾朱茗的时候居多,但是从心理上来说,他就好像还没成人,总是自说自话,听不进别人在说什么。有时候朱茗觉得累了,就敷衍他,大多数时候好像也能蒙混过关。
但是林禹成给人感觉就像哥哥——不仅行为上会照顾人,心理上也成熟很多,是一个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会认真听别人说话的人。
朱茗是有点恐慌的,不是因为她不爱陈盛却跟陈盛恋爱了——这个很好解决,只要她事先准备好措辞,去找陈盛说明白就好了。虽然分手可能会让陈盛很难过,朱茗也不想看他那样,但长痛不如短痛,她都已经蹉跎人家这么久了,再继续畏畏缩缩、拖着不处理可就太过分了。
她惶恐的是,她该不会是那种天生“不懂爱”的人吧?那人生会少很多乐趣哎,连林禹成这样的极品都没法让她爱上,那感觉换旁人也悬啊。
正纠结着,只觉浑身一个失重,朱茗觉得天灵盖往上一飘。
同时窗外一片白茫茫,是向下进入云层中了。
刘教授这回想起关心学生了:“是在降落。”
“哦哦,好的。”朱茗说着放开抓紧安全带的手,紧接着又一阵失重感逼着她又抓了回去。
这回高度直接降到了云层以下,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土黄色沙地,以及密密麻麻的方块状小房子。等高度再降一降,便能注意到建筑风格明显不同,朱茗看见了课本上呈现过的圆顶建筑,以及非常漂亮的承重柱身。
正想问那是什么地方,飞机却已呼啸而过,一个规整的尖顶建筑又吸引了朱茗的视线,她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课本上有没有讲过这种建筑风格,然后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傻了。
那不是建筑的顶部,而是金字塔。
骄阳似火,晒干了朱茗内心的所有迷惑不解,现在就是除了激动还是激动——居然真的来埃及了!
朱茗的飞机于下午两点准时降落, 刚到就顺利和展博会的接待人员接上了头。
对方是个高个儿的大胡子,深褐色皮肤。虽然是来到非洲了,但埃及似乎并不以黑人为主, 但这个肤色显然也不能说是黄种人。朱茗在做攻略时有查过埃及到底属于什么人种,结果查出来密密麻麻好多字。
看了两眼看不明白,遂作罢。
当朱茗以为接下来刘教授要用流利的英语和大胡子说话时,大胡子率先开口道:“您好,请问是刘教授吗?”
刘教授:“是我, 您好。”
朱茗:???
虽然是有点奇怪的腔调, 但确实是普通话没错。
所以是主办方特意请了一位会中文的地陪。
由他帮着朱茗和刘教授填好了入境卡, 然后给护照贴上了落地签标志, 又在机场大厅换了些埃及镑, 这便可以出站了。
1元人民币大概是6.8埃及镑,真正的一分掰成六分花。
机场外阳光毒辣, 连柏油路看着都刺眼,见刘教授掏出了墨镜, 朱茗也紧跟着把墨镜戴了起来。
大胡子倒是没戴墨镜,也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 只一边说着“这边请”,一边引她们到了汽车旁。
车上还有个男孩,见他们来立刻跳了下来——看脸明显是未成年, 五官很稚嫩,还没长胡子,不过身高已经和朱茗差不多了,只略矮一点点。
与沉默寡言的大胡子不同, 这个卷毛男孩似乎过分热情,他径直走向朱茗问道:“您好, 可以合个影吗?”
朱茗倒是有看到亚洲脸在这里有一定概率被要求合照,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可以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已经举起手机咔嚓一下。
朱茗忙道:“要不要重新来一张?我好像眯眼睛了。”
卷毛笑嘻嘻地看看她,又抬头看着大胡子说了句什么。大胡子似乎教训了他一句,然后又看向朱茗:“这样就可以了,请上车吧。他是我儿子,只会那一句中文。”
刘教授在落地后一直显得比较严肃,除了必要的沟通以外都没怎么开口说话。大胡子也不知道是性格原因还是大中午的太困,总体也没什么话讲。
于是这辆破车就在开罗的公路上安静地前进着。
当然朱茗不懂车,之所以说它破只是因为上车时看见车门被撞得瘪了一块儿,似乎还没来得及修。不过开着开着朱茗注意到,路过的车辆好像很多都有点伤。
那可能就是这边的人不怎么在意车的外观破损吧。
说起来这时候手机显示虽然是下午两点,但对于朱茗她们来说其实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再加上因为各种原因在飞机上都没怎么睡着,朱茗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下很快打起盹来。
只不过还没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就被前排副驾驶递过来的一张卡片打断了施法。
她赶忙接了过来,是卷毛递过来一张名片。
名片很显然是他父亲的,隶属于一个旅行社。朱茗看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张中文名片,所以大胡子并不是专为主办方打工的,而是主办方雇佣的中文地陪,负责接待她和刘教授——当然可能还有其他来自中国的艺术家。
有趣的是,下面的电话号码被用圆珠笔划掉了,写了一串新的号码上去。朱茗抬头一看,卷毛正回过头来,神采奕奕地冲她挥着手上的圆珠笔。
好吧,得到新信息,卷毛的号码。
出于礼貌,朱茗还是将名片收进了包包里。卷毛见状明显很满意,把圆珠笔往耳朵上一挂,拿着手机开始啪啪地打字。
于是等他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显示的就是翻译好的中文:【需要陪同游览的话可以打给我。】
朱茗也打开早已下载好的翻译软件:【可以吗?你看起来还很小。】
卷毛笑出声来,他爸在开车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幺蛾子,只用他们的语言呵斥两声。
但卷毛显然不打算搭理他,很快递了新的消息过来:【请放心,这里的景点我都很熟悉。】
他们这儿雇佣童工犯法不?
朱茗想了想,又问:【请问费用是多少?】
卷毛似乎也考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小小声跟她说了句:“One dollar.”
这个,朱茗做攻略时也看到了。
说是这里的“1美金”并不是真的“1美金”,它只是一种叫卖声,如果被这种声音吸引过去,很可能要花掉更多的钱来购买商品。
当然也有一种情况,小孩子会喊着“1美金”邀请人骑骆驼,但是上去之后不加钱就不让下来。这个,这个是坐地起价。
或者小朋友忽然对着人唱歌,唱完就突然“1美金”。这个,这个是强买强卖。
所以在听到这个价位时朱茗就心死了——怎么可能这也One dollar,好离谱。
但是人在异国他乡,朱茗当然也不会去激怒他,只是客气地回道:【谢谢,如果有自由行动时间的话,我会考虑的。】
正在这时,汽车路过了一个小镇。
镇子看上去有些破败,但时不时也会路过一些有腔调的建筑,姜黄色的墙体搭配墨绿色的铁门,看上去十分协调。门前摇晃的木板上画着咖啡杯和咖啡豆,所以这是一家咖啡店。
这时,朱茗的卷毛小地陪就已经在发挥作用。
他又一次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显示:【这里是“死人城”。】
而六个时区外的晚上七点,林禹成直接开门就走,人都快上电梯了被陈盛赶上来。
“林禹成你干嘛!”陈盛拽住他,“他就是想看你着急,你要就这么走了,他们吃饭时少不了在那恶意编排你。以前不管私底下怎么闹,面子上总归过得去,这回眼镜蛇要是真放话了,以后你在圈子里没那么好混的!”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已经很给他脸了,他现在是在干什么?”林禹成一把把他甩开,“我就不信了,他放话顶什么用?我现在谈生意都是跟他们爹妈谈,只要有利可图谁管他这点乳臭未干的恩恩怨怨?”
“是,现在是跟他们爹妈谈,现在还有你爸在后头给你坐镇,就算瞧不上你也得卖你爸几分面子。可以后呢?”陈盛看着他,“以后里面这些人都是要从父母辈手中接过衣钵的,其中也不乏能人,他们即便看不惯眼镜蛇,总也不想跟佘家交恶。”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忍忍。林禹成你这个脾气做不成大事。”
“我大不了不做大事。”林禹成说着转头又按电梯,“你回去忍吧,我忍不了一点儿。”
“不是你这人是不是跟钱有仇啊。”陈盛急道,“你别以为在这钻牛角尖犯犟你就是什么好人,你这才真叫败家子我跟你说!”
林禹成已经气到极点,反而语气冷静:“败家子怎么了?败家就败家,我要不把这罪名坐实了,不白瞎我爸骂我这么多年了?”
“我服了,你也为你自己想想,难道你这么些年生意都是为你爸谈的吗?”
“我就是为我爸谈的!”林禹成直接叫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就不喜欢这行也不想跟这些人处,那我能怎么办?我爸就我一个孩子,我有得选吗?”
陈盛被他吼得也没话讲,走廊里一时间静住了。
于是林禹成回想起刚刚那一幕,气性更大:“还有你,茗茗真是瞎了眼才跟你谈,我要不出来你真就打算搂着别的女人喝酒了是吧?”
“我靠林禹成你什么意思?茗茗不跟我谈跟谁谈,跟你个不务正业的谈?你爸再正派也少不了有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你以为你现在的生活都是怎么来的?”陈盛也恼起来,“一天到晚摆这个样子我看着就来烦,还‘败家就败家’,你以为没了钱你是个什么东西?少跟我在那茗茗长茗茗短的,茗茗是我女朋友,跟你没关系!”
林禹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跟连珠炮似的冒出这么一长串的,合着他觉得他让别的女人坐大腿没错?反倒是他感觉到被羞辱所以有情绪是不务正业?
“我一定会告诉茗茗的。”
“林禹成你敢!”
眼瞅着电梯就到了,叮咚一声。林禹成也不想跟他纠缠,这就要进去,却听一旁传来眼镜蛇的声音:“茗茗就是陈盛那个小女朋友吗?”
林禹成和陈盛同时看过去。
那个气势让眼镜蛇本该出于上风的步伐莫名地虚了虚:“……朱茗是吧?这个名字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陈盛刚要张嘴,林禹成话都已经出来了:“这跟茗茗没关系。那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茗茗不知道那是佘氏商标,只是参考了那天的构图。她没有故意针对佘氏的意思,也不是我们俩在背后指使。我知道你气不过,搞了我的吊顶材料,所以我举报了你的KTV消防不合格。你有什么你冲我来,茗茗在这件事里没得到一点儿好处,钱都给林氏赚了。”
正义凛然的声音铿锵有力,震得眼镜蛇硬是过了几秒才问:“她到底是谁女朋友?”
陈盛说:“是我女朋友。”
“算了这也不重要。”眼镜蛇摆摆手,“所以这些就是你们知道的全部了是吗?”
空气再次静住。
于是眼镜蛇扶了下眼镜:“你们知不知道她有个个人账号,现在已经是个绘画领域的小网红了。”
于是林禹成和陈盛就发现了朱茗在网络平台上晒画的号子。
其中浏览量最高的一幅画, 是黑衬衫下隆起的V型胸肌,中间深不见底的缝隙,以及悬而未决的汗珠。
他俩肯定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 甚至隐隐觉得有点恶心。
但是下面的评论区炸了,人们纷纷叫嚷:【请一定要误入歧途啊妈咪!】
看一看上传时间,是刚开学那会儿。
陈盛就反应过来:“哦,是我穿你衬衫那天。”
林禹成也不想仔细看,手指头飞快地划过去了, 那画里的情欲感让他心生暴躁。
其次就是陈盛的半裸像, 是那天在画室画的。陈盛皮肤确实白, 为了突出这种质感, 朱茗应该是加了点紫调, 奇迹般让人觉得这肌肤带着花香。
画大爷的画也有,一开始朱茗也发, 但后来可能是发现流量不高,就不发了。
其他就是一些风景, 表达情绪的作品之类的。大多数时候画面亮且色彩丰富,表达的是喜悦;但有时也会有色彩纠结的画面, 光影也暗沉,不知道她在苦恼什么。
这个账号的事朱茗没跟林禹成聊起过,也没跟陈盛聊起过, 虽然已经做起一定规模了,但也还没到很出圈的地步,所以他俩是完全没发现她有这么个号子。
那么问题来了,眼镜蛇怎么会知道呢?
眼镜蛇对此的回应是:“你们看置顶。”
于是二人又翻回最上面, 发现朱茗居然把那幅《耶稣与玛利亚》置顶了,比起当初刚爆的时候, 浏览量已经又翻了几番。
“老实说我也觉得你俩不至于这么损。”眼镜蛇说着抚了一下自己油光瓦亮的大背头,“她的其它画每爆一次,这幅画就会被炒起来一次,我的公关部门就得去压一次。”
眼镜蛇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该说不说被这么搞是挺糟心的,陈盛只得先道歉:“不好意思啊佘哥……我不知道这事儿。”
而对于林禹成来说,刚刚的羞辱已经突破了底线,他现在一点儿好脸拿不出来:“怪不得最近这么收敛呢,好久没有给鬼畜区提供素材了。”
上一次还是开车堵四岔路口大喊“我姓佘,你这个身份、你这个层次你都没有资格接触我”,然后还动手打人,被人录下来发网上了。
光这件事佘家就被群嘲了许久,朱茗的画就是抓住了这事儿的尾巴,所以才被认为是刻意追逐热点。
但是即便是被群嘲的事件本身,实际也只是让眼镜蛇挨了他爸一顿骂,然后为了低调压下几波宣传推广而已,对佘家的利益根基本身影响不大。这就更别说朱茗的一幅画了——虽然让本该平息的事态重新翻起,给佘家带来一点点微小的损失,但眼镜蛇其实并不在意画本身,只是觉得林禹成和陈盛在搞鬼,得想法子回敬。
真正恼起来是因为,这幅画在持续发挥能量。随着那个账号渐渐做起来,置顶作品在持续增加热度,甚至有人直接把头像改成那幅画,昵称也统一改成“我姓佘你没资格”,眼镜蛇都不知道这些人平时都是干嘛的,怎么就这么闲。
所以就算影响不大,眼镜蛇总也不希望这事儿就这么没完了,尤其是这个号完全没有要凉的意思,根据评论区所说,画手的画技一直在进步,粉丝数不断往上飙。
掉包吊顶材料是损,举报消防不合格是狠,但这些都是能过去的事儿,也是他们行商的内部规则——闹能闹啊,但后面该合作还得合作,你不能搞个过不去的事儿在这恶心人。
至此眼镜蛇意识到这个账号可能跟林禹成、陈盛没关系,是那姑娘的个人举动。
刚才包厢里的那一出是试探,也是下马威,但想让那个账号删贴,现在也得客客气气说话了。
眼镜蛇没搭理林禹成,只看向陈盛:“让你女朋友把那画删了,然后回去吃个饭,这事儿咱们就算结束了。都是误会,对吧?”
陈盛这便掏手机打过去:“行的佘哥,这都小事儿……”
但是过了几秒,又皱着眉头把手机放下,顺带看了林禹成一眼:“打不通啊。”
林禹成立刻掏出手机也打。眼镜蛇不想夜长梦多,直接招呼道:“是你在A大的同学吧?又不远,要不你直接接过来一块儿吃饭,就当认识认识。别说,我对油画也很感兴趣的。”
按理说话到这儿,不管眼镜蛇有没有坏心,林禹成跟陈盛都得有点慌了,但是这次他俩只觉得安全又平和。
“她来不了。”拒绝的时候,林禹成莫名感到一种爽感。
“嗯?怎么来不了?”眼镜蛇吹胡子瞪眼,“我请吃饭还有来不了的人?”
“是真来不了,人在国外。”陈盛又打了一遍,还是无人接听,“这会儿可能正穿过无人区吧。”
但是朱茗只是忘记关掉飞行模式了而已。
不过她的翻译软件是离线包,可以照常使用:【为什么叫“死人城”?】
卷毛:【因为这里原本是贵族墓地,房子是守墓人住的。后来守墓人的后代以及其他穷人们才住进来,所以门上的编码和姓名都是长眠于此的死人的,而不是活人的。】
惊呆了,居然是字面意思的“死人城”。
所以这就是类似“我们学校以前是个乱葬岗”那种感觉。
朱茗:【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普通小镇,饭店、学校、咖啡馆、公交车,该有的都有。】
卷毛:【是的,但是没有警察。】
继续向前开出一段后,已经开始能闻到明显的异味。
卷毛又把手机递过来:【前面是“垃圾城”。】
其实一开始并没有看到什么垃圾,感觉像是来到一个普通的街区,唯一特殊的就是楼房总给人一种烂尾楼的感觉——就是总觉得顶上还该有点什么,但是就是没有封顶。
注意到朱茗的眼神在往上看,卷毛便解释:【没有完全建成的楼房无需缴税。】
所以不封顶是为了避税。
朱茗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又问他:【垃圾在哪里?】
其实她觉得这是个幽默的问法,因为她怀疑垃圾是某种隐喻,比如这种烂尾楼被称作垃圾之类的。
但是卷毛回她:【在前面。】
好吧,从某个湿哒哒的窄街开始,朱茗找到了异味的源头——原来这个城市是个大型垃圾处理厂。
即便人在车里,也依然觉得熏眼睛,但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居民在楼上晒被子。而视线下移,车窗外的一楼处,女人和孩子在垃圾山中对垃圾进行分类,男人在将大袋大袋的垃圾从卡车上搬下来,他们似乎已经很习惯这个味道。
耳畔还有机器的轰鸣声,卷毛说:【是粉碎垃圾的声音。他们世代以处理垃圾为生。】
汽车在这里开得很慢,有几个小孩子发现了这辆车,就立刻追过来冲着朱茗挥手,嘴上喊着:“哈喽!”“哈喽!”
感受到他们的热情,朱茗也挥手回应:“哈喽!”
然后他们就很开心地转回头去,继续去踢那个已经瘪了的皮球。
那种开心的情绪传达到朱茗这里,即便熏得脑袋疼,她也还是不由得笑起来。
而身后的刘教授却传来一声清晰的叹息声:“唉……”
朱茗扭头看去,只见刘教授摘下墨镜,用随身小手帕擦了擦眼角,眼眶也红了。
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被气味熏得。
朱茗大致开始能理解为什么看攻略的时候,人们对这里的游玩体验会两极分化。
朱茗是个纯粹摄入情绪的人,她看到那些孩子嘻嘻哈哈的,她就也觉得开心。她完全没有去想他们生活在这里多么可怜,他们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皮球都没有。
但是看到刘教授的时候,她又分明地感知到了教授的悲伤,她知道刘教授在真情实感地为他们难过。或许对刘教授而言,这趟旅程并不是开心的。
于是朱茗的选择是暂且不要去看刘教授,继续和前座的快乐卷毛玩耍:【我们住的地方也会有这种味道吗?】
卷毛:【不会,你们是尊贵的客人,住的地方非常好。不过如果你要去洞穴教堂,那还是要回这个方向。】
看到计划中要去的地方,朱茗眼前一亮,但会想起刚才的气味,又开始思考这教堂是不是非去不可。
她从翻译软件中切出去,想要查一下这个景点具体在什么地方,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飞行模式一直是开着的。
当关闭飞行模式的那一刻,朱茗总算重新和世界恢复联系。
然后就看见了来自妈妈、林禹成、陈盛的好多个电话和消息。
朱茗一个头三个大,赶紧先发消息给妈妈报了平安,然后又去看林禹成和陈盛的信息。
在得知自己的网上秘密基地被这二人撅了的时候,朱茗是痛心疾首的,而陈盛居然问她能不能删画,她更加不能接受:【可是最火的一幅画当然要放置顶啊,这幅画撤掉的话对流量影响很大的,凭什么要删掉啊?】
正喝酒的陈盛看着这话, 实打实地呛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