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名画by老天鹅啊
老天鹅啊  发于:2024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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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远了,林禹成把脑回路拽回来:“听陈盛说,你不怎么回家住,一般住在花店,也是因为这个吗?”
朱茗点点头:“对,在家会有点紧张,在花店就很舒服。”
林禹成开着车,无意识地冒出来一句:“小可怜啊。”
三秒后反应过来:“不不不,你当我没说。”
朱茗觉得林禹成是个很神奇的人。
从最开始见到他,朱茗就觉得他很好玩,毕竟很少有人能在饭局间表现得比她还紧张。也正因如此那顿饭她相对放松,还聊了不少跟油画相关的事。如果不是被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困扰,她应该会更愉快些。
后来在游泳馆的时候,她的视线就总是不自觉地往林禹成那边瞄,去KTV那次更是发现了他很独特的一面——他可以从不苟言笑的学长一键突变为混迹江湖的老油条,然后再变成被人情世故捶得找不着北的天真小生。
而在事后陈盛的讲述中,朱茗惊讶地发现他还有圣母玛利亚和光之战士属性。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敬佩的时候,这光之战士开始找她聊天了。
说起来真的只是聊天而已,但她莫名觉得他们度过了荒唐又快乐的一个暑假,直到开学后,从室友那里听说七千万是渣男的消息。
这人啊,是怎么又复杂又单纯的呢。
到现在他嘴里能蠢蠢地冒出一句“小可怜”,然后又很快意识到不妥让她“当我没说”。朱茗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然后就是在心里直呼“他好可爱”“好高的段位”。
她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问了出来:“那个……为什么别人都说你是渣男啊?”
林禹成也是被问愣住了。
“我……”他顿住片刻,然后反应过来,“你都听说什么了?”
“就是说经常有女生来找你,抱着你哭什么的。”
“不不不,抱着我的还是少见,主要还是来捶我的。”林禹成耸耸肩缓解尴尬,“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陈盛恋爱经验丰富,有时候跟人断崖式分手,人家找不到他,就会来找我撒气。最严重的一次,我跟你说过的,姑娘要跳护城河,还是我给劝下来的。”
“哦——原来是这样。”朱茗恍然大悟——对啊,事先知道陈盛恋爱经验多,又觉得林禹成很容易害羞不像有很多前女友的人,可她硬是没有想到林禹成哄的是陈盛的前女友。
她不知第多少次感叹:“你们关系真好。”
林禹成苦笑一声:“这是唯一的感慨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来你男朋友才是别人口中的渣男?”
“……可是别人都说你是渣男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你很不好。”朱茗说着抿抿嘴,“我看到的阿盛对朋友很真诚,对女朋友也是用尽全力,虽然有点笨拙,但总归是有在变好吧……”
用尽全力是因为他馋女孩的身子,看起来笨拙是因为他根本没用心。
林禹成真的很想把这话说出来,但前半句光说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后半句又不太符合现状。
他第无数次在心底发问——那畜生怎么就真动心了呢?!
“但是据我所知,他的每一任前女友都被他害得很惨。”林禹成冷着脸说大实话,“他这个人对女生并不尊重……说白了就是玩弄人家感情。所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和女生约会叫上我,放任你和他交往下去,我觉得良心不安。”
“那你还……挺善良的。”
“这不是善良不善良的事儿,我怕的是下一个是你。我怕有朝一日你们分手了,你会和其他人一样痛哭流涕地向我控诉陈盛有多么混蛋,那我……”林禹成说着说着意识到他又把陈盛想来真的的事儿忘了,于是紧急补了一句,“当然,也许你觉得你会不一样。”
眼看林禹成着急起来,朱茗也有些无措,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让人觉得“憋得慌”了。
但是她确实不可能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否定自己相处了很久的人。
她女性朋友虽多,但向来不擅长和男生交往聊天,于是在最初和陈盛聊天时不得不求助室友。她深知当时和陈盛聊天的并不是她本人,说起来可能还得算是欺骗,因此很担心在约会时露馅。
但是并没有——虽然她表现得和在网上判若两人,但陈盛还是很好地接受了她所有的模样。
之后安排各种约会、饭局,挖空心思在各个节日准备小礼物,反正总会给她各种惊喜。倒是她没什么事儿基本上想不起陈盛这号人,也总是在收到礼物后才很抱歉地说自己没有准备。而陈盛也丝毫不生气,只说她送不送都没有关系。
所以在朱茗看来,这场恋爱确实是她对陈盛亏欠良多,以至于只是把陈盛的生日设为密码,都能让他感动到拥抱上来。
所以朱茗觉得,他可能就是太缺爱了吧。
毕竟是小时候被欺负爹妈都不管的人,甚至有人打电话上门,他爸都能问也不问就说他和小朋友们都相处得很好,那平时怎么待他的也可想而知。
至于林禹成说的,他玩弄感情的事,朱茗扪心自问她并没有从“女朋友”的角度对此感到恐慌,而是从作为“人”的角度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盛有错。但是毕竟这是林禹成一家之言,她从来也没有从第三人的口中了解某个人的习惯。
但是对于林禹成的提醒,她也是很感谢的:“知道了……所以我之前不是说想去问问他吗?可你又说不能问……”
“问了也不会和我说的有什么区别,他做过的事不会因为他现在有了改善就消失……何况他是不是真改还不一定呢。”话一出口,林禹成自己都要被这话里的酸劲儿惊到。
他几乎想趁着这股子劲儿直接挑明了,但想想这是在高速移动的密闭空间内,他对有男朋友的女孩说喜欢,这显得他像个变态,很可能把朱茗吓着。
当然,也可能现在已经吓着了,他知道他在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有些急。
于是他试着做一下深呼吸,去向朱茗解释:“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什么?”
“别看我和陈盛关系好,我和陈盛,和你爸都不一样。我不是更喜欢和朋友在一块儿的人。”
他说得耳朵尖尖泛红:“我是那种把爱情看得比友情要重的人。”

当时朱茗的第一反应是——陈盛这半生终究是错付了。
第二反应——等等, 爱情指的是……我吗?
她瞄了一眼林禹成红红的耳朵,然后自己也惊得脸红。
眼瞅着林禹成又要看过来,她赶忙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让车内重归寂静。
刘教授的工作室在郊区的一个新园区内——说是新,其实也建起来挺久了,只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大多铺面都被空置。
好在约的是白天,要是天黑了来估计真有点恐怖。
林禹成走在无人的长廊里, 只觉到处空空荡荡, 说是荒凉毫不为过。按理说刘教授应该不缺钱, 怎么就把工作室安排在这儿了, 叫外卖估计都不方便, 倒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地点。
这时候他反应过来,从朱茗视角看这就是——一个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把她带到了空无一人的荒郊野岭。
换位思考一下林禹成身上都要冒汗了, 他特意做出一副有点紧张的样子:“刘教授给我发的定位就是这里啊……会不会给错地址了,感觉还挺吓人的。”
“不不不, 应该就是这里。”朱茗的眼睛在发光,她四下观察着, “让我选的话我也想把工作室放在这种地方。”
林禹成眉头一皱,差点脱口而出“那可不行,太危险了”, 好在朱茗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朱茗说:“这就像是那种世界末日之后残留的建筑,植物疯长,然后幸存者躲在里面生活。现在我们就像两个入侵者……哦不,我们是接到邀请才来的。”
奇怪的幻想, 不过还真让林禹成有点理解了这个选址。
“好吧……我看看具体的,应该是在二楼。”他说着就带头上了楼, 朱茗赶紧跟上。
工作室不难找,因为没人的地方连地面都布满灰尘,只有一条小走廊附近是完全干净的。
朱茗和林禹成走的应该是教授不常走的楼梯,一路上踩出了两串脚印,然后在那条小走廊处一转弯……
里面是个逼仄的窄门。
门上什么标识都没有,光线也很差,像极了一个杂物间,林禹成看看门又看向朱茗。
朱茗对他猛点头:“像我们会做出来的事。”
“好吧。”林禹成对着门框上的反光条整了整衬衫领子,然后按下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与走廊的幽暗相对,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同时飘来香甜的花茶味道。
刘教授就像一个很久没见到活人的末日幸存者一样,热情邀请道:“来啦?快,进来坐。”
然后她将门完全打开,呈现在朱茗和林禹成眼前的,是刚才那条幽暗走廊的延续。但不同的是,门内的一半亮堂如同美术馆的展廊,两边大大小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画作。
林禹成先行走了进去:“打扰您,刘教授。”
朱茗也跟上,一步三回头地看着路两边的作品,这时再回头看向门外废墟般的园区,真就像是步入异世界一般了。
工作室的格局是半拉走廊连通里面一个空旷的画室,而连通处的环形节点就打造成了会客厅。
刘教授在这里摆了张小圆桌,桌上是泡好的红色花茶,倒在花瓣状的瓷杯里,看上去格外有腔调。
朱茗正被走廊里的一幅少女肖像所吸引,便听那边林禹成递上了一直拎在手上的礼袋:“教授,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他在教授变脸之前把话说全了:“是几个非遗陶瓷茶杯,分别来自汝、官、哥、钧、定五大窑。我本来就不止是学生身份,更是作为林氏员工为了画展的事来的,登门打扰空着手不合礼数,但也确实不好太贵重。刚好听说老师对非遗感兴趣,就准备了一下,您能收下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
深居简出的实干派本来也难能经住这样的周全,刘教授听罢只得接过来:“好吧,但我本来能答应这事儿,确实是因为拿你当A大的学生看待。我觉得学生经商,作为老师我应该支持。”
林禹成得体地笑一笑:“我明白,我也特别感谢刘老师——哦,这是我邀请同来的艺术系的同学朱茗。”
突然被点到,朱茗立刻将视线从那幅画上移开,顿一顿才叫道:“……刘老师好,我叫朱茗。”
本以为会是个很寻常的介绍,但让林禹成没想到的是,刘教授扶了一下眼镜,确定道:“你就是朱茗?”
但是林禹成是这里头唯一感到惊讶的那个。
朱茗已经很习惯这个场景了,每位老师第一次给他们班上课时,看到她的名字都会这么问。甚至有平时比较大大咧咧的,会直接来一句:“哟,1班的课啊,哪个是朱茗?”
刘教授的课是排在大三,所以朱茗还没见过她,在这里遇上了,被问一声她觉得也正常。
“是的。”朱茗说。为了防止教授再次确认,她还专门缀了一句:“我去年入学的,今年大二了。我……特别荣幸能来这儿,刘老师的画太有个人特点了。”
而对于刘教授来说,朱茗的画单看肯定是普通的,但是不可忽视的是,她才刚上大二。在这个其他学生还刚刚分流的年纪里,朱茗的油画已经很能入眼,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进步速度,那前程不可估量。
刘教授看她的眼神完全是看可爱的后辈:“后生可畏啊。只可惜等你读研读博的时候,我应该就彻底退休了。你有开始联系研究生导师吗?”
“……没有,我暂时都还没考虑过这个……”
“我估计等你到大三,有些坐不住的就会来联系你了。真有人找你的话可以事先问问我,我给你看看能不能跟。”刘教授说着连连摇头,“有些人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哦。”
不是,这话是可以说的吗?
朱茗还没反应过来,林禹成已经惊喜道谢:“可以吗?那可真是太谢谢刘老师了!”
刘老师看看林禹成这样子又看向朱茗:“你们俩是……情侣关系?”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都没有提起陈盛这号人,只连连摆手说是普通朋友。
那刘教授就明白了:“哦——普通朋友是吧。我懂,我懂。”
虽然很想回一句“不,您没懂”,但林禹成的耳朵和朱茗的脸颊,衬得任何反驳都苍白无力。他们唯一能做出的解释就是坐得稍远些,就好像他们之间真的很清白。
合着人结不结婚跟爱不爱八卦也是两码事。
林禹成又喝了口茶缓解尴尬,开始把话题往正事上引:“那……刘老师,要不我们先看一下您说的那幅画?”
“啊,好的好的。”刘教授也不知道在乐什么,只边笑边引着他们往更里间去。
墙边地上放着一幅画,大小和《蛇女》差不多同一尺寸,他们过去时还蒙着遮光帘。
然后随着帘子掀开,第一眼带给人冲击的还是大量蛇身。
大篇幅的画作直接呈现在眼前,比网图更加震撼。林禹成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闭眼,过了两秒才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细看。
整幅画看上去比《蛇女》明亮很多,蛇身的鳞片在光照下更是亮得刺眼,林禹成差点抬手挡光,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光线来自画里。画中央还是那个女孩,但这次画出了下半身。女孩与蛇尾拥抱纠缠在一起,神情欢愉享受,仿佛是在……
俗人再次闭上了眼。
好在刘教授好像也不是特别在乎他的想法:“茗茗,你怎么看?”
朱茗都快把画吃进脑子里了:“这个鳞片……处理得太好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画成这样啊……”
她又探头向前观察女孩的面部表情:“她很享受,已经可以与这股巨大的力量相融。而且从这幅新作可以看出,‘蛇女’实际上是场骗局,主角其实有着人类躯体,并不是妖魔。现在画面上空笼罩的阴影消散了,光线改变了,但这应该不是因为世界变了,而是情绪不一样了。”
朱茗说着抬头看向刘教授:“我很为您高兴,所以您的选择最终带给您的是自洽和快乐。”
刘教授笑一笑:“感谢你的解答,但是有一点不对。这可能有一点抠字眼了,但是我确实没有做什么选择。”
她耸耸肩,无奈地摇摇头:“我也曾一度以为保持独身是我的选择,我要对我的选择负责。这导致很多时候我都提醒自己保持警惕——我不能歌颂和赞美爱情,否则我就是背叛自己;我不能因少男少女互生好感而觉得美好,否则这就好像我还是需要这种感情。但后来我发现这也是个骗局。”
她说:“我发现我其实从来没有决定,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是个独身者。但事实是也从来没有任何人或事,让我觉得对我来说,陪伴比独身更好。在我的生活已经足够愉快舒适的前提下,我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寻求陪伴去做一些所谓的‘努力’,这是自然而然的事,而不是我的选择。”
“十几年前的那场采访后,我感到十分愤怒,但也曾自我怀疑。我总想搞明白那些问题究竟改如何作答,我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现在如果那个记者还在我面前,他又要问我‘您为什么决定保持独身呢’,我应该会回答——”
“我没有做这个决定,但我总不能跟空气结婚吧。”

第31章 精神三变
这话被朱茗纳入了“可以记一辈子的话”的清单, 想想上一个还是室友那句“不画画你会死吗”。
而且刘教授这话说得很轻松也很理所当然,没有任何攻击性,以至于乍一听好像也就那样……但莫名就给人一种很有力量的感觉, 让人耳目一新。
其实朱茗本身的想法和她有相通的地方,但是刘教授所说的“因为生活状态本身就很好,所以无需刻意做什么努力”这一点,倒是朱茗没有想过的。
在她愣住的时候,她其实就是在思考这个。
她对自己的生活现状满意吗?是满意的。学着热爱的专业, 室友们都待她很好, 老师们也觉得她是可塑之才。爸妈之间不再吵架了, 她没什么事一般也不再回那个讨人厌的家。
其实朱茗觉得自己过得还挺充实的, 那她当时和陈盛恋爱是因为什么来着?
回想起来一开始陈盛要加她好友她就是想拒绝的, 但是因为室友说“这个可以有”,而且她也觉得这个人很好看不加有点浪费……
然后就是既然加都加了不聊天很尴尬, 都聊这么久了不见面也不是个事儿,见都见了而且气氛还挺好既然对方表白那就接受。
作为一个被妈妈耳提面命“不能早恋”的女生, 朱茗还挺好奇恋爱到底是怎么感觉的,但她总觉得单靠她自己来完成恋爱前的那一系列工序几乎是不可能……所以能被这么推着一路向前然后忽然被表白, 她还觉得挺好,有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所以她这算什么,是好奇心作祟吗?
朱茗试着幻想了一下当时如果对方是林禹成, 经历了这么一套流程之后跟她表白,她会答应吗?
她当然会。
但是没办法啊,这种事就是先来后到的吧?她就是认识陈盛在先,这已经没法改变了。而且虽然喜欢上两个人这种事她没法控制, 但是行为还是可以控制的啊——真要是在和陈盛恋爱期间和林禹成有什么实质上的接触,这……其实就是劈腿吧?
从没把这个词和自己挂钩过的朱茗感到心惊肉跳, 她迅速打断了这个思路,重新拐回陈盛的事儿上。
朱茗不禁又想,和陈盛在一起她有变得比以前更快乐吗?
这还真有。
比如差点接吻那天,她觉得气氛非常好,特别期待亲吻的感觉。又比如陈盛给她当模特那天,她被撩拨得从脚趾头酥到手指尖,画笔都有点不稳当了。这都是其他人没能带给她的感受。
虽然代价是必须得回陈盛一些无聊的消息,以及被拉到画室聊什么“你的过去”。这很难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不过如果是林禹成找她聊天,她就完全不觉得无聊,包括今天路上好像也聊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甚至比和陈盛说得还深入,但朱茗却丝毫没有觉得尴尬。
这个事情很蹊跷,看似是白玫瑰的陈盛实际上烧的不行,而看似是红玫瑰的林禹成倒是能满足一些比较纯情的需求。
于是朱茗产生了一种愿望,如果这俩人能融合成一个就好了,那她就什么都有了。果然男人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吗?
她神情复杂地看向刘教授——教授您知道吗,您这辈子一个也没爱上,而我轻而易举爱上了两个。
朱茗静得有些久,但林禹成没敢吭声,他以为这俩人在神交。
但刘教授其实也看不透朱茗在想什么,只是暂且没有打断她的思考。
恰好这时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刘教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说了声“我这边有点急事,稍等一下”,然后便匆匆出去接电话去了。
林禹成刚松了口气准备调整一下状态,忽然听见朱茗叫道:“哎,禹成哥。”
“怎么了?”
朱茗看着他:“你确定还想要《蛇女》吗?”
这话问得。
林禹成非常准确地表达着自己的需求:“要肯定是想要的,但我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要就不礼貌了。你之前分析得没错,刘教授是心境变了,她不愿意再展出《蛇女》,我觉得能理解。如果还死揪着《蛇女》不放,未免显得唯利是图,刘教授可能都要怀疑新作能不能托付给我了。”
朱茗过滤掉了他话里的大半信息,只确定了他还想要:“那如果要展出三幅刘教授的画,你这边能接受吗?”
“事情就是这样。”在刘教授回来后,三人围坐在会客厅的圆桌旁,由林禹成进行了新构想的阐述,“我们希望能将您的画作为套图展出,一幅是《蛇女》,一幅是新作,还有一幅是走廊里那幅少女肖像——从她的五官来看,她应该就是后来的蛇女。”
林禹成说着看过去:“只不过她看起来困惑又隐忍。”
刘教授便也扭头看去:“那是更久之前的画了,画技还很稚嫩,远不如后两幅。”
朱茗在一旁坐着被扎了一刀——这画技还稚嫩,那她画的是什么?是还没出生吗?
林禹成则继续解释:“但早期画风加上迷茫的神情,刚好就是这幅画的精髓所在,它记录了在面对压力时的最初反应,可能甚至都还不太明白自己为何痛苦。然后就是《蛇女》,是非常明确的暴怒状态,是确定了对方的不合理,渴望暴力反抗。最后的新作则是推倒之后的重建,是接纳自我和重返天真。”
他加上了自己的理解:“这刚好吻合尼采的‘精神三变’——人的精神会从骆驼变成狮子,再从狮子变成婴儿。骆驼是背负传统道德的束缚,狮子是勇于破坏传统的精神,婴儿是破坏后创造的新的力量。”
朱茗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是大致地解释了一下想把这三幅画放在一起的理由,但没想到林禹成竟能叽里咕噜冒出这么多。
果然是靠文化课考上大学的人,还是有文化的。
刘教授听得笑了一下,心里明镜一样的:“那你其实还是想拿下《蛇女》。”
“希望得到您的谅解。”林禹成摊手,“我确实有私心,但如果不是真觉得合理,我不会冒昧地提出这种要求。我能理解您觉得现在的生活状态更好,但是《蛇女》时期的状态绝对不能否定,那是达到下一个状态的必经之路,甚至是最需要勇气的一步。”
“这是你的想法?”
“……经过了茗茗的一些点拨。”林禹成诚实道,“但我非常能理解。老实说我原本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但我现在觉得对付一些人保留道德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才要保持愤怒,持续行动,不管推倒了什么,反正我会重建。”
朱茗给听迷糊了:“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但林禹成暂时没法给她解释:“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完成重建,我第一个感谢的应该是当初那个勇于抗争的自己,我觉得那是最艰难的一个决定。因为推倒的废墟上总要重建点什么,这是我们的意志在催动我们向好发展,这或许也很难,但总归是我们一定会做的事。可推倒呢?”
他说:“那完全是一个破坏行为,人很难有勇气、能想到要去摧毁自己原有的东西。”
“刘教授,最后的结果固然令人羡慕,但请不要吝啬您的经验。您完全可以在呈现新作的同时去表达……您曾愤怒过。”
是的,林禹成非常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摧毁。摧毁自己这么多年来关于道德的信念,摧毁他和陈盛这么多年来积累的友谊,摧毁他在自己心中正义凛然的认知。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学校里名声不好,可他压根就不在乎。他觉得只要自己行得端、站得直,别人就是说破了天也伤不到他分毫。但从得知陈盛爱上朱茗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将再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喊出那句“我没错”了。
林禹成和朱茗在临近中午时离开了刘教授的工作室,带着三幅画的独家代理权合同。
他们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车里的,空调都没开就双双仰在座椅里傻乐。
林禹成其实还好,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签合同,比这难的时候多得是,但是这次是他和朱茗合力签下的,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但朱茗是真的第一次见这个场面,早几个月前她一定不信,她居然和一个资产七千万但又平易近人的富二代一起,拿下了鼎鼎大名的刘教授那幅《蛇女》的合同。
她很努力地压制自己,才没有尖叫出声,只是不断嚷嚷:“我居然真的做到了,我不会是经商的天才吧?我本来以为我就是来参观的,完全没想过还真能说上话。为什么呢?我明明不太会讲话的……”
她看向林禹成,眼里头全是光:“我发现了,我在完全放松的环境下好像挺会说的。可能是因为在刘教授和你面前吧——刘教授和我很多想法本来就很类似,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也知道我在说什么。然后你的话,我们好像一直说话也比较接得上。”
林禹成笑笑地看她:“那其他人听你这话可要伤心了。”
“什么?”
“陈盛啊,还有你那些室友朋友什么的。”
“唔……但是本来也不是必须完全同频才能做朋友的啊。然后陈盛的话……”朱茗说着说着皱了下眉头,她需要思考一下,“陈盛就是不能陪我聊天吧,其他的还挺好的。”
“我还以为聊得来对女生来说是最重要的。”林禹成还是那个语气,丝毫看不出情绪有什么异常,“有时候挺好奇,为什么他这么招女孩喜欢,我就孤寡到现在。要说他有钱的话,那我也有;要说他样貌好,那我也不赖;要说他头脑聪明,那我学历毕竟也摆在这儿。那我到底还缺点什么呢?”
朱茗此刻对他是真没什么防备心,只顺着聊道:“可能就是因为陈盛经验多?经验越多就越会吧——不是说语言上的,就是肢体动作上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林禹成已经把纽扣解到第三颗了。
“呼——我说怎么这么热,忘开空调了。”林禹成说着按开车载空调,顺带把袖子也卷了起来,露出结实的前臂。
朱茗才反应过来,林禹成刚才问的可能不是陈盛为什么招女孩喜欢,而是为什么招她喜欢。
好造孽啊。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伸出根手指头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明明是开了空调,车里却不知为何反而越来越热了。

其实林禹成不是很能理解朱茗的这个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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