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有侍者经过,手中的托盘忽然倾斜,棕红酒液直接滴溅在了顾肖的手臂上,白衬衫被染上酒渍。
“先生,抱歉。”
对方看起来很紧张,顾肖不在意地摇头,抬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马场配有酒店,顾肖在这里有专门的房间。他过来换衣服,西蒙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同款的白衬衫。
视线在熨烫平整的衬衫上掠过,“换一件吧。”
手边的几柜上放着那捧金色的鸢尾,顾肖抬手捏上鲜艳的花瓣,娇嫩的花瓣在指腹间被碾皱。他转身,手臂不经意擦过,花束应声而落。
听到响动的西蒙连忙走出来。
顾肖眉眼冷淡,“收拾干净。”
为了哄索菲娅开心,今晚的生日派对威廉还特意邀请了她很喜欢的两位歌手,眼下当红明星正在欢闹声中为小姑娘演唱《Le Papillon》。
一首脍炙人口的法语童谣。
顾南湘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曾熙雯听见她甚至还跟着哼唱起来,“顾小猫,你太幼稚了吧。”
顾南湘难得没有回嘴,她整整喝了两大杯樱桃酒,这会儿有点微醺,思绪也在变慢。
顾南湘想起那会儿读小学,学校要求排演亲子音乐剧,她放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别的同学都在欢天喜地讨论是爸爸来还是妈妈来,而她——
一个都没有。
顾家爷爷最近身体不好,顾奶奶心情欠佳,她并不敢去打扰他们。至于顾叔叔,他大多时候都是严肃的,况且他还在外地出差。
后来是顾肖在饭桌上察觉她情绪低落,问了原因。
那次的亲子音乐剧最后是顾肖陪她一起演的,他们演唱的曲目就是《Le Papillon》。顾肖贴上了胡子,戴上了假发,扮演和蔼风趣的老爷爷。
记忆鲜活,顾南湘蓦地笑出声,旁边的曾熙雯一脸见鬼的表情。
“顾小猫,你在想什么,一脸春色!”
“……才没有,我在想很健康的东西。”
“我不信。”曾熙雯凑近,“嗳,你觉得那个卢索怎么样?其实长得也还行,我觉得你或许应该把眼界放宽一点,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其实也不是非你哥不可。”曾熙雯搂上顾南湘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爹系男?保证长在你的性.癖上。”
“……我的性.癖什么时候是爹系男了?”
“哦,不是爹系男,是老派绅士。什么袖箍、衬衫、背带夹,真丝领带啊,西装三件套啊。你不就喜欢这种调调?”
“……”
“所以啊,卢索小弟弟根本不懂你。”
“说得好像你多……懂、我。”
顾南湘觉得,曾熙雯是懂她的。
当她偏眸看到皎皎月色下,身形修长的男人正从法国梧桐的繁茂浓荫下走过来。
剪裁合度的马甲西裤,白衬衫的上臂束勒着指宽的黑色袖箍。
顾肖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眸光深静,眉眼清绝。
顾南湘忽然就有些恍惚。
一旁的曾熙雯也有点呆。
艹,顾肖这不是要顾小猫的命嘛!
人群还在欢闹,童谣渐近尾声,熠熠的光晕晃得人眼花,心跳也变快。
一定是今晚的酒喝得太多了,可它明明是香甜的。
卢索热切地走上前,攥了攥有些潮热的掌心,“南湘,等下一起去看烟火秀。”
顾南湘回神,“什么?”
“威廉先生说十分钟后有烟火秀。”
脑子里还有些混沌,顾南湘木木点头,“好……”
“念念。”
清沉的男声,在这喧闹的人群中依然具有穿透力。
顾肖就站在几步远的位置,这样定定地看向她。
只看着她。
“哥。”
很轻的一个字,顾南湘甚至觉得顾肖可能都不听清。
“过来。”
“南……”
卢索刚要喊她,顾南湘已经朝着顾肖走过去,她的脚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他。
顾南湘在距离顾肖半步远的位置停下,清软的眸底盈着水光。
“喝酒了?”
“……一点点。”说着,顾南湘还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不到一厘米的距离,用以证明她真的只喝了一点点。
顾肖显然不信。
顾南湘弯起笑,仰着头看哥哥,乌润的瞳仁亮晶晶。
哥哥真好看。
和她第一次见到的感觉一模一样。
顾肖神色平静,任由顾南湘这样放肆打量。又在触上她眼底的柔软时,淤在心头的燥郁一点点消退,清冷的眸色到底还是柔和了下来。
“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
只是有点醺醺然。
“要不要跟哥哥回家?”
“嗯。”顾南湘乖乖点点头。
生日宴还没有结束,盛大的烟火秀即将上演。
顾南湘和顾肖离开的时候卢索差一点就要追上去,却被曾熙雯拉住。
“人家兄妹俩说话,你去干嘛?”
“我……”卢索神情萎靡下来。
他准备的玫瑰花……今晚怕是派不上用场了。
车子已经等在庄园门口,顾南湘同索菲娅告别,跟着顾肖一起上了车。
下山的路弧弯很多,又经过一个转弯时,顾南湘清秀的眉头皱起。
“西蒙,开慢一点。”
“好,先生。”
西蒙将车速放慢,顺便贴心地升起了隔板。看样子,南湘小姐是要休息。
顾南湘从上车开始就觉得大脑越发混沌,匀速行驶的车子像是无声的催眠曲,她想睡,有根神经却又隐隐兴奋着。
“要不要睡会儿?”
顾肖将她微乱的头发拨到肩后,又抬手去碰她的额头。
顾南湘却忽然有些贪恋哥哥指尖的温度。
她侧过身,双手枕在颊边,视线柔软地凝在顾肖身上。
“我今晚有点不开心。”
“哥哥向你道歉,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那么久。”
看,他连她为什么不开心都知道。
那他知不知道,她不开心,还有别的原因。
“哥哥和那位温小姐很熟吗?”
“嗯?”
“我都看到了。”顾南湘垂下眼,浓密眼睫扫下一小片浅浅荫翳,“你们聊了好久的天,你还冲她笑。你是不是……喜欢她?”
终于还是问出来了。
顾南湘告诉自己,该问出来,不要内耗,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如果他说是,那今晚过后,她就把自己的喜欢全部都收回来。
顾肖却勾唇,“我冲谁笑就是喜欢谁?你把哥哥当成什么人了。”
所以……不喜欢,是吗?
压在心上的大石终于挪开一点,让顾南湘得以喘息,但心情似乎并没有因此真的好起来。
顾南湘小声哼哼,心里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就想无理取闹,想找身边这个人的麻烦。
她又往顾肖那一侧挪了挪,眸光认真,问出来的话却很孩子气。
“哥,那你会丢下我吗?”
“不知道。”
“或者,你帮哥哥想一个必须要丢下你的理由?”
他像是在逗弄小猫。
车窗外绿荫繁茂,树灯错落镶嵌,映亮下山的路。
顾南湘咬唇,想得很认真。
昏昏沉沉的大脑也因此愈发麻木。
片刻,车子转入公路,周遭倏然变得黑漆漆,有细小的雨点打在车窗上。
“那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你要结婚了呢?你总不能带着妹妹一起吧。”
因为顾南湘这一句话,车内狭窄的空间蓦地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女孩子身上浅浅的馨香混着呼吸间的樱桃酒香缱绻溢开。
顾肖定定看着面前眸光有些不清明的姑娘,想起她初来顾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总害怕被丢下。
“怎么了?”顾肖轻揉她的发顶。
“今晚的烟花秀看来要泡汤了,索菲娅一定会很难过。”顾南湘低着头,瓮声瓮气,答非所问。
“索菲娅难不难过我不管,我只管顾念念难不难过。”
“冷血资本家。”
顾肖轻笑,虽然还不清楚小姑娘为什么不开心,但哄她开心早就成了他多年的必修课。
“赛马拿了头彩,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
十八岁的心动。
成年夜的梦境。
顾南湘眨眨眼,半转过头看身边英俊的男人。
夜色昏朦,湿凉的水痕划过车窗,将男人笼在一池暗影中。
顾南湘指尖动了动,望向哥哥深静的黑眸。
“什么样的奖励……都可以吗?”
樱桃酒在大脑中发酵,兴奋的神经变得钝钝的。
“小醉鬼想要什么?”
想要哥哥。
荒唐念头升起的同时,顾南湘的指尖已经触上了微凉的西裤。
顾肖眼底的散漫松弛在那一瞬凝结。
“哥。”顾南湘软软地咬着这个字,“我能,抱抱你吗?”
软乎乎的一句话,顾肖听过无数次。每每这个时候,年纪尚小的女孩子便会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藕节一样的手臂挂上他的脖颈,安静地消化那些她藏在眼睛里的情绪。
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顾南湘这样问了,却没有真的要征求顾肖的意见,在顾肖给出答案前,她已经缓缓挪到他的身边,柔软的裙摆被压在膝盖下,白皙的手臂就这样大胆地、一点点地擦过男人的颈侧,圈上他的脖颈。
阒寂的空间里一道忽沉的呼吸,顾肖想要推开她的手还是缓缓放下。
顾南湘窝进顾肖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哥哥,眸光却依然不清明。半晌,细白的手臂又垂下,莹软指尖勾上束在白衬衫上的袖箍。
她像是得了一样新玩具,爱不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
抹胸款的小礼服将少女发育姣好的曲线紧致包裹,大约是饮了酒,白皙秀气的锁骨透着浅浅的一抹粉。
珍珠白的软绸铺开,和西裤滑凉的布料叠在一起,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早已经不是那个追在他身后痴痴叫哥哥的小姑娘了,她如一株被精心呵护浇灌的玫瑰,娇艳漂亮,丰盈动人,清软的眉眼处已然有了不自知的风情。
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经长大,却在这荒唐的雨夜里清晰感受到了这种成长。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将她推开,又何尝不是一种放任?
“念念。”
喉结轻动,少女的馨香将鼻息侵占,顾肖不得不扣住她的腰,将怀中人微微带起。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竟如此不堪。他不得不用尽生平的自制力,去压下那处不堪。
可因为用力,手掌下的纤细柔软变得越发清晰。
“哥哥。”顾南湘像是犹不自知,只是因为不舒服微微挪动了下身体,扣在她腰间的手掌却收得更紧。
“哥哥,你弄疼了我。”
可顾肖却没办法松手,他不能让顾南湘就这样直直坐在自己身上。
他的不堪,不应该让单纯的妹妹知道。
少女的眉眼精致,在酒精的作用下潋滟出水光,清媚拂荡在眼角。
静谧的对视里,顾南湘却蓦地借着箍在掌间的力道微微倾身。
柔软抵触上微凉的西装布料,心口的位置交错。
她的唇几乎要印上他的唇角,让扣在腰间的指骨绷得愈发用力。
樱桃酒的甘醇在唇齿间化开,混着莓子熟透的香甜。
顾南湘喃喃开口,低软的四个字。
“想要,哥哥。”
第17章 缠绕
顾肖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这样的被动, 女孩子香甜的气息染溢在脖颈,清软的荔枝玫瑰、甘醇的樱桃酒、熟透了的莓果……杂糅在一起,蛮不讲理地侵占他的气息, 像怀里的这个人一样。
喉结轻动,轻哑的男声:“什么?”
“想要……”顾南湘头一偏,粉软的唇擦着顾肖的脸颊, 细嫩的脸蛋直接埋在了他的颈窝。
顾肖:“……”
她纤长的眼睫贴合在一处, 睡得很熟。
惹了这样一通大麻烦, 她竟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贴在女孩腰间的手掌一动不动,顾肖依然牢牢将人托着,因为这样的姿势,顾南湘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他怀里, 饱满绵软压在胸口, 顾肖咽咽嗓子, 偏头看向车窗外。
细雨微茫,湿了巴黎的秋夜, 塞纳河上的游船荡起粼粼波光。
许久, 敛着的眉峰终于一点点舒展开,箍在顾南湘腰间的力道也渐渐松下来。身体有瞬间的轻坠,怀里的女孩极不满意地哼哼了两声, 又在顾肖的脖颈蹭了蹭。
“……”顾肖垂眼, 瞥着怀里重新调整了一个舒服睡姿的姑娘。
“顾南湘。”
他轻唤她的名字,鲜少的,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
“你是不是有点,太不负责了?”
从这里返回圣修斯最快也要将近两个小时, 顾南湘睡得不踏实,几次都拧着眉, 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不舒服,偶尔细声哼哼。不得已,顾肖吩咐西蒙,转道去他常下榻的那家酒店。
车子一路开到酒店停车场,西蒙先行下车,快步走过去拉开后车门。
顾肖俯身,照顾着顾南湘的睡姿,将人打横抱起。西蒙下意识要伸手帮忙,顾肖已经越过他,径直往电梯间走去。
这家酒店常年为顾肖留有房间,西蒙识趣地没跟上去,转而去找酒店的厨房,希望他们能制作一道中式的醒酒汤。
房间在酒店的顶层,静谧的走廊铺着厚而软的银灰地毯,复古缠枝的软黄壁灯间隔绵延,将男人的背影拉长,柔软的珍珠白裙摆垂坠,盖着怀中女孩白皙匀亭的小腿。
黑色的牛津皮鞋落地无声,可即便如此,怀中人还是哼了哼,像小猫一样。
虹膜识别的电子锁应声而开,房间的灯带随之亮起。
顾肖抱着人转进左手边的房间,这间卧房长期没有人住,得知今晚客人要入住,酒店已经派专人提前打扫过。
换了晾晒干净的全新被褥,点上助眠香薰,清淡的佛手柑香气。
顾肖弓背,将人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顾南湘微微皱眉,却没有醒来。顾肖俯身帮她退下脚上的高跟鞋。
小姑娘爱漂亮,即便腿上有伤也要坚持穿高跟鞋。
脚趾得到了放松,顾南湘蹭在柔软的枕头上,复古绿的四件套,软白的裙摆铺开,因为她不听话的睡姿,下摆已经卷上去一小截,堪堪遮住一半大腿。
细嫩白皙的双腿紧并,包扎伤口的纱布有些卷边。
顾肖按按眉心,拨了酒店内线,请他们安排一位医生,以及一位女管家。
拉过床角的薄被,将房间温度调至适宜,窗帘合严,顾肖才缓步离开,女孩子明媚甜软的馨香终于在鼻息间一点点消散。
落地窗外光线昏曚,埃菲尔铁塔静驻在潮湿雨夜里。顾肖拧开一瓶冰水,冷凉的液体划过喉头,身体的燥意却没能如愿被浇灭,就像这巴黎的夜雨,漫着潮气,丝丝缠绕。
他转身走进
右手边的房间。不多时,浴室响起淋淋水声,玻璃上却不见雾气。
这个冷水澡顾肖冲得很快,他用毛巾擦头发的时候,房间的门铃被按响。
一位女管家和一位男医生。
“稍等。”
顾肖放下手中的毛巾,推开顾南湘的房间门。果不其然,被子掉了一大半在地上,床上的女孩子睡得毫无形象,裙摆几乎已经堆在了腰间。
好在覆在身体上的那一小块三角布料是极为正常简约的款式,同裙子一样的米白色,不同于他曾偶然撞见的那些繁复花边、透明蕾丝和纤细绑带。
可有的时候,越是清冷简单,越引人遐想。
冷水澡平复下的燥热就这样汹涌漫上,不给他一点迂回缓和的机会。
从没发现,她竟这样磨人。
深吸一口气,顾肖走上前,淡定地将卷起的裙摆拉下,看着女孩子恬静的睡颜。她的皮肤一直都很好,不施粉黛也细嫩白皙,鸦羽长睫安然贴在一处,呼吸浅浅,乖得不像话。
她的世界岁月静好,却放任他水深火热,不得解脱。
深静的眼眸晦暗,秒钟再度转至罗马数字的12,顾肖抬手,屈着指背碰了碰顾南湘的脸蛋。
他起身,朝等在外面的医生轻声道:“可以了,请进。”
顾南湘的伤口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包扎的纱布有些错位,医生帮她重新消毒,微凉的酒精贴触上皮肤的一刻,女孩子皱眉,粉软的唇喃喃一个字:“哥……”
顾肖就站在她身边,听得清清楚楚。
待伤口处理完,医生离开,顾肖又请女管家帮顾南湘做简单的清洗,以及换掉身上不舒适的礼服。
管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顾肖就等在客厅,凌晨的巴黎陷落进霏霏雨夜,他穿着宽松的白T黑裤,双手抄在裤包里,整个人伫在暗处,孤孑清拓。
不多时,管家走出来,告知他一切已经照顾妥当,顾肖颔首,给了对方一笔不菲的小费。
他转头往房间看去,昏暗光线里女孩子睡得很熟,他没再打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顾南湘是被渴醒的。
凌晨两点半,她顶着昏昏沉沉的大脑醒来,看着全然陌生的房间,脑中空白了好一会儿。
好在房间里的香气是她熟悉的定制香型,身下柔软的床单也是她惯用的那个牌子,气息和肤感都令她安心。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哥哥经常会入住的酒店。
揉了揉沉甸甸的脑袋,顾南湘试图回忆,记忆停留在她顾肖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他叫她小醉鬼。
之后便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想,脑中的神经就一跳一跳地发疼。
顾南湘果断放弃,喉咙发干,她下床去找水喝。
客厅里亮起灯带,昏暗一线,但足够视物。顾南湘走到吧台边,倒了杯水。
温凉的水浸润唇齿,焦渴得到了缓解。
脑子依然发昏,像是有无数理不清的线头搅成一团,她也无意去理,只想倒进柔软的大床,睡个昏天暗地。
喝完一杯水,顾南湘连眼皮都不想抬,眯着眼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多年养成的习惯,她径直转进了右手边的房间。
黑漆漆的房间里萦绕着佛手柑的香气,顾南湘掀开薄被钻了进去,枕头上有好闻的味道,像高纬度的深林,洁净清冽,令她无比踏实。
半晌,察觉到胸.前的束勒,她又闭着眼睛摸摸索索,米白的内衣被从睡裙里扯出,随手丢在床边。
困意重新漫上,将睡未睡之际,阳台上倏然响起清沉的男声:“好,我会考虑,你先发方案过来吧。”
“挂了。”
顾南湘:“……?”
顾南湘:“!!!”
不等她有多余的反应,隔着一道落地玻璃,脚步声靠近,遮光窗帘外的推拉门被滑开。
一瞬间,顾南湘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被子一拉,她将自己彻头彻尾地藏起来。
本就昏沉的大脑一团乱。
她要怎么和顾肖解释?
我走错房间了。
上一个试图爬顾肖床的女人就是这么解释的。
或者,干脆装死?
顾肖这个电话打得有点久, 京北总部的一位高管要离职,新的人选迟迟没有敲定。
通话结束,他拉开阳台门, 佛手柑的气息荡在鼻尖。
他没有用助眠香薰的习惯,一直备在酒店是因为顾南湘喜欢,她来圣修斯读书, 今后少不了要往返巴黎。至于今晚, 大约是酒店会错了意。
转身合上门, 遮光窗帘将雨夜里最后一点微弱光线阻隔。顾肖将手机放在桌上,径直往床边走去。
这几年忙于工作,前段时间家庭医生还提醒他,他的视力有轻微下降, 建议注意休息眼睛, 在工作的时候可以戴上护眼眼镜。
是以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看到床上拱起的一团时, 顾肖的第一反应是的确应该好好准医嘱。
如果不是枕头上放了件过于醒目的白色内衣。
柔软的米白色,衬着复古绿的贡缎。
在原地静立片刻, 顾肖缓缓吁一口气, 往门口走去。
客厅的应声灯带亮起,他回头往床上看了眼,拱起的一团抖了抖, 显然没睡着。
不管妹妹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 此刻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离开这个房间。
离开这套房间。
房门被带上的声音在阒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哥哥没有发现她?
顾南湘小心翼翼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客厅里的灯带片刻熄灭,周遭静谧无声。
“唔……”顾南湘长舒一口气, 有惊无险。
身下的床垫好舒服,床单被子的肤感也好, 还有沾染在上面的气息,不是佛手柑的香气,却让她贪恋。
再等等吧,要是还没动静,她就偷偷溜回对面的房间,神不知,鬼不觉。
顾南湘安排得很明白,唯独高估了自己。这样安静沉浓的雨夜,最适合睡觉,倦意排山倒海涌上,她打了个哈欠,蹭着软软的枕头。
长睫贴合,嗯,再等五分钟。
再等五分钟,她就离开。
深夜时分,夜雨未停,走廊上异常安静。
担心屋里的姑娘会害怕,顾肖没走远。他就倚在门边,忽然很想抽根烟。
他烟瘾不重,只有在特别烦躁的时候才想抽一支。
譬如今晚。
譬如现在。
伸手去摸裤包,才想起烟盒还在房间里。喉间痒意难消,这场等待便显得更加漫长。
十五分钟。
半个小时。
手机屏幕上显示凌晨三点半的时候,顾肖折回房间。
床上依然拱着一团,女孩子白皙的脸蛋贴着复古绿的贡缎,呼吸清浅平缓,竟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一时间,顾肖只觉得无奈又好笑,许多种情绪自心头掠过,最后只一个变得清晰:这样的绿色,很衬她的肤色。
这一夜,顾南湘终得好眠,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瑞贝卡出现在房间里,告诉她顾肖已经返回圣修斯,看她睡得熟,没有打扰。
显然,哥哥知道她睡在了他的房间,可他却什么都没问。
他为什么不问?
是为了……顾全她的面子吗?
顾南湘没想明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不用和哥哥面对面尴尬解释,她心安理得地做缩头乌龟。
吃过早饭,顾南湘先去了一趟马场。伊恩昨晚搬到了曼妮的隔壁,顾南湘去的时候,两匹马儿正在草场觅食,时不时亲昵地蹭一下对方。
顾南湘:“……”
曾熙雯笑出声,冲她挑眉,“看到没有,这就叫姻缘天定。”
“也许人家只是兄妹。”
兄妹两个字一出口,顾南湘又抿抿唇,乌亮的眼睛暗下来。
曾熙雯碰碰她,“你女儿都比你有出息,小怂猫,别怪我没提醒你,惦记你哥的女人可多了,你小心被别人捷足先登。”
顾南湘扁扁
嘴,有点委屈,说出的话却依然骄傲。
“我才不要抢男人。能被别人捷足先登的男人,也不值得我惦记。”
曾熙雯:“?”
不愧是顾猫猫啊。
曾熙雯今天要转机去伦敦,送走这只闹腾的小麻雀,顾南湘也乘车回圣修斯。
明天就要开学,她要先去餐厅和杨雪正式道个别,再返回那处老房子收拾东西。
下午三点是餐厅的非营业时间,兼职的学生大都在休息。顾南湘一进来就碰到了在抽烟的安东尼。
安东尼上下打量她一眼,又看向停在外面的豪车。车上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安东尼冷笑一声,双颊凹下去,吸了口烟。
顾南湘全程没给他一个眼神,径直去休息区找杨雪。杨雪不在,问了和她一起兼职的女孩,才知道她在后厨。
顾南湘一路找过来,看到杨雪穿着后厨的帮工服,正在清洗食材,和她一同工作的是餐厅的实习学徒,来自奥地利。
顾南湘没想到杨雪还要兼工后厨,她以为她只是在前厅应侍。
见到顾南湘,杨雪满眼惊喜,脸上沾了鱼鳞,她想去擦,又发现橡胶手套上全是黏腻。
顾南湘笑眯眯地走上前,并不在意地上的水渍沾湿她的复古小羊皮鞋,她用纸巾帮杨雪擦掉颊边的鱼鳞,“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会不会打扰?”
“不会不会。”杨雪连忙摇头,“你等我一下。”
“不急。”
杨雪和实习学徒打过招呼,又洗了手才走出来,“我还以为你都不会来了呢。”
“来看你呀,好点没有?”
“已经好多了。”
“那一起去喝点东西?”
“好。”
顾南湘选了家距离餐厅不远的甜品店,她忽然嘴馋,很想吃冰镇的椰子酱甜瓜牛奶。
甜品店这个时间几乎没什么人,两个姑娘挑了个靠窗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杨雪告诉顾南湘这个时间段在后厨帮忙会额外有12欧的时薪,还可以和奥地利来的实习学徒练习德语。
说这话的时候杨雪面上笑盈盈的,没有丝毫不自然,她的齐肩短发和法式刘海让她看起来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顾南湘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坦坦荡荡,不藏不掖。
“你想学德语?”
“对呀。当然也不只是为了在餐厅兼职,只是觉得既然出来读书了,多掌握一门语言对今后的求职工作肯定有帮助。”说到这里,杨雪有些腼腆,“就是总去没话找话说,有点不好意思。”
“你等等啊。”顾南湘是个行动派,当即调出祁安的联系方式,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对方接通挺快,但声音压得特别低,“小祖宗,干嘛?正上课呢。”
“你还会上课呀。”
“……”
祁安去年被家里丢到德国,如今在慕尼黑读书。
“我有个朋友,想学德语,你找几个朋友拉个群,带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