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湘微怔,这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所以,你停我的卡,是因为担心……”
“也不全是。”
可顾肖没继续往下说了,他拎起沙发上的纸袋径直往那间更为狭小的房间走去,步子刚刚要跨进去,又堪堪停住。
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像是被打劫过。行李箱摊开在地上,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外套和贴身的居家服堆在一起,见方的透明袋子敞着半个口,一小截柔软的白色蕾丝探出来。
顾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顾南湘偏爱各种各样浮夸的贴身衣物,那些细带、蕾丝、刺绣在他看来繁琐累赘且不实用,其实并不太能理解。
不理解,但也不会干涉妹妹的喜好。
守礼地将视线偏开,眉头却皱得更深。
桌子上摆着二三十个颜色各异高低不一的瓶瓶罐罐,毫无秩序地将一整张桌子堆满,椅背上搭着厚厚一叠不同材质不同季节的衣服,床上的被子揉成一团,枕头边放着手机、耳机、耳机盒、纸巾、眼药水、铁质糖盒……和一个福袋?是香芋色的细绒布。
即便早已对顾南湘的自理能力有过判断,可真的看到这样一幕时,还是令顾肖开始反思。这些年,他教会了妹妹很多东西,但好像唯独没有教她怎么照顾自己。
顾南湘见哥哥迟迟未动,以为他是嫌弃这里空间狭小,正要开口劝一劝,顾肖微微弓背,褪下了脚上款式极简的黑色牛津皮鞋,只穿着同色棉袜淡定地走了进去。
顾南湘脑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没多想,捏着白瓷汤匙吃燕窝。燕丝晶莹细腻,加了金橘和雪梨,口感清爽不甜腻,是她喜欢的口味。
感觉……家里的厨师换了呢。
唇角刚刚弯起一个满意的弧度,身后的房门被关上了。
这是顾肖的习惯,顾南湘也不确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肖从不在她面前做扯领带、解衬衫这样的动作,更不用说皮带和裤链。即便他们一人一间屋子,他也一定会把门关上。
顾肖该不会是怕自己占他便宜吧?顾南湘的思维往奇怪的方向散发了一秒钟,又小声嘀咕,“老古董。”
顾肖的确不会像顾南湘那样大剌剌地敞着卧室门,这是他和妹妹多年相处下来形成的习惯,保持分寸和边界。他希望用长久的自我约束对妹妹产生影响,让她准确且清晰地分辨出异性的哪些举动是不合适的,轻浮无礼的。
这些应该由父母来帮助孩子构建的观念,在顾家,只能由他来教,而且要潜移默化拿捏着分寸来教,因为她是女孩子,太直白太隐晦都不合适。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掌控好这里面的尺度,顾肖会极为认真地分辨顾南湘的每一个神情,通过微末的表情来判断她的接受度,喜欢、认可抑或排斥。
也正因如此,如今她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他也能全然洞悉。
棉袜裹覆脚踝,踩在发旧的木地板上,顾肖拎着纸袋走到洗手间门前。他没有对这个洗手间抱有任何期待,但拉开门的一瞬,看到最多只能容纳两人站立的空间时,还是陷入沉默。
潮湿而狭小的空间里还弥散着湿漉漉的热气,淋淋地挂在瓷砖上,混着荔枝玫瑰的清甜,馨香发酵,和妹妹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就几分钟前,她还在使用这个洗手间。
眼眸微暗,顾肖打断不该有的联想,身上这件衬衫的尺码似乎不太合适,喉间有种被束勒的感觉。
他抬手挑开脖颈间的纽扣,扯了扯领口,又将衬衫的下摆拽出来。
客厅里,顾南湘还在品尝可口的燕窝,一盅燕窝快要见底的时候,隔着一道门板,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哥哥应该洗完澡了,在……换衣服?
顾南湘想起仅有的一次——
那是高一的下学期,她放学回来听说顾肖回来了,在此之前顾肖因为在国外读书已经整整十个月没有回过家。
她迫不及待地跑上楼,甚至忘记敲门,推开顾肖的房门就是脆生生的一嗓子,“哥!”
年轻的男人全然没有防备,身上只套了条松松垮垮的深灰色居家裤,正拿着毛巾擦头发,抬眼便看到穿着T恤学院裙的妹妹呆呆杵在原地。
顾南湘是真的呆了。
她前天才和梁音偷偷看了一本令人脸红心跳的少女漫,如今漫
画的男主角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顾南湘当然知道哥哥身材好,可眼下精壮紧实的肌理就这样毫无遮挡地裸.露在她面前,薄而韧的腹肌块垒分明,绝对直白的视觉冲击令顾南湘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甚至听到咕咚一声。
一如现在,咚——
从她身后的房间里发出来的,闷闷的一声。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升起,顾南湘丢下手中的汤匙,几步走过去推开门,这一次顾肖已经穿戴整齐,只是眼前的情景依然让顾南湘呆住。
乱糟糟的房间显然被简单收拾过,行李箱盖妥帖地合上,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被挂进了简易衣柜,桌子上的瓶瓶罐罐从高到低依次摆列,只是……
顾肖手中捏着那个香芋色的细绒收口袋,里面的东西掉在了地上。
用一根细细的软胶连着,一侧是大约十公分长的圆柱体,顶端圆润,另一侧是一只微微张着嘴巴的小熊,豆蔻大小的嘴巴。
顾南湘觉得空气都凝滞了。她甚至生出侥幸心理,以顾肖一本正经的端肃性格,这个东西或许根本不在他的涉猎里。
顾肖:“抱歉。”
希望破灭,原来他懂。
顾南湘迎着哥哥沉静的目光,咽咽嗓子,“我可以,解释。”
顾南湘恨死梁音了。
这个东西是她来圣修斯前,梁音神神秘秘非要塞进她箱子里的,说国外好山好水好无聊,她得给好姐妹准备点解闷儿的好东西。
顾南湘也早就忘了这东西还在箱子里,还是昨天翻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彼时她拆了过分含蓄的外包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还有些费解。
这什么东西?
还能解闷儿?
直到她打开里面的说明书,看到了“五档震动”“静音防水”“空气吮吸”“指环穿戴”的字样,整个脸皮几乎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原来是解这种闷儿……
说明书里显示,这东西甚至还贴心(变态)地开发了异地模式,可以将控制权分享——分享、控制权——顾南湘只是按照字面意思脑补了一下,就羞耻慌乱地将说明书团起丢进了垃圾桶,东西却被她忘在了床头。
“我……”顾南湘从来没有这么难为情过,更准确地说是紧张和羞恼。
她几步走过来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胡乱塞进袋子里,原本白皙的脸颊比昨晚初见这个东西时还要红,还要热。
连骨头缝里都泛出热,可她还要表现得镇定。
顾南湘抬头看向顾肖,尴尬又无措,她强迫自己冷静。哥哥教过她,只要你表现得足够冷静,旁人就看不穿。
“如果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信吗?”
顾肖沉默。
他当然相信,他的妹妹有时候是很调皮不乖小把戏无数,但每每流露出这种情绪的时候,她就是认真的。
除了认真,她还很无措,顾肖没有错过她眼底的羞赧。
今天的商务会谈很重要,顾肖穿得非常正式,黑色的衬衫和西裤,他偏爱深浓沉冷的色调,眼下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一粒,领带还没来得及系,冷感里便多了些倜傥。
“念念。”顾肖喊她的乳名,谨慎拿捏着他身为兄长的分寸,要教,又不能教得太过分。
喉结轻滚,他用清肃沉磁的嗓音低声教诲道:“二十岁的女孩子有一些好奇很正常,你不需要为此感到羞耻。”
隐晦又直白的陈述,试图为妹妹构建正确健康的性.观念,但又要确保她不会因为过分好奇而伤害到自己,或者被欺负。
尤其后者,一掠而过的假设,让他生出要弄死那个人的念头。
顾南湘红着脸,她没办法解释这种心绪,如果对面的人不是顾肖,她当然不会这样尴尬。因为是他,才让许多情绪无限制地数倍放大。
她咬唇,这样的教诲让她的耳朵发软,面色潮红,想听又不太想听。
“但是——”
还有但是?
顾肖话停一息,有些话让他这个做兄长的来说的确不合适,可偏偏他又是唯一的人选。
“要注意保护自己,安全以及卫生,懂吗?”
“……”
不想懂,顾南湘觉得自己都快要原地自燃了。
教导完毕,顾肖淡定从她身边走过,“还有五分钟,你确定不要和我谈谈接下来的打算?”
他表现得过分从容,在两个话题之间无缝衔接,游刃有余。
顾南湘有时候特别讨厌哥哥的冷静镇定,衬托得她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毛手毛脚又沉不住气,两句话就被带偏。
譬如眼下。
“可你还没有吃早饭呢。”
她迟迟未动桌上的其他东西,就是想等着和顾肖一起吃。
顾肖的胃也不好,家庭医生曾叮嘱他一定要按时三餐。顾南湘自己的胃病是因为贪嘴,顾肖却是因为初入集团那几年案牍劳形落下的。
顾家人丁不旺,到了年轻这一辈,除了顾肖,只一个还在念高中的弟弟。
顾肖一边扣袖扣,“来不及了。”
“五分钟呢。”
“嗯,五分钟,说说你怎么想的?”顾肖停下脚步,偏头去看身边的姑娘。
“我——想暂时继续住在这里。”顾南湘坦白道,又在顾肖的注视里连忙补充:“我付了一年的房租呢,不能就这么浪费。”
一年的房租,抵不上她衣帽间里随便一个小玩意。不愿意回去,那就是还在怄气。
要哄,要顺毛。
“还在怪我停了你的卡?”
顾南湘不说话,她也是很有原则的姑娘。
“虽然你陪我睡了一晚……”
“好好说话。”
顾南湘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她明明有在准确表达,可为什么从嘴巴里讲出来会是这个样子!
刚刚退下去的热意又漫了上来,顾南湘哼哼唧唧,“你还凶我,还要打我手板心。”
她也是个很记仇的姑娘,有一个自己的小本子,一笔一笔都给顾肖记得清清楚楚。
终于,顾肖还是轻叹了声。
“爷爷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是给了你一部分集团的股权?”
“你忘了自己每年都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分红?”
“??”
顾南湘恍然惊觉!
她才不是什么身无分文的小可怜,她明明是个拥有金库的小富婆!
这一想,能被想起来的就更多了。比如成年后顾肖过户到她名下的车子、房子、商铺和那些顾南湘完全不懂的金融产品……这些东西长期都由顾肖找专人打理,顾南湘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名下究竟有多少钱。
见妹妹迟迟没有反应。
“在想什么?”
“在想我的Black Birkin.”
“……”
顾南湘感觉心尖尖发疼,她好不容易从顾肖那里求来的绝版Birkin,她和顾肖吵架都要带走的Birkin,还有她刚刚拿到手还没过新鲜劲的minikelly……太难过了。
顾南湘压下心口不断冒起的苦水泡泡,不说话,纤长的眼睫眨了又眨。
她想要一个台阶,她想……哥哥哄哄她。
很认真,很有诚意的那种哄。
“你之前出了设计稿的那套首饰,昨天刚刚送来样品,按照你出的设计做了一些微调,想不想看看?”
顾南湘之前在国内读的是设计专业,毕业的时候她央求顾肖,说想要自己设计一套珠宝,顾肖为此帮她引荐了Harry Winston的设计师。
这套珠宝她惦记了很久,昨天居然送到了?心动ing
“过段时间的巴黎时装秀我正好有几天假期,可以陪你一起去,品牌方发来的邀请函已经请西蒙全部分好类放在你的房间里。”
时装秀、高定。
怎么办,又多了一点点心动。
“还有你看中的那款私人游艇……”
“停!”
顾南湘闭闭眼,打断了顾肖持续输出的糖衣炮弹。
太犯规了,她根本顶不住。
顾南湘承认,她就是个俗人,喜欢昂贵的包包、漂亮的衣服、奢华的游艇。
梁音说得对,她应该天天给顾肖捏肩捶背吹彩虹屁,以保她大富大贵颐养天年。
“想不想让元宝过来陪你?”
元宝是顾南湘养了快一年的小猫咪
,之前她一直想把元宝带来圣修斯,但顾奶奶也和小元宝培养出了感情,她如果把元宝带走,偌大的顾家就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人了。不想让奶奶伤心难过,顾南湘只好把元宝留在顾家。
“可是奶奶……”
“奶奶那边我去说。”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有小元宝rua,顾南湘的眼角就挂上笑。
顾肖的眼底也终于浮起一点微末的笑意,他翻起衬衫的领子,将一直缠在手上的领带绕上脖颈,修长的手指抵着领带结,利落系好。
“西蒙下午正好有空,我让他过来接你。”
妹妹显然已经做出了让步,他不需要她一定亲口说出要回去这几个字。
“我还没答应要回去呢。”顾南湘娇矜道,又看一眼顾肖,“你刚刚说的……”
她摸着指甲,欲言又止。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也是哦。
从小到大,但凡允诺她的,哥哥从来都没有食言过。
“谢谢哥!”
顾南湘弯起笑,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将顾肖抱了个满怀。
相贴的一瞬,两具身体都有些微僵,只是谁都没能察觉对方的异样。
顾南湘是高兴过头了,她被包包、高定、游艇和小元宝冲昏了头,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手臂滞在顾肖精瘦的腰侧,有点呆。
顾肖垂着眼,指腹还按在饱满的领结上,他看似镇定,鼻息却正在被顾南湘身上清甜的馨香侵夺。
呆了一刹,顾南湘连忙松开手臂,后退一步。她虽然曾在梦里那样肆无忌惮地冒犯过哥哥,但在现实中,在面对哥哥的时候,她还是谨慎的。
哥哥守礼,她便不能随便越线。
顾肖淡定地推了推领带结,“带好重要的东西,和西蒙约时间。”
“哦。”
顾南湘丝毫没有察觉顾肖的异样,她垂着眼,根本不敢去和顾肖对视,生怕被顾肖察觉出什么。
咚咚——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将顾南湘从紧张里解救出来。
“J'arrive.”
她踢踢踏踏走过去,拉开门,门外站着微胖的房东太太和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子,短发,黄皮肤,黑眼睛,一身金属朋克风,短裤短靴,皮革外套里一件露脐的小背心,掐出纤细的一截小腰。
挑剔的房东太太在看到顾肖的一瞬就黑了脸,“顾小姐,租房子的时候我提醒过你。”
顾南湘:“?”
旋即,顾南湘就反应过来了,毕竟她才和房东太太表示过自己单身且没有床伴。而因为楼上美艳风情的女郎,房东太太也明令禁止,她的房子里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形式的性.交易,她不想在这样阴雨连绵的天气被叫到警察局问话。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顾南湘肯定,顾肖的脸色一定比房东太太的还要难看,他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被这样误会过。
顾南湘正要解释,站在门外的酷辣女孩黑眉微挑,“wow,suger daddy!”
顾南湘:“?!”
第10章 很顶
酷辣的女孩叫周年,是顾南湘的新室友。她看向顾肖的眼睛在放光,好像终于在三次元让她遇见一个如此高品质的suger daddy。
顾南湘头疼,不得不立刻向房东太太和周年解释。
“这是我哥哥。”
不是女票客,也不是什么suger daddy。
闻言,房东太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她叮嘱周年各种注意事项,临走时还不忘提醒顾南湘和周年,绝对不可以在她的房子里进行肮脏的交易。
周年冲着房东太太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看着客厅里的男人折回卧室,才凑到顾南湘身边小声道:“你骗她的吧?”
“嗯?”
周年往卧室里瞥一眼,昂昂下巴,“亲哥哥?”
顾南湘摇头。
“我就知道。”
“情哥哥还差不多~”
话音落下的同时,身形颀长的男人从卧室里走出来。
顾南湘:要死!
她不确定顾肖听到了没有,哥哥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没人能从他眼中判断出准确信息。
顾肖已经收拾妥帖,黑色的西装三件套,外套的扣子没有系,质地精良的贺兰德羊毛马甲贴合同色系衬衫,碳色的真丝领带被系成了规整饱满的温莎结。
这样高浓度的颜色叠加在顾肖身上并不会显得沉郁,反而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清肃又矜冷,那是身居高位者经年累月韬养出来的从容气度,静水流深,非寻常人可比。
就是有点太矜贵了,连袖扣都是深黛色的宝石,让人丁点不敢造次。
顾肖拎起纸袋,在经过顾南湘面前的时候温沉提醒一句,“记得联系西蒙。”
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只是视线掠过她时比平素里深了些。顾南湘不会在这种时候旁生枝节,连忙乖乖点头应下。
看着顾肖离开,她才终于轻舒了口气。
周年还脑补的正上头,“仙品啊,一看就很顶。”
“难道不是吗?”周年咧着笑,凑到顾南湘耳边,“很顶,很、会——顶。”
“你脸红了!”
“……”
顾南湘无比肯定,如果她不解释清楚,这个满嘴跑火车的金属辣妹还能说出更没有下限的话。
“不是情……”
连着哥哥两个字说不出来,顾南湘抿抿唇,“总之,就是哥哥,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周年意外,失望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她才磕的cp,居然就胎死腹中了。
“当然不是。”
“可你们看起来好配。”
这是周年看到两人的第一感觉。
一个沉默冷肃,一个明艳漂亮,完全不同的气质,但蕴在骨子里的气场又如出一辙,两个人站在一处仿佛自带结界,格外登对。
好像,他们就应该站在一起。
顾南湘无法和一个刚刚认识五分钟的朋友解释她和顾肖之间相似的气场,只好另起话头。
“听房东太太说你也在S.U.念书?”
S.U.是圣修斯大学的简称,一所始建于1450年的高等学府,以艺术、哲学、历史学享誉欧洲,是典型的贵族学府,最近几十年也开始注重实用型学科的建设。
周年一边推着箱子往房间里走一边点头,“对,临床神经。”
学医的?顾南湘眨眨眼,着实很难将眼前酷辣的女孩和救死扶伤的医生联系起来。
“看着不像对吗?”
“有点儿,但可以接受。”
顾南湘自小就被顾肖教导不可以貌取人,惊讶归惊讶,但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外貌就先入为主做判断。
“你呢?”
“艺术管理。”
周年看一眼顾南湘,点头,“和你很搭。”
顾南湘走到桌边揭开竹编的小笼,五样精致可口的中式小点心,每样一个,都是她平时喜欢吃的,足够装满她的小鸟胃。
“要不要一起吃早饭?”顾南湘邀请周年。
周年正和面前的三个箱子干瞪眼,“不用,你吃,我先收拾东西。”
顾南湘没再客气,自顾吃起早餐,除了她喜欢的小点心,还有一碗淮山鱼片粥。点开手机,顾南湘给管家西蒙发消息,感谢西蒙为她准备的早餐。
西蒙:【都是先生吩咐准备的,知道您喜欢这几道小点心,特意让师傅提前备好】
顾南湘咬唇,杏仁香芋酥的香甜在唇齿间溢开。这还差不多,她娇矜地想着。
【师傅的手艺不错,比之前有进步】
西蒙:【小姐厉害[赞]一下就尝出了不同[超棒]】
顾南湘:“……”
西蒙:【您上次说家里的中餐厨师差些意思,先生这两天重新物色了新的人选,是老夫人推荐的,特意从宁海请来的】
西蒙:【师傅说自己还会做一手地道的苏面,您有空就回来尝尝,看合不合心意】
西蒙说得委婉,顾南湘却听得出这位老管家的言下之意。
【您就会替哥哥说好话】
西蒙:【我是先生和小姐的管家,让先生和小姐舒心满意是西蒙的职责】
嘁,顾南湘不吃这一套,西蒙是顾
肖的心腹,他只会帮着顾肖说话。
【您下午有空吗?】
西蒙:【当然】
顾南湘:【那麻烦您四点的时候来这边接我一下吧】
西蒙:【好的小姐,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您不需要这样客气】
输入这条消息的时候西蒙正在让佣人打包顾南湘的东西,足足五大箱,先生昨晚特意交代的,要挑贵的送过去。
他操着一口标准的法语,告诉正在装第十三只包包的帮佣,“不用打包了,辛苦再放回原位。”
三名女佣:“……”
“小姐晚上回来住,尽快把房间再打扫一遍,床上用品换小姐最喜欢的缎纱埃及棉,要那套珍珠白的。鲜花一律都换成橙色郁金香,南湘小姐爱热闹。这边的挂画也换一下,已经挂了三天了,南湘小姐喜欢新鲜。还有——对,厨房今天备了新鲜的小牛肉,可以给南湘小姐做一道勃艮第红酒甜橙牛肉,还要再配一道中国的雪菜小黄鱼豆腐汤。”
西蒙一路碎碎念着往厨房走去,沉了两天的面色终于阴转晴。
要他说,先生早该去接南湘小姐了,小姐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那破旧的房子,他西蒙看了都要难过。
南湘小姐吃苦,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先生。
老旧的房子里,正在“吃苦”的顾南湘解决掉了所有的小点心,她辘辘的小肚皮和挑剔的味蕾终于得到了安抚。
和周年告别,顾南湘打车去了餐厅,她要去报到,顺便辞职,还要和杨雪道个别。
七点五十九分,顾南湘准时抵达餐厅,她一向都是这样的时间观念,不早到,但也从不迟到。
兼职组长安东尼已经到了,看到她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还有些意外。毕竟在圣修斯,打车是一项非常昂贵的支出。
安东尼是个棕发碧眼的南欧人,讲一口口音很重的法语,“你是打车来的?”
顾南湘点头。
“多少钱?”
“60欧。”
“……”
要知道,餐厅给兼职学生开出的时薪是15欧。
安东尼还眼尖地看到了顾南湘今天背的包包,一只C家的复古绿鳄鱼皮手袋。作为时尚达人,安东尼对各大奢侈品如数家珍,可这个颜色的鳄鱼皮手袋他还是第一次见。
“包不错。”
顾南湘眨眨眼,点头。
是不错啊,是她这一批定制包包里最合心意的一款。
“仿得还挺真,在哪里买的?”
顾南湘想起杨雪对安东尼的吐槽,一个自以为精致时尚的势利眼。他能当上兼职组长,也是因为不停地跟在经理身后各种吹嘘讨好。
在安东尼不屑的神情里,顾南湘弯起笑,“朋友圈。”
安东尼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和几个中国留学生聊过天,他们空闲时会帮忙代购各种奢侈品,朋友圈里也经常有卖各种高仿的。
顾南湘不理会安东尼视线里的鄙夷,她要去和经理辞职,然后回到她在塞因河畔的超级大别墅里。
手机振动,是一条短消息,来自C家的全球创意总监,她刚刚点赞了顾南湘的朋友圈,也是顾南湘这一季定制包包的总设计师。
和对方简单寒暄后,顾南湘便去找经理说明了来意,她本想着这是件很轻松就能搞定的事,却不想经理听完后不住摇头,“不可以,南湘,绝对不可以。至少今天,今天不可以。”
经理告诉顾南湘,杨雪生病请假了,而今晚餐厅要接待重要的客人。如果顾南湘现在辞职,那他只能让杨雪来上班,但杨雪的身体状况又令他担忧。
“餐厅没有其他服务生了吗?”
“客人的要求,要会讲中文和法文。”
“……”
不想让杨雪带病来上班,顾南湘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应下来,但她只代这一天的班,明天就不干了。
顾南湘要辞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安东尼耳中,不知道安东尼和他的伙伴说了什么,那几个人每每看向顾南湘的目光都别有深意。
顾南湘察觉到了,但她不在乎,只在whatsapp上问了杨雪的身体状况,叮嘱她好好休息,又和西蒙另外约了时间。
餐厅实行分段式营业时间,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晚上七点到十点。今晚的客人特别,经理没给顾南湘安排其他工作,只让她熟悉用餐礼仪和晚上的专供菜式,一定要将菜式的食材、烹饪方式、食用建议以及相应的佐餐酒烂熟于心,以防客人忽然问到。
顾南湘懒得去看,顾肖曾请了最专业的老师教过她大半年的西餐礼仪,至于这些东西怎么吃更好吃,怎么搭配更绝,她的花样可比这小小的备忘提示多了去了。
这些年,正经东西她学得精,吃喝玩乐也一样没落下。顾肖曾头疼于她为何会有如此旺盛充沛的精力,顾南湘笑得眉眼弯弯,“没办法呀,可能我太聪明了吧,一学就会。”
太聪明的顾南湘同学现在无聊到快要长毛,乌润的眼底已经蓄起水光。
她打了个哈欠,好困,起得太早了,想睡觉。
窗外的阳光透过休息室的格子窗,将一室映得暖烘烘,顾南湘干脆把本子盖在脸上,眼皮不受控制地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