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顾肖抿着唇,冷冰冰一句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小南湘眨巴着眼睛,要哭不哭。
他好凶,可她不敢哭。
因为顾肖说,她哭起来很烦人。
这是五岁的顾南湘对顾肖的全部印象——很凶、不喜欢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就在顾南湘觉得她可能再也不能拥有一个“视妹如宝”的哥哥时,转机出现了。
那时候园子里年纪相仿的孩子多,大家几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初来乍到的顾南湘想要融进这个群体并不容易,但她有自己的方法。
就像哄顾家人一样,顾南湘也很认真地去讨好那些孩子们。小姑娘长得可爱,嘴巴又裹了蜜糖,很快便有人带着她一起玩儿。但孩子不同于大人,大人的善恶是有理性控制的,孩子的边界却模糊。
他们会带着顾南湘一起玩儿,但也有熊孩子会捉弄她,扯她漂亮的小辫子,抢她的零食和玩具,看她年纪小每次在捉迷藏的游戏里都让她当那个抓人的。
盛夏时节,小姑娘倒腾着两条小短腿跑得气喘吁吁,几个男孩子却躲在阴凉处吃她带来的零食。
顾南湘跑得眼睛都花了,也没捉到人。
后来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眼花了。
三个皮孩子丧丧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高出他们一头的顾肖。
他们在顾南湘的面前停下,整齐划一地开口:“对不起。”
小南湘嘴巴张圆,不懂、不理解、不明白。
“对不起,我不该扯你的辫子。”
“对不起,之前吃了你好多吃的,下次我补给你。”
“对……对不起,以后捉迷藏,咱们……猜拳。”
六岁的顾南湘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让这几个男孩子忽然大转性,但她喜欢这种转变,也隐隐觉得这个转变和他们身后的顾肖有关系。
那晚,她带着顾爷爷给的全部零花钱,怯生生地在顾肖的房门外徘徊。她想要敲门,又怕对上顾肖冷冰冰的那张脸。
“你在干什么?”
身后蓦地响起顾肖的声音,小南湘吓得差点惊跳起,转过头便看到顾肖正定定看着她,眸光暗沉沉。
小南湘咽咽嗓子,像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万般不舍地将斜挎在身上的兔子包取下来,“这个,给你。”
顾肖垂眼,看着递到面前的软乎乎的小兔子挎包,没接,也没说话。
“这是我全部的零用钱,都给你……以后,以后的也给你。”她显然害怕极了,白嫩的小手都快把毛茸茸的兔子脸捏扁了。
“你能不能,让他们……不欺负我。”
她当然知道那叫欺负。
可她好像除了逆来顺受,并没有别的方法。这里不是她的家,没有人会为她撑腰,甚至其中还有一个男孩子威胁她,说她如果敢告状,就揍她。
她怕疼,她不要被揍。
那大约也是顾肖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忽然出现在自己家里、被告知“这是妹妹”的小姑娘。
她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就快要掉下眼泪,怎么会有这么爱哭的女孩子。那几个熊孩子那样捉弄她,她都没有哭。
“你知道他们欺负你,为什么还要去讨好他们?”
依然凶巴巴的语气,顾南湘觉得她应该用错方法了,顾肖才不会帮她。她难过极了,也害怕极了,她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愿意和她玩儿,她也不知道那个威胁她的男孩子是不是认为是她告了状……她要被揍了。
啪嗒——
豆大的眼泪就这样直直砸下来。
她像个水龙头,顾肖微微皱眉。
顾南湘却不知道怎么回答顾肖的问题,她只知道那些被归类为“讨好”的方法行之有效,顾家人喜欢她,园子里的孩子也愿意带她玩。
顾肖不愿意帮她就算了。
或者她可以把这些零用钱都交给那个男孩子,并上交她以后全部的零用钱,以此来换取自己不挨揍。
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中成形,手中的兔子包就被拿走。
顾肖要抢她的零用钱吗?!
兔子包被有些粗鲁地重新挂在了脖子上,小姑娘纤长的眼睫上坠着泪珠,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子。
挺拔的小少年第一次在她面前弯下脊梁,幽湛湛的眸光和她平视。
“收好你的零用钱,不要妄图用它去讨好任何人。”
她被看穿了!
顾南湘怔怔,又觉得委屈。他自己不要,也不许她给别人,那她被揍怎么办?她不要被揍。
“我……”
“不准哭。”
要掉不掉的眼泪戛然而止。
“现在,回你的房间去睡觉。”
顾南湘不敢顶嘴,也不敢申辩,扁着嘴巴转过头。她捏着小拳头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男孩子语气别扭地又补了一句话。
“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不要去讨好任何人。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那是十二岁的顾肖教会顾南湘的第一条处世哲学。
也是彼时依然凶巴巴的哥哥对她许下的第一个承诺。
少年重诺,言出必果。
之后十几年,顾肖也果真如他当初说的那样,没再让任何人欺负过这个妹妹。圈子里的人也渐渐地都知道顾南湘有个极度护短的哥哥,谁让顾南湘受了委屈,顾肖就收拾谁,全无道理和原则。
但顾南湘也清楚,顾肖护她,却不娇纵她。这些年她所有的学习内容都是在顾肖的严格监督下完成的。顾肖要求高,有时候也会亲自教她,顾南湘有时候玩心重,就会被惩罚。
大字写十张。
曲子弹五十遍。
挥拍动作重复一百次。
彼时顾南湘年纪尚小,觉得辛苦,冥思苦想了许久,还真的让她想到一个绝好计划。
那个时候顾肖正热衷马术,顾南湘央求顾父给她找来意大利最好的手工皮革师傅,定制了一柄尺长的小牛皮鞭,作为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
那也的确是顾肖十六岁收到的生日礼物。
彼时的顾南湘认真对哥哥道:“祝我最亲爱的璟珩哥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以后念念要是不听话,哥哥就用这个打念念的手板心,帮哥哥消气。”
顾南湘的小名叫念念,她在顾肖面前装乖的时候就叫他“璟珩哥哥”。
顾南湘的小算盘就是这柄小皮鞭看起来像是一个惩戒工具,但她知道顾肖根本舍不得打她,就算打,也一定不会下狠手。
一点点皮肉痛,总比一遍遍写大字、练曲子、挥球拍要容易多了。
而且不浪费时间!
而事实证明,顾南湘的算盘打得的确好。
小皮鞭到了顾肖手里,顾南湘总共只见他拿出过三次。
第一次,顾南湘十四岁。她没有提前和顾家人说好,独自一人和同学出去玩,深夜十点才回来。
顾肖毫不犹豫地用顾南湘自己制定的“家法”,在她手心打了三下。
彼时顾南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疼,早知道不用
这么好的小牛皮了。
第二次,顾南湘十八岁。她在同学的怂恿下去了酒吧,没想到那家酒吧早已经在警方的布局中,因为涉嫌d品交易。
顾南湘是被顾肖从警局里拎出来的,那也是顾南湘的记忆里顾肖最生气的一次,他甚至不顾她已经是个成年的姑娘,一鞭子直接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不疼,但羞耻。
第三次,就是今晚。
第04章 文身
昏黄的光线将男人的身影拉长,顾南湘看着顾肖一点点靠近,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男人五指微微收拢,捏着那柄黑亮的小皮鞭。
顾肖垂眼看她,漆墨的眼底深静。
“知道他上一个女伴现在在哪吗?”
顾南湘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不知道顾肖为什么会这么问。
“霍尔兹的精神病院,因为长期x虐。”
在此之前,顾肖从来不会和顾南湘提及关于“性”的任何词汇,他谨守着做哥哥的本分,尤其在彼此成年之后。
今晚,这是第一次,从哥哥的口中顾南湘听到了关于性的话题,如此直白赤裸且非常规。
她忽然觉得无比恶心,脑中闪回泰拉曾靠近她的画面。
“我没有。”
下意识地反驳,顾南湘想说,我没有想要做他的女伴,我不会让他有机可乘。
但顾南湘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位置去洗手间的间隙,那位风月场的老手躲过所有人的视线,悄悄在她的酒水里下了药。如果不是顾肖的人将她带走,她现在会神志不清地躺在泰拉的床上。
“而且,你一直派人保护我。”顾南湘试图做最后的辩解,她之所以会肆无忌惮,就是知道顾肖的人一直跟着她,她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有哥哥在,不会有危险。
“你觉得他身边没有人?”
两边的人一旦对上,稍有疏忽,就会给泰拉得手的机会。
这正是顾肖最后怕的,也是他今晚动怒的根本原因。
他鲜少有“后怕”这样的情绪,这些年在商场上的历练已经让他能够从容冷静地面对和处理所有棘手的问题。
但顾南湘是例外。
在顾南湘回来之前,顾肖已经一遍又一遍地反省过自己。明知道妹妹是爱热闹喜欢交朋友的性子,他就应该在妹妹初到圣修斯时,切断她和这种人渣相识的一切可能。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失职。
他需要为妹妹构建起更加坚实的营垒,护她平安,任她随心所欲。
但也要她自己警醒,能够准确分辨哪些人才是可以放心交往的朋友。
顾南湘看着哥哥又往前走了半步,壁灯将两人的身影倾拓,木纹地板上对影成双。
因为不敢和顾肖对视,顾南湘一直压着视线,因为这样的靠近,她再一次清晰看到了顾肖手腕上的文身。
Prome-nn
Prome源于Prometheus,是希腊神话里最具智慧的神明,他与女神雅典娜共同创造了人类,还曾反抗宙斯,将火种带到人间。
顾南湘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在读小学二年级,她感叹于普罗米修斯的智慧和勇敢,并认为自己的哥哥是和普罗米修斯一样聪明且厉害的人。
于是在她九岁生日的前夕,她亲手设计了一个图样,暗嵌着神明的名字和她自己小名的首字母,并骄傲地将这个画技粗糙的设计稿拿给了顾肖。
“哥哥,你可不可以把这个文在身上,当做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她希望哥哥可以永远像神明一样智慧,且永远庇护她。
那个时候顾肖已经在念高中了,文身这件事在顾肖所在的高中是绝对禁止的,顾南湘彼时并不知道,后来还是在和梁音聊天时,梁音告诉她的。
原来哥哥迟迟不答应是学校不允许呀,生日愿望即将落空,九岁的顾南湘有点不开心,但也不想哥哥真的违反校规。
顾南湘的生日在盛夏,那段时间她每天都在想还能让哥哥送她什么生日礼物,以至于没有发现35度的高温,顾肖天天穿着长袖。
直到生日这天,顾肖的手腕上多了一块手表,深棕色的皮革表带。顾南湘收到了顾肖送的等人高毛绒熊,又在生日会结束的时候见顾肖冲她招手。
“顾念念,过来。”
顾南湘穿着洁白的公主裙,踩着小皮鞋登登登跑过来。今晚的生日会她邀请了要好的同学来家里,大家都讶异于她竟然有一个这么英俊帅气的哥哥。
少年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短发蓬软,在顾南湘跑到他面前的时候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哥哥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小没良心的。”顾肖瞥她一眼,伸手去解腕表。
顾南湘看着他骨节明晰的手指扣着表带,棕色皮革绕下手腕的一瞬,一行小小的纹身落入眼底。
“哥哥!”
顾南湘乌软的眼底满是惊喜,以及开始隐隐担忧哥哥这样做会不会被学校处罚。
已经有了成人身量的少年却在她面前半蹲下身,“生日快乐,顾念念小朋友。”
他会像普罗米修斯守护人间一样,守护他最亲爱的妹妹。
那是尚且年幼的顾南湘收到的最特别的生日礼物,唯一的瑕疵是顾南湘后来知道了“盗火者”的故事。
普罗米修斯因为盗取火种被宙斯降下神罚,他被一根铁索束在高加索山的悬崖边,他的膝盖不能弯曲,头颅不能低下,永远无法挣脱铁索,也无法入眠。宙斯还派来一只鹰,每日啄食他的肝脏,但第二天又会长出新的肝脏,日复一日。
得知这个后续的时候顾南湘哭着要顾肖洗掉这个文身,她不懂,善良的神明明明做了好事,为什么会被惩罚,更不想让她最爱的哥哥和这样悲惨的故事有牵扯。
顾肖却再一次揉她的头发。
“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那是顾肖教给顾南湘的规则概念,二十岁的青年克己复礼,守心明性。
但他也并不古板,他还告诉顾南湘,善因有善果,规则之外亦有人心。
所以希腊英雄神射手赫拉克里特感念普罗米修斯为人类所受的苦难,张弓搭箭射死了那只鹰,解救了普罗米修斯。
在顾南湘二十一年的人生里,顾肖扮演着如兄如父,亦师亦友的角色。
他教她读书写字,练琴画画。
也教她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而眼下,看到这行文身,昔年兄长的谆谆教诲和她曾经的旖旎梦境交织。
她冒犯了兄长,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顾肖知道了会怎么看她?会不会对她失望透顶,顾南湘三个字从此成为他清风明月人生里最大的污点。
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南湘惊痛。
她怕哥哥知道自己龌龊的心思,她不能接受他眼中哪怕一丁点的嫌恶。
“伸手。”
所以在顾肖道出冷凉的两个字时,顾南湘下意识伸出的手又蓦地缩回。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思,是更惧怕哥哥的惩罚多些,还是更焦躁于自己方才有没有泄露心绪。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恐惧和羞耻心让她本能竖起尖刺。
口不择言到底是从哪一句开始的,顾南湘已经无从分辨,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时,她已经在气势汹汹地质问顾肖。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资格管我?顾肖我告诉你,我才不要你管!”
她怎么能让喜欢的人一次又一次打手板。
“你是我什么人?少拿哥哥的姿态来教训我,你又不是我亲哥!”
她忽然开始抗拒这段过分稳定的兄妹关系。
她像只受惊且愤怒的小狮子,眼底惊恐未退,却又大声嚎叫企图吓退敌人。
可她面前的“敌人”是顾肖,是陪伴了她许多年的哥哥,他天资聪慧,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洞察力和执行力都惊人。
这样的顾肖,哪里是顾南湘大声讲几句话就能被唬住的,大约在他眼中,顾南湘眼下气急败坏更像是小孩子蛮不讲理地闹脾气。
所以,他冷峻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依然一字一句平静道:“伸手。”
“不要!”
顾南湘第一次这样坚决地违逆兄长,“你休想用长辈的姿态教训我!”
可顾南湘说这话的时候也不是很有底
气,顾家养了她十几年,顾肖成年之后几乎包揽了她所有的日常开销。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连吵架都没办法真的理直气壮。
顾肖是不会和顾南湘吵架的,所以全程只有顾南湘一个人单方面输出,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离谱,喜欢和惊惧的情绪交织——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无法宣之于口,也第一次这样害怕被厌恶,怕哥哥知道这份喜欢而讨厌她疏远她。
顾南湘暴躁地发现她根本找不到宣泄情绪的出口,而立在她面前的顾肖却依然冷静,他幽邃深静的眼底甚至连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像一场荒诞的闹剧,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兵荒马乱,楚歌四面。
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掉,随着狠话汹涌而来,理智彻底出走。
“顾肖,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顾南湘,和你——顾肖,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顾南湘要是再花你一分钱,我名字就倒着写!”
顾南湘最后摔门离开。
她是顾肖二十八年人生里第一个敢摔他门的人。
彼时已经是深夜,见顾南湘气急败坏地从二楼下来,老管家西蒙连忙让人跟着。西蒙深知一点,今晚哪怕南湘小姐把书房的顶掀了,在先生那里,南湘小姐的安危也是最重要的。
甚至没有什么比南湘小姐的安全更重要。
事实上西蒙的行事原则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让人跟着。”电话里的男人声线有些疲累,话停一息,又道:“多派几个人,让Ben也跟着。”
Ben是顾肖的贴身保镖,在欧洲这几年从未离身,也是顾肖的绝对心腹。
西蒙有些惊讶,但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看了看手表,距离南湘小姐走出这栋房子仅仅过去了52秒。
连一分钟都不到。
深夜,顾南湘蜗居在自己的老破小里,看着银行卡的余额,开始后悔。
昨晚这个时候,她连想都没想,大手一挥,习惯性刷了一间9000欧的房间。
那可是9000欧,据说省着点花,可以支撑她在圣修斯过小半年。现在别说是半年,顾南湘已经开始为明天的三餐发愁。
0.5欧,只够再买一个的临期面包。
盯着泛潮发黄的天花板,顾南湘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当时收拾行李的时候拿什么衣服和包包啊,她应该挑整个别墅里最值钱的——
对啊,她还有包包!
那些价格不菲、由顾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包包,虽然顾南湘这一次出来只带了三个,但如果折价卖出去,足够她先支撑一段时间,不至于迅速打脸向顾肖求和。
顾南湘也是个行动派,当即就把国内的小姐妹们拉了个群,将包包的图片丢了上去。
【只背过一次,9.8成新】
【欲购从速,私聊】
小姐妹A:【???】
小姐妹B:【是我手机中病毒了,还是宝宝被盗号了?】
小姐妹C:【So Black Birkin!】
顾南湘的心在滴血,当初为了得到这款定制版的黑色铂金包,她央求了顾肖很久,甚至还为此签下不平等条约,同意再学一门外语。
梁音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顾南湘没接,直接挂断。
梁音:【?】
梁音:【接电话】
顾南湘;【太贵,发消息吧】
梁音;【……】
梁音是不赞同顾南湘一个人出来住的,且不说明明可以当公主为什么要过灰姑娘的生活,威塞纳这一带治安不好,鱼龙混杂,梁音担心顾南湘的安危。
【和你哥认个错就这么难?】
顾南湘:【难于上青天】
梁音:【我看你是真的想上天,要不是你非要在顾肖的雷区蹦迪,他至于这么生气】
梁音:【你和你哥闹别扭,就是在和真金白银过不去】
梁音:【为了钱,受点委屈怎么了?】
顾南湘:【梁音同学,你的思想觉悟有问题】
其实顾南湘已经有点犹豫了,她是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姑娘,如果不是顾肖停了她的卡,她现在可能已经乖乖回去认错了。
可顾肖单方面切断她经济来源的方式戳痛了顾南湘,这就好像赤.裸裸地告诉顾南湘——没有顾肖,她顾南湘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不想被顾肖这样看轻。
顾南湘:【音音,我想明白了,我不能这么没骨气,明天我就去找兼职,我就不信离了顾肖我真的就过不去了】
梁音没有给顾南湘加油打气,她给顾南湘转了两万块钱。
【朋友一场,祝福你在找到工作之前不要饿死街头】
顾南湘:“……”
梁音:【我有个学姐在圣修斯读书,她之前做过很多份兼职,我把她联系方式转给你】
顾南湘:【谢谢爸爸.gif】
翌日,顾南湘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一家高档餐厅,这里的工作环境比较好,经常能够获得不菲的小费。
因为是熟人介绍,经理只简单问了顾南湘几个问题,就让人领着她熟悉环境。带顾南湘的人也是个中国女孩,叫杨雪,在弗兰亚大学念研究生。
“我们日常的工作很简单,和国内这类餐厅的服务生差不多,需要全程为客人提供1v1服务。”
这个顾南湘熟,只是从前她是被服务的那一个。
“你的德语怎么样?”杨雪问。
“日常交流没有问题。”
“那就好,餐厅经常会有讲德语的客人光顾,我德语就不太行,因为这个还被经理批评过。”说到这里,杨雪还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
“还有,你要尽快熟悉餐厅在售的各类红酒,常常有客人会问到。”
杨雪几乎事无巨细地给顾南湘讲了在这家餐厅做一名服务生的注意事项,作为回报,顾南湘请她在餐厅用餐。
“在这里?”杨雪连忙摇头,“你没看到价目表吗?这里的人均消费至少在350欧以上。”
顾南湘微顿,350欧的人均消费从前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但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全身上下只有梁音资助的两万块,她不能乱花。
而且她是来餐厅应聘做兼职的,第一天就在人家店里用餐的确也有点奇怪。
杨雪也察觉顾南湘的为难,以为她是因为没想到这家餐厅的消费会这么高而难为情,于是弯起笑,“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面馆,你不是宁海人吗,那家店的老板做得一手地道的苏面,要不要去尝尝?”
顾南湘是真的有点馋家乡的味道了。
顾肖从不重口欲,是因为她要来圣修斯读书才特意聘请了中国厨师,可几餐吃下来,顾南湘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真的很地道?”
“骗你是小狗。”
“那行,我请你吃面。”
就这样,在异国他乡独立生活的第一天,顾南湘不但交到了新朋友,还吃到了地道的家乡味。
像鲫鱼背一样整齐排叠在汤头里的面条筋道爽滑,汤汁清而不淡,香气浓郁,还有顾南湘最爱的虾仁香菇浇头。
她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想,下次一定要带顾肖来尝一尝。
这个念头生出的一瞬,又被顾南湘打住。
不可能!自负的顾璟珩先生在断掉他妹妹生活来源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吃这碗面条的资格。
顾南湘哼哼两声,咬着面条小声道:“臭顾肖,以为我离开你真的活不下去了嘛!”
“呀,怎么又下雨了。”
顾南湘闻言往窗外望去,零星小雨落下,在玻璃上打下点点水痕。
圣修斯漫长的雨季还没有过去。
此时此刻,荒野的废旧工厂也被雨幕笼罩,四周的高大乔木遮天蔽日,将这一方土地拢在潮湿的暗影里。
嘎吱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门缓缓转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高大的男人神色淡漠地靠坐在黑色的皮椅里。
他穿着一身黑,质地考究的黑西装,碳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地压在黑色衬衫的领口,区分出矜冷的层次感。
“先生,人带到了。”
扑通一声,踉跄的身影跪倒在面前,来人的双手被反束在身后,条纹衬衫上血迹斑斑,昏暗里依稀能瞥见嘴角和右眼的青肿。
“咳咳,你们……你们知道我是
谁么……”他睁不开眼睛,整个人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轰隆——
窗外掠过一道惊雷,电光映亮瘫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是巴格利尼奥家的泰拉,那位自诩风流的花花公子。
只是从前尚可入目的皮囊如今肿成了猪头,血迹混着汗液,肮脏不堪。
泰拉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他的祖父老胡安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终于,借着微薄的光线,泰拉看清了坐在他对面皮椅里的男人。
“你……Xiao……”
他困惑、不解并开始惊恐。
巴格利尼奥家族在整个圣修斯的上流社会都享有盛誉,他们的产业遍及欧洲,有着累世财富。也正因此,作为家族成员的泰拉才敢不计后果肆意妄为。他不敢得罪的人很少,偏偏眼前的男人就是其一,年纪轻轻就执掌偌大家业,连他的祖父老胡安都心生忌惮。
顾肖终于掀起薄白的眼皮,沉凉黑眸掠过倒在他面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团死物。
他抬手,慢条斯理地,将薄软的黑色羊皮手套戴上,半截款的手套,修瘦的指骨一根一根被紧紧包裹。
他讨厌手指被弄脏,尤其沾染不必要的液体。
蓦地,泰拉的眼底的恐惧被放大。
“Xiao……Xiao……”
他惊惧着哀求,不相信这个和他祖父交情颇深的年轻男人会真的在这里弄死他。
可顾肖已经缓缓在他面前半蹲下,裹缚着修长双腿的西裤被拉出浅浅横纹,他戴着手套的五指正捏着一柄枪。
冰凉的金属在泰拉的脸上轻拍,泰拉吃痛,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颤。
“你……你杀了我,我祖父……不……不会放过你的……”
凉薄的轻笑声,于这阒寂的空间里显得有些森然。
顾肖微微倾下身,压着嗓音,“老胡安先生如果知道你过去做的那些龌龊事,他大概会亲手了结了你。”
泰拉的身体开始颤抖,幅度越来越大,是人类在面对死亡时本能的恐惧。
他听到了手枪上膛的声音,死神在冲他微笑。
“不……不要!!!”
他声嘶力竭,一杯加了冰的樱桃酱朗姆气泡酒却在这个时候兜头浇下,棕红黏腻的酱汁在这个垃圾男人的头顶炸开,像被爆.头。
这是那晚顾南湘想做而没做的事。
顾肖不会亲自动手,他早已经在保镖浇下那杯气泡酒的时候就起身退开,安静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抖成一团,深静的黑眸里没有半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