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有个技术才是硬本事啊,什么时候都能有口饭吃的。养儿防老,儿子是该有套房的。”
孟鹏辉笑了,“你看你,这么小气。怎么,等爸爸老了,你就不来看我了?”
“你这连退休年龄都还没到,早着呢。”孟思远倒了杯茶给他,“你都这么胖了,得好好锻炼,多赚点钱,至少要把小孩供到念个大学的。”
孟鹏辉看着她,“他不还有你这个姐姐吗?他可是你亲弟弟,到时候你能帮,还是要帮点忙的。”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谁都不能保证以后的事。”孟思远喝了口茶,“人就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男孩嘛,多吃点苦,多遭点历练,才能有出息。他现在这么小,你可不能给他灌输可以靠别人的念头。但凡他脑袋里有个靠字,人就废了”
孟鹏辉能不听出她的意思吗,她也真够狠心的,以前是把他给拉黑了,现在是几乎见不上她,“都是一家人,能有个依靠不容易,有能力还是要互相帮衬下。家庭兴旺,才能让人看得起。”
“我又不在意,我当年出国的时候,他们有谁帮过我?”孟思远冷笑了声,“他们的看得起,太不值钱了。”
孟鹏辉摇了头,“你别这么偏激,人都是这样,总会多想的。把钱借给你,你在国外不回来怎么办?而且他们也没那么有钱,不都是普普通通上班的。”
要是从前听到他随口一句偏激丢在自己身上,她指不定就要争执一番了,现在意识到是个话口,她没有错过,“姑姑不就挺有钱的嘛,我觉得她看起来都财富自由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人见多了,当然能看出来。而且京州也不大,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孟鹏辉盯着女儿,虽然她也不小了,但他还是不希望她知道这些事情,“你知道什么了?”
“我觉得姑父还挺惨的,你们都瞧不起他,这样不太好。”
孟鹏辉嗤笑了声,“没人瞧不起他,是他自己不上进。”
孟思远气笑了,“上进的话,跟着老婆一起去分人一杯羹喝吗?”
“有什么错吗?能赚到钱,比那点面子重要多了。”
孟思远皱了眉,忽然问了他,“你在帮她做事吗?”
“是帮她在做点事,但也只是一点小事,赚不了什么钱。”
虽然他有可能在骗自己,但孟思远认为他确实是没赚到太多钱,说实话,他的层次有点低,进入不了王芸的核心圈。
但是王芸到底是多深地介入了孙亚东的事业中呢?
孟思远还是提醒地多问了句他,“你应该没给王芸签什么字吧?”
孟鹏辉皱了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拿这么点钱,就不要去给人干签字的活儿。那事儿风险大,钱没给到你觉得进局子也愿意,就不要干,知道吗?”
“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又不傻。”孟鹏辉端起茶喝了一口,“瞧你说的,人家正经做生意的。那么大的企业,上面还有人,能动用的关系那么多,能量大到你都无法想象,怎么可能会进去呢?”
孟思远觉得他不会是无缘无故说出这句话的,“你趴人床底偷听了,知道人上面是谁?”
孟鹏辉愣了下,“这不是动脑子就能想到的吗?做得这么大,上面肯定有人啊。”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管用的人,现在也不一定管用啊。”
“你这脑子怎么这么不灵活?只要有钱,什么关系做不到?而且人家在法院的关系都不少,怕什么啊?进去了也能被弄出来。”
孟思远看着他脸上的神情,颇为得意的样子,不知是什么给了他与有荣焉的错觉。他不过是链条上最末端的一环,就能得到这种满足感。到底是他脑子转不过弯,还是那么点好处,就已经能决定他屁股的位置了。
这样的他,都让自己觉得有些难堪,即使此时没有旁人。
“怎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让你这么相信人家的能量?”
孟鹏辉摆了摆手,叹了口气,“不说了,这事儿你别听,也别问。”
孟思远觉得有点奇怪,但见他这样,也没多问,应该是些经济案件。而他这守口如瓶的样子,倒是能让她相信,他真的在帮王芸做事,至少能稍微管得住点嘴。
“那姑姑,手里实权到底大不大?”
“怎么了?”
“好奇啊,她可是咱认识的最有钱的亲戚了吧,指不定能靠她混混呢。”
“你还是靠自己吧,别人都靠不住。”孟鹏辉停顿了下,“不要找她,要有事就找我。”
孟思远点了头,想嘲讽找你有屁用,但还是没有说话。
孟鹏辉看着女儿,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多大本事,能生出这种聪明努力的女儿,也算是他的命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找一个好男人,他不要多有钱,对你好就行。”
孟思远终于忍不住,冷笑了声,“要是不幸找到像你这样的,怎么办?”
被女儿挖苦,孟鹏辉却是笑了,“不会的,你眼光很好,不会那么倒霉的。”
见她沉默,孟鹏辉多说了句,“我是犯过错,但我不想要你因为我的失败而放弃一种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有个幸福的家庭。你放心,我以后不要你管的,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
“你管好你老婆儿子吧,少操心我。”
肖华到家时,已经九点多,有应酬,没办法,喝了点酒。
他跟她说过一声会晚点回家,回到家,打开门时发现屋子里没有亮光,是骤然的冷清。她不会这么早睡的,他没有换鞋,打了电话给她。
电话响了几声后才被接通,他问了她,“你在哪儿?”
“在家。”
“你家?”
“嗯。”
“等我过来。”
“不用麻烦了,明天见吧。”
“没有,等我。”
听出她的嗓音有些闷闷的,肖华没有多聊,挂断后就打了电话给老庄。老庄尚未离开,他上车后问了句,“你怎么还没走。”
老庄平稳地启动了车,“您今天喝了酒,以防您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我多留一会儿。”
肖华倒是第一次知道他有这习惯,“谢谢。”
“应该的,您客气了。”
肖华有她家的钥匙,依旧是一片黑暗,他没换拖鞋,穿着袜子就走进屋子,直接去了卧室。
卧室里开了盏床头灯,她个子算高,可缩在被窝里时,他觉得她只是小小的一团。
他走到了床边,看到她侧躺着,将小象抱在怀里,在发着呆。透过昏黄的灯,能发现她红着的眼圈。
肖华有些洁癖,外穿的衣服绝对不会上床,他直接坐在了地上。他脱了外套,才将手臂支到床上,轻摸了她的脸。
她不讲话,躲避着他的眼神,他也没开口,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第61章
孟思远见完她爸就回了家,天气转热,她将鹅绒被收起,拿出蚕丝被,换了浅绿色的四件套,又随手将屋子打扫了遍。
干这些琐碎的家务,似乎能让她心平气和。
可洗完澡,她躺到床上时,情绪还是会止不住地渐渐陷入低落。对自己足够了解,知道明天起床时又是新的一天,可这一瞬的执念与低潮,仍是真。
她已经成熟到能将她爸看透,明白他是怎样的性格,可以用技巧与手段去跟他相处。他骗不了她什么,也无法再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
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坏得更彻底些?他无情中带着懦弱,愚蠢中有着一丝善意,偏心中仍留有余地。
她无法否认,他爱过她。
他有把她扛在肩上说我家公主;会在口袋富裕时,赞助她去一个挺贵的夏令营,跟她说,只要见到世面,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人总是会变的,在她无法适应他的变化时,多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无奈地说我也没办法。被旁人看到了,他只是耸肩说,被女儿教训下怎么了?
可再到后来,变化已是覆水难收。
到现在,她与她爸关系最好的时候,是两人处于不联系的状态。
蚕丝被的轻薄,明明不冷,却让人觉得不够温暖,没有踏实的沉重感。
孟思远蜷缩着,将小象牢牢地抱在怀中,她很爱这只玩偶,它能永远属于自己,不会离开她。
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呢?
即使是坐在地上,他的气场都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他穿着衬衫,袖口被随意地卷起,离自己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然而他没有喝多,目光甚是清醒。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像是在安抚,又像是无意识的动作。
她对人,已经不奢求永远了,但她也没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豁达。
他总是清醒的,做人做事都很彻底,一个对自己都能心狠的人,对别人不会有例外。这样一个男人,她喜欢他,迷恋他,却很难想象与他的以后。
她不想让他来,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软弱。
但他还是来了,低落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时,有点难堪,孟思远忽然将右手伸出被窝,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像是与他产生了一种连接。
“你喝了多少酒?”
“半瓶。”
小象紧紧地埋在她的胸口,一根手指被她抓在手心里,她的低落一眼可见,肖华却莫名觉得,私下里,她身上总有些幼稚的可爱。
安静的卧室里,肖华不由得放低音量,轻声问了她,“晚饭吃了什么?”
“忘了。”
“一个人吃的吗?”
“跟我爸。”原本以为会难以启齿的,可孟思远还是能开口讲出来,“我都忘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他,忽然觉得他老了好多。”
“我有时很讨厌我的软弱,明明道理都明白,但还是会有受伤的感觉。这种滋味很难受,不能细想,我只能不见他,从源头隔绝。”
肖华看着她,他很明白,有些痛苦,就是没有答案的。她会被伤害,是心中仍有很多的善良。她很“愚钝”地面对难过,是真诚地说出感受,而非漠然地封闭了感官。
一个人身上的这些本质的东西,其实是很难改变的。
他这人有些薄凉,对很多东西都没有什么感觉。常人有的纠结犹豫与恐惧担忧,他很难感受到。也不是不会有,只不过在重大选择面前,只要他作出了决定,他就不会后悔,哪怕是日后面临失败。
他对人也是这样,可以不带感情地处理绝大多数的人与事,毫无心理负担可言。
她身上有很多他感受不到的东西,肖华无法给出建议,“我不认为这是软弱,暂时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强求自己去做。”
“你说过,你认为对的事,再痛苦,你都会去做。”
“但我并没有做到。”
“什么事?”
看着她眼神中的好奇,肖华拒绝回答,“不告诉你。”
孟思远放开了他的手,抱住小象摸着它的耳朵,手感很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
“我难过的是,就算是至亲,缘分都会很短暂。没了就是没了,无法挽回,无法强求。”
肖华用指腹抹去了她的一滴泪,没了计较,连恨意都淡薄后,牵绊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终结。缘灭的虚无让人心生恐惧,放下的轻松是幻像,有时宁可用痛苦来感受稀薄的缘分。
他知道,钱能买来感情。人有时需要一些虚幻的感觉,如家庭的和睦,不求回报的亲情付出,爱情的甜蜜,友谊的舒适。也不想去计较那么多,钱给到位,就得演到位。
如果可以,他从不介意用钱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一点钱,就能买来她的开心,那花得很值得。
但聪明而剔透如她,只要真的。她给出的,也只会是真的。
肖华会被她的情绪影响,心中叹了句真傻,“缘分很珍贵,你已经做到位了。没什么可以责怪自己的,知道吗?”
孟思远点了头,“我知道,不是我的错。”
听到她这句回答,肖华忽然有些难过,用力地揉搓着指腹的湿润,“当然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比你做的更好。”
她没有哭,只是紧紧地抓着小象。有些痛,只能独自承受。
肖华伸手去拿她胸前的小象时,才发现她抱得有多紧,像是对它的依赖都要更深些,他摩挲着她的手背,让她放松下来,“为什么喜欢它?”
“它很可爱。”
她的床上与家里,再无第二个玩偶,他问了她,“那我再给你买一个,放在沙发上。”
“不要,你不要给我买。”她摇了头,“我就只要一个,它就是我的。”
她被太多次地指责过自私,可是自私有什么错吗?他们不是会教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为什么要她学会大方?所拥有之物,被强行夺走时,为什么要她懂事地不哭不闹?
看见难得如此执拗的她,肖华忽然吻了下去。
唇齿间是酒精的气息,剥夺着她的呼吸。当她无力思考之时,连痛苦都显得没那么尖锐,难过随之瓦解。他的吻,像是将瓦片一片片地丢出去。
好一点的感受太过有吸引力,她愿意放弃思考。
而他还是尚存理智,去洗了澡。她看着地上的衣衫,伸手关了灯。
不多久,床垫骤然一陷,肖华从背后抱住了她。她似乎不愿意面对他,也不想讲话。他不介意,也不心急。他极有耐心地用手抚摸着她,亲吻着她的耳垂,只想纯粹地让她舒服。
孟思远闭上了眼,黑暗之中,没有声音,感官被无限放大,能无比细致地感受他难得的温柔。平时的他,总要看到她的脸,似乎要透过她的表情,读取她的思想,就能将她控制而占有,毫无道理可言。
她也并不总是想接受他的强势,如此时,她只想要一场温柔的、让她内心平静的欢爱。聪明如他,什么都不用说,就懂得她要什么。
她背对着他,内心的波澜被他的抚摸渐渐抚平。心不陷入死角时,身体也渐软。
抽屉被拉开又关上,还听到纸盒被丢在柜子上的声音。
轻薄的被子里,他的身躯足够让她觉得温暖,而她同样在温暖着他。
他在取悦自己,这样的掌控感让她感到舒服,细密的愉悦缓缓地传来,不剧烈,却没有停止过。像踩在云端,不必担心落空,他的胸膛贴着自己的背,让她无比踏实。
像极了那个梦,她抓住了箍在她腰间的手,摸着手掌上的老茧,莫名地觉得很性感,想引着这只手向上时,却被他与自己十指紧扣,再也无法分开一点。
当所有的愉悦堆叠忽至一个点时,她皱了眉头,紧握住他的手,他的吻凑了上来,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也是你的。
身体颤抖着,许久之后,愉悦感仍挥之不去。
她享受着他的温存,她并不贪心,更不想去考虑复杂的以后。
只要此刻,他是她的,就够了。
而他却对她的沉默并不满意,兴许是看不见她的脸,背后的他咬了她的肩,吓得她一缩,他顿了下才又问了她,知道了吗。
兴许这都不叫问,叫通知。这样的态度,她自然懒得搭理他。
天亮之时,当繁重的工作压来时,放空的片刻里,孟思远都有些恍惚,那些痛苦与温柔的时刻,是否存在过。
打断放空的,是老板的邮件,一个小时前她才发送的汇报。整个进度都被他拉起,而作为实施者的她,效率都被迫拉高。
虽是直接向老板汇报的项目,但她面对的来自内部的竞争并不会少。只要有利益,就会有人与人之间的斗争。
明枪暗箭,她都需一一挡住。偶尔遇上实在棘手的,她也会狐假虎威,拿出老板这块挡箭牌。不论黑猫白猫,只要能让她业务往下推进就好。
太过忙碌,孟思远几乎都快忘了他跟她说过的聚会,直到快下班前,他发信息给她,她才记起就是今晚。
只是朋友间的聚会,工作日的一身西裤衬衫,她觉得就挺合适的。
聚会的邀约,她答应时,并没有考虑太多。恋情虽然是隐蔽的,但她没觉得自己见不得人,也不怕被人多想什么。如果对方不够了解她,就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她,那显然不是自己的问题,就当筛选了。
答应下来后,孟思远倒是想了下聚会的目的。
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久,她就已经大致了解了他的作息与习惯。他出去的聚会大多都是应酬,与朋友的吃饭,也要谈个事的,几乎没有纯粹的吃饭。
这些他都会跟她说一声,有次他还补充了句,是女性朋友。她觉得没什么必要,但也不会明着说,反正她每次就会一个OK的表情包。她信任他,连玩笑都不会开一句。
至于私下,他的生活算得上简单。出门就运动或遛弯,在家呆着时,要么工作,要么看点书,烦躁时就抽根烟看电视。
他的生活比常人奢侈点的地方,就是出行时会坐商务舱,住的酒店很贵,吃饭不太看价格。穿衣的话,他会买贵点的有质感的衣服,但两人晚上散步走到优衣库时,他也会进去买几件。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什么烧钱的消费。
这场聚会,不会是朋友间单纯地吃饭聊天,否则他没有必要组这个局。那就是朋友之间有事情要商量,所谓事情,自然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不同的位置,考虑的事情是不同的。
孟思远猜不出会是什么事情,但他邀请她参加的用意也不难猜测,他希望她加入这件事。或者是,想让她提前知道,毕竟他大方向的决策,也需要向董事会公布。
这个邀约,她能感受到,是他想让她进一步深入他的事业版图。
兴许懵懂地答应之时,她就已经为自己做下了决定。
第62章
孟思远跟随肖华走出电梯时,他习惯性地牵过她的手,她的内心仍有些紧张,不过她掩饰得很好。
这不是上次的地方,此处的隐私感更强些。就算他在自己身旁,但当他们一同走向那个房间时,她很清楚,他就是他,他走进了他的地域,她将面临另一面陌生的他。
包房门打开时,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朝门口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后,又随即消失,化作笑意。
他俩还未开口,肖华先做了介绍,“孟思远,我女朋友。这是黄总,黄海峰。这是张总,张文杰。”
黄海峰笑了,“你这么生分干什么,还黄总,直接喊我名黄海峰就行。”
“我也不想这么生分,喊您大名显得她不太礼貌,但叫您一声海峰哥,你是要给见面礼的。”
“你小子,先来给我摆一道,这是明示我不能送少了啊。”黄海峰笑着摇头,看向孟思远点了头,“行吧,下次我补上,你再喊我一声海峰哥。”
初次见面,不出错很重要,孟思远笑着微欠了身打招呼,“黄总好,张总好。”
“你好,思远。”张文杰站起身迎他们,“赶紧坐吧。”
“好的。”
孟思远同他坐在了一张沙发上,对面沙发上是他的朋友们,而中间的茶几上,已经摆放了酒杯以及醒着的红酒,还放了瓶威士忌。而在他们未到之时,这两位朋友已经率先喝上了。
肖华给自己倒了杯酒后,转头问了她,“喝不喝?”
孟思远会喝酒,这种场合,她也不会推脱说自己不会喝酒,她点了头,“好啊,谢谢。”
黄海峰看了眼张文杰,两人上次的赌,得让肖华给兑现了。刚才两人见到肖华带了个女人进来时,内心都愣了下,谈事的场合,他们几乎不带人进来。
在场的,只会是利益相关方,是亲身参与合作的。相识这些年,虽然从年龄上,肖华要比他们小一些,但他更像是只老狐狸,谨慎而不出错。好像这也是头一回,他带了利益无关方进入。
某种意义上,他是她的担保人。他们对他的了解与信任在这,他们能迅速相信他带来的人,照常谈事,不会有遮掩与暗示。
而这个人,是他的女朋友,这事就多了层信号。即使他们不结婚,都保不准会在利益上深度绑定。
没想到肖华这人会这么大手笔,他们绝不会干这种事。让另一个人分走手中的权力,夫妻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但此时也仅限是猜测,这种事也没那么容易。
大家都有基本的素养,对隐私的好奇心没多少,刚见面,就照常是朋友间的聊天。
张文杰先开了口,“一会儿试试这瓶威士忌,过年去了新西兰,路过一个小镇,偶遇了一个苏格兰威士忌酒厂。厂子早已停产,卖的是绝版的存货。存货挺少的了,这一瓶也就比普通飞天茅台贵几百块钱。”
黄海峰当即就拿过了面前的威士忌细看,“可惜他们不会把绝版限量的概念炒起来,不然哪里只会卖这么点钱。”
肖华笑了,“炒起来就不是一般人能买的了。外边这种淘着玩儿的东西挺多,旅游时淘一淘,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新西兰旅行挺不错的。”张文杰看向对面的两人,“还挺适合自驾的,你们可以试试,风景不错,海钓也挺好玩的。”
孟思远笑着点了头,“好的,可以试试,我还没尝试过自驾。”
肖华看向了她,“你有考驾照吗?”
“有啊,我大学里就有去考。”
“那你回头先去练车,自驾也不能就我一个人开。”
她没回答,对面的两人倒是先笑了,黄海峰对张文杰说了句,“你这是没事给人找事啊。”
“你怪我干什么,这不是华哥嘴一张,就给人下达任务吗?”张文杰看向了肖华,“华哥,你也真是的,自己累点开车怎么了?还得麻烦人先从练车开始。”
看着调笑的他俩,肖华倒是认真地回答了,“自驾游就两人,安全起见,她需要有这个技能。”
他说完还看了她一眼,像是问她要不要去自驾游。孟思远知道这人效率太高,说要做的事,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完成。精力没他旺盛,她可不敢答应他。
“是的,安全起见,旅行还是去这种发达国家好。”黄海峰一脸嫌弃地继续说,“可别去什么犄角旮旯的小国家,治安太差。就算是出差过去,也得有安保。不过那种地方也没什么好投资的。”
张文杰认同地点了头,“这几年,做灰产的人过去的不少,都保镖不离身的。”
“赌性太大的人回不了头。”怕他们说到些灰产内幕,那些事太过耸人听闻,肖华换了话题,问了张文杰,“你那合资项目的事了结了吗?”
“差不多了,分的钱正在通过第三方公司给了。”张文杰叹了口气,“下次再也不想跟国外公司搞合资公司了,申请手续办了两年没搞下来,期间只能借桥给第三方公司做。现在散伙了,什么都还得靠着第三方公司来。”
“的确,外资入账这一块,就有的折腾。”
孟思远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讲话,没有加入话题,只是在旁听着。到一个陌生场合里,她更倾向于沉默,观察着形势与不同人的性格。有大量信息可以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到,倾听就足够了,用不着说话。但她也能察觉到,他们没有忽视她,聊事时,会稍微多说一两句背景信息。
上一次见还是年前,这几个月不见,聊了许久的行业形势,交换了彼此生意上的一些动向。
黄海峰忽而话题一转,看向了肖华,“孙亚东最近倒是大手笔,老李那儿资产贱卖,他去捡了漏。”
肖华拿了那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这么好的机会,别人又不是傻子看不到。他能买到,就是他的本事。”
张文杰倒是有点不明白了,“那他还挺有能量的。”
肖华抿了口威士忌,口感很强烈,有一股烟熏味。他拿了酒杯递给旁边的她,见她一脸的不轻松,倒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差生,“试一试?”
孟思远以为他正要回答朋友的话,却是转头拿了自己的酒杯给她,让她尝一口酒。像是味道很不错,他才与她分享的,她接过酒杯喝了口,就被复杂而浓烈的口味呛得直皱眉。
肖华笑了,从她手中拿回酒杯,又喝了口,这种浓烈的味道,倒是颇为吸引人,配根烟会更好。咽下后,他才看向了对面的人,“这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
肖华反问了他们,“如果他没有了现在的能量,真到了那一天,你们觉得,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吗?”
黄海峰瞬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正如自己这次惹的一身骚一样,“如果到时候再碰亚东集团,我们保不准都要被记恨上,再丢块肥肉以平息事端。”
张文杰听得悚然,觉得荒谬中又像是带了一种必然,“不会吧,怎么可能会到那一步?”
“有什么不可能?”黄海峰冷笑了声,“我们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掏出真金白银去买。他要真倒了,别人想的是不花钱就能拿到的法子。”
肖华耸肩,“当然,这于他,是最糟糕的可能性。”
这短短几句话,孟思远就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让自己来参加这个局。契机是她无意识说出的那句话,他想要的是天坤这个公司。
这件事,早在他的头脑中有谋划。甚至早到年前,他们那一场被她误撞的局,兴许就已经是开端了。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旁边的人很陌生。明白这是公事,她也会有一瞬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远。
当她还在揣测上司的心思,费力将天坤的业务拿到自己手中时,他就已经在想着买下天坤。自己的工作,像是失去了价值。在更高维度的决策下,她曾做过的事、付出的努力,会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是没必要。
当底层窥见上层的操纵时,曾得到的工作的意义感,都会被消解,自己也只是高级点的工具人。
肖华本想说的一点真心话,到底还是没说。其实他一丁点都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兔死狐悲,是人身上该有的东西。即使孙亚东的发家史不干净,当他倒下时,另一群人,同样以不干净的手段掠夺其财富,身在其中者,后背都应有发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