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睡觉。”
“这么早就睡了吗?”
睡觉被吵醒了很难受,他还这样的质问口吻,孟思远有点不开心,没吭声。
“怎么了,不说话?”
他连环的问题,让她没好气,“你这突然打电话过来,万一打扰我艳遇了呢?”
这下不说话的是他了。
睡虫这下彻底没了,脸热热的,她伸了懒腰,肌肉被拉伸时很舒服,人不由得发出了呻吟似的叹息声。
电话那头太过安静,她看了眼屏幕,还未挂断,“有事吗?”
“怎么,打扰你了吗?”
“没有啊。”
“吃过了吗?”
“没有,准备爬起来去找东西吃。”孟思远看了眼时间,国内已经快两点,自己倒是先打了个哈欠,“你那里好晚了,你赶紧睡吧。”
是很晚了,肖华已经躺在床上,“吃完饭去找艳遇吗?”
他们隔着七千多公里的距离,在安静的夜晚,他们心怀鬼胎地打着电话。
她轻笑了声,“看情况。”
肖华已经后悔给她打电话了,他知道她在开玩笑,他还是会忍不住当真的生气,“行了,挂了。”
“哦,那你晚安。”
她说完这句后,他也没有挂断,两人听着彼此的呼吸。
最后还是她开了口,“我真的饿了,让我去吃饭,行不行?”
“行。”
肖华的度假不尽然是休息,过年在三亚的人挺多,有朋友攒了个高尔夫的局。
其实他没那么喜欢高尔夫,但之前特地去学过,这是一种社交活动。他做事算得上认真,认定要做的事,就会做到最好。那时还是夏天学的高尔夫,天很热,早上六点起来去上课。
能玩的运动很多,他对高尔夫兴致缺缺的原因可能还是不够纯粹,不过就当接触大自然了,场地空气清新,草地绿得挺养眼。
四个人的局,有两个他不认识,但见过就当认识了。
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身旁还带了个女人,介绍说是公司高管,还多说了句,女人家中是某外省的一家上市公司,个人能力很强,非要出来做点事,证明自己。
肖华笑了笑,打过招呼后就开球了。
那个女人自然没有加入其中,在一旁欢呼鼓掌,还贴心地帮男人擦汗,与其他人闲聊几句。
名利场里,包装太多了。男人是虚荣的,就女方这样的背景,肖华听到过不止一次。要么家中是开公司的,要么某亲属在重要位置。
这没什么,甚至肖华在创业之初也这么玩过,不过他只是略高明地暗示自己背后有人,但不作任何承诺与保证,先把对方给糊住了。
当他在最底层时,面对的是一个商业规则与环境混乱的社会,他并无法全然使用常规手段。重要的是,成功了没有。成功之后,只会得到认可与追捧,没人再会去追究曾经没那么磊落的手段。
成功之后,就要换一种玩法。约束自己遵守规则,有能力时,去制定规则。
面对各种包装与耀眼的title,肖华都不会轻信,更难被骗到。只是看着眼前这对,他觉得有些不适。
一个老板搞公司下属,还非要搞到这种明面上来。这样只会让这个女人一并失去被尊重的资格。这个女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说话的分寸感,不像是个草包。
不适的观感,自然不会表现在明面上,打球的氛围挺好,算得上是谈笑风生,聊着彼此所在的行业,分享些信息。
打了半轮,该聊的都聊的差不多,其他人接下来还有局,也不是饭点,就结束了这场局。
往回走时,朋友老许倒是多嘴聊了几句八卦。
“老刘刚刚带的人,就他女人。那女人工作上是挺能干的,不然他也不会让她坐到那位置。”老许笑了声,“这思路还挺奇葩,女人难免更重感情。跟老板在一起后,工作上更拼了,老刘这多精明啊,给人画个饼,不用多暗示,女人就觉得公司以后有她的份,都降低信任成本了。”
肖华皱了眉,“这挺不厚道的。”
“他公司里可不止这一个,估计都觉得公司未来有自己的一部分。”老许有些不屑,“他这么个搞法真挺损的,不舍得给女人花钱就算了,还把人用到了极致。”
见他不说话,老许瞧了眼他,“刚才他说的项目,你什么想法?”
太阳有些晒,肖华戴上了墨镜,“没想法。”
人不对,事就做不成。
最后一站是柏林,玩了两天后,孟思远就结束了旅程。
旅行是个体力活,这十来天,日均两万步,真挺像被拖去野外拉练的。不过她身体素质还算可以,回家后躺了一天,就恢复了。
她挺随性的,旅行不会特地去买什么特产,更不会背一堆回来送人,反正淘宝什么都有。她只买了些冰箱贴、杯子这些小玩意,逛超市时吃到好吃的巧克力,她多拿了两袋。
逛到玩偶时,她有想起除夕夜的那条信息,她买了一个玩偶,想送给李敏。虽还不知用什么理由约见面,也不知李敏还会不会喜欢玩偶,但她还是买下了。
总会有机会送出去的吧。
不知是因为过年,还是发的朋友圈,还有以前同学联系了她,手机上聊了两句。稍微叙旧下,问她要了攻略,在获知她是独自旅行时,对方先表示羡慕她的自由,微抱怨了过年走亲访友的烦恼,而后就要再说一句,过年还是要跟家人呆在一起,团团圆圆。
看得孟思远十分无语,她的情商没法让她直接说出口,反正我从不羡慕你的生活。
她二十出头的时候,可能还会这么直接地讲话,那时她毫无顾忌,只要自己占理,别人别想来占她口头的便宜,觉得当面对质、唇枪舌战一番才过瘾。
后来被工作和生活收拾过,她觉得没什么必要,涉及切身利益时,她会维护;其他时候,让别人拥有点优越感也无妨,更懒得纠正别人的观念。
不是不想再休息一天,但她需要去上班了。
孟思远能明显察觉到,新年伊始,来上班的同事们都不在状态,但很能理解,她自己也是。上午来了将事情一件件列下,效率不高,中间还心猿意马地摸鱼上网,临下班前才勉强完成。
直到上司休假归来,一连串的任务下达,这才算真开工。一天就足以让人全然进入工作状态,累得快散架。
旅行时花钱的爽快,此时都要用时间、脑力与体力去置换。
不过被上司派去A市出差时,孟思远还是挺乐意的。快半年没见过刘晓云家的猫,她终于能去玩猫了,猫大概率是不认识她了。
坐在高铁上时,她看着窗外,天气依旧冷,而外面已有了绿意的生机。
车厢内的人在打电话,声音有点吵,她戴上降噪耳机听歌,依旧是万芳。听的是《我们不是永远都那么勇敢》,这是一首曾经陪伴过她很久的歌。
拿起手机去搜索了万芳今年有没有演唱会后,她又点进了微信。
开工之后,他们就没有过联系。最后一条信息是她辗转航班,落地京州,再打车回去,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告诉他自己到家了,他回了好,早点休息。
孟思远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很难不觉得,他对待自己,就像是她对猫一样。到底是她贪心想要更多,还是他根本没有这个念头,只当自己是好朋友。
如果她聪明些,可以将他当成一个人脉来维护,他不说的话,她就不问,正常地与他相处。
但她不是这种聪明的人,无法用自己的感情去做利益置换。不是道德感高,是她做不到。
可是,她到底想要什么呢?当她想要的东西危险而烫手时,她还要不要呢?
这些,她并不知道。
抵达A市的分公司后,孟思远就进入了会议室,与这儿的负责人谈话,明天还有会议。
同为市场部,总部与分公司的利益点,有时并不在一处。这很复杂,关于利益的分配,是双方来来回回要battle的。
从前她在A市,她是挡总部的人;如今位置转换,她成了自己曾经反对的人。甚至是曾经的知根知底,成了她如今的利刃,这也是上司派她来的原因。
面对熟悉的同事,她有过一瞬的内疚感。但她告诉自己,这是结构性问题,她这个位置,必须展现她的专业度。
这也是双方利益再平衡的过程。
然而过程算是痛苦,对方同样强势。对峙了半个下午,中间对方去卫生间时,她内心暗松了口气,并不是就她觉得难熬。她灌了口咖啡,清醒头脑后,后半场显然轻松了些。
结束后,两人依旧是说笑着收尾,像是刚才两人不曾剑拔弩张过。
刚出会议室,孟思远就遇到了刘嘉欣,两人互道了新年好,她还顺便将包里的礼物递给了刘嘉欣,“旅行带回来的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我很喜欢,我要放在办公室里用。”刘嘉欣收下了钢笔,“对了,很巧,老板也在这。就在前面的办公室。”
“啊?他在这吗?”
“他可忙了,初七就开工。我刚刚还跟他说,就不能多休息几天吗,硬生生把我们都弄紧张了。”
“就是的。”
刘嘉欣拍了她的肩,“你可以进去打个招呼,一会儿他请吃晚饭。”
“合适吗?里面有人吗?”
“他刚跟人聊完,有空呢。”刘嘉欣笑了,“新年刚开工,主动去跟老板打个招呼,有什么不合适的?”
“好。”
“我先回趟办公室,一会儿来找你。”
“嗯。”
有半个月没见到他,虽然中间有联系,可孟思远竟有一些尴尬。
他这几天没联系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忙。但见到他这件事,还是会让她觉得挺开心的。
她走上前,看见门半敞着,她敲了下后,就推开走了进去。
这是间朝西的会议室,此时正值落日,耀眼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穿着西裤衬衫的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像是听见了她的敲门时,她走进来时,他正转身向她看来。
夕阳有些刺眼,孟思远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他是严肃的,略皱了眉的。他在工作上,好像总是这样,甚少有笑意。
可是,她还是会想到那个与她打电话的他。
她笑着跟他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肖华没想到回头就看到了她,她笑着看自己,如同幻象。刚刚他看窗外时,就在想着她。这几天,他没有联系她。
他在反复问自己,这种喜欢割舍了,会怎样?如果影响不大,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作出对彼此最理性的选择?
于他而言,一件事只要是对的,再痛苦他都会去做。
他不知道影响对他大不大,在什么都没开始的时候,对她造成的风险与困扰,总归是最小的。
“你来干什么?”
此时工作已经结束,孟思远难得大胆,边走向他,边跟他说:“我来找你啊。”
肖华看着她,没有讲话。
孟思远倏然停住了脚步,看着他的面无表情,男女之间,很多事不用明着说出口。他的沉默,他的面无表情,就是答案。
头脑轰隆般懵了下,在情绪尚未翻涌上来时,她就已经压下,补救着作出合适的举动,她向他微笑了下,“开玩笑的,我来着出差。嘉欣说您在这,我来跟您问个好。”
肖华见她一瞬就又回到了礼貌而疏离的地步,似乎是有预感,她这一退,就再也不会进了。而这一瞬,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后悔。
是的,是后悔,他最不屑的情绪。
而他此时,不知该说什么,语言无法矫饰他刚才的动机。她聪明透顶,无法忍受任何含糊其辞的一语带过。
刘嘉欣走进会议室时,就看见两人四目相对着,却是一句话都没讲。她走近时,就微妙的发现了这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按逻辑来说不应该,他俩工作不是直接汇报的关系,不会有她做事不到位,惹得老板不快的情况。
怎么打声招呼,都能僵了脸色。
刘嘉欣当没察觉到这种异常,若无其事地轻拍了下孟思远,让她不要给老板摆脸色,“走吧,老板要请我们吃饭。多亏了老板,刚开工就能打牙祭。”
刘嘉欣又笑着跟肖华说,“老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走了。”
“嗯。”肖华看了眼孟思远,“你坐我车吧。”
“不用了。”孟思远向他笑了下,“我坐嘉欣的车就好,刚好有些工作能顺便与她聊一下。”
像是觉得拒绝得不够礼貌,她又补了句,“谢谢老板。”
第44章
刘嘉欣开着车,见她状态不对,什么都没问,自己率先说了句,“你可别跟我聊工作,我一天的会,脑子都快烧干了,就等着去吃饭呢。”
孟思远还正在想找什么工作话题,去圆刚才的借口,然而头脑一片空白,见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也顾不得她猜到些什么,自己笑了下,“好。”
不必说话应付场面,孟思远陷在了座椅里,看着车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华灯初上,车流穿行其中。
她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三年,至今都不怎么认识这儿的路。只看到标志性建筑物时,知道自己大致在哪儿。
原来她也会这么幼稚。忙碌怎么可能是不发信息的理由,只是不想联系而已。她给他找借口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置于难堪之地了,不是吗?
那些聊天算什么呢?那一次次接触,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呢?
是他觉得无聊吧。
一个人吃饭有些无趣,看到她,可能觉得她讲话有意思,就顺便请吃顿饭。
假期很多空闲时间,发条信息花不了多少时间。
即使内心再难堪,她都得承认,他没那么喜欢自己。是她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在他心中特别。
挺难堪的,曾经的自我袒露,她的心动,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是她越界了,他用沉默轻易地就将距离拉开。她有点讨厌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说出那句话,作出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事。
此时身处一个无法袒露真实情绪的工作环境里,接下来还要以面具示人,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看着窗外,她在心中对自己说,到此为止。
不论从前有过多少的心动与快乐,也不论刚才有多少的屈辱感,都一并抹去。
在此时停住,是个最好不过的时机。
或许她该感谢他的理智,一直不理性是她。
做完决定后,身体像是有了意识,孟思远忽然觉得有点冷,特别是脚底,一片冰凉。车中自然是开了暖气,兴许寒冷是一种幻觉。
如同此时的难受,终会消散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颗巧克力,这还是她旅行时买的,不甜,甚至有点苦涩,是她喜欢的味道。当味蕾被苦意占据时,心里的那点苦,就会算不上什么。
刘嘉欣下车时挽着孟思远往餐厅里走,碰到了她甚为冰凉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一会儿得多吃点补补。”
“好。”回答得太单薄,一句机灵的玩笑都想不出,孟思远只点了头,“谢谢嘉欣姐。”
“这么客气做什么?”
老板并不常来分公司,一顿聚餐,也成了管理层“争宠”的环节,谁都有被重视的需求。希望能与老板多聊几句,留一个深刻的印象。
这种场合,孟思远看着各路人马的献殷勤,并不意外,而他一贯是被人包围的。
对有些人来说,落座讲究个排位,孟思远不想介入到这种无聊的活动中,慢下步子,站在了包房的偏角落处,一会儿去坐剩下的空位。
然而刘嘉欣却是喊了她,“思远,过来。”
孟思远挤出笑容,走了过去,“怎么啦?”
“你坐我旁边吧。”
刘嘉欣算是公司红人,她左手边的空位应当就是老板的位置。孟思远还未有动作时,就看到老板走了过来,他坐下前,看了自己一眼。
“我哪敢?”孟思远笑着拍了下旁边市场部的老大,“李总,你坐这吧,我坐你旁边。”
李总倒是没谦让,说了声好,就落了座。
这种饭局上,不说话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毕竟都在积极地表现自己。她没有讲话,旁听着他们的对话,适时同他们一起笑。
兴许是下午太过紧张,还喝了不少咖啡,面对一桌盛宴,孟思远毫无胃口。后来上了一锅粥,她盛了半碗,喝了两口,就放下勺子。
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她躲避了刻意不去看。心中觉得好笑,他是觉得自己会自尊心受挫吗。
不喝酒、正常吃饭的饭局并不冗长,将尽之时,孟思远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借口上洗手间离开了包厢,想透口气。
这家餐厅她曾经来过数回,知道有个偏厅,她走过去,坐在了沙发上歇着。能发会儿呆,能让她不必提起精神,处于可能要随时给出回应的社交状态。
“思远?”
听到有人喊自己,孟思远茫然地抬起头,是徐佳宁。他穿着灰色大衣,像是正要离开,路过偏厅看到了自己。
她的反应有点慢,都没来得及站起身与他打招呼,他就走到了自己面前。他出现在这也并不奇怪,此处是本城热门的宴客餐厅。
徐佳宁低头看着她,“新年好。”
孟思远笑着回了他,“新年快乐。”
徐佳宁打完招呼没有离开,也没有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他很久没有见到她,而刚遇到她,就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
“好久不见,你这是回来了吗?”
孟思远不知他怎么知道自己离开这儿的,她没有问,只回答了他的问题,“过来出差。”
“你还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对。”
孟思远若无其事地耸了肩,“饭局很无聊,溜出来透口气。”
徐佳宁笑了,“德国旅行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我更推荐你夏天去。”
徐佳宁知道,她即使心情差,都不会展露太多,会照常有问有答,顶多是沉默着不说话。看着这样的她,他忽然开了口,“你难得回来,让我尽地主之谊,请你去吃宵夜吧。”
见她不说话,他接着说,“去常吃的那家私房菜吧。”
孟思远想逃离此地,她点了头,“好,你等我一下。”
“好。”
孟思远再次进入包厢时,没想到刚结束,老板刚站起身,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她及时避开,继续向里走去,到座位上拿了自己的包。
一行人边讲话边往外走,她拿着包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前边是他正与刘嘉欣在讲话。
走出包房后,刘嘉欣忽然想起孟思远,找了圈才发现她在自己身后,“思远,我送你去酒店吧。”
“不用啦,我打车过去就好。”
肖华慢下步子,等她走到了自己旁边,“我顺便带你过去吧。”
“谢谢。”孟思远向他笑了下,“但我有点事,先不回酒店。”
肖华看着她,她一整个晚上都在躲自己,他知道她为什么躲,更感受到了她的疏离,“什么事?”
一旁的刘嘉欣下意识看向了说出这句话的肖华,他不应该问这种问题。此时已不是工作时间,他什么时候会过问下属的个人安排。
孟思远不会不回答老板的问题,“约了朋友,他在等我了。”
一行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大厅,徐佳宁正站在前边等自己,孟思远还是周到而礼貌地与身边的两人道别,“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再见。”
她没有给自己再开口的机会,肖华就看着她向前边站着的一个男人走去,那个男人看见她走过去时笑了下。她背着自己,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如何。只看见两人一同离开的背影。
她不是说来找自己的吗?
刘嘉欣自然也看到了那个颇为帅气的男人,她余光扫了下肖华,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与他共事多年,她能敏锐察觉到他的心情好坏,以及坏的程度。
显然,此时他的脸色差到,让刘嘉欣不想与他讲话,就怕引火烧身。毕竟他想发的火,没处发,估计都没什么理由发。
孟思远去了那家曾经常去的私房菜馆,老板与她打了招呼,问她怎么许久不来,搞得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手艺变差了。
老板是谦虚,搞得她都有些内疚,懊悔自己离开时都没有过道别。她连忙解释说自己工作调动换城市了,又与老板闲聊了几句,问生意怎么样。
她没有点单,老板炒了两个拿手菜。
熟悉的味道,她也是真饿了,一顿饭都没怎么讲话。吃饱后徐佳宁去埋了单,她并没与他争抢埋单,他回来时还提了个包装袋。
“你很喜欢吃这里的鸡爪,天气冷,放到明天不会坏的。”
孟思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要接过袋子,“谢谢你。”
徐佳宁却没给她,“要不要去散步消食吗?”
“可以。”
此处是老城区,不复白日的喧嚣,此时很安静。两人沿着街道走着,分手时都很成熟,没有闹得不开心,此时如同朋友般在散步。
“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工作,存钱。”孟思远说完自己都笑了,“感觉我好俗啊。”
“没有。”徐佳宁自嘲地笑了下,“其实这一年,我有时会想,我是有哪里做得不到位,才让你无法与我继续走下去。”
“你不用这样想,你挺完美的。”
这样的回答,才是问题所在。分手之后,徐佳宁才意识到这一点。她聪明而有趣,与她相处很舒适,而连争吵几乎都没有。似乎是每个矛盾在产生之初,尚未爆发时,就能被她给绕过了。
没有冲突,没有争吵,只有开心,他却走不到她的心里。
纵使徐佳宁很不愿意承认,但好像确实就是,她像是站在一个更高的位置看自己,能与他十分轻松的相处,能让他感到舒服。而他想要更进一步时,她就不愿意了。
这些话,他自然无法说出口。
“时隔一年,你对我还是很难说真话。”
“我没那么虚伪。”
“那你可以说一点。”
“其实真的是我自己的性格问题,我的出身挺糟糕的,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危机感中。”孟思远看着前方的路,“我生活在一种价值体系中,大多数人,都会对你进行价值评判,家庭背景、学历、工作......这些世俗的指标给你打分,在将你归位有用和没有用。只有觉得你有用,才会带着你一起玩。”
“我曾经在这样的价值体系中处于低位,我很怕被归为无用。即使内心厌恶这套规则,我也很难不妥协,想爬到高位,不想让人看不起。”
有些话,孟思远当然不会说出口。
比如,徐佳宁所在的圈子,就是这样一种价值体系。虽然他很好,对自己也很好,但他绝不会有她这样的感受。
她恐惧于自己被同化。
当她努力爬到一个没那么低的位置时,她依旧觉得,她不想玩这个游戏。
徐佳宁转头看了她,“那你现在呢?”
“后来,我在一个人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个规则存在的痕迹。当然,他在这个价值体系里的位置并不低,但只要身处在规则里,就永远有更高。我知道挣脱这套规则有多难,但看到他,我觉得我也能跟他一样,玩自己的游戏。”
徐佳宁察觉到了什么,“你喜欢他?”
“不会。”孟思远笑了下,“我不会喜欢他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我做的决定。”
“思远,我希望你快乐。”
孟思远却忽然忍不住地流了泪,快乐好奢侈,她试图得到更多时,就会被命运提醒,够了,你不可以贪心。
她用手背擦去后就转了身,“走吧,送我回去可以吗?”
“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算是交谈甚欢,分享了彼此的近况。
酒店门口的车辆颇多,孟思远就让他停在了不远处,自己走进去就好。酒店前是一大片修葺得宜的绿化带,喷水池不停歇地涌动着。
她边看边往里走着,而前边的灌木丛旁,站了个男人,光线很暗,一眼就能看到那人指间燃着的烟。
此时孟思远被喊住,她回头看,是徐佳宁快步走来。
徐佳宁将手中的袋子递给她,“差点忘了给你。”
“我也忘了。”孟思远接过袋子,“谢谢你。”
徐佳宁看着她,其实那枚钻戒还在,但他们早已失去了最好的时机。如果他当时没有逼她进入下一步,两人会不会有另一个结局。
这样低落的她,总是很招人心疼,他忍不住伸手揉了她的头,“开心点,别想太多。”
没来得及闪躲,孟思远就被他揉了头,她点了头,“好,我会的。”
孟思远目送徐佳宁离开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终于可以一个人呆着了,不必讲话,不必有任何的表情。那个抽烟的人仍站在原处,不知为何,她心中隐约感知到,那不是个陌生人。
这条小径不算宽,那人就站在道路旁,她无法不看到那个人。她慢步向前走着,心中隐生了想要原路返回,重走另一条路的冲动,然而那太幼稚了。
离那人约莫五米时,她不得不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她就对上了他的眼神。他指间的烟依旧燃着,他并没有去抽,只是在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一般。
这五米,她走得格外艰难,走到他面前时,她已经能微笑着跟他打招呼了,“老板晚上好。”
肖华看着她的假笑,以及这个称谓,他很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从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而刚才那个男人,亲昵地摸了她的头。肖华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却没有抗拒。
肖华不想知道她以何种眼神看向那个男人,可显然,他们看上去是同一类人,年纪相仿,可以很轻松地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