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们都不在,您若是有事的话,请改日再来吧!”
去时还是眼睛亮晶晶的,回来时却是抿着唇垂着眼。
崔清若看得心疼,“那大舅母让人去学堂里再去问问好不好?许是在学堂里写课业呢。”
阿意眸子这才又多了些神彩,正要点头,门房忽然道,“夫人说得可是纪二公子?今日纪二公子倒是来过一次,但进府没多大会儿就走了。”
“什么时候来的?”
“也就半柱香以前。”
半柱香以前?那就是刚放学就来了?
崔清若想了下,“那倒是说得过去了,许是有事要出远门,才这般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
不过,为何一句话都没留下呢?都已经进了府了,再急也不至于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这些她只是在心里想想,面对阿意时只柔声道,
“这下可是放心了?你五哥哥不是没来看你,是有事来不及呢!”
“嗯。”
阿意点了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是晚上将要睡觉时,小绫过来吹灯,阿意忽然开口道,“小绫,今天五哥哥来了吗?”
“纪二公子吗?今天倒是没有见到,四姑娘,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一问。”
小绫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床帐已经放了下来,她也瞧不清里面……犹豫间,听到阿意打了个哈欠,才微微安了心。
是了,今日上午时有程小公爷和章家公子来,下午又有徐小公子来,一整日下来,四姑娘定是也累了。
她吹了灯,放轻了步子出去。
帷帐里,阿意脸上的确有些疲惫,但是眼中却丝毫困意也没有。
小绫今天一直都在松月院里,却没有见过五哥哥,那就是五哥哥根本没来松月院……
是不是门房是在说谎,五哥哥根本就没来过?
可是昨日分别时,五哥哥明明说过他会来的……难不成五哥哥出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意自己忍不住先打了个寒颤,但是这样也不对,若是五哥哥出了什么事,纪家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想东想西,最后打定主意明天再去一趟纪家后,阿意才总算闭上了眼。
盘豆出去时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他还想着收拾东西时看看公子的书袋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呢,没想到公子竟然自己收拾好了,连给他个瞧一眼的机会都没给!
心里这般想着,盘豆口中却不敢多言,磨磨蹭蹭半晌到底还是老实出去了。
屋中,纪昭自己动手熄了灯,闭目睡觉。
睡了不知多久时,一有意识就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四周都弥漫着薄雾,看不清位置。
他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自己一动,眼前的雾虽然散开了一点,但是身后的雾却又紧紧跟了上来。
直到听到一道如今听来已是十分熟悉的声音,
——“再推高一点儿呀!”
薄雾在瞬间就散开了不少。
纪昭微怔,莫名感觉好似是这道声音将雾吹散了般。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方才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怎么不说话呀?”
雾气又散开了一点,纪昭一转头就看见了秋千架上坐着的小姑娘。
她正不满看向扶着秋千绳的蓝衣少年,催促道,“推高一点,再高一点,我要是掉下来了,你就来接着我嘛!”
蓝衣少年背对着他,看不清脸,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含糊,“嗯。”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纪昭眉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过倒是明白过来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在梦境中。
眼前的姜意和那个蓝衣少年都比他今日白天的见到了要缩小了不少,看着不像是现在,倒好似几年前。
纪昭移开目光,不再理会这二人,只关注于思索怎么快速从梦境中醒来。
旁边,在小姑娘的赌气中,蓝衣少年终于用了些力气,秋千荡了起来,似乎还能听到穿过风时的簌簌声,中间夹着小姑娘的欢呼声,
“快看,快看,我抓到风啦!”
纪昭余光瞧见,眸中不赞同愈盛,这样未免太过于危险。
念头刚落,就听见惊呼声——
小姑娘竟伸了手去捉一枚飘落的枯叶,一时没抓紧,从秋千上滑落下来!
在脑子思索之前,纪昭脚下就已经奔了过去,将人稳稳接住,“姜意,你能不能——”长点记性——
话未说话,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抱住,怀中小姑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声音清脆又笃定,“五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接住我!”
五哥哥?
纪昭一愣,紧接着就看见眼前的人和物都在逐渐模糊——
最后一瞬,他仓促向着刚刚同样跑过来试图接人但被自己直接甩开的蓝衣少年看了一眼,但却只依稀看见那人带着怒气敌意的眼睛,其他五官都已经全部模糊。
窗外漆黑一片,
府中寂静无声。
壶中茶水早已凉透,纪昭连着灌了好几口,冰凉入肚,脑子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揉了揉眉心,脸上有些懊恼,怎么又做梦?
而且还又是和姜意有关的梦。
窗外,盘豆轻轻敲了两下窗沿,目光警惕,“公子?”
“无事。”
听到回应,盘豆眼神才放松下来,放轻了步子回去继续睡觉,不过脸上倒是多了些疑惑,他怎么听着感觉公子今日心情不好呢?难不成是做噩梦了?
不过倒也不能这么猜,毕竟准确来说,公子似是从放学回来时就心情不妙?
纪昭不知盘豆心里的琢磨,他正在桌边站着,面色奇怪,直到身上单衣被冷意侵袭才似突然回过神来。
但上了床后,刚刚才压下去的念头却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冒了出来——
明知是梦,自己当时怎么还蠢到上赶着过去接人?!!!
这个念头无限循环中,还有一丝其他的念头从缝隙中钻出来——
不是参明哥哥吗?怎么会突然变成五哥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黑暗中,纪昭蓦得睁开了眼,眼中闪过好笑,自己日有所思?怎么可能?
盘豆从听着动静时就在门外等着,见门开了后,先进去将水壶拿了出去,让人去换热的,然后像往日那般跟着纪昭一道过去用早膳。
现在这个时辰,阳光还不盛,但已能看出来定是个好日子。
盘豆抬头张望了两眼,问询声,“这天气真不错,公子,你今儿个什么时候去钟府?回头倒是可以和姜姑娘一起——”
出去逛逛——
可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句毫不迟疑地回应,
“不去。”
盘都挠了挠脑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公子这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大脾气?
但在疑惑之外,还有点发现秘密的小意外:他从几年前被安排在公子身边,公子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着冷静,很多时候他都根本记不起公子比自己要小好几岁这件事,但现在突然发现,公子原来也会像其他小 孩那样耍小脾气嘛!
他一边想着一边悄悄用余光去打量纪昭的脸色,没想到侧前方的人突然回头冷冷看了过来。
盘豆身体止不住来了个激灵,忙低头避开不敢再乱瞄。
小绫盯着几个小丫鬟将阿意房中的被褥里里外外都给换了一遍,又将椅子上刚换上的垫子给摆正了位置,屏风里外都整体打量了两遍,才满意点了点头,对着几人道,
“你们都去外面候着吧。”
话音刚落,便瞧见外面崔清若进来了,她忙问了好,又道,“四姑娘去了阁楼上有一会儿了,还没下来。”
崔清若点点头,自己放轻动作上了阁楼,边迈步边轻声喊了句,“阿意?”
没人回应。
这孩子莫不是又在摇椅上睡着了?
说来也是奇怪,小姑娘之前就总爱窝在这阁楼上的摇椅上睡觉,如今病了一场,旁的事都忘了,这个习惯却是半点儿也没变。
崔清若这般想着,脚下已经到了阁楼上,瞧见眼前的场景后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原是摇椅上并没有人,小姑娘人在摇椅旁的地毯上跪坐着,手臂趴在椅子上,侧脸枕在手臂上。
这小祖宗,这样睡岂能睡得舒服?
她正想过去将人抱到软榻上去睡,但才弯下腰,就看见小姑娘眼睫轻轻颤动了下,一双带着淡淡水雾的眼睛看了过来,“大舅母?”
一个称呼而已,崔清若却觉得心都融化了,声音柔了又柔,抬手轻轻摸了摸阿意的头顶,“嗯,没事,继续睡吧,大舅母抱你去床上?”
阿意摇摇头,坐直了身子,微微抿着唇像是还没醒过神来。
见状,崔清若也不着急,只像阿意那样也跪坐在毯子上,含笑守着她。
她的目光温和得像水一样,阿意困意逐渐消减,睡前所想之事又冒了出来,“大舅母——”
“嗯?”
“我现在可以去五哥哥家吗?”
她今天早上问了小绫的,小绫说今天是学堂的休息日。
不知是不是昨日在院子中待的有些久了,小姑娘早上醒来时有些咳嗽,本应该在家里温养,避免再着了凉……但看着阿意期待得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摸样,崔清若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口中却完全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以,不过要换件厚实的衣服。”
阿意不等她说完,就连连点头!
惹得崔清若心里都忍不住有些酸意又无奈,“你呀!”
衣裳是换好了,但是阿意执意不让陪着一起去,崔清若也没了办法,最后只得妥协道,“好好好,大舅母不去,你哥哥姐姐们也不去,但是让鸣翠跟着总可以吧?”
阿意抬头看了看,鸣翠立马站出来轻笑着问候了句,“四姑娘。”
“好。”
阿意这才点了头。
隔壁而已,崔清若还想安排个小轿子,但是被阿意拒绝了,昨日去过一次,她知晓怎么走。
她走在前面,鸣翠紧紧跟在侧后方。
但是离着越近,阿意步子就越慢,到了跟前时,脸上已经一点儿笑意都找不出来了。
——纪府的门牌之下,大门也好,旁边的小门也罢,竟全是关着的。
鸣翠瞧见,忙上前安慰道,“四姑娘莫着急,奴婢先敲门问问。”
里面倒是有人守着,但是一开门还不待人说话就率先道,“府中主子不在,有事的请改日再来!”
鸣翠还想再问问,却见阿意已经一言不发转过头往回走,她忙跟了上去,“四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有十多步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声响,鸣翠回头一看,原是一辆马车停在了纪府门口,她忙开口道,“四姑娘,纪府的人好像回来了!”
五哥哥回来了?
阿意一喜,迫不及待回头,果真瞧见纪府的门已经开了,门房冲着那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年轻男子喊道,“大公子,您回来了!”
是五哥哥的哥哥么?怎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这思绪一闪而过,阿意眼睛只紧紧盯着马车,等待着里面的人下来。
但直到车夫和那年轻公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后又上了马车调转了车头时,里面也没人再下来——
鸣翠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喊住了阿意,白白惹得四姑娘又失望了一番,她掩住情绪,正要弯腰安慰阿意,却看见身旁的小姑娘已经径直向着纪府门口跑去,
“劳烦等一下!”
纪安闻声转头,一眼就看见一个五官极为精致的小姑娘向着他跑来,他忍不住微愣了下,怕吓着人,连带着说话都不敢大声,“小姑娘,你喊我么?是有什么事?”
阿意仰头看着他,人瘦瘦弱弱的一个,但是声音却丝毫不露怯,“您好——请问五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说完后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不知道她口中的“五哥哥”是谁,忙又重复了一遍,“请问纪昭什么时候回来?”
来找二弟的?
纪安脑中有些迷糊,口中已经下意识回应道,“二弟不是一直在府中么?”
话音落地,他脑中猛地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是——”
话到了嘴边,他才忽然想到不知这位小姑娘究竟姓什么,微微停顿了下方继续道,“你是——钟家四姑娘?”
第25章
阿意似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犹豫,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仰头盯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是昨日也在吗?”
应是在的,纪安心里揣测,今日是学堂休息日,那昨日就是早了点时间放学,在往日时,二弟极少有出府的情况,大都是在府里看书完成功课。
但看着眼前小姑娘已经有些湿漉漉的执拗眼睛,纪昭直觉感觉所想之话并不合适说出来,只能略显刻意地假咳了下,掩饰道,“可能,可能也出去过,二弟有时也出去玩的……你是来找他的吗?要不我现在带你进去看看?”
阿意咬了咬嘴唇,有些沉默,在当纪安以为她不会同意了时,才缓缓点了点头,“谢谢。”
这么乖巧又礼貌的小姑娘——自己刚刚却骗了她!
纪安不敢低头看小姑娘的眼睛,又假咳了一声,“这边,我二弟的书房在这边——咳,如果他没出去玩的话。”
鸣翠是钟府的老人,几年前阿意刚到顺江府时,崔清若放心不下,还让鸣翠去松月院照看过一段时间,对于阿意的性子她也是了解七八分——四姑娘瞧着性子软,实际上很有主见,而且认定的事情很难被人说动。
更何况出来之前,崔清若还又特意嘱咐了她,万事不要违背着阿意的性子来,除了安全之外的事,其他的都尽量顺着,因此,此刻见阿意进了纪家,她也不说别的,只偶尔轻声提醒阿意注意脚下莫要绊倒了。
钟纪两家虽然紧紧挨着,但钟家的百年老宅在面积上却是比几个纪府合在一起还要大些。
纪府的宅子偏狭长些,能看得出来很多地方都刚经过翻修,因着是冬日,园中的花草不好种植,有些光秃秃的。
鸣翠一边走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等到瞧见一处小院门时,心里猜测应还该到了,果真下一刻便听到纪安侧身抬手指引道,“钟四姑娘——”
他因着不知如何称呼鸣翠,迟疑了下继续道,“咳,还有这位姑娘,前面院子便是我二弟住的地方。”
“多谢纪公子。”鸣翠含笑回礼,似是全然没注意到纪安的不自在,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好笑,别的不说,这纪家大公子瞧着倒是个实在的,不像是商人,反倒是像是个书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位纪二公子瞧着更不像是个商人家中养出来的。
这一路走来,阿意根本没注意周边是个什么情形,她只想着走快点,再走快点。
但终于到了院子门口时,她却又突然有些犹豫。
前面纪安已经先一步进了院子,阿意抬头看了看院门,眼中犹豫散去,也抬脚跟了上去,结果才刚进去就听见一声惊呼,“啊!”
阿意疑惑抬头,就看见院中走廊下一个不知什么身份的人正一脸震惊地盯着这边看。
更确切来说,是盯着自己看。
难道他认识我?阿意回想了下,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旁边,鸣翠已经不动声色挡在了阿意面前,目光带着询问看向纪安。
纪安不由得呛红了脸,忙低声训斥道,“盘豆,你大惊小怪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小的这就出去!”盘豆一边说着,脚下已经溜到了门外去,只是仍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心里嘀咕了句,能怪自己大惊小怪么,公子早上时才说不去钟府,没想到转眼间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倒是很想回去瞧瞧公子的反应,但转念一想,还是躲远点好,不然万一公子生气了殃及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院子里,纪安一边上前去敲门,一边解释道,“刚刚是我二弟身边的小厮,年纪有些小——”
他本想说,盘豆年纪有些小,性子跳脱,还请二位姑娘不要见怪,但是话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这位钟家的四姑娘还不到十岁,可比盘豆年龄小多了,因此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在正尴尬着时,开门声打破了沉寂。
纪昭站在门内一侧,眼中含有微微疑问,“大哥?不是说明日才回么?”
“货定好了,便尽快回来了——对了,钟家四姑娘来寻你。”
其实,不用他开口,纪昭已经瞧见了园中站着的小姑娘。
她怎么来了?
纪昭淡淡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阿意从听见五哥哥的声音起,便忍不住一直向着里面看,在过来的路上,她本来想了很多想说的话,但此刻被他的目光一扫,突然就连“五哥哥”几个字也像是梗在了嗓子里。
鸣翠暗中拧了眉,眼中浮现一丝担忧。
纪安倒是完全没察觉出不对劲,只对着自家弟弟催促道,“怎么不请人家进去?”
说完,又转头对阿意道,“等下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四姑娘可有什么忌口?”
阿意摇摇头,尽量打起精神来,“谢谢。”
纪昭已经先一步进了屋中,阿意这次没犹豫,直接跟了上去,鸣翠见状倒是也想跟着一起进去,但才试探着迈了步子便瞧见阿意不情愿的摸样,也只能先将担忧隐了下去,装作不知晓般对着阿意道,“四姑娘,奴婢就在这院中站站。”
书房里。
纪昭只微微示意了下,便继续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书桌上有着未收拾起来的纸笔,墨汁还是新鲜的。
阿意抿了抿唇,没坐在纪昭示意的凳子上,而是也跟着走到了书桌旁。
她身上穿得厚厚实实,风帽还未来得及摘下,巴掌大的脸缩在绒绒的一圈狐狸毛里面,此刻走动时不留神,绒毛不小心晃到了鼻子处,痒乎乎的,阿意抬手了两三次,都没能把帽子摘下,反倒是惹得自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破帽子!
阿意木着脸,两只胳膊一起去够自己的帽子,但帽子内衬却好似勾着了头上的珠花,她胳膊都举得有些疼了,还是没能摘下来,反倒是扯得头皮发疼,她越用力越是疼,但是偏又堵着气般不肯松手,发了劲的非要把帽子扯下来不可——
直到纪昭忽然站起身来到了自己跟前。
阿意手还呆呆地抓着帽子,她被帽子的绒毛遮挡住了视线,看不清眼前人的动作,只感觉有另外一只手在她头顶上挑了下,帽子就顺着力落了下去,她自己也不自觉地松了手。
“五哥哥——”阿意心中一动,刚想开口,却见纪昭已经又坐在椅子上,重新拿起了笔,低头写着什么。
不知为何,她想问的话突然又开始说不出口。
或许五哥哥在急着完成课业,阿意勉强安慰自己。
她尽力将目光从五哥哥身上移开些,本是想着先等五哥哥写完了课业后再说,但是没想到却看到旁边放着的书袋里有着一个黄白色的东西露出来一截。
嗯?这是什么?瞧着有点像是布玩偶?
阿意踮着脚尖,为了看得更清楚些,便抬手想要将书袋翘起来的一边角压下去,没想到下一刻书袋就突然被人拿走,她收手不及,手臂直接被一起带着甩开,撞在了桌沿上——
纪昭一愣,目光迅速扫过阿意垂下的手臂,脚下已经绕过桌子到了阿意跟前,“撞到了哪里?”
但小姑娘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吱声。
纪昭眉头紧皱,正要先看看阿意的手上有没有青紫,但是手还没碰到阿意的胳膊,就被用力地推了一把,他没有被推动,倒是推人的小姑娘自己一个站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还能用力,应该是没撞伤,纪昭微微松了眉头,正要说话时,却一抬眼就看见小姑娘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五哥哥,你昨日怎么不去看我?”
她这是在质问?
纪昭蓦得冷了脸,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去看你?”
瞧见他眼中的冷意,阿意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错愕外加难以置信,恍惚回神后,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积攒了一上午的情绪喷涌而出,
“那为什么不能去看我?之前也是,每次都是我去找你,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去看我?你说呀,为什么从来都不去看我?我生病了,你都没有去看过我!我来找你,你明明就在家,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呀?”
阿意越说越委屈,又想起昨夜做的梦,自己和五哥哥一起玩秋千,结果秋千太高了自己不敢下,五哥哥让她别害怕,他扶着她,不会摔着的,但是她刚鼓足了勇气跳下来,五哥哥就突然松了手。
一想到这,她的眼泪更是成串得往下掉,“……不是你先答应了我会扶住我的吗?为什么要松手?为什么还要故意笑我?”
起初,纪昭眉眼间还维持着冷淡,但越往后听越感觉不对劲,到了最后已经拧起了眉头,这什么五哥哥,莫不是故意哄骗她的?
他之前一直认为阿意口中的五哥哥是根本不存在的,但现在看着小姑娘哭得通红的双眼,却开始感觉这么个人或许真存在过,而且十之八九还不是个好人。
或者说,十成十就不是个好人。
若不然,怎么会私底下哄骗了姜意喊他哥哥,但是在姜意生病时却看都不去看一眼?
而且故意欺骗她从秋千上跳下来摔倒又是怎么回事?也就她是个傻乎乎的,才会信了这什么骗子的鬼话。
他甚至想问问小姑娘口中的五哥哥有没有开口向她讨要过钱财之类的东西,但一抬眸看见她咬得已经发白的嘴唇和执拗的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算了,这话还是暂且先不问为妙,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怎么让她别哭了才是。
他从前并没什么哄人的经验,最后也只是递了张帕子过去,尽量将嗓音放得平和些,“擦一擦——”
阿意不仅不伸手接,还将手刻意向着身后躲了躲。
她一句话都不说,连哭声都全部忍住,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一颗又一颗……有那么一瞬,纪昭甚至怀疑自己听见了她的眼泪砸落在地板时的扑通声。
这还不如刚刚她愿意开口时呢,纪昭眼底有些无奈,正觉得很是为难时,忽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二公子,有位姓张的小公子说有事找你,他说是你学府里的同学,现在人就在前院那儿等着。”
听到这话,纪昭一时竟觉得心头一松,犹豫了下,干脆将帕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匆匆开口对着阿意道,“我先出去下,要不你先——别哭了?”
边说边指了指桌上的帕子,示意阿意自己来拿。
说完,也不等阿意回应,便开了门先去了院外。
鸣翠听见门打开,还当是阿意出来了,当下便忙准备迎着,没料到却是纪昭独自从里面出来了。
她瞧着纪昭的背影消失在院外才收回目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她怎么瞧着这纪二公子走得格外急?
屋内,阿意尚且不知鸣翠等得焦急,她哭了这一通,之前冲动上头翻涌出来的委屈已经散去了大半,只是还有一股气堵在心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尤其是之前手腕撞在桌沿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隐隐作痛。
阿意目光从已经被纪昭放在别处的书袋上扫过,心里冷哼一声,什么破书袋,现在拿给她她都不看!
但是现在就这么回家她也不甘心,阿意在桌子旁转悠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桌上的纸笔上,眼中忽然一亮——
自从纪昭出去后,鸣翠就一直在心里暗暗计着数,打算再数个一百下阿意若是还不出来,便敲门问问,没想到还未数完,便瞧见阿意自个人开门出来了。
外面天冷,鸣翠忙弯腰要给阿意先把风帽戴上,结果才蹲下一看见阿意红得微微发肿的眼睛,当下松了的半口气又全提了起来:
我天,这是发生了什么?
别说回头夫人看见了得心疼死,哪怕就是现在,她自己看了都心都抽抽地疼,这才多大会儿,原以为那纪二公子瞧着也是个稳重的,两孩子在一起玩怎么着也不会起什么大的冲突,哪里料到不知发生了什么,竟惹得四姑娘哭得这样伤心!
她越想越不放心,深觉连夫人怕是都看走了眼,这位纪二公子许是根本不如夫人所想的那般友善!
瞬间而已,鸣翠已是心思百转,反倒是阿意,眼睛虽肿着,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忍不住弯了弯,心情瞧着也比来时更轻快些。
鸣翠看得疑惑,轻声询问,“四姑娘,咱们现在回府吗?”
“嗯!”
前院青砖路口处,张秀起初看见纪昭这么快就出来了时还惊讶了下,但说了几句话后见纪昭竟没有立刻回去讶异更是连着翻了好几倍。
他来倒也没什么急事,只是弄丢了昨日记夫子所留文章题目的纸张,去找了潘小柳询问,结果这小子昨日还说要在家写课业,今日却一大早人就跑出去玩现在还没回来,无奈之下,只能过来找纪昭问问。
可是,这问也问完了,纪昭怎么还不回去?
张秀挠了挠头,他性子本来也就有几分腼腆,此时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先回去,只能磕磕绊绊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搭话,“夫子留的这个文题还挺难的,是吧?”
“嗯。”
“你家的这个新宅子还挺大的?”
“嗯。”
几句话下来,张秀再也忍不住了,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辞别,但话到了嘴边忽然看见纪昭眉头微皱,就不由得又迟疑了下。
这一迟疑,心里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将刚刚的一切都又回想了个遍,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妥的话?
正反复纠结间,余光瞧见纪昭的眼神落点似是奇怪,便顺着看去,直到看见另外一条路口上的人时,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刚刚纪昭是因着这个变了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