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她问这个,环儿面色顿苦,“不大好,这雨下起来,人倒是可以躲一躲,就是庄稼又没有腿,也不能动,白白被水淹,我听我爹娘说,要是雨再不停的话,怕是今年收成都没了,而且听闻靠近睦周山那边,已经全部被淹了!”
小绫初听阿意问时,便想要拦住环儿不让她说,但此刻听到这儿,亦是不由得沉默了下,她自个儿同样是出身农家,怎会不懂环儿的愁心?庄稼庄稼,可都是百姓的命根子——
只是这天公又不听人的话,愁也无用,小绫微微呼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对着环儿嘱咐道,“你爹娘可还是在乡下住着?莫不如提前将人接到城里来住一阵,庄稼顾不上,人还是要顾着的,千讲万讲,还是命最重要!”
环儿一愣,当即急了,“我,我前两日没讲这个,我以为没那么严重——姑娘,我能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阿意已是点了点头,“快些去吧。”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环儿得了准许,匆匆连收拾东西都来不及就要回家去,阿意见状,忙嘱咐小绫追上去送一送,让她将雨伞银子都带上。
小英子今早告了假回家了一趟,暂时还没回来,小绫和环儿一出去,房中安静下来,倒越发衬得窗外的雨声哗哗啦啦的格外的响。
阿意侧耳听了一会儿,思绪比这雨声还躁乱。
庄稼上的事她的确不大明白,但是却是知晓她大舅舅便是治理顺江府的洪灾时去世的。
这些年来,大舅母偶然提到几句过往时总是对她很是愧疚,后悔没有早几年将她接到顺江府来,但其实她知晓大舅母是尽了力了的。
毕竟那时,大舅舅去世,外祖父重病,二舅舅被冤通敌,三舅舅险些入狱,任是她不懂官场的事,也知道当时家中定是风雨飘摇,在那种境遇之下,大舅母仍是惦念着她,常让人远赴京城看望自己……
唉,这雨可快些停吧,莫要让当年的洪灾再重现一次了。
她为着此事心里沉甸甸的,直到五哥哥来了时也依旧打不起来精神来。
纪昭一进门,瞧见阿意正有气无力地趴在案上,当即加快了步子,“可是不舒服?”
说话间,手心已经覆在阿意的额头上探了探。
他的手心微微带着凉意,倒是让阿意的颇有些烦躁的脑子舒服了不少,她坐直了些身子,摇了摇头,“没有——”
话音未落,目光已是第一时间向着他身上看去,纪昭瞧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衣裳没淋湿。”
阿意眨了眨眼睛,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外面声音似是不对,转头一看,顿时忘却了到了嘴边的话,只下意识站起身就往窗边去——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将雨吹得斜斜撞在琉璃窗上,汇成或大或小的水流向下冲刷,一时之间,说那琉璃窗是帘水幕也不为过。
阿意怔怔半晌,良久方忍不住喃喃出声,“又下大了——”
她眉头紧蹙,适才才散去的那点烦躁又逐渐升起,一声叹气还未出口,忽而感到眼前一暗——
纪昭带着点无奈的声音随之在她身旁响起,“下雨也值得你看的这么入神?”
他手上的凉意覆在眼上倒是也很舒服,阿意抿了抿唇,索性也不推开他的手,直接半靠在窗侧,就着眼前的黑暗同他讲话,“五哥哥,你说这雨什么时候会停呀?”
“我可预测不了天意——”纪昭话音还没落地,便瞧见她眉头已是越蹙越紧,当下便忍不住抬手抚了上去,“别急,我还没说完。”
阿意微微瞪大了些眸子,手上已是迫不及待扯了扯他的袖子催促他快些说。
被她颤动的睫羽扫得手心发痒,纪昭放下手,拉着人到了远离湿意浓重窗口的摇椅上坐下,“雨下了这么久,官府不会置之不理的。”
这倒也是,她昨日从外祖父那里听到过徐伯伯最近日日都在四处奔走,亲看情况,想到这里,阿意眉头稍松,但是忧色犹在,“可若是——”
她本是想问仅仅凭借着徐伯伯一人之力不足可如何是好,但话还未说完,便见五哥哥摇了摇头,当下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是京城里已经派人来了么?”
话一出口,阿意自己倒是先觉得好笑,唉,外祖父那里都还尚未有确切的消息,五哥哥又怎么会知道呢?
她没什么精神气地趴在摇椅扶手上,侧着眸子去看纪昭,连同说话声都没了往日的模样,“五哥哥,你坐呀。”
纪昭闻言,却并未着急坐下,只抬手从一旁取了个软垫过来——
阿意眨眨眼,不待他开口就主动抬起胳膊,待软垫放好后重新趴了上去。
垫子柔软干燥,表面特意用的冰丝面料,阿意将下巴在上面蹭了蹭,心里到底还是记挂着刚刚的事,伸手去扯了扯对面人的衣袖,“五哥哥,你说京城现在派人来了么?”
“派了。”
“为什么这么说?”
知晓若是不告诉她,她怕是始终念着这个事,纪昭神色稍敛,不好直接讲明自自己已是收到了消息,只微微向着阿意的方向倾斜了点身子,换了一套说辞缓声解释给她听,
“顺江最近几年虽俱是风调雨顺,但前面既已有过一次前车之鉴,京中定不会放松警惕的,更何况有徐大人在,应是早已给京城去过了信……若是猜的不错的话,从京城来的人可能都已经到了半路上了。”
听到一半时,阿意眸子便已经重新有了光彩,及至纪昭说完,她脸上阴霾已是一扫而空,忍不住轻呼一口气,“若是明日就能到就好了。”
她没注意到的角度里,纪昭暗中摇了摇头,明日?那估计是不可能,若单单是几人快马加鞭还差不多,但是既是赈灾,光是调度过来的赈灾物资押送便快不了。
阿意自己也想到了这些,不过到底是心里着落又多了点,不再像之前那般沉甸甸的。
见她眉梢舒展,纪昭亦是跟着心头放松下来,“你昨日不是说书上有地方不明白么?”
对哦,经他提起,阿意才想起这码事,正要喊小绫将书送过来,忽然听得楼下似是有小孩子的声音传来,阿意一愣,外面这么大的雨,虎儿竟过来了?
正要再听时,楼梯处已经传来了声响,
“小姨!小姨!我来了!”
小孩子啪啦啪啦的脚步声身后是婆子急忙忙的声音,“郎君,慢点儿,慢点儿!”
虎儿今年四岁,生得很是结实,一见了阿意便一头莽了上来,“小姨,抱抱!”
但是身子碰着人之前,额头却被人一把抵住了,虎儿挣脱不来,怒冲冲仰头,“你放开我!”
他眸子瞪得浑圆,可眼前人却丝毫没有惧意,反倒是直接拎住他后领将人拎到了一步远外。
一得了自由,虎儿便又想冲到阿意怀里,但是脚下还没动,便忽然察觉到一道带着冷意的目光扫了过来。
小孩子天生警敏,虎儿眼睛中虽还是愤愤的,但是却不敢再向之前那样横冲乱撞,乖乖地慢慢走到了阿意旁边,直到紧紧抱住了阿意的胳膊后才中气十足地“哇”得一声哭出声来。
他仰着头,光听哭声倒是好生委屈,就是脸上一点儿泪花也不见,阿意眼中无奈,掏出帕子来在他脸上敷衍点了两下,“好了,莫要哭了——”
她话音还未落,虎儿就已经收住了哭声,一点儿也不带拖延的,只是圆滚滚的眼睛里还带着委屈,“小姨!”
这几分委屈倒是真的,阿意看得心软,哄着他道,“怎么一来到就哭,莫不是看到小姨不高兴了?”
“不是!”虎儿忙摇头否认,抱着胳膊不肯松手,但是眼神却悄悄地向着旁边人看了一眼,然后甚是可怜地仰头看向阿意,“小姨,他刚刚又欺负我!”
这话阿意听了不说千遍也有百遍了,她自己也很是疑惑,不知怎么回事,虎儿第一次见着五哥哥时就不大喜欢,直到今日也未有好转。
幸好五哥哥脾气好,不同这小鬼头一般见识,不然还真是让人头疼。
早有过许多经验,阿意直接选择换了个话头,“今天雨这么大,可有淋湿衣裳?”
“没淋湿,我坐马车来的!”
阿意正要问问他可有去过主院,忽然见小绫上了阁楼来,手中拿着一本书问道,“姑娘,是这一本么?”
“不是,昨日那本——”说到一半,阿意忽然想起自己昨儿个随手将那书插在书架的一堆书中,小绫怕是不好找,便干脆道,“我自己下去取。”
她要下楼,身侧的虎儿不肯松手,也要跟着她一起下去,她动一步,虎儿便跟上一步,才走了两步,阿意脚下就险些被绊住——
纪昭看得眉心一跳,上前一手扶住阿意的同时,另一只手直接将虎儿提到了自己身后,稳声道,“我照看着他。”
“好,我拿了书就回来——”
阿意一走,阁楼上的气氛似乎瞬间就变了。
纪昭身后,虎儿挣扎不开,此刻又眼睁睁看着阿意不见了人影,终于觉出不安来。
纪昭一转身,就看见这小胖墩目光警惕又害怕地盯着自己,他也不多说,直接将人拎到了桌案旁,“站在这里等着。”
虎儿目光闪烁,他偏不!等他一松手,自己就要下去找小姨!他才不要和这个大坏蛋在一起!
但纪昭却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看到了那边窗户了么?”
窗户?虎儿一脸疑惑,下一瞬便听得眼前人对自己道,“你要是乱动,我就把你直接从窗户上扔下去。”
“你不敢!”
“你猜我敢不敢?”
眼前的人陡然敛去了笑意,和小姨在时彷佛是两个人般,虎儿浑身一抖,缩了缩肩膀,已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说话也不如方才那般有底气,“你,你——”
他磕磕绊绊半晌讲不出话来,最后忽然想到在家中听爹爹说的小叔要回来了的事情,当即开口道,“等我小叔叔回来了,我让我小叔叔打你!”
这小胖墩的小叔叔?徐参明?
纪昭想起上次阿意看书信时的笑眼,微微垂下了半边眸子,掩住其中的沉色。
虎儿却以为他这是害怕了,兴奋仰起头,“哼,到时候,我还要把小姨接到我家里去,和我一起住,还,还,不许你去我家!也不许你和我小姨说话!”
“是么?”
当然是了!
虎儿正要用力点头,却瞧见对面的人神色冰冷,抬手似是真要拎起自己扔到窗户外面去,他当下吓了一大跳,慌乱道,“你别碰我,我,我,你再过来,我要咬你了!”
他口中这般说,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张了嘴也不敢真咬上去,只装势恐吓试探,“我咬了哦?我真咬了——”
阿意上楼上到一半便听见这一声声的咬不咬的,不由得疑惑开口问道,“咬什么?
但下一瞬,便听得一声轻“嘶”。
阿意一愣,一抬眼时就看见五哥哥眉头紧锁快速抽回手的动作,他面前则是嘴巴还未合上的虎儿——
“五哥哥!”
她脚下步子急乱,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最后那阶楼梯时,纪昭却已经从桌案边到了她跟前,眉头微蹙,“这么急干什么?”
阿意不应声,上来后就要去看他的右胳膊,一脸担忧,“虎儿是不是咬到你了?”
纪昭抬起左手拦住阿意的手,面上似是有些无奈,“没咬到。”
“真没咬到?”
“真的。”
阿意定定看了一眼他拦住自己的手,眸子中明摆着不信——
桌案旁,虎儿舔了舔自己的牙齿,正在疑惑刚刚怎么会突然就咬到人了,但一见阿意来了顿时就将疑惑先抛在了一旁,立马上前同阿意告状,“小姨,他刚刚欺负我——”
只是说到后面,察觉到了阿意的神色不大对劲后,他的神色已是越来越虚,甚至不用阿意开口,自己就先换了话题,抱着阿意的胳膊黏黏糊糊,“小姨,你手里拿的什么呀?虎儿可以看看么?”
他在他家中除了他娘亲外,别个谁也不怕,哪怕就是闯了祸,像现在这般撒个娇也就过去了,但此刻见求了半天后阿意也不理会他,不由得委屈起来,黑亮的眸子水洗一般。
阿意余光瞧见,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知道小姨为什么生气么?”
虎儿目光闪烁了下,虽仍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开了口,“我刚刚不应该说要咬人。”
“那你咬了没有?”
“……咬了。”
说完,不待阿意继续问他,就先一步抱着阿意的胳膊蹭了蹭,神态可怜,“小姨!”
他这般,阿意的气已是消了大半,正要说下次不许了,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五哥哥的声音,
“不用怪他,是我刚刚走神了才没躲开。”
阿意一顿,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一声“嘶”,肯定是这小鬼头咬疼了五哥哥!
她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又咽了下去,低头捏了捏虎儿的耳朵,神色严肃,“你若是下次再这般,就再也不许来这里找小姨玩了,小姨也不会再去纪府中看你了!”
虎儿被唬住,眼巴巴望着阿意,“小姨,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咬人了!”
适才还说要把小姨接走,现在转眼间就差点要再也不能见小姨了,虎儿又伤心又难过,以至于后面生怕阿意当真不理他了,连阿意看书时也一个劲得黏在她腿边。
顺便时不时地趁着阿意不注意时瞪纪昭几眼,哼,大坏蛋!等小叔叔回来了,自己一定要让小叔叔揍他一顿!
纪昭余光瞧见,眸中闪过几丝冷芒,但视线再落到阿意身上时冷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耐心解惑声在这阁楼上响起,
“这里注解不对,此处的‘天道’和前一页里的‘天道’含义并不完全相同……”
阿意听得认真,不知不觉竟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一低头时,才发现虎儿自己一个人坐在毯子上睡着了,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喊了婆子上来将他抱下去睡。
只是折腾了这一番,自己倒是也有了几分乏意,换了个姿势趴在桌案上,抬眸看向旁边人,“五哥哥?”
纪昭将她手中的书抽出来放到一旁,闻言眉梢微挑,明知故问,“怎么了?”
阿意不说话,却扯了扯他的袖角,一双眸子里水波流转,让人看得忍不住心软。
纪昭上一刻才下定决心今日绝不可再退让,这一瞬决心就已经溃散了九成,理智尚未有所反应前,人就已经在椅子上坐定,“又想听什么故事?”
阿意眸子一亮,“就上次没讲完的那个!”
上次没讲完那个?纪昭一时默然,她是忘了上次为什么没讲完么?
一盏茶功夫后——
纪昭察觉到袖子越来越紧,一低头就看见阿意本来抓住他袖角的手已经快要变成了握住他的手腕。
小姑娘手指绷得紧紧的,关节处已经因为太过于用力泛出了几分苍白。
纪昭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本是想要嘲讽上一两句,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胡乱缠着他讲什么鬼故事了,但是一抬手将阿意蒙在头上的毯子撩开一道缝,瞬间对上了一双惊恐到泛着水雾的眸光,紧缩成小小的一团,抬着头看他,连声音都泛着可怜,“五哥哥——”
纪昭眼神嫌弃,动作却轻柔,将她被毯子裹乱的头发理到耳后,语气无奈却也轻柔,“莫要怕,故事么,里面全都是假的——”
阿意眼眸动了动,抓紧他衣袖的手略微放松了些,纪昭余光瞧见,心头微松,正要哄着她将蒙在头上的毯子取下来当心闷着了,却见衣袖被人轻轻扯了扯——
小姑娘声音带着点心虚,“五哥哥,再讲一会儿嘛?”
纪昭手下一松,毯子瞬间又将阿意兜头罩了个紧紧实实。
毯子下,阿意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一脸无辜,生怕人走了,忙两只手一块儿抱住纪昭的胳膊——
“五哥哥,再讲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行不行,行不行?求求你了?”
被她一声一个“行不行”吵得头脑发昏,纪昭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别开了目光直接不搭理她。
但没过几息,头顶着毯子的少女就将脸凑到了他面前来,脸上可怜巴巴,“五哥哥?”
纪昭冷哼一声,不肯松口,正要站起身来,余光忽然撇到阿意身子一晃,险些一脑袋磕在地板上——
“姜意!”
稳稳将人扶住后,纪昭这才注意到她是整个人跪坐在椅子上的,适才那般角度凑到自己跟前,椅子没有侧翻已是难得。
他看得眉心直跳,直接像提溜虎儿那小鬼头一样将阿意提溜起来,“好好坐着。”
阿意眨眨眼,这次连话也不说了,只仰着头看他——
阁楼下。
外面雨小了些,小英子从家中回来后,先去偏房换了件干衣裳才到了这边来。
一进了门,本是想要先去同自家姑娘报备一声自个儿回来了,但是还没见着人,倒是隐约听着阁楼上传来少年公子淡淡的说话声。
她顿住了步子,无声向上指了指,压着声音问道,“小绫姐,可是纪二公子在上面?”
“除了他还有谁个?”
小英子“哦”了声,收回了想要上去的步子,“二公子既然在和姑娘讲书,那我还是不上去打扰了吧。”
讲书?小绫放下手中的阵线,无奈摇头,她适才才上去送过茶水,哪里是在讲书?
前几日因为心里挂念着事情,阿意夜间睡得一直不大安稳,但昨日先从五哥哥那里吃了一颗定心丸,晚饭时又从外祖父口中得知京城不会不管不顾,因此心头一松,连带着对睡前喝的安神汤都不抵触了。
躺下一夜无梦,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昨夜里又下了一阵大雨,直到今早才停下来,这会儿云朵仍旧积压着有些黑沉,但比起前几日已是好了不知多少。
小绫一进了门,就瞧见自家姑娘靠在窗前看着外面出神,干净侧脸上肤色顺滑而白皙,倒是越发衬得微微垂下的睫羽浓密漆黑,唇瓣粉润。
虽早已见过多遍,小绫步子间仍是不由得顿了顿——
四姑娘年幼时便生得如同画中人一般,这两年五官长开了不少,再拿画中人做比较早已变得不合适,毕竟她还从未见过哪幅画中有过这般好看的人呢!
她在这愣神间,便瞧见窗边人带着几分懒意回眸看来,“大舅母和三姐姐出门了么?”
小绫忙应道,“已经出去了,大夫人早上来了一趟,那时姑娘还没醒。”
阿意点了点头,前两日大舅母便说过今儿个要去端王府一趟,问她愿不愿意一道儿去,她着实不大想动弹,便拒绝了,但此刻再看看时间,倒是突然觉出几分无聊来。
唉,五哥哥今日上午有事不在家,也不能去寻他——
昨日的书不想看——
新的书么,阿意到了外面书架上翻找,指间一一掠过书脊,却都没有想要停留的,最后便干脆点兵点将般地随意抽了一本,翻开看了两眼后就要拿着上阁楼——
小绫见状,想起昨日姚大夫嘱咐的话,忙开口道,“姑娘,奴婢今早上听人说姑奶奶身子似是有些不适——”
她话还没说完,阿意就停住了步子,追问道,“大姐姐怎么了?”
小绫面上闪过一丝心虚,怕阿意生疑,又怕阿意太过于担心,赶紧解释道,“姑娘莫要着急,好像—……好像是说着了凉了——”
说罢,见阿意眉头蹙着的模样,立马趁机开口道,“今儿个上午也没下雨,姑娘何不去徐府看一看?”
这倒也是,阿意想起上次大姐姐还抱怨自己不常去看她的事情,神色已经有所松动——
小绫瞧见,心头一松,打了个眼色让小英子去将阿意手中的书接过来,自己则先去取了衣裳过来,“姑娘,穿这件雾青色衣裳可好?”
阿意自己根本记不得自己究竟有多少件什么颜色的衣裳,闻言头也未回,只随意抬抬头,“都行。”
她这边换好了衣裳时,外面马车也早已备好了。
两家离得本就不远,没多大会儿就到了徐府。
阿意来之前,钟沛音正在教虎儿写字,她本就性急,教了几次见虎儿不开窍便索性由着他乱画去了,自己则带着丫鬟到了廊下吃着瓜果乘乘凉。
听闻阿意来了时,钟沛音眸子顿时一亮,不顾身后的丫鬟劝阻,自己提着裙摆便直奔院门口,一瞧见阿意,远远地便笑着道,“莫不是忘了大姐姐了?这都多久没来了?”
阿意眨眨眼睛,不应这话,只转而问道,“大姐姐着凉好了么?”
钟沛音微愣,差点脱口问出“谁着凉了”,直到瞧见阿意身后小绫求救的目光时才了然,别过了目光,一边牵着阿意往院子里面走一边故意道,“本来正不舒服着,现在见到我家四妹妹,顿时就痊愈了,也是奇了怪了?”
周边几个丫鬟都被她这话逗乐。
阿意在熟识的人面前,本就是爱笑的性子,此刻更是被她这搞怪的语气逗得眸子都弯成了月牙,只是一低头间瞧见钟沛音脚上薄底的鞋子已经被水浸湿了不少时,不由得笑意稍顿——
但她还未开口,钟沛音已是先一步道,“哎,别皱眉头,这不就到屋里了嘛,我去换一双不就成了?”
她去换鞋子,顺便找了个由头将小绫一道喊了过去。
里间里,不待她问,小绫便主动一一交待道,“姚大夫说,四姑娘身子还是虚得很,要多走动走动才好,奴婢,奴婢一时想不到劝四姑娘出来走走的由头,这才扯谎说您的身子不适……”
她说着便要行礼求原谅,但是还没动便被钟沛音拦住了——
探身瞧了眼外间里正在看花架子上的绣球花的阿意,钟沛音眉眼带笑,压着声音爽快看向小绫道,“这事儿你做得对,就是有下次下下次,也只管哄着让阿意来我这儿就行!”
她本还想问问姚大夫可还说过其他的话,但是怕阿意等得急了,便暂且先止住了话头,只换了鞋子就出来寻阿意。
方才在外面湿漉漉的没来得及说,此刻得了机会上来便捧着阿意的脸颊左右看了看,眼中满是关切,“怎么瞧着比起前阵子又消瘦了些?”
阿意初听这话第一反应便是不认同,但见大姐姐目光真切,倒是不由得自己也抬手捏了捏脸颊,这也没变呀?
而且,她反倒是还觉得最近吃胖了些呢,有些明明是才做了没多久的小衣如今穿起来都好似紧了些。
第60章
“你自己哪里感受得出来?这就要旁人来看才看得准呢!”被她乖乖捏脸颊的动作可爱到,钟沛音目光闪烁,趁机直接亲了一口上去,“呐,比如我,这般一碰,就知晓了!”
这般一碰???
阿意捂住脸颊,用眼神控诉她。
钟沛音见状,又是一乐,只是怕将人惹生气了下次不愿意过来了,才忙忍住笑意,连连讨饶,“是大姐姐的错,莫要生气好不好——”
正说话间,虎儿被人抱着从院门口过来。
他向来机灵,远远的,还没看见阿意的身影,只是瞧见了小绫时便迫不及待喊道,“小姨!”
一见他来,钟沛音面上倒是有着几分讶异,“你不是去找你祖父去了么?”
这小子,自个儿乱画了会就气呼呼撂下了笔,说是要去找他祖父教他写字。
不过话又说回来,最近时日他祖父忙得两脚不沾地,怕是没工夫应付他。
虎儿只顾着缠着阿意玩儿,对她娘的话竟大着胆子根本听也不听,后面婆子见状,忙上前回话道,“大人院中有客人——”
“难怪这小子这么快就回来了——”钟沛音点点头。
旁边,虎儿正抱着阿意的胳膊不肯松开,叭叭叭个不停,眼看他就要缠着阿意去教他写字,钟沛音直接将人拽了过来,“行了啊你,吵得人脑瓜子疼!”
虎儿一脸委屈,不敢反驳他娘,只眼巴巴望着阿意,“小姨——”
阿意被他看得心软,反正也无事儿,便应了教他写了一会儿字。
到了接近中午时,钟沛音本是要留她用了午膳再玩会儿到了天黑时回去也不迟,但是阿意心里还惦记着昨日五哥哥说下午去看她的事儿,便执意要回去。
钟沛音奈何她不得,只能由着她,只是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酸味,“行行行,我就知道肯定和纪昭有关系……那我送你到府门口总可以吧?”
阿意还记得她身子不适的事儿,闻言摇摇头,“大姐姐不用送我,我认得路——”
说罢,见钟沛音还想说什么,便先一步问道,“总不能小绫说大姐姐身子不适是骗我的吧?”
这话说得钟沛音一噎,颇有些无从反驳。
时间还早,到家了也是无事,阿意走得也不急。
钟沛音不好亲自来送,便嘱咐了婆子来跟着阿意,此刻这婆子见阿意步子慢下来似是在向着水池的方向看,便主动开口道,“这些日子大雨,荷花被打折了不少,但是池中鲤鱼却个个圆滚滚的,也不怕人,四姑娘不若去看一看?”
这池子也不远,阿意便点了点头。
她到了池边,才刚刚弯了弯腰,果真就有一群红鲤游了过来,张着嘴巴讨要吃的——
可她身上哪有鱼食?而且听婆子讲,这鱼儿都是一早喂过了的,多喂反而不好,于是便要从腰间将今日佩戴的那枚水纹玉解下来逗这鱼儿玩——
谁知才刚碰到玉佩结扣,头顶上便似乎有东西拂过,阿意下意识抬头时,便瞧见池中水面被风吹得泛起层层波纹,适才蹭过自己头顶的柳枝亦是随风扬起——
小绫忙错开步子试图将风口挡住,惊诧道,“好大的风!”
阿意倒是觉得这风来得甚好,似是将这空气中的潮湿都吹散了些,经过面上一阵清爽,她本是想要在这吹一会儿再走,但余光瞧见小绫紧张的神色,只得无奈摇了摇头,先一步转过了身子,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