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野犬by曲小蛐
曲小蛐  发于:2024年10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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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以后,别枝眼底的笑意又凋零下去。
她低头,声音很轻:“其实我也喜欢逃,我最厌恶他,更厌恶我身上与他相像的那些东西,我恨不得有一把刀,能将它们全部剔掉。”
“谁说的,”庚野沉了沉声,“你哪里和他相像了?一点都不像。”
庚野想了想:“不但不像,还矫枉过正了——他是毫无责任心的渣滓,你却想做个救世主。”
“……”
别枝无声地仰起脸。
影音厅里关着灯,依旧只有幕布在散发着微薄的光芒。循着那些光线的痕迹,别枝在昏暗里分辨庚野的眉眼,只是还是看不清他的情绪。
“房间里太暗了,”女孩轻声咕哝,转折也离奇,“我后悔了,不该带你去的。”
庚野轻哂,低头去追逐贴近女孩的情绪:“为什么。”
“不想被你看到,我有这样一个可笑的父亲。”别枝像是慢吞吞从情绪里醒来,“……今天很丢人吧。那个经理说不定会跟你小姑,或者私下里和其他人讲,你女朋友家里的情况多叫人发笑。”
“他敢。”
庚野冷嗤了声,跟着皱眉。低头观察了别枝的神色几秒,他索性一抬手,把人整个抱进怀里,搁到腿上。
别枝眼皮一跳:“你小心手!”
“没事,”庚野漠不在意,右手轻勾住女孩下颌,迫她仰脸和自己对视,“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我早就说过,我从来对亲缘关系嗤之以鼻,你忘了?”
别枝停顿,恍然。
也是,庚野这样离经叛道的,唯独他不会因为家庭关系而对一个人产生滤镜印象。
“还有,什么叫不带我去就好了?”庚野轻压下声,故作威胁,“走之前还拉钩盖章,说好了谁都不许隐瞒,一天还没过,你就想食言了?”
别枝顿住,心绪挪开眼眸:“我不是这个意思……”
“晚了。”
庚野低哼了声,又把她转回来:“念在你初犯,就小惩大诫。”
别枝警觉,不等抬头就从庚野腿上下来,往沙发另一侧试图跑掉。可惜未果。
连半米都没爬出去,中途就被身后那人修长手臂拦腰截住。
不等别枝挣扎,那人懒腔慢调地开口——
“我手上还有伤。”
“……!!!”
于是女孩僵在了那儿,一点都没敢挣扎,免得蹭到他勾在她身前的左手。
而身后庚野顺势就把她拖回去,扣在怀里随心所欲地欺负。
最过分的就是,总拿左手为非作歹,吓得别枝完全不敢推拒,还生怕他再在哪刮伤了。
得逞后的某人像个愉悦犯,但到底没真做什么。
等用深吻聊以慰藉过难以纾解的欲'望,庚野最后却只是埋首在别枝颈旁。
他细碎地轻吻着女孩纤细的颈,声音低哑。
“我说的想回去揍他一顿,不是回到酒店,而是说想回到过去。”
别枝微怔了下。庚野低声,偏过脸去,像轻哂也像自嘲:“小时候我跟人吹牛逼,说我这辈子绝不会有后悔的时候,就算活到八十,要死之前,也是‘老子一辈子就这样,不回头。’”
别枝怔过,轻声笑了。
“是不是特二?”庚野也低声笑着问她。
“有点,”别枝想了想,“不过我知道,你做得到。”
庚野沉默几秒,哑声:“我做不到。在你身上,我一件事都做不到。”
别枝不解地侧眸望他。
“如果能回到过去,那我一定不会为了跟老头子犯倔,放言绝不回北城。”
庚野低声,“我一定会回来,来这里找你。”
那样,我是不是就能在那些伤害你的事情发生前,找到你。把你藏起来,让你不受伤,不难过,不经风雨。
“……”
那些憾然发自肺腑,别枝分辨得清楚。她有些无奈,怎么会有人因为不可能做到的事而自责,可无奈之外,尽是心里被浸得泥泞柔软。
别枝抬了抬下颌,轻亲了下他唇角:“没关系。未来的时间更长。”
“对,未来更长。”
庚野回身,低下头吻她:“他们亏欠你的爱,我会加倍给你。不是补偿,是我家枝枝应得的。”
庚野在心底默念。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感受到,不需要别人,我一个人抵得过他们全部。
“……好。”
那一晚没有回卧室,他们就在影音厅里的沙发上相拥而眠。电影结束播放,房间里彻底黑了下来,像是飘浮在无边无际的宇宙内,而他们相拥,互为彼此唯一的支点。
直到清晨,初阳破晓。
别枝在昏暗的影音厅里睁开了眼。
身旁空了下来,余温尚在。身上的毛毯被人掖过每一个角,将她裹得严实。别枝坐起身,下了沙发,走去影音厅外。
穿过走廊,她终于看到了在客厅斜对的餐厨区域里,庚野微勾着身,在料理台之间来来回回,难得狼狈又凌乱的模样。
大概是他太过专注,手机里的菜谱教程又正在播放,连别枝走出来的动静都没觉察。
两分钟后。
庚野正半弓着腰,和菜板上试图码齐但拒不配合的绿蔬“斗争”。
猝不及防,他就被从后面抱住了腰身。
庚野眼皮一跳,薄毛衣下的肌肉一瞬绷紧,自我保护本能牵动的力量在爆发前又被另一种本能骤然压下——
“别、枝。”
那人声音难得低哑地微恼。
他回过身,“上一个这样搞突袭的,被我摔出去了两三米。”
别枝莞尔,从他身侧探过头,看案板上码齐前功亏一篑的绿蔬:“你有强迫症嘛,切断前还要理好?”“是我的刀功不容许它们乱跑。”
庚野懒声应了,回眸一瞥,继而轻狭起眸子,“好,三分钟白费了——你想想,怎么补偿我。”
“补偿是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个人,可能我们要去见见。”
别枝说着,慢吞吞地举起自己的手机。
“我舅舅。”
庚野还在对着菜板上的狼藉思索补救措施,跟着思维停顿。
“等等。”
青年回眸,“……谁?”
别枝轻声:“就,高中时候,平均每学期被你气死三十回的,那个教导主任。”
庚野:“……”

第64章
“……在如此宝贵的周末的上午,你用整整三通电话把我从床上拉起来,就是为了给你提供穿搭建议?”
林哲抹了把脸,还是没能忍下自己的脏话:“你、他、妈、还、算、个、人、吗、庚、野?!”
手机对面青年低啧了声,竟然也没对这句提出异议:“今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周末吗??”
“今天关系着我的生死存亡。”
如果不是对面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懒懒散散的声腔,那这话说得,林哲都要以为是庚野的手机被别人给捡着了。
即便如此,林哲也专门把手机拿下来确认了——
来电显示确实是“庚野”没错。
“你的生死存亡?”林哲试图代入庚野这个究极恋爱脑好兄弟的思考模式,“……难道,你准备求婚了?”庚野沉默。
几秒后,隔着电话他低低笑了声。
“……操,”一大清早就被好兄弟的低沉气泡音撩了耳朵,林哲一个激灵,困顿全无,他愈发面无表情,“你能别笑那么骚吗?”
“怪谁,”庚野懒洋洋地问,“难道不是你先提起的求婚?”
“我就提一句,毛到没见着的事情,还给你愉悦上了是吧?”
“滚。”
庚野懒得解释,自己笑是因为由林哲这句,他不由想起了昨天别枝对别广平说的那句“我会和他结婚”。
林哲又嫌弃又恼火:“好好好,说吧,你今天到底要去干什么大事,还关系上生死存亡了?”
“见枝枝的家长。”
“……”林哲梗了下,“这,虽然对你来说是个考验,但也不至于就生死存亡了吧?”“这家长你认识。”
“?”林哲莫名其妙,“别枝的家长我怎么可能认——”
“宣德中学的教导主任,”庚野懒腔慢调,“廖文兴。”
林哲:“……”
林哲:“??????”
之后两分钟,庚野的手机里面都十分聒噪。
第一分钟是林哲的暴风输出:“谁谁谁?廖文兴??就那个常年棺材脸南极冰川成精每周带着风纪委员在校门口和西墙底下堵我们的廖文兴?那个硬克全校师生唯独三天两头被你气个半死每周一和你相约国旗下‘见面’作为保留项目的廖文兴?”
第二分钟是林哲的肺活量演示:“庚野你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庚野:“。”
庚野把手机往柜台上一搁,对上导购大姐迟疑的眼神。
“不好意思,”青年懒眉耷眼的,指了下没开免提都拦不住林哲狂笑的手机,“我朋友,羊癫疯发了。”
导购大姐深表同情。
又过了半分钟,快要笑背过气去了的林哲终于在笑到缺氧昏迷前停了下来。
“哥,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林哲换气,“兄弟就给你点一排蜡吧。”
庚野冷嗤了声:“任由你笑了两分半,你要是还提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我等会就顺便把过两天去参加你葬礼的衣服一块选了。”
林哲憋笑憋得异常艰难,勉强清出嗓子:“见别人吧,还不好说,可见廖文兴,那太简单了。”
庚野意态疏懒,低哼了声以作回应。
事实上刚刚被他林哲勾起了太多回忆——中学时期本就是庚野最为叛逆不驯,为非作歹的阶段,而在和廖文兴那堪称斗智斗勇的那几年里,庚野预计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印象……
不提也罢。
偏偏这位似乎就是和枝枝最亲近的长辈了。
一想到这个,庚野就觉得自己太阳穴直突突,跳得头都疼了。林哲还在提建议:“想塑造一个靠谱的成年人形象,首先,就得把你平常那身机车风或者工装风的衣服换掉。”
庚野懒懒挑了眉,瞥向旁边的镜子里。
靠在柜台前的青年懒曲着长腿支地,一身线条锋利的黑色皮夹克加长裤短靴,碎发下鼻骨直挺,薄唇清锐,眉眼更凌冽,再随便捋点发胶定个型,妆都不用化,就能直接去《古惑仔》剧组客串了。
“……”
庚野转回来:“那穿什么?”
林哲想了想:“西装吧。”
“?”庚野皱眉,“老头子七十寿我都没穿过。”
“没办法啊,谁叫他们这帮长辈就信任这类型的,”林哲回忆,“我记得老廖那会一要去市里开教育局的会,也必然是西装革履的。”
庚野:“你记得还挺清楚。”
“那可不?我那会是你们坚实的瞭望哨和后勤岗,每次发现老廖要去开会了,就提前给你们通风报信,方便你跟那群找事的在学校后巷里约架,哦不,约一场亲密无间的友好交流。”庚野:“……这个可以忘了。”
“别妄想了,”林哲嘿嘿一乐,“就算我忘了,老廖肯定也不会忘,他一走你就惹个大新闻,那段时间我估摸着他都快开会PTSD了。”
庚野:“……”
等庚野按林哲的意见,让导购帮忙选了两套西装,试穿过后拍了照片发给林哲。
林哲在对面沉默许久,终于发来了一串点。
【Moon】:?
【Moon】:十二个点是什么意思
【哲晟律所-林】:我发现乔别嘉说得对。
【哲晟律所-林】:你说你既然都已经长成这祸国殃民的样儿了,还不去惊鹊坐台,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啧啧啧……
庚野:“?”青年冷笑了声,抬起手腕,按下语音键。
“你想死?”
林哲憋不住乐:“不过吧,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你这气场真不是换套衣服就能盖过去的。怎么人家西装上了身,一个个都跟斯文败类似的,到你这儿,直接成西装暴徒了?”
庚野:“……”
“聊胜于无,这样,你再把车也换了。你那辆库里南野性得跟头地表莽兽似的。每次一出来,旁边的车都被你衬得弱小无辜又可怜。”
林哲幸灾乐祸:“稳重点,还是换辆商务吧,不然我怕你一下车,老廖以为你现在在哪儿给人看场子当打手呢。”
“……商务?”
庚野气笑了:“你怎么不让我直接开辆粉红芭蕾猫?”
“干什么,嘲讽我们开商务的啊?”感受到这语气里的极度抗拒,林哲笑眯眯开口,“就算商务手感上是太软了点,但车重要还是未来老婆重要?”
庚野沉默。林哲再接再厉:“你也不想等到年过三十了,还要被高中教导主任盯着,只能偷偷摸摸谈地下恋,玩校园cosplay沉浸版吧?”
庚野:“……行。我换。”
不知道在脑海中想象了个什么样的炸裂场面,林哲没忍住笑出了声:“老廖什么时候到北城?待几天啊?我现在打飞的过去看热闹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怎么来不及。”
庚野冷冰冰地哼了声笑:“不怕死这儿,你就大胆地来。我还来得及穿这套参加你的头七。”
在林哲大肆的嘲笑声里挂断了电话,庚野一边给身上那套西装买了单,一边对着手机皱起眉来。
商务车。
现提一辆太赶了,而且他也不太能接受自己车库里躺着一辆污染视野的商务。
青年指骨曲着,神情懒慢,动作徐缓地划过联系列表,直到在最后的“Y”序列里一停。
顿了两秒,庚野对着某个名字点了下去。
对面接得很快。庚野更是懒得废话,开门见山:“你们公司有闲置的商务车吗?调一辆给我。”
“库里南开走,送你玩几天。”
廖文兴告知别枝自己今早飞北城的消息来得有些突然,别枝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信息里说是上午10点半抵达的飞机。
北城机场离着市区很远,即便是坐机场快轨过去,算上快轨之前的那段地铁,约莫也要一个小时的单程时间。
别枝和庚野商议了下,干脆由她先去机场接上舅舅廖文兴,而庚野开车到机场快轨结束的中转站外,等他们出来,再一起开车返程,去预订的私房菜馆吃午饭。
在别枝和廖文兴出站前,她就已经收到庚野的信息,说他换了辆商务车过来接她和舅舅。
所以在看到那辆银灰色商务车时,别枝也只是略微觉着陌生,同时为庚野开这辆车的场面忍了忍笑。
直到她看见驾驶侧的车后,绕出来一道身影——笔挺的,严肃的,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
清绝凌冽的长相。
别枝震撼地停在原地。
望着那辆商务车和车旁边西装革履甚至打了标准领带结的庚野,她几乎有些恍惚了。
——她是不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看见了平行世界里成长得根正苗红又奇奇怪怪的庚野?
廖文兴就跟在别枝身后,慢了她两步。
见走在前面说着话的女孩突然停下,连话声都消止了,廖文兴跟着抬头,就望见了不远处的那个青年。
几年不见,昔日少年那头灿烂又辉煌,隔着八百米都能一眼望见的金发,如今已经染回了纯粹干净的黑色。
眉眼清绝如旧,甚至似乎比从前更能招惹小姑娘了,周身那点凌冽的攻击性如今倒是藏锋了许多,身量也愈发清峻挺拔。如果说以前是根不蔓不枝的亭亭修竹,如今就像柱根深枝茂的参天的树。
但这卖相再好,也不妨碍廖文兴看见庚野的第一眼,一瞬间就从记忆中涌回来的,无数个被少年漫不经心就气得他七窍冒烟的场面。
“自己男朋友,不认识了?”见青年迈着长腿走来,别枝仍未回神,廖文兴提了句。
别枝恍回思绪,偏过脸。
女孩眼眸叫笑意满溢,又压得眼角都弯下来:“谢谢舅舅。”
“嗯?”廖文兴莫名。
“如果不是你来,”别枝小声地,不留情面地给自己男朋友拆台,“我猜我只有在婚礼上能看见穿西装的庚野了。”
“……”
望着从小就冷淡内敛的外甥女脸上此刻难以掩藏也无法压抑的笑,廖文兴愣了下,也跟着和缓下了微带皱纹的眉眼。
不过这点和缓没能持续过十秒钟。
仗着腿长优势,没一会儿就越过了半个停车场的青年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庚野停在别枝身旁,已经习惯成自然地,他低了低腰就想接过女孩拿在手里的背包和提袋。没拽动。
“?”庚野撩眸。
别枝忍笑,转向廖文兴:“舅舅,这是庚野,我男朋友。”
庚野随之抬眸。
四目相对。
在“廖叔叔”和“廖老师”两个称呼之间迟疑了下,庚野张口:“舅舅。”
“……”
廖文兴眼皮猛跳了下。
大概类似于一种肌肉记忆,他冷飕飕地笑了:“哎唷,这不是临城一哥,庚野庚哥吗?”
庚野:“……”

这大概是第一次,别枝如此明显地在庚野身上看到尴尬带来的僵停状态。
毕竟某人混不吝惯了,能让他吃瘪的,也就带着“别枝家长”身份标签阴阳怪气的廖文兴了。
“舅舅,看在他堵了一个小时的车才过来的份上,你就别欺负他了。”别枝轻声笑着给庚野解围,哄廖文兴上了车。
和庚野擦肩时,别枝飞快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庚野低头,轻蹭了下眉骨,无声地叹。
他有种预感。
从廖文兴这句“庚哥”开始,就是要给他这注定被审判的一天奠定基调了。
送舅舅廖文兴上了商务车里,别枝转回身,就把跟在身后的庚野拽停在自动合上的车门旁,她眼角都是被笑意压弯的弧度,还努力抿平唇线:“你怎么……穿成这样?”
别枝在庚野这套笔挺熨帖的西装前无处下爪,就隔空比划了下。“想笑就笑吧。”
庚野一眼就看穿了别枝的情绪,他懒插着西装裤带的手抽出来,先是握了下她的手,然后又曲起指骨,在女孩脸颊侧蹭了蹭她低弯的眼角。
青年冷淡地哼声,“憋坏了不好。”
“……”
别枝终于破了功,她低下头,额头往前抵在他凉冰冰的西装外套上。
女孩果真没留面子,在他胸膛前埋着脸闷声轻笑起来。
原本多少有些躁意的庚野低垂着长密的睫,望着靠在他身前笑得肩膀都在颤的小姑娘,那点不虞很快就春风化雨似的,消逝不见了。
他薄唇两角翘起来一点,就从身前懒洋洋撩起眼——
对上了晦暗的车窗里,阴恻无声地盯着他的廖文兴。
被惊了一下的庚野:“……”
老廖的眼神幽怨得跟《咒怨》里那个女鬼一样,吓他一跳。……不过也很熟悉。
高中时候,坐最后一排的庚野哪天课上趴臂弯里睡觉,调个向转个脸的工夫,就能撞见教室后门那一窄溜玻璃里,正在巡视的廖文兴用这个眼神盯着他。
再困倦的睡意都能给他吓退八分。
还真是沉浸式校园cosplay了。
回过神,庚野都气笑了,他轻啧了声,低了低头:“上车吧。再不上去,你舅舅快从车窗里爬出来了。”
恰巧这一秒,车窗被人降下。
青年懒散骀荡的话声清晰回旋。
廖文兴:“?”
庚野:“?”
庚野:“……”
“……咳。”
别枝憋笑憋得脸颊都涨红了,拽着庚野衣角,把人拖向驾驶座侧:“好,那你开车赎罪吧,庚老板。”
被自家外甥女这话一堵,廖文兴原本要出口的话也忍了回去。
廖主任以一个“不跟你一般见识”的表情靠回车里。
商务车总算安稳上路。
吃饭的地方是庚野订的,一家只接受老客介绍,不对外开放的私房菜馆。地点在北城北区中心的一处园林式的别墅区,地段昂贵,只看园区景观也能知道造价不菲。
从车上刚下来,就有专人过来领路。
一路绕着九曲通幽的亭廊,向着更深一层的画似的景致里走深。
老廖在学校里兼职过语文教师,穿着一身中式唐装的领路人见他感兴趣,投其所好,一路上介绍着那些林泉景观的设计,寓意等等。
廖文兴跟那人聊得入神,一时也没顾得计较后面那个。
庚野和别枝并肩跟在几米后。“今天安排得这么正式吗?”别枝压轻了声,瞥过周身那些造景,有些古怪地转向庚野,“而且,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你的风格。”
“哪种是我的风格?”庚野问,“惊鹊?”
别枝想了想:“不完全是,但肯定更接近。而这里么,太正式了,又文艺复古,又章程繁琐,感觉更像是你会最烦来的那种地方?”
庚野偏过脸,低声笑了。
别枝莫名:“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没错,就是因为太准确了,”庚野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别枝不明显地轻撇嘴角:“这点程度的话,七年前吧。”
不等庚野回应,别枝转眸:“那怎么选了这里?”
“不是我选的,找人帮的忙,”庚野一顿,“临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
别枝了然。
北城的餐厅,尤其在这样的周末,稍微靠谱点儿的想要临时预订上也是难比登天。虽说不必太正式,但庚野显然也不方便带本就对他印象不妙的廖文兴去那种锣鼓喧天的闹腾场合。
不过听完以后,别枝神色又古怪了点,她偏过脸去看庚野:“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朋友?”
“哪样的。”
庚野回眸,和别枝对视后,他就明白了什么:“不是朋友,是表亲。跟你提过,游烈。”
“啊,我知道他,Helena科技的创始人嘛,”别枝有点意外地往前看,“他竟然是这种风格。”
“从小就跟在老头子身边,耳濡目染,”庚野微皱起眉,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颇有些嫌弃地打量过周身造景,“老古董教出来的小古董。”
别枝莞尔:“那,车也是他的?”
“嗯,”庚野一顿,有所察觉地回过身,他轻按了下女孩发顶,将人带进怀里威胁,“你了解我一个就足够了,不用这么了解他。”
“我是在想,这样会不会有点太麻烦他了?”
“北城是他的主场,这点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庚野不在意道,“而且他最近刚欠了我一个人情。”
“嗯?”
“他非要一个停产了十几年的随身听零件,还是国外的老品牌,”个中曲折庚野懒得再提,一语带过,“MOON旗下发展的海外业务更多,居中帮他搭桥穿线,折腾了半年才拿到。”
别枝想象了下,国外人力资源方面的便捷程度不比国内,这样一个停产多年的零件,无论是找寻还是重制都该极难。
“那确实是好大的人情,”别枝疑惑,“可我记得,他的Helena科技也是在国外发家,还需要你帮忙么。”
庚野停顿,不作神色地挪开了眼:“Helena是航天方面单向纵深,MOON更着重广度。”
“广度?听起来对品牌发展不是很合适,怎么会选这个定位……”
别枝话音轻了下去。她想她本来就该知道那个原因。
为了找到她。
即便在还不能够离开国境线的那些年,庚野就已经为他们的重逢压下了他全部的筹码。
“叮铃……”
风过廊下,铜铃铛清声如林间浅颂的小调。
别枝垂着眸转过抄手廊的拐角,低声轻语:“谢谢你,庚野。”
谢谢你,在我想要逃避的那些年里,一个人苦守过漫漫孤孑,却也始终坚定,始终矢志不渝。
不出庚野所料,今天中午这顿饭局果然更像一场审判局。
开始上菜没多久,廖文兴就看似随意地开启了话题:“小枝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吗?”
“学校里氛围不错,和同事们相处也比较舒服。”别枝回应。
“之后什么计划?是继续升行政岗,还是转教学岗?”“我准备先读一个在职博士,之后考虑留校。山海大学心理专业还不错,可以从讲师慢慢做起。同时会做好两手准备,考考国内的心理咨询执业证之类的。”
“嗯,规划清晰,有进有退,不错。你一直比廖叶让我放心得多……”
夸完别枝这边,廖文兴很自然地就转向了另一边:“你呢。”
对廖文兴的转火毫不意外,庚野放下了刚拿起的水杯,不紧不慢地回过身。
“舅舅是问我的职业规划?”
一对上“积怨已久”的庚野,廖文兴就很难有什么温和脸色,硬挤的笑都像皮笑肉不笑:“毕业好些年了,就你那儿跟做保密工作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刚刚上车前还听小枝喊你‘庚老板’?怎么着,庚老板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
庚野侧眸,看向圆桌旁坐在两人中间的别枝。
别枝含着筷子看戏。
小没良心。
庚野长眸轻狭,无声给她口型,然后才回过身:“前些年一直在飞行部队服役,确实不便广而告之。年初转业,现在在CN飞行俱乐部里做试飞。”“CN飞行俱乐部?”
廖文兴重复了遍,“名号挺大,你等会儿,我看看。”
说完,廖文兴就拿出手机,顺便把他的老花镜抬到额头上,眯着眼当着庚野的面进CN飞行俱乐部的官网开始查。
不多时,廖文兴在试飞页的一堆照片的前排,翻到了一张眼熟的。
看了看照片里穿着飞行制服,凛冽如出鞘青锋的飞行员,再看了看面前这个从他那句“庚哥”之后就颇有些自暴自弃进入半放飞的散漫状态的青年。
廖文兴:“这照片……”
刚松了领带的庚野靠在椅背前,懒散抬眸。
廖文兴:“P的吧?”
庚野:“……”
庚野:“?”
停了两秒,庚野气笑了,顺着他话:“对,P的,还开了十级美颜。”没让庚野继续吃瘪,廖文兴遗憾地低回目光,眯着眼读照片旁那行金标履历的第一行字:“前xx部队王牌飞行员,现王牌试飞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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