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校门?时,心跳几乎已经?要爆表,太?阳穴都跟着突突直跳。
却顾不上了。
“别枝!这儿?!”毛黛宁连军训服都没?换下来,满头大?汗,拉上别枝就往校内跑。
别枝压着呼吸间跑出来的血腥味道:“什么楼?”
“快完工的那个实验楼!他们天台正在加装防护栏、忘了上锁!”
“几层?”
“五楼,五楼还?是?六楼来着?”毛黛宁快急哭了,“我也不记得了,乌楚她就指名要见你一面——说其?他人谁敢过去她就直接跳下去!”
别枝没?有再问,她压着呼吸,还?要节省力气,从烧得混沌的脑袋里拼命组织思绪。
心理疏导技巧。
倾听、视角转换、支持系统,还?有什么,什么来着……
真正到了人命一线的关键时候,那些纯技巧性的东西根本无法梳理。
别枝咬得唇角似乎都破了,痛意?直逼泪腺,她却分不出一丝注意?力。
新建起的那栋实验楼终于近在眼前。
为了避免楼下聚众,影响到乌楚情绪状态,学校显然已经?对实验楼附近做了封锁。
别枝情况特殊,畅通无阻上了楼。
被毛黛宁拽到五楼走廊上的刘浩昌等人面前时,别枝扶着膝盖,几乎连一丝力气也挤不出来了。
刘浩昌正对着脸色青白的方德远暴跳如雷:“……你不清楚?你怎么会不清楚?!你才?是?她的辅导员、她为什么要见的是?别枝而不是?你?!”
方德远颤抖着手扶了下眼镜:“兴许……别枝和她有什么私、私人恩怨?”
“方德远!”毛黛宁出电梯时正听见这句,不高的身体里迸出的一声咆哮,差点?把方德远吓趴下。
她拉着别枝冲过去:“你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干脏事!你踏马污蔑谁呢?!你——”
“……好了。”
别枝气短地?反复呼吸,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最后深吸了口气,“之后再说、乌楚在哪?”
有人指天台的门?。
刘浩昌脸色难看:“别枝,你上去以?后,一定要安抚住她的情绪,那个女生她现在很激动,除了你谁也不见,我们一露面她就要往外跳,你——”
“我知道。”
别枝再次深呼吸,试图压下那种眩晕感:“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吗?”
“不清楚!没?人知道啊!”
“报警了吗?”
“早就报了,但这会正是?下班高峰,消防车才?刚到校外——”
“好,我进去,我来。”别枝按下众人,她深吸了口气,整理跑得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越是?这种时候,她越必须平稳。
只有一个平静、成熟的成年人,才?是?乌楚此时此刻能够信任和依赖的对象,她不能让自己看起来比她都虚弱、崩溃。
几十秒后。
别枝推开了天台的门?,一步踏进了金纱漫天的黄昏。
实验楼的天台是?最后一道施工程序,防护栏还?没?有安装好,底座低矮,只比地?面高出十公分左右。
而乌楚,她就坐在还?没?有来得及安完防护栏的一截底座旁,双腿空悬在外。
没?来得及清扫的工业粉尘和杂物堆积在旁。
别枝想起了她前夜高烧的梦。
这一幕真是?该死的熟悉,但当初她只是?在二?楼,窗户,摔下去最严重是?骨折,而现在……
她望了一眼腿边没?加防护栏的楼外。
……五层。
看一眼都叫此刻的她头晕目眩。
摔下去够内脏四分五裂了。
“——谁?!”
天台边的女孩受惊似的,猝然回身,苍白的脸上是?被惊恐放大?的眼。
“乌楚,是?我,”别枝一秒定神,“你让人找我来,所以?我来了。”
“别老?师……”
女生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落下去。
到此刻,即便是?黄昏里天光昏昧,别枝也看得清楚,女孩身上的衣服破旧,又蹭满了灰尘,像是?在什么污泥堆里滚过。
“你别!别过来!”乌楚似乎是?察觉她到了太?近的距离,忽然又紧绷起来,身体在天台边摇摇欲坠,“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好,老?师不过去,老?师就在这儿?。”
别枝抬手,试图安抚她情绪,同时放慢脚步,让她清晰看见自己一点?点?停下来。
她转换措辞。
“我就在这儿?,乌楚,你有什么话,全都可?以?告诉我。我跟你说过的,对吗?”
“对,你说过……”乌楚眼圈再次红起来,“你让我给你发信息,我一直没?发……不、不是?为了省钱,我都打算发给你了……可?是?手机,手机被摔了……他们说它是?破烂……”
别枝一窒。
“那是?我家花了好多……好多钱买的……”乌楚抽泣着,“我不敢跟我爸说,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对不起老?师,我骗你了,我没?钱还?你……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是?我连电话都没?有,对不起……”
乌楚一声声的道歉叫别枝心口梗闷。
那种窒息感愈发翻涌上来,像是?深海,呛人的水要溺过她口鼻。
别枝慢慢蹲下身:“乌楚,你听老?师说,没?关系,真的。”
“老?师,为什么只有我是?这样的啊?”乌楚哭得红肿的眼睛转过来,看着她,泪水满涨,坠下,“为什么他们都能活得很好,活得很幸福,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这样……我好难受啊,人为什么要活着啊……活着好累、太?累了,我一个人坚持不下去了……”
别枝停在那儿?。
泪意?上涌。
她曾经?问过自己无数遍,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活得幸福、自在,为什么偏偏是?她要遭受这样的命运。
可?是?命运从来不回答任何人。
“乌楚,你听老?师说,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乌楚抽泣着,擦泪看她。
“你今年18周岁,对不对?”
“嗯……”
“老?师我跟你这么大?的那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月份吧,”别枝轻吸了下鼻子,压下泪意?,勉力笑起来,“那年我收到了医院的确诊单,它告诉我,说我确诊了遗传性卵巢癌。”
“——”
乌楚惊骇地?抬眼。
“我的外婆是?死于这个病,去世很早,我没?有见过她,我的妈妈也是?这个病,遗传性的,”别枝轻声说,“她很年轻的时候就遇到我爸爸了,她也知道自己有这个病变基因,她告诉了他,但他很可?怜她,所以?他们相爱,结婚,还?想要一个孩子,即便害怕,她还?是?没?有提前做切除手术……”
“我妈妈在27岁那年生下了我,也是?那一年,她确诊了卵巢癌。”
“他们一起彼此扶持过六年的时间,六年,听着不久对不对?但其?实很久很久,久到足够把所有的爱和承诺都消弭,变成厌恶,痛恨,到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
乌楚嘴唇颤栗,像是?难以?置信,“叔叔抛弃了,阿姨吗?”
“是?啊。”别枝声线微颤,还?是?竭力让自己平静带笑地?说出来,“他放弃了她,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然后转头就跟另一个女人结了婚,还?生了孩子。”
她停顿,去找女孩的眼睛:“所以?你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只比我小七岁。”
乌楚嘴唇轻颤起来:“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是?啊,那时候我也不明白,我也问自己,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凭什么这些要我来承受,我做错了什么?”
乌楚颤栗着眼眸看她,盯着她的唇,像是?在等一个渴望至极的答案。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什么都没?做错,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别枝轻声说,她看着乌楚,像是?看着过去的那个自己。
“永远有人相对幸运,也永远有人相对不幸着。”
“即便是?纵向看自己的来路和归途,也是?一样的。你是?一路走过来的,对吗?你离开了你原本的学校,你是?他们之中?最杰出的一个,你比他们看到了更多的风景,也承受了比他们更多。可?是?那些更多里,我们总会遇到那么几个相对幸运的时刻,让你觉得天边的晚霞很美,觉得头顶的云很漂亮,觉得有一瞬间的风吹过去,带着凉爽的花香……”
“乌楚,这一切,都只有活着,才?能感知得到。”
“……”乌楚眼泪垂洒,哽咽,“可?是?老?师,我怕,我不知道还?要经?历什么……”
“是?啊,老?师知道,老?师也有过很累,很怕,想要放弃的时候。”
别枝对上女孩的眼睛。
“我不会骗你,活下去很疼,真的,比长眠不醒疼多了,这个世界总是?能在你以?为自己背着龟壳固若金汤的时候,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击垮你,可?是?乌楚,就是?会痛,知道痛的对面是?什么,会渴望着朝对面走过去,那才?是?活着。”
“你已经?走到了这里,已经?让自己努力了这么多,你看,你的对岸就近在咫尺了。”
别枝朝乌楚伸出手。
在这许久的交谈里,她一点?点?挪近,靠向那段没?有防护栏的天台边沿。
别枝轻声说。
“咬咬牙,走下去,不会像跳下去那么快,会崎岖、艰难得多,但是?会踩上实地?。”
“踩实了这一步,然后是?下一步……”
“总有一天,我们会翻过这座山去。”
“……”
女孩眼底强撑的情绪终于破碎,像泄洪,她颤声低头:“老?师……”
别枝眼底绷到快要断裂的弦终于略微松弛。
她知道,她把这个女孩救下来了。
她蹲在那儿?,朝女孩伸出手,离她咫尺之距:“来,握住我的手,先让我陪你一起走下去,好吗?”
“……嗯。”
乌楚擦掉眼泪,扶着天台边沿,艰难地?起身。
垂在外面的腿折回,踩住天台边沿,她扭回头去握别枝的手。
然而就在这一瞬,天台门?的方向,别枝身后,兀地?响起了凌乱上楼的脚步声。
“……!”
乌楚受惊,猛地?抬眼。
就是?这一分神的刹那,她踩在天台边,穿旧的早就磨平了花纹的鞋底踩过那些堆积的施工粉尘,却没?站住,狠狠地?向外一滑——
“小心!!”
天台门?方向惊声连起。
要喝退来人的别枝猛然转回,瞳孔一缩。
乌楚已经?满是?惊恐地?向后跌去:“老?师——”
“乌楚!”
那一瞬间太?短,不足思绪。
别枝只是?本能地?从蹲姿起身扑向前,想要拉回倒下去的女孩的手。
她拉住了。
但是?她拉不回。
无处借力几近平坦的天台边沿。
高烧虚弱了三日的身体,在这一刻以?眩晕感给了她最残忍的报复——
咫尺间,两道身影前后坠了下去。
“别老?师!!!”
“别枝!!!”
别枝听见了毛黛宁嘶哑的声音,被撕碎在了很遥远,很遥远的风里。
五楼的距离太?短暂,坠下不过刹那。
在那一刹那里,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掠过无数道人影,却停留在最后的,唯一一个念头上。
她拨出去的最后一通电话,原来还?是?给他的。
希望庚野这辈子都不要知道。
希望他……
替她好好活着。
去山海市北城区的一路上,后视镜里,林哲的目光都钉子似的牢靠落在他身上。
“看?路,别看?我,”庚野靠在座椅里,半合着眼,懒着声线,“我还不想在开始新生活前,就和你一车两命。”
“你想得美?,我钻石王老五一枚,大好的恋爱等着我去谈,我又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为什么要跟你一车两命。”
林哲冷笑着转回车前。
但没?坚持上半分钟,他的视线又落上来了。
庚野终于睁开了眼,像是被气笑了,他冷漠地扯着唇角,长腿往前一踩。
“你要不停下车,坐过来看??”
“……我单纯好奇,你是不是叫什么脏东西鬼上身了?”林哲咬牙切齿的。
庚野轻嗤,懒得接话,瞥向窗外。
“你今晚真要飞广平?”
林哲不死心地确认,“真不定?回程的机票?”
“你是祥林嫂么。”庚野似乎被烦躁驱散了最后一丝耐性,他压着漆眸转回,冷白眼睑下透着淡淡的一点乌色。
显然,至少最近几天,他都没?休息好过。
红灯亮起。
林哲趁机回头,眉头紧拧:“你跟我实?话说,你和别枝,到底发生?什么了?”
“……”
车里沉默。
几秒钟后,才听得一声漠然清冷的嗤笑。
那人侧眸,瞥去窗外。侧颜冷峻,长睫在他眼底压下一截沉郁的翳影:“怎么,我在哪、去哪,还都要与她有关?么。”
要不是时候不对,林哲都要听得气乐了,他转回去:“作?为?你兄弟,我倒是想替你否认——你给我们机会了吗?”
“庚野,你扪心自问?,十九岁以后,你人生?每一个重大转折的拐弯点,哪个没?有别枝的影子?”
“……”
红灯转绿,林哲撒气地一脚油门踩下去。
别人都不知道庚野当年是为?什么转性的,作?为?庚野年少时的唯二死党之一,林哲却再清楚不过。
庚野的重建与倾圮,都是别枝一人之力。
如果没?有她,庚野绝不会是现在的庚野。
七年过去,那些和她有关?的,早已长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人如何?能割舍掉一部分的他本身?
“今后。”
长久寂静过后。
庚野垂手?,拨开了烟盒,他低下头,颧骨将侧颜线条拉得凌冽,如劲弓弦张。细长的香烟在薄唇间衔起,舌尖将滤嘴抵至犬齿下。
“咔嚓。”
爆珠被咬碎,薄荷味溢散于唇齿间,叫那种幻觉似的血腥味被覆盖。
庚野仰起下颌,青雾遮了他眼底漆黑沉晦。
那人像是笑了,声音却低哑,像蓄着场将要倾圮的山洪暴雨。
“今后都不会再有。”
“那你在山海市这七年算什么,”林哲越想越气,“你以为?我是傻逼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么多?年只要一放假就回来、就守在这儿,守得跟他妈望妻石一样,我会不知道你等的是谁?”
烟气过肺,呼出,薄薄的青雾缭绕,又被冷白修长的指骨夹着香烟,漫不经心地拂散。
“算什么,”庚野轻嘲,“算及时止损。”
“你自己说这话你他妈自己信?!”
林哲重重地一拍方?向盘。
“你爷爷当年是拿入伍的条件才把你扣在了国内,你这几年豁出命去立功,什么都不要了,跟他反目成仇也要退役、转业,你为?的是什么?”
“你不就是为?了不被限制出境、为?了能去找她!?”
吱——!
轿车终于在司机的暴怒里,被一把方?向盘,拐进了巷口?。
车头对着面低调个性的门牌。
那是个私人设计的logo,纯黑色底质上,亮银色标线,画出了一圈圆月。
而圆月之前,斜枝上栖着只鸟鹊。
图案下印着花体英文:MOON。
隔着车窗,庚野无声望着这个当年出自他亲手?设计的logo。他曾想把它做成一阵风,能替他越过他无法跨越的浩渺山海,抵达大洋彼岸。
想将来某一天。
她也许后悔了,她会走进随便哪家门店,告诉店员。
我叫别枝。
我找你们老板。
只要你给他打一通电话,他就算断了腿,爬都会爬来见我一面。
“……”
林哲抓着方?向盘,气得呼哧呼哧地:“难道我不想你真放下了、真脱离苦海?可是庚野,你是放下了吗?这七年里,别枝是绷着你的那根弦、也是拉着你的那根线,现在她回来了,你却突然要把这弦松了、把这线断了——”
林哲狠狠扭回头:“我不觉得你是要爬上来,我看?你更像是要在悬崖边解开安全带!”
“……”
庚野垂了眼。
睫羽覆过他漆黑的眸,将里面的情绪隐晦。
“是,我放不下。”
那人望着,夹在指骨间的香烟猩红的火,灼灼地燃向指根。
“但我放弃了。”
“什么?”林哲一愣。
“我说我放弃了。”
庚野抬眸。他冷冽眉眼压着戾意,眼底的漆黑像要沁出血色,“再不放弃、不离开这里,我怕我会发疯,在某天她下班的路上找人——不,我会亲手?把她掳上车,把她带回惊鹊,把她扛上二楼然后用铁链锁在尽头的房间。”
在林哲骇然惊厥的神色下,庚野将将要燃尽的香烟死死捏熄在指间。
“这次,我彻底放手?了。”
“你爱信不信。”
车门推开,长腿迈下。
那人在关?门前,折腰俯身。
庚野扶着车门,背光,翳影在他眉眼间沉作?浓干的墨。
“还有,你说我在悬崖边?那解开了绳子又怎么样,”庚野缓声,“一个人掉下去,总好过两个人。”
“——”
车门甩上。
庚野漠然直身,走向了logo旁的私人门禁。
林哲也跟着下车时,正撞上了个穿着花衬衫从门禁内走出来,和庚野擦肩而过跟着频频扭头的男人。
“庚哥怎么了这是,你惹他了?”
出来的这个是MOON的经理人,乔别嘉。庚野从前少有离开飞行基地的时间,那会都是他在打理MOON名下的店铺,自然也包括惊鹊。
一来二往,他和林哲也早就熟悉了。
“我?我惹不起,”林哲冷着脸,但还对庚野下车前后的放话心有余悸,“能招惹他到这个程度的,天底下翻不出第二个。”
“噢~”
乔别嘉恍然,和林哲并肩往里走:“就一个姓都让我沾了光的那位是吧。”
——当初MOON选经理人,介绍到庚野这儿的简历档案不止一份。
五花八门,眼花缭乱,选都选不过来。
而林哲深信,叫庚野随意一指就点在了乔别嘉照片上的,一定?是他照片旁边的名字里的某个字。
看?着好兄弟的恋爱脑罪证之一,林哲不爽地哼哼了声。
乔别嘉:“上回你不还说,她已经回到山海市了吗?怎么庚哥突然跟我说他以后要去广平了?那离这儿可就是一个山南一个海北了啊。”
再次想起庚野之前的话,林哲皱眉:“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干了什么,能把他逼到这个境地……”
林哲忽地一顿。
几秒间,他表情大变:“操,她不会要结婚了吧。”
“啥?”
“操操操……我怎么就没?想到,绝对是这样!”林哲脸色难看?,加快步子往里,“那是得走,走得远远的,总比进局子强!”
乔别嘉:“?”
庚野下午来MOON,算是被乔别嘉喊来的。
一方?面是他表露了不会回来的意思?,走之前,乔别嘉这个经理人自然有不少事要和自己这位幕后老板聊聊;至于另一方?面……
“实?在是模特试了几组拍摄,还是拍不出我们这套机车风设计的感觉来啊!”
乔别嘉叹气,在更衣室外跟林哲吐苦水。
“再加上我们设计师本身灵感来源就是庚哥,说不得,这组宣传拍摄,就只能劳驾他亲自上了。”
“他竟然也能答应?”
“是啊,我也没?想到,要不是设计师执意要问?,我当时真没?抱希望。”
林哲望着更衣室紧闭的门,想了想:“不过受这刺激,干什么都不奇怪。”
他一回头,瞥见不远处,店里两个兴奋地凑头的店员小姑娘。两人正雀跃地扒着手?,目光和身体时不时朝更衣室这边转,显然是在等庚野。
林哲招招手?:“过来看?啊。这种绝无仅有的机会,要不是你们老板受了天大刺激,那肯定?没?戏,不看?白不看?。”
“你当我聋了还是死了。”
更衣室内,兀地传出来截低沉好听的嗓音。
同时黑漆木门被人推开。
庚野低着头,一边整理着半露指的机车手?套,一边从门后走出来。
机车风自然逃不开皮衣,黑底银纹,敞领短款,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腹线条被勾勒得明显。
腰线下,皮质机车长裤利落垂坠,像柄出鞘的长剑,线条凌冽,气场逼人。
机车靴踩地,庚野停在了一盏顶灯下。
光与阴影罩落,那人漆眸漫不经心地一抬,眼神就压得偌大店内鸦雀无声。
身为?多?年来被美?感“霸凌”最多?的受害者。
林哲顿了顿,第一个回过神,扭头看?乔别嘉:“你们这更衣室,什么破隔音?”
可惜乔别嘉显然没?他这定?力,望着不远处的青年喃喃:“可惜,太可惜了,卖衣服哪有卖人来钱快,这要是能叫价,一天一拍卖,我得成山海市首富了吧……”
林哲:“作?为?一名律师,我劝你把你的不法念头收一收。以及,gay海无边,回头是岸。”
“不是,真的,机车服这玩意就该焊在他身上。”
乔别嘉扭头,不理解:“庚哥就没?考虑过,发展一下赛车手?的副业?这玩意纯视觉享受都够了啊。我都不敢想,要是再给他配一台机车……”
“他原本就玩过。”
“啊?”乔别嘉没?反应过来,“玩什么?”
“机车,他当年最爱啊。”
乔别嘉震惊地从那个被脸红小店员领着去后场拍摄的男人身上收回目光,“最爱??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我都没?看?他摸过一下!”
林哲抱臂,想了想:“那确实?,最后一回,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讲讲讲讲。”嗅到大八卦的气息,乔别嘉连忙凑上。
“……”
林哲记得清清楚楚。
庚野最后一次赛车,是在七年前,7月28日?那天。
因为?第二天就是7月29,别枝的成人礼。
那两年庚野有一辆最心爱的机车,流线感强,外观粗野又豪放,像只森然蛰伏的莽兽,宝石蓝的颜色,亮眼度跟庚野那头金毛有一拼。
庚野对那辆车看?得极重,跟他混一起的那群人常玩笑,说那辆车才是他的正牌女?友,碰都不让碰一指头。
——也不算夸张,在庚野那些挡桃花的前女?友里,少有是被他冷脸甩的,其中就包括隔壁学校的校花。
林哲记得那校花黏人得很,缠得庚野烦,但也是真漂亮,她当庚野女?朋友那一周,走哪儿都没?有烂桃花往上蹭。
大概是这种无敌带来的飘然,那天听他们又开起“机车才是正牌女?友”的玩笑,她气不过,就在庚野擦车的时候,走过去,往车上靠了一下。
“庚野,你总看?它干嘛,我不比它漂亮?”
庚野当时就冷了脸:“起来。”
校花下不来台,僵着起身:“不就是辆破车吗?我才是你女?朋友!”
“是么,”庚野将抹布扔回盆里,眼都没?抬一下,“那现在开始,你不是了。”
“庚野!”校花气得抬手?要拍在机车上,却被少年撩起的一个眼神慑在原地。不知道是吓是怕,校花当时眼圈就红了,攥着手?指站在那儿,眼泪要掉不掉。
旁边兄弟们看?得抓心挠肝的,唯独庚野不耐,他就蹲在机车前,戾着眉眼一抬下颌:“话不二遍,滚。”
“……你就是个王八蛋!!”
校花自然是气跑了,众人咋舌。
从那以后,庚野那辆机车的威名远扬,除了他以外谁都不敢碰一下。
而作?为?异父异母亲兄弟,林哲最清楚,庚野那辆车是不便宜,但也不贵,要说最有价值的,还是车身上那一堆各种赛事的冠军金标。
像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军身上的无数功勋章。
庚野确实?对它宝贝得很,机车大概是他那时候唯一算得上“热爱”的东西。一逢周末假期,庚野就骑上车去环山公?路发发疯,间或参加些赛事,还能赚钱自己花。
不过那都是遇见别枝之前了。
在别枝后,庚野去那些正规或不正规的机车赛事的次数越来越少。
原因一目了然——别枝不喜欢。
不过大约她也知道,那是庚野唯一的爱好,是他发泄骨子里那种张扬野性的最佳途径,所以并没?有阻拦过。
直到高考后的那个暑假。
别枝18周岁成人礼的生?日?临近,庚野给她选礼物,拉上了几个脑子比钢筋直的狐朋狗友,没?一个给得出参考意见。
结果庚野看?上了一串翡翠手?串。
那水种确实?漂亮,颜色也衬人,尤其适合别枝,但那价格位数也确实?漂亮得过分。
林哲估摸着,庚野是把卡里的钱全划出来了,还差一截。
庚野扭头把那辆机车骑到了他最常去的那家车队老板那儿,林哲觉得他疯了。
车队老板也乐了,问?他差多?少数,什么时候要。
庚野说了。
老板惜才,也痛快,说7月28日?有场比赛,只要庚野代表他们车队参加,拿了前三,他就给他把差额抹平了。
想着那串翡翠手?串戴在女?孩手?腕上的模样,庚野没?犹豫一秒,就答应下来。
那是庚野人生?里最后一场机车赛。
他命大,没?事,还拿了第一,但其余人没?那么幸运。
那场比赛上了当地新闻,报道里说某某环山公?路上的机车赛事发生?连环重大事故,死了人,两死三重伤,其中还有个男生?,今年才刚高考完。
别枝是7月29日?那天早上,在舅舅家的早餐桌上听见的新闻。
头一天晚上,庚野说今早要去参加那场机车赛,不能一早来接她过生?日?了,让她等等他。
新闻播报声里,筷子和碗当时就从女?孩手?里掉下去,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