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良已经不知道要想什么了,他只有呆滞的看着这幕。
对方避开了主将所在的楼船,只是攻击一侧船桨,那投掷过来的不过是水盆大小的东西,落到楼船身侧与大桨上,顷刻间就将周围炸的四分五裂,到处都是飞溅的木屑碎片。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黑烟迅速弥漫,紧接着,火焰升腾,整座船身都开始剧烈摇晃,任良定睛去看,却发现那船身已经出现了比人还大的窟窿!
河水迅速从窟窿涌入船舱,里面的水兵拼命试图将其堵住,可这么大的损伤,如何能补?
耳边还有人大吼着快拉动拍竿反击,这和曹操的霹雳车一样,也是一种投石武器,可一切努力都是无济于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己方投掷出去的巨石连对方边都挨不上!
而主帅的楼船已经开始沉没。
半边船身没入水中,船头向下沉,船尾向上翘,以一种缓慢又无法挽回姿态,一点一点的被汉水吞没。
那样的巨物,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船上的水兵已经放弃了一切,正丢盔弃甲的跳河逃生,有小船去接应船上的主将,应战的鼓声不知何时停下,只剩下无数意义不明的尖叫,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任良自己的。
只是一轮齐射,几发炮弹而已!
那么大的船,怎么可能就一点都承受不住,这么快沉了啊!
即便再也不想承认,再不想接受,二十丈的主帅船也终究落入水中,只剩下一点船头,无数飘荡的碎木,以及正游向其余船只兵卒提醒着它的存在。
他们全完了。
任良想。
“打完了,曦玉,你来看看战报?”
襄阳,州府内,刘备将一张刚写完,墨迹似乎都还未干的纸张递了过去。
刘琰伸手接过来战报,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时钟:“还没两个小时就都打完了?速度有点快啊。”
刘备笑道:“水战拼的就是船坚炮远,那火炮射程两千米有余,比拍竿投掷的巨石多了三倍以上,如何不能赢之?”
“也是,口径和射程就是正义啊!”
作战过程有些枯燥,感叹一声的刘琰很快忽略过去,去看最后的战果,见己方没有伤亡,对方也只是有几个被炸伤的倒霉鬼,以及不少拼死反抗的士人被就地处决外,也就放下心来。
武力永远是让人冷静的最好工具,尤其是如此彻底又朴实无华的碾压,刘琰将纸放在案几上,笑着道:
“打这么一场,荆州霸主的地位就无人动摇了,也足够威慑其它势力安定下来,不再兴兵作战了。”
“也就是短期如此。”刘备道:“各地争执非有强敌在侧就能停下,终究还是要再起兵戈的。”
“我也不敢奢求太久,能安定下来,就可以少死很多人了。”
东汉末年人口急剧减少,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各军阀混战。
发起战争杀戮死一批,征粮,互相抢劫百姓粮食,致使百姓无处耕种,今年和明年再死一批,战争过后遗留尸体引发疫病,还会再大规模的死上一批,最后,只剩下破败屋舍前的杂草和枯骨。
而只要稳定下来,没有征战,即便再有豪强压迫和贪官污吏,活得和牛马一样,这些百姓也总算能活下来,稍稍的喘上那么几口人气。
封建古代,要求只能是这么低了。
但这也不完全是封建古代了。
刘琰深吸了口气:“尽量稳中求快吧,或许这两三年内,能慢慢消化掉江东?”
沉吟片刻,刘备同意道:“大抵能做到,不过它地……就要看我手段了。”
日后的手段没看到,这次的手段倒足够骇人了。
为了让孙权彻底死心,拍下来的作战过程也送了一份过去,看过的孙权没什么观后感,不过态度上的确收敛了不少,割县割的极为痛快,甚至还更快速的打包起来反对最凶的世家。
而世家的反应同样不慢。
除了沉浸在美梦,以及无法从美梦中脱离的,不少世族在意识到失败后,立刻向孙权表达了自己想要安分守己,做个田舍翁的梦想,并奉上了所有的田产。
那些从荆州逃过来的士人中,有一部分人警惕性极强,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异常,提前备好了包裹,还没等兵卒上门,就已经迅速选择了逃离,朝着曹操的地盘一路狂奔。
再不跑,可就要真的没命了!
而对曹操来说,这些人的到来,让他有种迎接瘟神的美感。
别名,晦气。
当然,不止这群人晦气,刘备派来的来使也挺晦气的。
将书信扔在案几上,曹操眉宇间满是厌恶。
这种被对手看透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愤恨啊!
数排灯台将屋内照的极为明亮,让一切都清晰可见,开着的门窗中有风轻轻吹过,灯火摇曳,无数物品的影子也跟着在墙上地上晃了起来,犹如群魔乱舞。
就像许昌现在的情况。
曹操觉着自己又开始头痛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去看那晈晈明月。
刘备新政太过激进,莫说世族,就连忠于皇帝的那些老臣也斥为妖惑,即便已经打过一仗,彻底输给了刘备,还是有不少人想再起一次征战,这与其说是想打,倒更像是一个知晓自己将死之人前的疯狂挣扎,想拉更多人陪自己一同去死而已。
但这不是曹操所想。
如果只是追求功名利禄,甚至是天子的玉座,那曹操是根本不可能走到现在,相反,虽然在外人眼里,他喜怒无常,过于残暴,数次做出屠城的举措,但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天下太平。
有些荒诞,但曹操就是这样觉着,并坚信不疑的。
他用杀戮的手段,排除前进道路上的阻碍,那些小民的、士人的阻碍,这个过程当然会有无辜者的鲜血,可这只是一点必要的牺牲而已,等天下安定,他会还给那些留下的生民一个更加安定,没有战火,没有党争,也没有世族垄断人才晋升的新世界!
现在呢?
在天师的存在下,他的理想如同泡影,还未等外人去碰,就在阳光下自己碎掉了,更有无数人在鼓动着他,继续发起一场不计后果的征战,而这不是为了战胜对手,仅仅是为了发泄。
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他做了,那自己之前所行的一切,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承认这点,比无法达成理想还让曹操难以接受。
那至少可以说是天师之故,是天命不肯相助于他,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力如何与神相争!可后者——
就证实他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和那些士人没有任何差距的小人!
这就是让曹操厌恶之处了。
北地兴亡此刻全在他一念之间,而那织席贩履之徒将他看的透透的,同时又给了他一个诱饵,但别管信里说什么知他之志,可学后世奇技以充己身,日后再论高下……都不过是麻痹人的手段,不把天师送过来,说什么都是虚的。
师其长技以制其这种假话,听听就算了。
听完了,继续面对现状。
曹操不会承认自己过往所行皆错,但他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刘备安定天下的棋子,可前后已无第三条路可走,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那当空悬挂,高不可攀的皓月啊,已经无法再去摘取了!
不知站了多久,曹操喃喃自语道:“晚上些时日再与那使臣商议吧。”
最好拖上几个月,急死那姓刘的!
世界很小,小的好像只因为几个人的意志而转动,世界又很大,大到汉水上打了一仗,北地正处于一个艰难抉择的档口,而襄阳城内的学子注意力全放在了暑假上。
放假哎!整整两个月的长假呢!
不过放假前,众学子还有一道小小的难关需要通过。
没错,就是期末考试。
襄阳城内的学校一开始由黄敏之操持,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精力主要放在了科研上,日常事务由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管理。
因为刚新建没多久,各项课程以及老师都不够充足的缘故,学校主要就学四门。
语文、数算、体育,三门有旧基础在,老师好找好教,成果都不错。
而理化生由于老师实在是难找,只能合并在一起,称为‘科学’,不仅教导的不行,学的也比较抽象,属于书慢慢整理出来不少,学生能随便看,但上课主要‘玩游戏’,学成啥样,全看天赋。
不过,这问题也不算太大,赶出来的学校也不是为了让学子立马成才,而是把这群无人管教的官二代们约束起来,让他们不去惹事而已。
这个‘惹事’显然不是刘琰最初以为的惹事。
受限于现代的安稳,她一度以为‘坏学生’‘混子’最多不过是抽烟喝酒,不上学,大街上游荡当精神少年,但真正的‘坏学生’嘛——
爸妈都得因为在网吧而不是派出所看到这孩子而庆幸。
打架逃学,网吧台球是基础操作,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捅死人、连环抢劫绑架杀人、偷盗赌。博甚至是贩。毒都能干得出来,属实是挑战刘琰认知的下限。
现在有学校认真管着,学习好的天才自己看书也能学会,资质平庸的,想学请教老师也能得到教导,不想学的混着也行,而差生也不过是住宿不舒服发脾气,沉迷游戏,私下偶尔开小赌,翻墙逃课与学校安保上演一次攻防战什么的,非常的可喜可贺。
只是约束任务达成了,教学任务的不足也不能忽视,下个学期必须得把它提起来。
鉴于教导的不足,这次的考试也可以轻松一些,别设置那么难。
就让学子们过个好暑假吧。
这么想着,刘琰在数学和语文上画了个圈,写下这两门统考的要求,其余由副校长自行安排。
少有生出点良心的刘琰忘记了一件事。
学校的学生年龄极为广泛,上至十五,下至六岁,所学课程全都一样呦~
学子们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还一无所知。
因为教学不足的缘故,过往也没有进行考试,这次的期末考试,按照老师的说法,也只是一个检测,没有惩戒,更不会记在个人评价上,影响日后的晋升。
这让不少学生对此极为松懈。
尤其是接下来还有两个月的假期!那可是整整两个月啊!
这就更让人无法集中精力了。
走在通往考场的路上,张绍用胳膊撞了下简翎:
“兄弟,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玩?”
简翎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忍不住反驳道:“怎么,你还没烤成肉块?大夏天跑出去浪,你不想活马还想活呢!”
“热才要出去啊!”
张绍坚定的说道:“我知道条无人去的小河,不仅离得近,还颇为清澈,又不深,正好去泡上一泡,再吃些野味,那才叫舒适!”
襄阳水系发达,不缺水,但离得近,又干净的小河还真不好找,一听这话,简翎眼神立刻就亮了,他伸手去搭对方肩膀:
“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热死了,你别搭我肩膀。”
将简翎的手从肩上推下去,见自己还差四五米就到考场门口,张绍赶紧问道:
“你去不去?”
“去!必须要去!”
简翎一口答应下来。
河里泡澡解暑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去啊!
“说定了,到时候我去找你!”
按年轻分的甲班就在眼前,而老师就在门前盯着,就算对考试不怎么在意,张绍还是下意识一凌,不敢多谈,他丢下这句话,急匆匆的跨步向前走,坐到自己位置上,一言不发的等着考试。
简翎也不再多说。
学子纷纷入座,时间一到,老师宣读了考试规则,便分发起来试卷。
语文数算一起联考,时间是三个小时,到点不许再写,直接收试卷,当然,也可以提前交。
一扫题目,简翎立刻放下了心。
简单,实在是太简单了!
这题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啊!
题太容易,书写的简翎基本上就没怎么动脑子,甚至忍不住思索起来接下来怎么玩。
光下水游泳有什么意思啊,得带些冷食和各色饮子,再支个凉棚,不在太阳下晒着才叫舒适,奥对,艾草也得多拿些,不然回来时一身的包……
学科不多,改起来也容易,几个老师和学生一起,当天下午就将卷子改完,也没排名,第二天清晨就将考卷发了下去。
“今天下午就开始放假了,我再宣布些事情,这几个考试不及格的,假期一定不能松懈,给你们暑假留的作业不多,每天做上两页。”
学生将试卷分下去,甲班老师严肃的用教杆敲了敲案几:
“不要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下次入学是要有入学考的,到时候就要按照能力分班,你们要想跟着新入学的小孩重学启蒙,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简翎稍稍提起来心,不过接过试卷,看上面一个八十四,一个七十六的分数,不免松了口气。
超六十分及格线那么多呢,不用担心!
讲完的老师又说了些废话,简翎也没往心里去,一等对方离开,他就喜滋滋的拿着卷子,跑到张绍面前,问道:
“你考多少?”
“语文七十九,数学七十一,我做的粗心了些。”
张绍同样无知无觉,他将卷子和暑假作业往包里一塞,一点都没问对方的成绩,而是豪爽的挥手:
“走,咱们先去集市吃点好的再回家!”
“先等等。”
想走的简翎忽然停住脚步,他道:“我去丙班问问小妹想吃什么,也给她带点回去。”
“行。”
学校上课是男女同班,只是旧有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打断,所以同班不同座,分两排,男左女右的坐着,中间隔了个楚河汉界,下课也是,年龄大些的少男少女除了学习和体育课等正事,平时基本上不会搭话,好像默认对方不存在似的。
而年龄小些的就没那么多顾及了,简翎一到乙班门前,就看到小妹简麟和别家少女正与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在对成绩。
手有点痒,嗯……这也没什么,自己多想啥呢!
拦住自己发散的思维,简翎开口喊道:
“幼麟!”
“二哥!”
听到声音,简麟扭头望了过来,她面露惊喜,立刻放下试卷,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跑到门口,问道:
“你考的怎么样?多少分?”
“语文八十四,数学七十六,不太行。”
嘴上说着不行,但胜过张绍的简翎心里还有点小得意,他道:“我打算去集市一趟,买点好吃的,你有没有让我带的?”
简麟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
她欲言又止,沉默好一会儿,才目光怜悯的开口:“没有,二哥你……今天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
这话有点怪怪的。
简翎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不过小妹不需要,他也就将注意力放在集市上,道了个别,乐呵呵的转身走了。
而简麟看着二哥远去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她这么惆怅,小姐妹忍不住戳了她一下:“怎么见完你哥,突然这么难过了?”
“我二哥要完了。”
简麟忧郁的看了一眼自己双过九十五的卷子:
“庚班那群八岁的学生平均分都在九十三,我哥他连八十五都没考到啊!”
“哈?”
小姐妹有些懵:“这么简单的试卷,他分怎么……等等,我哥考了多少?!”
但凡家长,就没有不重视孩子成绩的。
秦夫人管理学校后勤,消息自然极为灵通,提前一个多小时就知道了儿女成绩和各班情况,一听完,脸立刻就绿了。
若非放假的琐事还未安排完,早就拿着竹鞭让简翎尝一尝竹编炒肉是什么滋味了!
人的能力是历练出来的,眼界也是,在学校上与校长教务主任老师交谈,下与厨师小工学生斗智斗勇,秦夫人各方面水平都在飞速上升,她很快就意识到,学校教导的水准,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
它不是自己认为的‘太学’,能直接培养能够为官的学子,只是负责启蒙,课程内容简单的连七八岁幼童也能跟得上,但——
自家孩子也不是多厉害的人啊!
就简翎那水平,哪有资格上太学。
再说了,刚新建的学校,各方面略有不也很正常,继续增补提升就是了,以她旁观,刚开学时和现在简直是两个样子,别说再等一年,下半年的教学水准就得上去。
那上半学业不行也无所谓了,至少孩子锻炼的身体强健,也交了不少朋友,还跟着接触不少仙物,眼界也开阔不少呢。
但心态放平,不代表秦夫人能接受简翎竟然考这么差!
连小他七岁的孩童都不如啊!
再听这小子拿到成绩就跑去集市玩耍,连家都不回,秦夫人深呼吸片刻,从各项工具中,抽出了手感最好的鸡毛掸子。
虽然小妹什么都没要,但简翎还是买了动物泥偶和最新的玩具竹蜻蜓回家。
脑海中还想着小妹看到此物的惊喜,可刚一进家门,他就看到了面色阴沉,手拿鸡毛毯子坐在院中的母亲。
简翎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苍天呐,母亲这是被泰山府君附体了不成!
泰山府君,汉时人认为掌管死后世界的神明。
故此景别名——
死神来了。
“别打,别打,母亲我错了!”
“臭小子你还敢跑!给我停下!成绩考成那样,连六岁稚童都不如啊!你竟然还有脸跑出去玩!”
“阿母,二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有些粗心大意,下次肯定不会考成这样了!”
“幼麟你回去休息,别在这里拦我!那些六七岁的娃儿都能考八九十分,他倒好,数算只有七十六!”
吵嚷的声音顺着院墙,逐渐传到了隔壁。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邻居好奇的跑到墙壁下听动静,连在学校上学一的也跑了过来,只是听着听着,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跑,就听母亲笑着对自己问道:
“稚鼠,你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来着?”
乳名稚鼠的少年猛的打了个哆嗦。
时日尚短,虽然已经有一部分官夫人走出家门工作,但还有一部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留在家里操持,她们的消息自然要比秦夫人落后一些。
但,再不出门工作,她们也有日常交际在,成绩又不是不能往外说的问题,稍微转悠一圈,瞬间就能意识到自家孩子到底学成了什么鸟样。
“张绍!你给乃公下来!”
打了场胜仗归来,张飞原本还挺高兴的,可看完小崽子的成绩,那心情瞬间不美妙起来。
行伍中人,手段无异更加爆裂一些,张飞直接拿着手腕粗的军棍站在树下大声咆哮:
“再不从树上下来,乃公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我现在下去得被你打死!”
张绍学的是不怎么样,但他又不是傻子,看亲爹此刻怒火正盛,不仅不下去,还双手抱紧树干,继续往上爬了几尺,看的夏侯夫人极为心焦。
那树杆顶就两臂多粗,哪能支撑半大小子的重量?要是不小心折了跌下来,更是没命在了!
她连忙上前拦人。
“哪有你这样教导孩子的,还拿这么粗的棍子,打上去他岂还有命在!”
说着,她又叫过来大儿子:“苞儿,快过拦拦你父啊!”
“谁都别拦我!”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战场上能一口气推翻三四个人的张飞,此刻却怎么都没有挣脱夏侯夫人的一只手,而他好像没察觉到似的,继续骂骂咧咧的。
“关兄之孙今年不过七岁,最差的语文也考了八十九!他倒好,给我拿回来这个考卷,还得意……张绍!给乃公下来,看乃公怎么修理你!”
“我不!”
“给乃公下来!”
“不下去!死也不下去!”
张绍死死的抱住树干,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它能给自己安全感了。
但张绍显然忘了,对一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来说,随机应变是基本能力,爬树上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看了看越来越热的天头,张飞将袖子撸了起来,拧笑道:
“行,觉着在树上我打不了你是吧,张苞,给为父拿根长竹竿过来!”
以为爬的高乃公就揍不了你了?
以为要逃过一劫的张绍:……
阿母救命啊!
“张将军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直接拿军棍,看把孩子吓得,比吗喽都能爬啊!”
“这得六七米了,有些危险,力竭摔下来可是要命的。”
“还是太阳底下晒着,不能看热闹了,我得让赶紧让人劝劝,多做几份暑期作业也比——哎哎哎下来了下来了!”
天师府,刘琰正与何悯拿着望远镜看细节。
成绩下发的这几日,不少家庭都开始给自家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在这方面,刘琰一点没有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自觉,反而因为身为天师,不好去看热闹而感到失落。
就是没想到,回来的张飞满足了她的愿望。
张将军宅院离天师府较近,而行伍中人,喊话声音也大,那内容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张绍还爬到了树上,连墙的阻碍都没了!
那刘琰非常欢乐的拿着冰饮就出来看热闹了,不过,她还是站在位置更高的二楼观望,只是距离还是有些远,肉眼看不过瘾,索性又用上了望远镜,这下,连细节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啦。
张苞自然不会给父亲拿竹竿过来,而张飞只是想教训不好好学习的小崽子,又不是想要他的命,见太阳升的极高,继续在树上烤着迟早要中暑,还是得把傻小子哄下来,索性怒气冲冲的自己去找竹竿。
一见他走了,夏侯夫人立刻招呼着儿子赶紧下来往外跑。
呜呼哀哉,年少的张绍哪经过老父亲的心计,本就有些撑不住的他见父亲‘真去’拿了竹竿,一想接下来自己要在树上被动挨打,当真是一点儿都呆不住,连忙赶紧从树上爬了下来。
只是人刚从树上下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张绍就赫然看见亲爹不知何时出现在拐角处,饿虎扑食般猛的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摁住,蒲扇大的脱下布鞋就往屁股上招呼!
“小崽子还敢爬树,跟你父斗,就你这点心眼子,稚童你都斗不过!”
“嗷——阿父我错了!”
“阿母救命啊!”
之前还护着的夏侯夫人看了眼抽在屁股上的布鞋,也不上前了,而是淡然的理了理杂乱的衣服,道:
“我听秦夫人说,你还打算带着简家小子去河里玩水?”
“夫君,再使点劲儿,把我那份也打上。”
张绍瞬间如招雷劈。
这声音小,刘琰就没听到,不过她身边能人极多,有会辨识口型的亲卫立刻将夏侯夫人的话翻译出来。
刘琰心满意足的嘬了口奶茶,感慨道:
“真惨啊。”
“学了四个月,识字和数算加减乘除都能考成这样,着实该挨一顿打。”
何悯笑着道:“这些少年过往放养,养的心太野了,还不如稚童能收心坐下来听课。”
“习惯难改嘛,不然皇叔也不会——”
话还未说完,刘琰就见赵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还拿着张纸。
她忽然止住了话语。
何悯非常有眼力的招呼着亲卫从楼梯上下去。
周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刘琰垂眸。
她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
那是关于道德宣传的,赵云拿的那张是关于上层部分,她在上面圈画了不少,虽没有写具体内容,但……
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冷饮太冰,刘琰觉着自己手心忽然汗津津的。
“你——”
“天师?”
两人对视,互相止住话语,片刻,又一同开口道
“你先说。”
“你先说。”
抢什么话啊!
刘琰有些懊恼。
“还是我先说吧。”
赵云强作镇定的开口,他道:“天师最近对男女婚事有兴趣?”
刘琰攥住杯子:“我自己还是没兴趣。”
“我知。”
赵云并没有因此而失落,只是继续问:“那,男女之情呢?”
这太磨人了。
或许别人会想坐下来好好谈谈,但刘琰一点都不想,她只想迅速结束这一切,只需要拿到答案就好。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变成了反问。
“你为什么之前不问,今天才来?”
“怕不成,就连半个朋友也做不得了。”
“那你现在又敢来说了!”
赵云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我总不能做个懦夫,图等你扫平一切。”
“我……”
刘琰迅速将纸接过来,看也不看的放进空间,恼羞成怒的问道:
“我明明什么都没写的,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师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个。”
赵云笑了:“如今忽然亲力亲为,怎会不让外人知晓心思呢?”
居然这么明显?
懊恼到极致,刘琰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她将手中的冰饮直接塞到对方手里。
“帮我拿着,还有,皇叔和军师肯定得知道了,你不用我来,那自己去找他们说!”
“好。”
“你叫我什么?”
“曦玉?”
“嗯。”
“天太热了,我要回去吹空调,你来不来?”
“曦玉相邀,岂敢不从?”
对此,何悯忍不住撇了撇嘴。
都愿意让他去见‘家长’,把关系过明路,让使君知晓并请他认可这段关系了,那天师去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正式,和成婚之间也就是差了六礼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没有成婚,那就说明天师不喜欢婚后的状态,她不能因为‘正式’就贸然将赵云视为‘男主人’,但也不能忽视这个‘正式’,继续以寻常态度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