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山都县令是否渎职害人这事儿也差不多。
去的人是刘琰亲卫,本身武艺就不俗,如今训练了也快有小半年,还读书认字,选的人也是口齿伶俐,脑子活络,又有世族专业人士提供身份细节,还拿着录音笔和对讲机——对付曹操也就是这阵仗了。
有这些在,要是还查不出来什么东西,那刘琰就得考虑把山都县的县令秦放供起来了。
当然,查出来之后事情也很简单,她亲卫不足是跟大军阀手中的百战精锐比,更不要说系统仓库还放着全套的甲胄和兵器,对付县城完全是小意思。
至于最后治理方面,也有皇叔派人接手,刘琰完全不用发愁任何一个环节。
唯一一点小麻烦,大约就是这些没用的少年男女,过去就是添乱的,提前把他们送回去就好,嗯……要是有能干活的,也可以留下来当劳力使一使,
不管怎么说,降维打击的刘琰的确不需要再投入更多的精力,所以,她很快将注意力放到了晚饭上。
被抓的青年窃贼很是安分,他主动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此人姓聂,名鸿,祖辈一直在山都县中,数代积累下来一份家业,可惜身为户曹的祖父起得早,没祖父庇佑,父亲就只是个亭长,虽有几分武艺,却护不住家中偌大的产业,曹操南下征役夫和粮,聂父就被县令派了过去,莫名而死。
而父亲一死,县令族人便拿着一份儿他们根本不知道的借贷文契上门,说他们家欠了百万五铢钱,必须得还。
可这么多钱,他们哪里还得起?于是就被抢占了田地。
听完的亲卫队长目露怜悯,见刘琰没说惩戒,也没有将聂鸿绑起来,而是允许他去河边洗漱一番,随后又请他一同在下座用餐。
大仇即将得报本就令人欣喜,何况还是见到了传闻中的天师?更不要说还有天师亲卫队长的礼遇,这对任何一个普通青年来说,都难以保持理智。
但聂鸿却极为镇定,就连盘里香气扑鼻的烤肉,与如今如今没有的蔬果、蜜水都没有引起他的神色变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聂鸿想不明白天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否决了他,却又准备整治山都县,看起来像是个好人,可转头又沉迷于美宴……这也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更让聂鸿不理解的,是她明明有这样的实力,为何还要再寻证据?
他难道不是证据吗!
心有不解,聂鸿咬咬牙,寻了个时机,向刘琰问了出来。
周围人看着这个胆大包天到敢过来寻问的窃贼,面上都很惊诧,唯独刘琰面色不变,很寻常的开口。
“说的没错,你出现在这里算部分证据,而且我也没必要这么麻烦,直接过去抓人判罚就好了,完全没必要玩这种程序正义的游戏。”
“但坚持它,下限会很高,任由暴力执法的话,那就没什么下限可言了。”
她将肉切好,抬起头,略有些惊讶对方容貌居然还不错,又用再说一件不起眼小事的语气回答道:
“对你来说,只有你被山都县令秦放侵占田产的事情,可对我来说,整个县,南阳郡,整个荆州,都会有相同的事件,督办这些案子的官吏需要程序、证据合规,大众信服的可参考判罚案例,而非随我喜好——他们可没我这么大的本事,啊,给那么大的自由裁量权,那他们说不定比我的本事还要大得多呢。”
聂鸿愕然。
他并不是寻常人家,至少祖父曾为户曹,父亲还是亭长,而亭长主管的就是抓乡间盗贼审判,暴力执法说的好听,实际上分明是刑讯逼供!
而相较于拿证据说话,或许会出现证据有误,最终合理合法的冤枉了一个好人,放跑了坏人,但这也是最差的情况,全凭上位者判(喜)断(好),然后抓着一个人拷问,那极有可能屈打成招,甚至会有‘疑犯’被活活打死。
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天师居然会想这么多!
更无法理解的,是她说的还这么随意。
这到底是爱民如子,还是随性而为?
聂鸿更加想不通了。
刘琰才懒得管他想什么。
派去的亲卫非常给力,一天半的时间,就找到了关键的人证和物证,连带着还有其他家的犯罪证据,刘琰分出了一点兵力,让他们把这群少年安全送回去,随即带着亲卫浩浩荡荡的赶往了山都县。
证据充足,可以抓人啦!
丁三虎是山都县城里的木匠。
他上一辈其实不在城里住,而是住在城外,家中还有个几十亩的薄田,只是他是家中三子,上头有两个哥哥,田地均分的话,哪个儿子也喂不饱自己,没办法,丁父只能狠心将丁三虎送去做学徒。
这其实和奴仆差不了多少。
他也算运气好,熬了十几年,总算是混出个头来,但家里就不行了,大哥被拉了壮丁,一直没有回来,二哥病死,只剩他和小妹还活着。
只是人还活着,家里的地,却莫名其妙成了别人家的了。
丁三虎曾经和小妹一同去看过自家的地,那里还有人耕种,只是他们说,自己是秦家的田佣,而秦家——谁又敢得罪他们啊!
名有虎字,可实际上不过是个窝囊的老鼠罢了!
他灰溜溜的回到了城内,靠做木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日又一日。
而今日市坊的一声叫喊,如同天雷般将他惊醒。
“天师亲临本县,正在县衙门前审问县令秦放!大家快去看啊!”
能肆意掠夺他人家产,又怎会放弃别的边角?秦放此人定了不少苛捐杂税,各种税收能把人最后一点家底掏空,故此还得了个‘净贼’的绰号。
如此大快人心之举,自然吸引了不少人询问。
“什么?”
“真的假的!”
“苍天有眼啊!这净贼竟然也有今日!”
“我得去看看这老贼怎么死的!”
“我也去!”
“今日不贩货了,收摊收摊,乃公要去看那净贼的下场!”
丁三虎脑子有些发懵,身体却很诚实,拿着吃饭的家伙,也跟着人群一起往县衙跑。
没过多久,县衙门口就围了大量的人。
为了防止影响审判效果,刘琰没有用音响,也没有上前亲自审案,而是将一个父亲做过狱吏,她跟着听了不少的亲卫推上去做主审官。
虽然分不清天师之意,但聂鸿还是有几分行事能力的,如此大快人心的时刻,怎只有他一人在场?所以他特地求天师将母亲也接了过来,好亲眼目睹这快事。
审案过程干巴巴的,罗列证据嘛,总是如此的,但围观的百姓就很愤怒,恨不得听一句骂一句,甚至还不等秦放辩解,就有不知道何处飞来的土块砸了上去,以至于亲卫不得不扯着嗓子,一遍遍的维持秩序。
被淹没在人群的丁三虎面前全都是人头,他看不见里面的秦放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听着审官的斩令与身边人愤恨的高呼,也不知道哪儿起的勇气,挤开人群冲回了家中,将绳子都已经腐烂的田契翻找了出来。
这是他家的田啊!
哪怕那是只能长一石出头粮食的薄田,秦家也要把它夺去!
丁三虎捧着田契站到了状告人的位置上。
还有很多‘丁三虎’听到消息,也拿着证物,哭着跑过来状告。
受害者止不住痛哭,围观百姓气愤填膺,每当一个证据完整的案情判罚结束,都有无数人大呼着叫好。
一日之间,县城里的百姓个个脸上带着笑意,高兴的好像是在过年。
将母亲送去休息,聂鸿返回了县衙。
衙门口还是围了不少人,那秦放连同族人依旧被绑在那里,他们涉及的案件太多,前面的案子已经足够他们反复死上十多次,可还没有判完。
活着还能过来状告的人判了,死了不能开口说话的还没查呢!
虽不是亲手手刃仇敌,可看这幕,聂鸿心中又多了股别样的快意,以另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他索性遵循本能,前去求见天师。
彼时刘琰正和赵云看着结案的案情过程,准备挑选几个合适的加在下一期的府内小报上,她瞥了一眼过来的聂鸿,发觉对方换了身新衣,收拾的很是精神。
“求天师收某为下仆。”
聂鸿下跪,郑重道:
“天师之恩,某此生难还,愿侍奉左右,以死相报!”
赵云抬头看向了对方。
来到此县,他就听到了聂鸿的名声。
孝子,又擅武讲义,应该是个游侠。
能混出名堂的游侠,大多轻生重义,一诺千金,更不要说天师解决了他的杀父之仇,又寻回了家产,这等恩情,聂鸿过来以身相报不足为奇,他的忠诚也不需要怀疑,充做亲卫,他必然会在危机时拼尽全力保护天师,这很好,但——
看对方收拾出来的模样,赵云莫名的生出股反感。
今天应该把新长的那些胡茬刮掉,再出现在天师面前的!
“你的感谢我收到了。”
刘琰清楚自己的所行能获得聂鸿尽忠,但,这不是她需要的东西。
尤其是对方的能力她真不缺,亲卫已经很满员了!
刘琰头也不抬的拒绝道:
“下仆就算了,我不养仆从,你要真想报效做点什么,襄阳城要开春季招考,招人为吏,你考个狱吏,让他人不再受你所受苦楚吧。”
赵云怔了一下,唇边多了不少笑意。
“啊?”
而被拒绝的聂鸿当即呆住,连话都不会说了。
这不符合常理啊!
不过天师……他见的这几面也没有一次能符合常理的。
“你能力不行,考不上吏目吗?”
刘琰挑了挑眉:“还是觉得做吏目辱没了你?”
“不,我只是有些没想到。”
聂鸿连连摇头,又问道:“天师可招选吏目?”
“招,不过题更难。”
聂鸿握住了拳,认真拱手行礼:“多谢天师告知。”
看他模样,明显是准备考天师府中的吏目。
赵云笑容不免有点僵。
不是,这人怎么有点阴魂不散呢!
第61章 突如其来的惊喜
处置完秦放连同相干人等,整个县衙瞬间少了不少人,县中的大户也战战兢兢的,不是不敢出门,就是已经背好了包袱,准备寻个时机赶紧逃难。
在不少人恐惧到夜不能寝的时候,天师总算停止了继续公审的行为,准备带着嗓子已经沙哑的亲卫们返回襄阳。
他们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气还没松多少,就又听到了一个噩耗。
襄阳新派了县令和吏目过来,还要继续查案!
听到这个噩耗的大户们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襄阳城,洲府。
看着回来的刘琰,诸葛亮笑着打趣道:“曦玉出门一趟,看起来玩的很是开心啊。”
“哪有!”
刘琰忍不住抱怨:“说好的出门不工作,结果又变成了加班,倒是,哎?军师,你手上怎么还有道黑…斑?”
“我去工坊看了看。”
诸葛亮笑道:“最近复原出了连纺二十根线的缫丝机与飞梭纺织机,能够连接蒸汽机使用,很是不错。”
懂了,新机器很好,诸葛亮肯定是上手试了,然后蹭上了机油之类的东西,结果没洗掉。
刘琰有些惊讶,她印象中那些工匠还处于手工制作的状态,什么时候忽然能生产工业化制品了?
“咦?最近工匠们的复原产品速度明显快了不少啊,连初级工业化的纺织机器也造出来了?”
“是。”
诸葛亮颔首应道:“还是调整过制造成本的,可以大规模生产。”
这可真是件喜大普奔的好事!
他们现在的发展路径和近现代比较相似,都是依靠外力强行提升国内的工业发展,只不过是思想先行,后跟工业。
倒不是为了求稳,相反,经济基础决定社会政治制度以及思想意识,先提工业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先提它,完全是工业提不起来。
第三次工业时代的机械,小型的还好说价格便宜实惠好用,但大的工厂化设备价格就开始飙升,倘若只有设备,那还能够接受,但它们运转起来用电,电压不同,需求量还太大。
那想用太阳能供给,成本将暴涨到一个可怕的数字,用油发电成本倒是低一些,但持续更久了,照样难以承受,更不要说还有操作难度,机械效率太高之类的问题了。
卡在这个前后衔接不上的档口,的确有些要命,但刘琰也没办法,她原以为还要再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复原一些基础的机械设备,再慢慢衡量价格进行生产,没想到忽然就复原成功了?
哪怕是初级机械设备,那也是机械设备!比全靠手工不知道快了多少,尤其还可以与蒸汽机相连,不仅生产效率能够极大幅度提高,还不用愁动能供给,这就可以建纺织厂了!
有国营工厂,就能将大量的人力吸收进来,创造更多的商品,进而推动商业经济的发展,形成正向的循环,更能有效的推行新政——
脑海中略过这些的刘琰止不住吸气:
“等等,我这才离开四天吧?怎么感觉像是离开了一年?工匠是不是也开了挂,缫丝机与纺织机都可以量产了?”
诸葛亮开口道:“曦玉忘了?石门已经建了冶铁坊与加工铁厂,这月产铁量已经达到三百五十一吨,不然如何供应得上这么多农具,还有百姓所需的日常用具?”
他有些感慨。
“昔日铁矿年产铁最多时,也不过是四百吨上下,如今翻了近十倍,全赖煤与后世高炉之功,这么说起来,怪不得曦玉你对武昌周围的煤铁矿如此念念不忘啊!”
“你说这个,我总算想起来了。”
刘琰回想着这几个月所购买的物资,将那些分散但相关联的支出统计在一起,粗略的估加了一下,再次倒抽了口冷气:
“等等,为了建这个石门铁厂,你陆陆续续砸进去近一个多亿?我怎么记得之前你说只用一千来万,啊,你那时候说是增加一倍产量,现在近十倍……也还行吧。”
上亿的支出对普通个人来说着实有些可怕,但对于铁厂来说,已经便宜到不能再便宜。
清末有名的汉阳铁厂,建造了整整三年,累计耗资五百万两白银,折合现代人民币大概是七亿多近八亿元。
不过人家产铁量也足够骇人,三年产能达到十四万吨,平均每年生产四点七万吨铁,四千吨的产量还够不到对方年产的一个零头。
但他们这也不能单看铁产量,技术上的不足与时间紧短在那儿摆着呢,铁厂满打满算也就建造了四个月,能靠现代工业设备缩短差距,稳步推进到月产三百五十七吨的数目,几乎可以说是奇迹了。
只不过,当初建设时并不是全投入在‘铁厂’上,而是大量相关的上下游行业,又根据需求和能力分成了若干项目,譬如修路造车,挖矿工具,工匠培训等等,再让合适的人去推进。
于是,诸葛亮送给刘琰的购买清单就极为详细,详细到不同项目需要多少个油锯和多少油都写得极为清楚,可她哪有兴致看这个?最后只看统计起来的最终需求,项目合起来要做什么?那是啥?可以吃的吗?
“铁厂的铁也不是凭空来的,还有那么多相关配套设施呢,你要是再算上修路和麦城煤矿,那这个数字差不多就近两亿了。”
诸葛亮有些无奈。
建造这些的钱财不仅用了公帐,还从刘琰那边借了大量的私款,不仅现在还没有返还,支出加起来差不多占据了神器奖励的三分之二,谁面对这么大的支出都得留点心,她倒好,不清楚也硬是不过问一句……
这信任,哎。
“下次曦玉再看财报时,也看看实际用途?不然,都不知道做了什么,那我可真是白忙喽。”
“又不是统一项目,而且财报比练习册都长,我一看就犯困。”
刘琰还是不想看财报,没别的,她看自己研究所的预算的都快看吐了,再详细看全州的支出,那还不如杀了她。
“再说了,这种忽然丰收的惊喜也很不错嘛!”
“罢了。”
内容太多,不想看也正常,诸葛亮不强求,下次他尽量做的更清晰些就是。
“这也是上计不足之故,如今与过往不同,不能再像过往那般按年计算,下方各县最好以一季,一月,或事件本身来进行上报,再加以刊登,让上下都知晓如今民力物力才好。”
“懂了。”
说到这里,刘琰了然的点了点头:
“那铁产量与织机研发成功也要刊印在下旬的报刊上了,我得让操作员拍点照片回来。”
话说的天花乱坠,终究没有实物摆在眼前更为震撼。
州府中虽然已经有不少人接受推行新政,但内心中难免还有疑虑,更不要说还有不少随大流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石门铁厂的成功就很适合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其实亲眼所见想必会更震撼,不过大家也没办法全跑几百公里外去,那有手机拍照片就很方便了。
正好,连造纸厂也一并拍一拍。
各地安稳,驿站复通,快马加鞭往返,总共耗时不过六天,刘琰将照片连同视频备份到电脑上,看上面的图片和视频,不免有些惊讶。
造纸厂建设的更加完备,水泥地和水泥池一铺,像极了现代工厂,满池子都是纸浆,甚至还有了漂白的步骤,宽大的厂房内,生产出来的纸张更是多到堆叠成墙。
而铁厂更乱一些,除了修建出来的主路,其它地方满是煤渣和泥水,不过关键建筑一个都不少,开采而来的铁矿石已经堆积成山,人站在下方,衬得的像个蚂蚁。
数个冶炼的高炉耸立,冒着滚滚黑烟,一开炉,挖好的池子便被铁水迅速灌满,大大小小的机械琳琅满目,刘琰甚至认不出来它们是做什么的,但生产出来的各类用具多到数以万计。
“一县农具耗费铁制品十万余吨,全部加起来……还有兵备补充……日常所用菜刀剪刀锤头,初级加工车床……好家伙,居然就剩下几十吨铁储备!”
三百多吨的月产是这个月达到的,上个月只有两百吨,而上个月更低,只有可怜巴巴的二十几吨。
那时候新高炉才刚建成,还在试验阶段,只有旧炉在烧,属于正常的传统产量。
而以一个铁厂供应整个荆州所需,也的确剩下不了多少,不过这一波供应下来,市场也基本上达到了饱和,再这么批量生产,那连裤子都要赔掉。
缫丝机与飞梭纺织复制的正是时候!
是该让这个世界人们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工业化了!
为了让更多人看到,刘琰将这次的旬刊分了两版,清论答疑做为内部教材,维持原有数量。
而这版展示石门铁厂和麦城造纸坊的,做为面向襄阳所有吏目的报刊,加入山都县判罚案例,以及过往整理的施政策略做为‘能吏旬报’,由她,刘备和诸葛亮审核无误后,开始发放。
这一发,果然在州府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我的老天呦!”
和州府不同,学校不强留过来上班的人住宿,算着丈夫回家时间的秦夫人,一到点儿,也不坐马车,骑着马就往家赶,一进门,见丈夫在家,便立刻询问起来:
“你看那吏目旬报了没?”
“是能吏旬报。”
简雍纠正,他拿起来雪白的报刊晃了晃,道:“我就在州府内,肯定能得一份的。”
秦夫人激动的开口:“就是这个!那里面的画的人和真的一模一样!好像把人捏小了贴上面似的,我在学校里看时可吓死了!”
简雍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全看画了?”
“自然不是,我看到铁具了呢,多的跟豆粒似的,我说前些时日买铁锅怎么那么便宜呢。”
秦夫人上前两步,忽然又退了回去,洗干净自己的手,这才坐到简雍身边,示意对方把那旬报拿过来。
她小心翼翼的翻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图,惊叹道:
“这跟仙物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做出来的,跟黄夫人带我们看的那缫机一点儿都不一样,那可笨重了!”
说到这里,她又抬起来头,问道:
“对了,我听黄夫人说,要建什么纺织厂?这原材料和人从哪儿来?周围的农户恐怕是不能动吧?”
果然出门就不一样,这才几天,就能问这些了。
“是,农业人手不能减,只能大户人手里抢奴仆。”
简雍点了点头:“主公已经在清减家中人手,剩下的人估计不会超过三十个,而且还要转为雇佣制,最低工资为一日十钱,供一次饭食。”
虽然这几日外出见闻让秦夫人大概清楚新政是什么,也明白自己无法违逆,但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点。
三百钱,一个小吏的月俸还没有这么高呢,谁还能用得起仆…雇工啊!
“这价怎么这么高?”
秦夫人拧紧了眉头:“柴水这都得靠人去买去挑的,还有浆洗衣服,纺布,买菜做饭,打扫庭院,那么大院子,没几十个人,怎么支的起来?按我们的月俸禄,也就能雇四五个人,还能做甚?!”
“全家现在不都在吃食堂吗?布价也便宜了,直接买布,过段时间买成衣就行,不满意再请裁缝定做,而且接下来城里要进行水管改造,据说还要建个洗衣房,外衣绣上名字和户号,花些钱,让他们统一去洗就是了。”
州府中的简雍比夫人消息灵通多了,他随口说出了解决之法,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愁绪:
“工厂需要大量的工人,可整个荆州在册之人不过百万,主公与天师必定要大户手中抢人的。”
“这……”
其实除了奴仆,这段时间不少变动秦夫人都还挺喜欢的,居住安稳,不用再担心战祸,米布各类香料,醋酱,铁器都很便宜,各类新奇有用的工具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做为官夫人,她还能去天师建造的医院体检,测一测血压。
这和过往朝不保夕的日子相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哪怕不少事情违逆了她几十年来形成的认知,也着实让人不太好适应,但都还是能遵从下去。
她能接受,可那些一直被逼着割肉的大户……
秦夫人喃喃自语:
“我觉得这样,迟早是要打一仗的。”
人能承担多少压力呢?
那要看理智是否能战胜欲。望。
当枪顶住脑袋,身家过亿的富豪也愿意拿出全部家产赎命,何况只是损失部分家产和特权呢。
鎏金镂空的博山炉中散发着芳香白烟,发须皆白的老人躺在摇椅上,年轻的婢女缓慢地扇着扇子,看起来惬意又自在。
“吱呀——”
急促的推门和脚步声打破了这平静,文人打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我重金求借来了这次的吏报,您快看!”
“这么大人了,怎还如此毛躁?”
老人睁开眼,轻斥了一声,随即在婢女的搀扶下直起来身,原本沉稳的姿态在看到吏报上的图画时,瞬间破功。
他倒吸一口冷气,迅速从儿子手中接过吏报,手有些微抖的翻看起来,越看眼睛瞪得越大,就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看完那些数字,老人平复良久,方才开口道:
“我等大势已去,莫要再做什么阳奉阴违之举了!”
中年男人心有不甘:“那家中数百年积累的田产仆从……”
“此皆是身外之物!”
老人声音骤然凌厉起来:
“昔日董卓之祸,长安血流成河,不知多少公勋一夜而亡!纵有亿万家产又能如何?你得先活下来!”
是得先活下来。
中年男人猛的闭眼睁开,他沉声道:“那这样,族中有些人就要舍弃了。”
“尽量保一保吧。”
刚才的呵斥大概耗了老人不少力气,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疲倦到了极致:
“能留条命就留他条命,不行留条血脉,再不济……就过继个孩子与他,以免无人祭拜。”
中年男人低头,应道:“是。”
但对于那些自傲的人来说,死亡也没那么重要。
“我不屑与兵子为伍,又岂能容黔首爬到头上去!”
庭院中,有衣衫华丽的文士将白纸抄写的文稿全都点燃。
红色的火舌将纸张吞噬,他看着这幕,只觉着异常的快意。
而对于好像避不开死亡的人来说,这就更难以接受了。
身宽体胖的豪族对派出去打探的仆从问道:“那山都县令全族真被查了大半,夺了田地,还处以死刑?”
仆从连连点头:“小人句句属实,所见皆是如此啊!”
豪族瞬间眼睛通红,他握拳重重砸在了旁边的柱子上,鲜血淋淋,却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妖女欺人太甚!”
第62章 各方反应
再怒火冲天,这个豪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一人,甚至全族对上天师,也没什么胜算可言。
那摆在面前就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了。
拖家带口的跑路。
又或者——
找人抱团,一起想办法杀了她!
于是乎,襄阳城内外的各种宴请聚会忽然多了起来。
理由也很正当,这可是春季!脱单的季节,得赶紧给儿女核定一下定亲对象了!
至于那什么婚龄推后。
没关系,可以先给儿女订上亲啊!
欣欣向荣下,无数的暗潮涌动起来。
而这份暗潮,还悄悄涌到了外部势力面前。
襄阳城,使臣居住的屋舍中,曹纯亲自送一位过来与他品鉴丞相诗赋的文人走出院门。
“陆兄慢走!”
“曹将军客气,客气!”
文人还礼,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流,看起来刚才的谈论颇为尽兴。
他再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