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寻一噎,她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那你说什么速来速来的……”
“懒得写那么多字。”
很好,高冷女神。
“……月昙问起我什么?”时青寻唇角抽搐,又问道。
“这我倒不清楚,她只说你若来了,去找她一趟就好。”
嫦娥鲜少主动了解他人,除非和她的研究项目有关,这点时青寻清楚,于是也没有再多问。
两人随意寒暄着近来发生的事,分明是嫦娥喊她来的,但实际上还是她说的多,嫦娥大都在听着。
临了最后,嫦娥终于主动了一句——“我家小兔子给你添麻烦了,他不大懂这些。”
时青寻默了默,晓得嫦娥是清楚玉兔的表白行为,“这种事也不算上添麻烦吧,他是有心意,但我没有。你劝劝他想开点吧,天底下姑娘多的是。”
时青寻一直觉得,不管是谁的心意,你可以回绝,但是也需要尊重的。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死缠烂打那就另说。
“我劝他么?”嫦娥偏头,一张漂亮到天地失色的脸上只有一种“我管不来”的表情,“我直接安排他尽早下界去了。”
“……”
也行吧,专心搞事业,这种情啊爱啊的就会很快忘了。
本来时青寻还想问问嫦娥,玉兔是不是去了天竺国,可又觉得现在自己和玉兔的关系太微妙,追问并不妥,于是作罢。
她也想好了,那一难她真的会避开。
最后寒暄完,向嫦娥道别后,时青寻便向月桂园而去。
今日连跑了好几个地方,得知了不少事,以至于她此刻略微劳累,有点心不在焉,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是正在出神。
唉,今天恐怕走完这趟还没结束,她还得去找哪吒呢。
“青寻,来了啊。”
猛然间,月昙的声音已经在身侧响起。
她顿下脚步,可鼻尖尚未闻到桂花香,抬起头看,皓然月光披洒,并没有一棵金灿灿的丹桂树。
还没到月桂园。
“月昙?”半路就遇上了,时青寻倒没多想,只是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四处走走而已,你是来找我的吧。”看着时青寻,月昙笑意渐深。
时青寻点头,“是啊,嫦娥说你找我有事,怎么了?”
“我……”提到这个,月昙有了一丝踌躇,似乎不大好意思,“这事吧……”
这儿好像离月桂园还有些远,更靠近月宫门口的位置。
平日里,月昙知道自己是受了时青寻帮忙才重归仙位的,不想惹麻烦,所以鲜少出去,哪怕是去找嫦娥,她也会刻意从殿后绕去,不会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
“你是去找嫦娥?”不知怎得,时青寻觉得有一丝微妙。
但对方笑得很灿烂。
月光落在她清澄的眸间,倒是极为清澈的色泽,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仙子。
“不是。”她摇头,“我就是随意走走而已。”
“……”
“青寻,这事我不大好向你开口,我……”
时青寻看着她踌躇半晌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月昙也不是不会扭捏,但很少会这般柔弱的扭捏。
她一般是张牙舞爪的,一边不好意思,一边用一种夸张的阴阳来掩饰不好意思。
“有事就说,少来这套。”因为已经是朋友了,时青寻微顿,如此直言道。
对方顺着她的话道:“好吧,是近来感觉修为不大稳,可否…可否再问你要一片真身莲瓣?”
时青寻看着她。
天色愈暗,笼罩于广寒宫的月光便越明亮,对方清澄眸中晕染着月光,可却因此变得朦胧,不再那般清澈了。
“青寻?”
“很严重吗?”时青寻回过神来,讶然道,“怎么了,具体什么情况和我说说吧。”
“没、没什么,就是总觉得灵力紊乱,难以梳理,许是一片莲瓣的灵力还是太浅,我根基不稳……”
月昙在解释着。
时青寻沉默看着她半晌,蓦然问了一声:“可莲瓣不是早成了你的真身吗?灵力不稳,我觉得很难说是真身有问题,或许是修行出岔子了。”
“这……”月昙咬了咬牙,晓得时青寻难说话,又想劝服她,不免眼中有一丝急切,“我一向按这个法子修行,不会有错,也是因百般梳理灵力的方法都尝试过了,只能…问你要莲瓣再试试了。”
时青寻想去捉她的手,“让我看看。”
对方顿时被吓了一跳,将手背去背后,“不、不用,我自己就能处理好。”
当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染上慌乱时,终于有了一丝生动,倒像月昙了。
时青寻又看了她一会儿。
“你不愿意给我吗?”月昙有些生气了。
时青寻当然可以不给,而且还可以把对方说到哑口无言,甚至让她主动将手交出来检查。
但是不太有必要了。
最后,时青寻只是笑了笑,抬起手,一阵青光弥漫,一片赤色莲花瓣生于她手心。
“怎么会不给你呢?”
就像朋友间的逗弄开玩笑,开过了此事便不再提,她将莲花瓣交去了月昙手中。
看出对方瑟缩了一下手,似乎很不想让她触碰到,她也毫无察觉般顺了对方的心意,从始至终没有碰她的手。
对方暗自松了口气。
时青寻收回看向她的目光,只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嗯……你怎么一个人来广寒宫,哪吒没同你一道来吗?”
“我和他吵架了。”时青寻道。
“啊?”月昙猛地瞪大眼睛,似不理解,又感慨着,“你啊你,的确该收敛些脾气,总是那般嚣张,哪吒三太子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我很嚣张么……”时青寻这句话像轻喃,像反问,也像感慨。
落在月昙眼里,便是她的模样看上去很失魂落魄,月昙微顿,又安慰着:“也还好吧,是他不懂你,你又太固执了些,该找个温厚些的……”
时青寻轻呵一声,“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月昙立刻道,“你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吧。”
时青寻又想问她打算送她到哪里,唇抿了抿,还是忍住。别做打草惊蛇的事,这时候就别再怼了。
“好啊。”她道。
一路平静无声,一直出了广寒宫的门,月昙将她送到天河畔,才向她挥了挥手,“青寻,谢谢你。”
她颔首接受了月昙的感谢,而后看着月昙的背影消失在茫茫月色里。
这一刻,她耳边响起的是上回月昙与她说过的话——
[广寒宫虽小,可在这里却很安谧,又有嫦娥相伴,我应当不会再离开这儿了。]
那月昙此刻打算去哪儿呢?
时青寻眼神晦暗,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摩挲着那片从朱紫国带回来的莲花瓣,感受着上面的气息。
然后,她打算去云楼宫了。
但刚转过身,忽然步履一僵,抬眼,哪吒正在天河畔的另一端看着她,悄无声息的那种。
皓月满盈的光温润,又沉寂,照不亮他的衣袂,天河内斑斓的星子也照不亮。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晦涩的漆黑里,好像很难有人让他真正站在光亮里。
时青寻顿时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但稍纵即逝,她飞身去到少年身边,她还要和他商量正事。
才落地,忽听他轻启薄唇,语气无澜:“来广寒宫,找玉兔么?”
第121章 我会回家
时青寻心起了一分很隐晦的闷闷怒意,并着无奈。或者说更像一种疲惫的无力,觉得他怎么又开始了。
“玉兔早就离开广寒宫了。”耐着性子,她告诉自己,她没打算吵架,所以别质问。
哪吒微顿,抬眸看她,一会儿后,像是反问一样,“是么?”
星河比广寒宫的月色还明亮,浸染着两人的衣角,像一道怪异的鸿沟。
两个字被他的薄唇这样吐出来,明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时青寻渐渐了解他,她微微瞪大眼睛,有些愕然,还就真听出了情绪。
信或不信,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其实早前就觉得玉兔的事让他耿耿于怀,可他不说,在此刻忽然这样呛她一声。
哦,当然,他也的确不信玉兔不在。
他这种反复怀疑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影响到她了,时青寻呼出一口气,叫自己稳住心神,他会阴阳怪气的,她早就知道。
面对猴哥,他不就老是阴阳吗,只是没有对她阴阳过很多回而已。
“我没有想回家。”还是说正事吧,时青寻心想,“你也去过观音那儿了,听见观音说什么了吧?你不该质疑我。”
少年默然一瞬,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这个事不要再提了。”
“……”
“我和你说。”觉得这件事告一段落了,她下意识瞥了眼广寒宫,由于怕“月昙”还在,难得显出一分小心翼翼,“我刚刚……”
贴近的距离里,忽然,时青寻又听到哪吒轻淡开口,“可是,你曾经为他送过花灯,不是么?”
时青寻一怔,反应过来他还在说玉兔。
她偏头,似不能理解般看着他,但是她打算忍住,低声对他道:“哪吒,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那时是我们一起去买的呀,而且我也不止送了他,我还是用你的名义送的。”
少年似乎若有所思,半晌,唇角的弧度有些自嘲。
他在看广寒宫,又好像透过广寒宫在看更远方,看到了更多人,看到了更多耿耿于怀的事。
“是啊。”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无力的别扭,“不止送了他,所有你在意的人都送了。”
“……”她真的有点不理解,说不出话了。
“寻寻,你总在顾念着每个人,每个人你都想顾及到,体恤到。但这些人会不会最终都是过客呢?一旦你有了离开的想法,所有人都无法让你停留……”
“我不想和你吵这种事。”时青寻打断了他的话,“我感觉你带着很深的情绪,为什么,还是因为朱紫国的事,可是观音不是说清了吗?”
“可千年前,你的确回去过,离开了,不是么?”
她的身子僵了僵,蓦地抬头看他。
星光越发盛,咫尺之距,好像也会把人拉得很远,让她觉得他有点遥远,不是很想靠近。
“你什么意思?”敖丙的一点挑拨离间,能叫他这么在意,执着这么久?
哪怕都从观音那里求证了,还揪着不放。
还有,他是背着她去求证的,难怪当时走的那么匆忙,求证完还要问观音有没有让她回不去的方法。
她心里不是没气。
只是曾经面对过他类似的模样,当初两个人因为红孩儿挑拨赌气吵架,就和现在差不多。
时至今日,走到今日。
时青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更信任他一点,他可能心里并没有这么极端,就是一时生了气而已。
但他这番话说出口,她觉得她把一切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啊?”星河中的潋滟星子倒映在她略显出一抹青色的眸中,她偏头,微光轻荡。
她觉得不解,“我明明都和你说过了,我更喜欢这个世界,我没打算回去——是我当初走的时候和你说过什么话吗?”
“……”哪吒不肯回答。
他从前就不喜欢说千年前的事。
于是时青寻欣然接受了金吒给她的手串,起初是没那么在意往事,后来在意了,她就干脆自己主动回忆,并在后来下定决心,把能说开的事都说开了,唯一还剩最终她是怎么回去的没说明白。
而这好像是最令他揣揣不安的点。
有时她会不经意提到,想要提前知道,可哪吒总是神色复杂,不想回应。
此刻也是如此。
时青寻蓦然间觉得有一丝心烦意乱,敛下眸,耐着性子与他道:“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有自己的立场,不是别人说一声‘我要回家’,你就得去这样认为。还是说,你就是觉得我会回家……”
这声“我会回家”,却好像又触及到了他的雷区,他的神色猛地一震,抿起唇,轻轻点了点头。
“对,我是认为你会回家。”
时青寻错愕地看着他,是真心开始无奈起来,“为什么……”
“你总有自己的判断,总有自己的立场。”她说的话被他还给了她,他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挫败与怨,但很快,怨气消逝,唯余一种难言的无力。
“可我没有,我所求的从始至终不过一个你。可在昔年,我苦苦哀求你带我走的时候,你根本就不听……”
天河的波光交映在少年眼中,似晶莹的泪,交织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与惶恐,一种隐藏在他心下好似难以阻止的后怕。
源自她总是看似有情,实则最为干脆的,不容置喙的决定。
“哪吒。”她看着他突然开始的怨怼,忽然的,她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一刻,看着少年越发愤懑,越发不甘的神色,她心里有了一个有些荒唐、可好像真能说得过去的想法。
“千年前。”她看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他眼中更多的情绪,“……我是不是根本没有答应过要和你在一起?”
一瞬间,少年浑身僵住。
那双乌墨般的眸掀起惊涛骇浪,夹杂着慌乱与不安,甚至还有恐惧,他想看她,可是眼皮在颤抖,好像不敢看她。
星光荡漾间,微澜的光影渐渐模糊了两人的眼。
时青寻也在怔愣。
这样,好像很多事就能说通了。
为何他总是反复怀疑,总在揣揣不安,先前可以说是因为她没有和他在一起,他担心她不喜欢他,可如今他们都在一起了……
他仍有不安,他甚至好像害怕她彻底恢复记忆,每每提起,他总爱回避。
“但是……”她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啊。
“——你总会想起一切的,对么?”哪吒的眼眶渐渐真有些红了,不再是星河的倒影,那双凤眸微挑,看向别人时总是犀利且淡漠的,可看她时从未如此。
可现下里,面对她,他眼底是深深的挫败,一种到头来仍无力阻止的不甘。
他垂下眸,看着她戴着缠金莲玉串的手,那玉串和他的不同,是佛祖有意授之时青寻,与她的血肉融于一体,他取不下来。
想了想,时青寻嗯了一声。
她也微微低头,看着他右手上的玉串若有所思。
“到时候,我是不是又无法阻止你了……”他在轻喃。
“不愿意我想起来么?”她反问,“回忆总归是回忆,永远陷在过去,你就无法不能憧憬未来了。”
未来不该是比过去更美好吗?
那串原本用来限制他行动的缠金莲玉串,原本用来扼制他恶念的禁制,自某刻起,再也没有过动静。
他其实在慢慢变好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到。
——他需要一个契机,让自己意识到。
“哪吒。”见他仍没动静,她悄然轻唤他,仰起头,看着少年仍无法控制的情绪,她将声音放得很缓,想让他听得更清楚些,“可是这次我没想回家啊,而若我真能回去,我一定会带上你一起。”
是回应他先前的话。
他说,他曾苦苦哀求过她,让她带他回家。
就算当年没有答应过和他在一起,但此刻的心是不会变的,她意识到了这件事。
一切的一切,从重生后与他相识,到允许他的靠近,直到两人在一起,都是她一次又一次确定了的。
“若是你只能一个人回去呢?”
怎么还来!时青寻的怒气又被挑上来了,她声音变冷了,“要么不回,要么我自己走,你再这样说,我现在就走。”
“……”
这丝怒意也让她意识到了——单纯这样干巴巴的说,他不会信的,他真的需要一剂猛药定一定他的心。
本来打算告诉他的事,时青寻突然不打算直接告诉他了。
但她会等他自己选择那个答案,等他好好坚定自己的心,再选出那个答案。
——要向前看,还是往后退。
她打算走,可才迈出脚步,又迟疑一瞬,交代了最后一件事。
“我是真没想到,你还在惦记着玉兔的事,我本来以为我已经说清楚了的。”
他的眼尾红了,顿在原地迈不动步子的少年,一如既往无措而沉默不言,又仿佛想挽留她,“寻寻……”
“或许,你还有其他耿耿于怀的事。但下次,我希望你直接告诉我,心平气和告诉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以埋怨的口吻说出来,好不好?”
她只是这样说,旋即重新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就一个字,觉得心很累,又累又无奈。
还有一种莫名空虚的平静。
时青寻回去了瑶池。
哪吒最终还是迈开步子来追她,但他想跟的脚步还显得迟疑,遥遥与她保持着距离,他仍在忧心她生气,仍在害怕着所谓最终的结局。
他一直陷在过去。
她的眼神略略瞥回去,自己也分不清是想等他,还是叫他离开。
最终,他伫立原地半晌,自己离开了。
时青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是真想和他冷战,想了想,她走去瑶池边自己的工作室里,摸出了纸笔。
——因为她要交待的事比较长,小莲花上恐怕写不下了。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后,应该花了有一会儿功夫。
又在信上附着那片沾染了敖丙气息的花瓣,她给自己的信一连施了好几个诀,确保半路不会被人截胡,才放心注视着信飞去了云楼宫。
冷战,但冷一半。
她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有点冷的想法。
那应该不算冷吧。
此刻,天色越发浓郁深沉,却有一个稍稍压低的清脆小奶音呼唤她,像是怕夜半打搅了她一样。
“青寻,青寻,你在吗?”
月光下,瑶池畔,孙悟空的金色毛发渡上一点微微的亮,像是莹蓝的水波粼粼,将他整个人难得显得有几分深沉,还压抑。
时青寻微怔,好像不是显得,她站起身来看他,察觉猴王面色严峻,是稍有的忧愁。
“在呢。”她拨弄了一下岸边的莲花,弄出了动静,朝猴哥招了招手,“你怎么了?猴哥。”
他一下窜至她身边。
时青寻正蹲在莲叶上,此刻站起身来,看见猴王眼底的那点凶煞戾气渐渐散去。
面对自己人的时候,猴哥总保持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和善。
但她还是有些愣了,毕竟猴哥从来没这么严肃过,她心里隐有担心:“怎么了猴哥,半夜来寻我,有大事吧?”
“算得上一桩挺大的事儿了,这一难不大好过,而且俺老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孙悟空点了点头,眼中复起一点忧虑。
时青寻偏头看他。
孙悟空将遇到的事解释起来,原是师徒一行人行至了狮驼岭。
狮驼岭的确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此处山水险恶,峰插碧空,高耸陡峭,一眼看去天边似飘着红雾,连空气里都隐隐飘动着血腥气。
是个极显著的不祥之地。
可取真经就是要历经磨难,哪怕晓得不祥,也得硬着头皮走。
“也不止是俺老孙觉得怪。”孙悟空语气一顿,“一至这狮驼岭,连小白龙师弟都有些躁动,后头果然遇上了厉害妖怪……”
时青寻的面色也微微沉了一分,敖烈也觉得奇怪吗?
敖烈为何会觉得怪?天生灵物对危险的预知,还是……有同类的气息?
她若有所思起来,但一边还在认真听着孙悟空的话。
“那岭上原是三个妖怪结义勾结,拥妖兵四万八千,在那儿为非作歹,无人可管。俺老孙才到时,太白金星就来报过信儿,后头俺老孙又与其中两怪好一通纠缠,也才不过行路了一半,险,还是险了。”
孙悟空言之自己先是打听清楚了三怪的名儿,分别为青毛狮子怪、黄牙老象、大鹏金翅雕,依次按兄弟排列,大魔和二魔在岭上,另外的三魔他还未见到。
“过了狮驼岭,还有座狮驼城,真是好大的威风。”孙悟空冷哼了一声。
八百里狮驼岭,的确是威风。
时青寻记得,这几乎是原著里明面上妖群数量最多的一次,狮驼岭已经不单是一个妖怪巢穴那么简单,几乎已经是一座妖怪城,从山到岭,从城到镇,极难撼动。
饶是昔年孙悟空在花果山称王,也没有闹过这么大动静。
“不过,俺老孙已差不多将其中二魔彻底打服了,只待晚些时候进城。”
说起这个也有些艰难,孙悟空在狮驼岭折了三根救命毫毛,就是昔年收服小白龙时,观音授予他的那三根。
因着其中三魔的一件至宝阴阳二气瓶,那宝物不可谓不厉害,搞得他一次性用光了。
见时青寻随着他的讲述皱眉,猴哥又放松了笑容,想叫她轻松些,他说起自己领导的“狮驼岭事变”和“放狮子风筝事件”。
时青寻听他絮絮叨叨的样子,已经明白了过来他来干嘛的。
“猴哥是想上天找哪吒帮忙?”
狮驼岭一难,其实她自己记得也还算清楚。
因为确实是很凶残且复杂的一难。
或者叫四难。
横跨狮驼岭八百里,唐僧师徒一共经历了路阻狮驼六十一难,怪分三色六十二难,城里遇灾六十三难,请佛收魔六十四难。
路阻狮驼便是说这山险恶,太白金星报信劝取经团不要冒进,干脆不要前进。
怪分三色差不多就是猴哥讲的,他先是跑去煽动了小妖们集体跑路,后玩太嗨了不慎被宝瓶装进去,用了三根救命毫毛才逃脱,又钻进狮子精肚子里好一通折腾,在他肚子里牵了根猴毛当风筝。
而后,妖怪诈降,猪八戒不慎被抓,但也算有惊无险,猴哥彻底把两怪打服,叫二怪抬了轿子送唐僧进城。
此难中的妖怪有本事,这是毋庸置疑的,更凶险处在于互相勾结,诡计横出,多次反悔。
俗话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差不多就狮驼岭这个情况。
三怪利益捆绑,沆瀣一气,其中尤以三魔大鹏金翅雕最险恶。
后头两难便是由他而起,在狮子精和白象精心生退意时,他怂恿组织了又一次恶战,假传谣言说唐僧已经被他吃了,猴哥信以为真,跑去找了佛祖哭诉。
不管是向佛祖撒娇也好,还是真心以为师父没了也罢,总之最后,猴哥甚至说“当年闹天宫,称大圣,自为人以来,不曾吃亏,今番却遭这毒魔之手”。(注1)
“是啊是啊。”被时青寻看穿了心思,孙悟空挠了挠手,“小莲花没在忙吧?俺老孙想请他一块来……”
西游项目接近尾声,猴哥已经非常懂高效工作、统筹协调、借力借势的道理了。
要说去请旁人协同工作,总得要有个契机,例如要降雨就找龙王,要杀蝎子就找昴日星官,要抓蜈蚣就找毗蓝婆菩萨……
但时至今日,找哪吒,已经不需要这些契机了。
哪吒已经有多次陪同经验,而且中途不会活没干完就跑,非常适合这种长途保驾护航工作,毕竟取经团马上要进城了,但进城还有个三百里。
时青寻也觉得猴哥想的挺对,哪吒是个合适的人选,但是……
她微微顿了顿,心里忽然有一丝复杂的情绪,想到自己送出的信,她道:“猴哥,要找他,直接去云楼宫找就好了啊。”
“那不是怕小莲花不答应吗,他只听你的话。”果然,猴哥摆了摆手,随口道。
这话没有错,可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时青寻眼神越来越复杂。
她心里其实并不希望是这样的。
就像西行取经才开始没多久的时候,她就和哪吒说过——
她希望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出自他原本意愿的,而不是带有极强顺服倾向的。
浓情蜜意的时候,谁都希望对方百依百顺,可比起百依百顺,时青寻心底理智的心愿,其实是希望对方能凡事都按照自己的心走,如此才算好好生活。
不是顺从,不是委曲求全,不是她说一个字他就立刻答应,不是哪怕压着委屈,压着埋怨,压着不甘,也心觉一切甘之如饴。
他太害怕失去了,乃至哪怕不情愿的事也要说好。
……或许那天,他并不希望她将花灯送人吧。
时青寻心想着,其实若是他不希望,本来也就是件小事,她就不送了,可是他没有说,她也没意识到。
而且这样,大家心里都会有负担。
“猴哥,我觉得你要不试试自己去找他?”呼出一口气,时青寻最终这样道,“你们俩也是朋友了呀,好几次都是他主动提出来要帮你的。”
孙悟空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他反而是问道:“青寻,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时青寻微顿。
“朱紫国的事儿还没解决?俺老孙看他走时就不大开心。”孙悟空倒也没强求她非要去云楼宫,“没事儿,俺老孙自己去找他也行,他应该会答应吧。”
猴哥惯常随意,而且开朗,此路不通就拉倒,找不到帮手也不是不行,反正天上还有护法盯着唐僧。
“没吵架。”时青寻摇头,想了想,她又拜托了一下孙悟空,“你去的时候,帮我问问他有没有收到我的信,要帮我确认他收到且看过了哦。”
孙悟空嘻嘻一笑,“用信哄小莲花吗?其实俺老孙觉得,你直接抱着他的头闷亲一顿?说不定他就好了,小莲花娇得很,缺人疼。”
时青寻哑然失笑,却也若有所思。
“下回我试试吧。”她道。
她心里知道,哪吒没那么容易好,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的人,想什么都比别人多。
可孙悟空真的提出了一个更简单、更加至情至性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