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生by凝陇
凝陇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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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他亲眼看到周嫂和小桃子坐在孟麒光的车里,他还看见,她把孟麒光送给小桃子的玩具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他本可以反过来好好质问她一番!
但她的眼睛哭得红肿了,鼻头也是如此。
她的委屈和泪水似要把整张床都淹没。
对着那双泪眼,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不得暂时压下自己内心的酸胀感,直截了当回答她:“不是!”
闻亭丽情绪还没有收住。
“也许你对她已经有了好感,只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她望着天花板嘟囔,“不然你为何请她吃饭?还让、还让邝先生那样隆重地招待她!”
陆世澄一字一句说:“我想我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我知道自己在爱着谁!明明白白告诉你,那位葛小姐早已另有爱人,不敢叫她祖父知道罢了。
自从她来上海之后,我只请她吃过一次饭,也就是昨晚!平时一直是邝志林负责招待他。”
闻亭丽的哭声戛然而止,难得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
闻亭丽把整件事反反复复琢磨了两遍,下床附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陆世澄的脸色突然就晴朗起来,紧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了。
他恨自己的心情总能被她轻易影响,他预感自己在她面前快要丧失自我了。
她像个造物主,能够轻易左右他的一切。
煎熬了这么久,他内心的防线一点点在降低,为了能见她一面,有时候他连自己都骗,例如来时的路上他就在想,只要她保证以后不再骗他,也许他——
不,他疯了!
他冷静几秒,将她从自己身前格开一点:“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
闻亭丽含笑回到床上,不一会,走廊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这回推门进来的却是高筱文。
高筱文吓得不轻,一叠声说:“好端端怎么出了车祸?伤得重不重?我看看,欸,你别动,门口来了好多记者,我看见陆世澄飞快到楼上去了。”
一个钟头后,她们安全回了家,高筱文看闻亭丽健步如飞,说笑两句就走了。
闻亭丽想起刚才在病房里的情形,怕陆世澄再来找她。于是给力新银行打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竟是陆世澄自己接的。
闻亭丽始料未及。
“喂?”陆世澄有点疑惑。
闻亭丽情绪放松下来,托起腮一言不发听着,陆世澄的声音就像他的情绪一样,宁静、温和、稳定。
奇怪的是,陆世澄在问了两声之后,就不再追问电话这头是谁。
话筒突然被人搁到了桌上。
闻亭丽正觉得纳罕,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纸张「刷啦刷啦」翻动的声音,伴随着钢笔在纸上写字的动静,陆世澄居然把她的电话搁在一边,自己在那儿继续办公。
是了,他那样聪明,一定猜到电话是她打来的。
他大概觉得她这个人无聊透顶。
她也不挂电话,也把话筒放到一边,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停下来吃苹果翻剧本,一会拿起水壶浇窗台上的花。
偶尔想起他还在,便走过来拿起话筒听一听,陆世澄始终没挂断电话,他这人,不管她跟他玩多么无聊的游戏,他都有耐心陪她玩到底。
稍后,她想起黄远山可能打电话找她,这才主动结束了这无聊的游戏,回到床上,把胳膊肘搁在右脸下方,望着窗外的晚霞。
窗户底下似有小花盛开,风吹来时,能闻见一阵阵馥郁的清芬,转眼已是初夏时分,算起来她跟陆世澄也认识一年多了,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认识了太多的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从不后悔认识陆世澄。
他爱她,用一颗赤子之心在爱着她。
其实从那次「孟麒光请柬事件」,她便敏锐地察觉到陆世澄对她的信任,他知道她有多好,他抵抗不了自己的内心,他一次次妥协,他开始相信她说的话。或许,只要她这边再给他一点信心……
事到如今,她很确定自己想要重新得到陆世澄,一方面,她的征服欲在作祟,另一方面。
既然他的心一直在她身上,她也不想玩弄他的心。这次,她决定拿出全部的诚意对待这颗真心。
为了养伤,闻亭丽打电话给公司请假一天。
刘梦麟满口答应。
随着《窈窕侦探》大爆特爆,各大商行、社会团契、外地影院纷纷发来合作邀约,有钱赚,还是有大把钱可赚,刘梦麟自然乐得合不拢嘴,在他心里,已然把闻亭丽当作了公司最值钱的摇钱树。
早在前两日,他就迫不及待召开了一次董事会:“《窈窕侦探》这样成功,照我看过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冒出一大堆同类型的电影,当务之急是尽快筹拍续集,仍由闻亭丽主演,故事延续上一部的风格。
但务必要保证影片质量更上一层楼,大伙一起努力,争取将《窈窕侦探》系列打造成一块独属于我们黄金影业的金字招牌。”
闻亭丽一跃成为黄金影业最引人瞩目的女明星,为了将闻亭丽牢牢绑在公司,刘梦麟将她的月薪提高到每月八百大洋,片酬也涨到了四千大洋。
至于外头的广告费,更是水涨船高,身价直逼玉佩玲小蝶君等老牌影星。
这种情况下,闻亭丽向他请个假又算什么。
闻亭丽第三天才回到公司,一上楼,刘梦麟就让人将一张请柬递给她。
“下礼拜船舶司要跟广东商会联合举办一个爱国商行交易晚会,特邀你去做嘉宾。”
他对闻亭丽露出神秘的微笑,“这次只有真正的政商名流在应邀之列,而文艺界,只邀请了你和玉佩玲。”
闻亭丽一听见「广东商会」这四个字不露声色收下请柬,对刘梦麟说:“我要开除司机老李。”
“什么?”刘梦麟大吃一惊,“不就是出了一次事故吗?不至于就把人开除吧。”
“他自己知道我为什么开除他。”闻亭丽冷冷地说,“要么你们派他给别人做司机好了,反正我不会再用他。”
刘梦麟想了一想,面色陡然沉下来:“是不是也像上回的老黄一样被外头人收买了?可恶,这帮赤佬一个个眼皮子这么浅!好好好,我另外给你找司机,这次非得找一个靠得牢的才行。”
“不必了,一个老黄是这样,一个老李又是这样,将来再找来老刘、老周、老王,未必就不会出岔子。我决定,今后我不再需要司机,我要自己开车。”
闻亭丽说到做到,当日就找人打听学开车的事,黄远山一向鼓励闻亭丽自己学车,听闻此讯,马上帮她从车行找来一个经验丰富的师傅。
闻亭丽一有空就同这师傅学开车,学了整整五天,第六天便开始在师傅的陪伴下上马路。
在繁华路段跑了两天之后,便正式宣告出师,当日她就到洋车行买了一辆售价四千大洋的白色奥斯丁小轿车。
回来的路上,闻亭丽心里说不出的愉快,把车窗打开,任由路旁的风拂起她的纱巾。
自己开车的滋味是这样好,她感到无比自由,身上好像又多了一双翅膀,从此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
她特意把车停在公司的后巷附近,可仍被几个路过的同事凑巧撞见了,他们高兴地围上来打量闻亭丽的新车,有人打趣道:“小闻,你都快成公司第一号人物了。”
话虽如此,大伙心里都很服气,红一部是命,红两部却只能依靠实力,别的不说,光是前一阵的腥风血雨,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扛得过去的。
可是闻亭丽非但扛过去了,还借此为影片做了正向宣传,这一点众人只有佩服。
买好车后,闻亭丽又忙着找新房子。
她们现在住的公寓大归大,位置却太偏僻。尤其是在小桃子上幼儿园之后,每日坐黄包车去上学都要坐好远,开春那一阵,小桃子的小脸蛋经常被冷峻的北风吹得通红,闻亭丽老早就萌生了换房子的想法。
她现在有了自己的车,找房子倒是比从前更方便,很快就在海格路找到了一幢环境清幽的红砖墙独立小洋楼。
周嫂带小桃子来看房子时,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一整幢都是我们的新房?”
闻亭丽笑着点头。
“这、这也太气派了,这房子的租金是不是贵得吓人?”
“这算什么。”闻亭丽开心环顾四周,“过不多久我还要把它买下来呢,小桃子,你不是希望自己能像小人书里的安娜小姐那样会弹曲子吗,明天你就有钢琴了,我让他们把新钢琴放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面好不好?”
小桃子显然还不大清楚钢琴是什么,可她立刻兴奋起来,欢呼着在客厅里跑来跑去,小皮鞋踩在打了蜡的柚木地板上,发出「哧溜哧溜」的响声,周嫂心疼得直叫唤:“使不得,这么贵的地板踩坏了多可惜。”
闻亭丽只是笑。
房子找好后,闻亭丽便开始为后天的船舶司晚会做准备。
等到这一天,她准时去赴宴,船舶司借了哈同花园做宴会场地,花园和主楼被布置得得如同宫殿一般,马上有人热情地迎出来:“闻小姐。”
沿路遇见几个熟人,闻亭丽便停下来笑吟吟打招呼,然而大多数人她都不认识。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忽然觉得后方有人在打量自己,是孟麒光。
闻亭丽立刻板着脸迎上去。
孟麒光在原地站定等她走近自己。
“孟先生,我有话要同你说。”闻亭丽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孟麒光没有马上答话,而是定定看向闻亭丽颈项上的那串殷红如血的项链。
这样硕大,而又色泽饱满的红宝石,一望即知价值不菲。
他脸色不由得淡了几分,随手将香烟扔到路过的西崽盘子里,笑笑说:“闻小姐有何见教?”
闻亭丽率先朝花园方向走了两步,孟麒光跟了上来。
等到四周人稍微少一点,闻亭丽扭头对他说:“老李已经被我开除了,至于为什么开除他,想必孟先生心知肚明。”
孟麒光一脸疑惑:“你开除你的人,与我有什么相干?”
“孟先生实在不必再装傻——那天我和小桃子上街买玩具,结果那么巧就碰见了你,首映礼那天晚上,老李前脚将周嫂和小桃子带出去,后脚就在影院门口看见了孟先生的车。
那天我本来要去鼎新酒楼赴约,老李却鬼使神差把车撞到了电线杆上,到医院之后,不到一刻钟孟先生你就出现了,再后来,老李通知了报社记者,引诱他们尽快赶来医院……这一切难道都是偶然么?老李分明早就被你收买了!”
孟麒光点头一笑:“外头那些不了解你的人总说你红是因为运气够好,只有我知道,你红,是因为你足够聪明。”
闻亭丽不吃这一套,只冷声问:“为什么要收买老李?为什么要暗中耍这么多手段?”
“为了拆散你和陆世澄啊。”孟麒光的语气和他的笑容一样可耻。

“难道闻小姐还不清楚我从来不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么?”
闻亭丽沉默一晌, 扬起脸对他笑道:“可惜要叫孟先生失望了,你的这套把戏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陆世澄,都没起到半点作用。”
“所以你们两个和好了?”
闻亭丽再次噎住。
“既然还没和好, 你管我做什么?你追求你的, 我追求我的,互不相干。闻小姐,我原以为你是个对感情不会认真的人,没想到你如此执着,你变了吗?”
“我看是孟先生从头到尾一直在误解我。”闻亭丽怡然一笑,“我的追求一天也没有变过:扬名立万、大把钱财、漂亮听话的男人——”
显然,在她心里,孟麒光不在此列, 因为他既不如陆世澄漂亮,更谈不上听话。
孟麒光面色稍差,随即牵牵嘴角:“陆世澄听过你这番话吗,堂堂南洋鸿业的陆小公子,会高兴自己在你心目中只是个「漂亮听话」的男人?”
“他才不在乎这些, 他跟你不一样。”
“是么?”孟麒光笑意加深, “他这么懂你, 你们两个还不是闹掰了?闻亭丽,你还不明白吗, 陆世澄这个人太年轻,太光风霁月,他有精神洁癖, 所以根本不能容忍你欺骗他, 你和我才是一路人。”
他压低嗓门:“我就不怕你骗我。”
闻亭丽退后一步, 睨着他说:“不, 我跟孟先生就从来不是一路人,我不需要处处衡量得失,因为我输得起!我也不屑于用手段算计我喜欢的人,因为我肯付出真心!至于我和陆世澄的事,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最清楚,你是外人,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孟麒光淡着脸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烟,瞥瞥闻亭丽,又低头将烟管掐断。
“我何止是外人,更是坏人,可我这坏人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陆世澄最近跟广东葛家的千金走得很近。”
“那又如何?”
孟麒光扬了扬眉,扭头看向门厅里来来往往的宾客。
“陆世澄好不容易从他三叔手里夺回继承权,自是希望尽快做出一份事业。他比他三叔有远见,短短一两年就做出了许多亮眼的成绩。
可是这还不够,所以他接连创办了灯泡厂、大生制药厂,意图联合其他爱国实业家把洋人从租界赶出去,我相信他有这个魄力,可终归独木难支。倘若这时候他能得到葛家的襄助,算不算是如虎添翼?”
闻亭丽笑容稍减,孟麒光凝视着她的脸,低笑道:“我从不怀疑你对陆世澄有着强烈的吸引力,正如你对我有着强烈的吸引力一样。可是对于一个有抱负有野心的男人来说,爱意和欲望并不是最重要的。所以陆世澄才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又钓上了葛家小姐。”
“你别把人想得太无耻,陆家不是乔家,陆世澄更不是乔杏初。况且,我不认为陆家需要通过联姻来扩大势力。”
孟麒光摇摇头:“你啊,还是不太了解男人,葛家可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葛家能提供的助力更是非同小可,陆世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时间久了你自然会知道,我猜,待会陆世澄就会跟葛小姐一同来参加宴会,这次交易会请的都是政商名流,而现场这些嘉宾里,对葛小姐感兴趣的人家远不只一两家,陆世澄必须用这种方式在众人面前宣告自己对葛小姐的主权。”
说话间,孟麒光突然转头瞥向前方,闻亭丽顺着他的视线往后扭头,恰巧看见陆世澄进来,他是一个人来的。
笑容重新回到了闻亭丽的脸上,她对孟麒光胜利性地扬了扬眉。
可是过不一会,那位葛小姐也进来了。
“怎么不笑了?”孟麒光睨她。
闻亭丽不以为然:“巧合罢了,葛小姐另有爱人。”
“陆世澄告诉你的?”孟麒光一哂,“这样吧,我好心告诉你一个试探男人的法子,过几日就是葛小姐的生日,陆世澄对她有意的话,必然会借助这个机会跟葛小姐拉近感情,到那一日,任凭你使出什么招数都无法约他出来,你敢不敢试一试?”
闻亭丽不响。
“我就知道你不敢试,孟麒光笑着激她一句,转身扬长而去。
闻亭丽在盥洗室里对着镜子发呆。
她的心,似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或许——
要不要?
不不不,孟麒光这人简直是魔鬼,短短几句话就把她的思路往歪道上引。
明明陆世澄已经对她说过不是了!
再说,那天在病房她就彻底想明白了,唯有真实才能打动人心。
她早已下定决定想好这次要用最坦荡、最光明的法子同陆世澄打交道,而试探陆世澄。不仅会违背自己的初衷,还会将陆世澄再一次推远。
“魔鬼、魔鬼。”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她才不要上孟麒光的当,她一定要遏制住这个念头。
然而,半个钟头后,当她不期然在走廊上远远望见葛小姐的侧影时,静止的心湖再一次泛起了涟漪。
葛小姐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精光璀璨的金刚石项链,不只她一个人注意到了那耀眼的光芒。
“听说那条项链是有人专门为葛小姐在珠宝店定制的。”闻亭丽听到有人在不远处议论,“下午才送到葛小姐的下榻处,这人倒是大手笔。”
卡蒂埃?闻亭丽低头看看自己脖颈上的红宝石项链,陆世澄去年送她的这份生日礼物,也是出自卡蒂诶。
她忍不住转头找寻声音的来源,那是远帆造船公司的周太太。
她们还在原地议论,原来葛小姐的生日在礼拜三,没打算举办生日宴会。
因为葛小姐要跟自己的挚友一起过生日。
“闻小姐不舒服么?”有仆欧过来关切地问话。
“麻烦给我一杯苏打水。”闻亭丽晃了晃脑袋,“还有纸和笔,我想写张便条。”
与此同时,几个年轻人在花园一角的桥牌室打牌。
陆世澄坐在上首的位置,孟麒光坐在对桌,四周环绕着一帮衣冠时髦的男子,几人一边说笑一边看牌,突然有人问孟麒光:“孟兄,前头跟你在一起说话的是闻亭丽小姐吧?”
陆世澄微微移眸。
“不是她是谁,红了这么些日子,今日总算是看见真人了,长得可真带劲儿,那双笑眼就像含着蜜糖似的,随随便便看人一眼,就能让人当场酥倒。孟兄,冒昧问一句,你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能是什么关系。”另一人接腔,“非同一般的关系呗,听他们黄金影业的人说,闻小姐一直是单身状态。但她的名片夹里却珍藏着一张孟兄的名片,听说当初闻小姐的父亲蒙难时,恰是孟兄帮了她的大忙,也难怪她会对孟兄另眼相看,上次高庭新还说闻小姐的小妹妹也很喜欢你,是不是闻小姐平日老在她妹妹面前念叨孟先生?”
“胡诌一气。”孟麒光笑道,“连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放心,这会儿都是自己人,没人会往外乱传的。闻小姐一来就拉你到后花园说悄悄话总没错吧?刚才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两个在一处起码待了半个钟头。”
孟麒光装作不经意觑一眼对面,陆世澄手中的牌已经许久没动了。
“本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硬是被你们说得乱七八糟的,我们是聊了一会。不过她是向我打听葛小姐的生日,我告诉她是礼拜三,就这几句话,没别的。”
“她打听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孟麒光一本正经地说,“兴许是想认识一下葛小姐吧。”
忽又笑道:“闻小姐这人挺有趣的,经常做一些心血来潮的事,谁能搞得懂她。”
众人起哄:“一提起她,口吻就如此亲昵,你还敢说你跟她不熟?!”
这时,有位仆欧悄然走到陆世澄身后。
孟麒光眼风一扫,就看见仆欧正欲将一张纸条偷偷塞到陆世澄手里。
陆世澄却没有马上接过纸条。
孟麒光暗想,闻亭丽行动起来真够快的,他惬意地拿起手边的酒杯喝一口,忽觉对面有道异常锋利的目光射过来,正是陆世澄。
陆世澄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像猎豹,也像一把刀。
那是一种毫不友善的,异常犀利的眼神,孟麒光缓缓收敛了笑意。他知道,现在这个这才是真实的陆世澄。
什么都瞒不过他。
两个人静静对视着,桌上人渐渐发觉氛围有点不对劲:“怎么都不说话了?”
那仆欧见此情景,俯身在陆世澄耳边小心翼翼又说了句什么,陆世澄仍面无表情谛着孟麒光,可他终于将那张纸条纳入自己怀中,动作有意透着珍重。
几个年轻公子互相挤使眼色,孟麒光的脸色格外冷。
“抱歉,我出去一下。”陆世澄淡声说。
众人笑道:“陆公子,这牌给你留着,三分钟不回来,我们就换人上了。”
孟麒光用余光目送陆世澄走远,没一会,他紧绷的表情重新变得轻松自如。
再聪明又如何?
一个人心里越是什么都明白,就越容易被辜负。
两个聪明人猜来猜去的结果,往往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陆世澄循着走廊走到一扇无人的窗户前,从衣兜里取出那张纸条。
可是他并没有马上看纸条上的内容,而是把手撑在面前的窗棱上,低头深深吸了口气。
他猜不到闻亭丽会对他说些什么,他只知道她总有办法把他的心搅乱。
万一她——
他要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次去入她的套?
他几乎能预见自己到时候会有多憋闷。
她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在他面前做到完全坦诚?!
不,兴许不是他想的那样!
她一定不会上孟麒光的当。
等到终于做好心里准备,他怀着一丝希冀展开手里的纸条。
只见纸条上写着:
【我找到新房子了,礼拜四搬新家,只请了你,你一定要来。地址是海格路xx号。】
陆世澄对着纸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礼拜四!不是礼拜三!
直到有人在后头喊他,他才过神。
“守谦,大伙还在等你呢。咦,你怎么这样高兴?”
“有吗?”陆世澄马上收敛神色,同时不露痕迹将纸条攥在掌心里。
“有!绝对有!”那人高兴地觑他两样,同时好奇地环顾四周,“从来没看你这样高兴过,眼睛亮成这样,究竟瞧见什么了,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陆世澄不禁低头笑了下,率先向前走去:“别看了,走吧。”
这当口,闻亭丽已经在驾车回家的路上了。
孟麒光的那番话固然对她产生了影响。
但她最终没有将自己搬家的时间故意改成礼拜三。
尽管这样可以顺理成章试探陆世澄。
她想明白了,她没道理只要求陆世澄再次信任她,而自己却不信任他。
她跟陆世澄之间此刻最需要的是真诚,而非算计。
于是她依照事先设想好的内容在纸条上写下那句话,她猜陆世澄这会儿已经收到她那张粗糙的邀请函了,也不知现在的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她开心地想。

第81章
这一路, 闻亭丽脑海里不断涌现各类快乐的联想,路过一家酒行时,停车进去买了两瓶上好的红酒, 又买了一些鲜花、银灯和洋蜡烛, 为礼拜四的乔迁宴做准备。
礼拜三这天中午,黄远山派人来学校找闻亭丽,原来黄远山熬了一通宵写出《窈窕侦探2》剧本的最后部分,上午兴冲冲去公司找刘梦麟讨论,不巧刘梦麟临时去苏州跟当地的电影院洽谈业务,黄远山便催促闻亭丽尽快去她家修改剧本。
等闻亭丽赶到黄家时,高筱文和董沁芳恰巧也来了,两个人在客厅议论葛小姐今日的生日宴有多神秘。
董沁芳的交际圈在沪上称得上数一数二, 这次她身边居然没有一个朋友接到了葛小姐的邀请。
高筱文则表示今早葛小姐曾经打电话在锦东饭店订过一桌精致的酒席。
除了订酒菜,葛小姐还要求酒店准备两套酒具于晚上七点钟送到她的下榻处。
这件事本来没有第二人知道,偏偏高筱文恰巧认识锦东饭店的女老板,又刚好在当天去饭店找这人办事, 于是凑巧听到了这通电话。
一个人吃饭没有使用两套酒具的道理, 可见葛小姐是邀请了客人的, 两个人都在猜测究竟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闻亭丽强忍着没有接话。在黄家待了一个多钟头,黄远山一直忙着同董沁芳商量帮忙拍摄欣欣百货广告片的事, 闻亭丽眼看自己插不上话,索性同黄远山约好傍晚七点半再去自己家谈。
她没有向高筱文打听那通电话的事,她对自己的定力相当满意。
可偏偏有人不肯放过她。
傍晚六点钟, 孟麒光突然让人送来一封信, 信上什么也没说, 只写着一个地址和一串电话号码。
闻亭丽闭眼深呼吸, 不必问,这一定是葛小姐的住址和电话。
孟麒光并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赌约,他提醒她:赌局开始了。
闻亭丽仿佛能穿透信纸看见孟麒光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这个表里如一的大坏蛋!
她没好气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到纸篓里。
但她低估了孟麒光对人性的把握,也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信是扔进垃圾桶了,那串号码却如同钉子一般钉进了她的脑仁。
接下来不管她做什么都有点心不在焉,眼看挂钟的指针指向了七点整,心绪愈发凌乱,现在号码也有了,只要拿起电话打过去,马上就能知道葛小姐是不是跟陆世澄在一起。
小桃子老早就注意到了姐姐今晚不太对劲,想了想,自告奋勇爬上沙发摘下话筒:“小桃子帮姐姐打。”
闻亭丽吓得赶紧把小桃子抱下来:“姐姐不打电话,走,我们出去买东西。”
姐妹俩出门买了些水果和糕点,回来时已是七点四十,黄远山是个很守时的人。按理说早该到了,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抱歉,抱歉来晚了。”黄远山一进屋就将手中新买的玩具递给周嫂,又蹲下来摸摸小桃子的脑袋,“啧啧,小桃子越长越像一颗真桃子了。”
小桃子有点不高兴:“我的大名叫况伟航。”
黄远山一拍脑门:“对不起,黄姐姐忘了,应当说我们况伟航小同学越长越像一颗真桃子了。”
闻亭丽进厨房沏茶出来:“从公司来的?”
“从家里出来的。”黄远山接过茶嘬了口,“出门前因为接刘老板从苏州打来的电话耽误了一些时间,好不容易出来了,不曾想刚跑到一半车就抛了锚。”
她随即很庆幸地吁了口气:“还好半路遇到了邝志林,他说他一个随从很懂汽车,就让那人帮我检查了一下前箱,就那么两下子,车就能重新点火了。”
“您在哪儿遇见的邝志林?”闻亭丽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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