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找到他们的。”
铿锵有力的语气响起,孟扶摇看过去,说话的女人蓬勃自信,声音清透,触及到了她的灵魂。恍惚之间,她好似看到了年轻的孟清溪。
“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夏渔说,“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
既然是游戏,那就一定能够通关,不管是什么犯人她都可以将其绳之以法。
“我需要想一想。”孟扶摇还是妥协了,“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傅松声颔首,“如果想好了,可以敲击桌面提醒我们。”
两人走了出去,看到守在外面的人,傅松声示意可以先换班。
随后他问姜兴生:“姜哥,罗文来了吗?”
姜兴生点头:“来了来了,在另一间等着你呢。”
傅松声又换了间询问室。
和孟扶摇一样,这次的罗文变得异常平静。
傅松声直奔主题:“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罗家失火案的真相。”
“呵呵呵。”罗文笑了,“真相……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都知道是甘宏富干的,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警官,甘家的财产会被没收吗?”这个问题他很想知道。
傅松声没有回答。
罗文明白了他的态度:“我就知道。”
保险起见,傅松声给罗文放了一遍录音。
片刻后,他忽然问了罗文一个奇怪的问题:“你和孟清溪的关系怎么样?”
“……”
罗文回想,当年他还是个淘气的孩子,在村里人见人嫌,但孟清溪不一样。虽然大家都说她脑子不清醒,让他们少和她说话,可每次遇到她,她都温温柔柔的,望着天空目光神采飞扬。
罗文很喜欢她,所以总是和她的“儿子”徐鹏一起玩耍。
“如果活下来的是她,我们家肯定会得救的。”
“那么,村子里的事情,你有没有在福利院说过?”
罗文不明白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不过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过。我刚去的时候整天哭闹,见着人就谈我的曾经,仿佛这就能掩盖我是一个小可怜的事实。”
“最后一个问题。”傅松声直直看向他,“你认识孟行之吗?”
这个问题在他的意料之外,罗文的呼吸乱了一瞬,很快他摆出茫然的表情:“这个人,是谁?”
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傅松声起身,示意罗文可以走了。
罗文没有动,他看向墙壁,问:“孟扶摇……还不能走吗?”
握着门把手的手一顿,傅松声缓缓回头:“看来他没有告诉你,现场发现了孟扶摇的指纹。”
听到这个消息,忘记否认的罗文几乎失声:“怎么可能?!”
傅松声:“为什么不可能呢?”
回过神的罗文匆匆别开眼睛,“……我是说,孟扶摇怎么可能是凶手?”
“那谁可能是?”
“我不知道。”
听不懂对话的夏渔持续发懵。
幸好姜兴生也没有听懂,他感叹:“傅队你对孟扶摇和罗文的态度截然不同啊。”
“对待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态度。”傅松声慢慢回答,“孟扶摇很紧绷,她已经陷入了自我厌弃,这个时候需要鼓励和安慰她。”
还有一句话傅松声没说,他其实很担心孟扶摇的精神状态,怀疑她有可能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原来如此,她就说怎么怪怪的,夏渔如获至宝,记下来以后用。
“对了,钥匙找到了。”姜兴生拿出一个物证袋,“挺好挖的,就埋在面上,没费多少功夫。”
他很庆幸友善村没有修路,当然,也多亏他们去的地方够偏,没人挖地。
傅松声接过,这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看不出来有什么用。
“根据甘以兰的说法,我们把那附近的土地都挖了一遍,你猜我们找到了什么?”姜兴生背着手,神神秘秘。
傅松声面无表情:“甘宏富的罪证?”
姜兴生一脸“你怎么知道”的震惊,“不愧是咱们傅队,一猜就准。”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你还有别的可以让我忽略你装神秘的东西。”
“……”
唉,傅队别的都好,就是不喜欢开玩笑。
姜兴生拿出另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半截腐烂的袖套。
傅松声拿过一看,袖套上沾着血迹,而在其中,又有几根毛发。
“血迹是孟清溪的,毛发是甘宏富和周朋的。”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姜兴生经手了太多的案子,见过太多的受害者,没有一个能像孟清溪一样令他惋惜。
她在被单方面殴打的时候还不忘记留下证据,并且能够在凶手的眼皮子底下埋起来。
她真的非常非常聪明。
也足够努力了。
傅松声也沉默了。
难怪这么多年了,孟扶摇和罗文依旧对孟清溪念念不忘。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忘记。
“啊?可是孟家父母不是挖过一次吗?这两样东西应该被发现了啊。”
夏渔忽然发出疑问。她又看了一遍自己的记录,确实是挖过的。
“……”
傅松声又来气了:“是甘家那两姐弟。”
和时刻注意周围的甘宏富他们不同,躲在灌木丛里的他们能够清楚地看到孟清溪的动作,所以他们把这两样都挖了出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把东西放进去的。
“你和陈寄书再去一趟甘家。”傅松声说,“他们绝对还隐瞒了东西。”
姜兴生也气了,立马点头:“好。”
真是对这两姐弟无话可说。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傅松声接着问:“可疑车辆呢?”
“嗐,除了车子本身,牌照什么的全是假的,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姜兴生服气,“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小心呢。不过也有发现,据说发现了几根毛发,送去化验了,结果还没出来。”
傅松声察觉到异样,但是他找不出哪里有问题,恰好容巡来找他说孟扶摇想好了,他只能先按下疑惑。
还是那间审讯室里,孟扶摇还在犹疑。
傅松声把装有钥匙的物证袋放在孟扶摇的面前,“你认识这个吗?”
孟扶摇的目光凝住,再开口时声音哽咽了:“是地窖……那天晚上我是从地窖被放出来的……她应该是偷了钥匙……不想我太早被发现……”
她说不下去了。
孟清溪为了能让孟扶摇跑远点,也为了万无一失——万一孟扶摇被发现,这把钥匙还能接着用——她把钥匙埋在了回去的路上。
谁曾想会遇到甘宏富。
耐心等着孟扶摇整理好情绪,傅松声问:“所以你是从哪里得知孟清溪被埋在安乐镇的?”
孟扶摇终于开口了:“机缘巧合之下,我和一个男人做了DNA检测,发现我们两个有亲属关系。”
那个男人找到她时,她觉得难以置信。但看到他和自己有些相像的脸,她意识到他有可能是孟清溪真正的儿子。
果然,他确确实实是孟清溪的儿子,孟行之。
“我告诉了他她的事情,当时他比较稳定,还说要去找爷爷奶奶。”
但仅仅是一天后,他突然又找上她。详细询问了她关于孟清溪的事情。
最后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说:“是他们害死了她。”
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他推测甘宏富和周朋一定参与其中。
之后他带来了罗文,给两人做了一番推理,两人也理清了关系。
再之后,他们以友善村为中心,向四周挖掘,最终在安乐镇找到了孟清溪的尸骨。
孟扶摇的话说到这里就结束了,接着她转而回答另一个问题:“为了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我出国整容,等待一个机会。至于假身份……”
她顿了顿,看向夏渔:“夏警官,光明的背后是黑暗,和平市的水很深。”
傅松声皱眉,她的言下之意是和平市存在着手眼通天的人物,想要给她做假身份、把她送到甘宏富身边都是轻而易举。
但是这和夏渔有什么关系?
夏渔还以为孟扶摇说的是她很难将罪有应得的犯人绳之以法,她拍拍胸脯,保证说:“不管是谁,只要他有罪,我都会将他逮捕归案。”
为了显示她话语的真实性,她指着傅松声说:“就算是傅队或者容巡,我都不会手软。”
她犹豫了一下:“我顶多亲自送他们去监狱。”
傅松声:“……”
谢谢你啊。
孟扶摇微怔,她难得笑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毛发的鉴定结果出来了, 分别是徐超、甘宏富和孟扶摇的头发。
像是怕无法让人联想到“江边浮尸案”一样,死者和犯罪嫌疑人的头发都有。
夏渔觉得有古怪,切换到系统界面看日志上的证据栏。
上次的那半枚指纹是孟扶摇的, 这次的头发也是她的, 就算是夏渔, 也看得出来她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夏渔沉思, 既然傅队都能天马行空猜测, 那她也跟着大胆猜测。
“她不会是想一个人承担吧?怎么会那么巧就留下她的痕迹, 还只留下她的。以她的身手,应该无法将两个大男人挂在树上吧?”
灵感闪过,傅松声终于知道自己是觉得哪里怪异了。
孟扶摇确实是想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从她的几个共犯身上就可以看出,他们都对孟扶摇留下证据而感到难以置信。
因为他们认认真真地打扫了现场, 确信不会有任何证据留下,就算有, 他们也能够迅速处理, 无法处理也能够想出应对措施。
——“可我恨我自己。”
孟扶摇的这句话浮现在他们脑海里, 她有着自厌倾向, 所以她想要担下所有罪责。
傅松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恢复了冷静:“我去申请一下搜查令, 搜查一下孟扶摇的住处, 他们之间肯定会有联络。”
他看向姜兴生:“麻烦一下技侦的同事, 让他们重新再地毯式搜索一下现场和可疑车辆。那辆车起码运输过三名死者,肯定有痕迹遗留, 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
“OK.”姜兴生收到, 转身就去找技侦。
夏渔没分到任务,她只好去找看守的容巡说话。他似乎是刚给孟扶摇送过水, 正从里面出来。
他合上房间门:“有事?”
夏渔把刚才的推测讲给他听,没注意到他看向玻璃后面的举动,她小声说:“其实要想让孟扶摇的共犯出面很简单。”
容巡沉下脸:“放出风声就说抓到了犯罪嫌疑人,安排一个发布会,公开说明马上就结案?”
听到这么一句话,夏渔顿感惊奇:“你的心怎么这么脏?你心理测评不是满分吧?”
容巡:“?”
“草草结案对犯罪嫌疑人多不公平啊,就算是演的也一样。”
“一般说的都是对被害者不公平吧?”
“就这个案子而言,这些被害者活该。”
“……”
容巡看看四周,来往的人有不少,但没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理是这个理,但话却不能当众说。
一股无奈淹没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这家伙一直这样的话,以后可怎么办啊。
“所以你的那个办法是什么?”
自觉这个计谋非常歹毒,夏渔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说:“只要把那群人贩子抓到,到时候告诉他们,他们要是不出面就把人贩子无罪释放,他们这不得自投罗网?”
他们复仇心切,这还不被她拿捏住?
非常好用。
确实“歹毒”。容巡在心里点评。很符合她的风格。
也确实是他心脏了。明明早就知道她思维与常人不同,却还恶意地揣测她的用意。
容巡:“你之前说的‘会将所有罪犯绳之以法’,是真的吗?”
夏渔自信点头,毕竟她是玩家,实在打不过就戳客服或者看攻略,总能通关的。
容巡别开视线,有些不自在地问:“即使犯人是我?”
原本以为会听到她不假思索地应是,但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复,他低头,发现她正在捏着下巴拧眉思考。
夏渔翻了下自己的刑侦日志,确信她的同事们都没有问题,再加上他在游戏的戏份这么多,肯定不是路人NPC,说不定就是这个游戏的主角之一。
于是她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深信不疑地说:“你肯定不会犯罪的。”
容巡这次没有躲开,刚想说他都没那个自信时,夏渔又张开了嘴,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他提起了心,听见她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深知这个问题是个考验的夏渔退出去发了一个求助帖,很快得到了热心群众的帮助。
她进入游戏,底气十足地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和你一起蹲大牢。”
最好的友谊莫过于此了吧,夏渔感叹,到时候她读档重来他应该也能够理解。
“……”
此时此刻,容巡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回应,最后他说:“这样你就不能当警察了吧?”
夏渔毫不犹豫地摆手:“问题不大。”
反正她就陪他蹲一个周目,下个周目她还是一个正直的好警察。
容巡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傅松声。
傅松声是没料到过这种情况的。
两个新人警察确实容易产生好感,如果是一般情况他倒是喜闻乐见,但是……
“夏渔,过来干活了。”
“好嘞。”夏渔干脆应下,“有新进展吗?”
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
容巡:“。”
赔他的感动。
夏渔被喊去分析孟扶摇的通话记录。
孟扶摇和共犯实施犯罪前肯定会有联系,她的任务就是根据通话记录推出他们每次联系的时间、联系人以及活动轨迹等。
这是一个工程量巨大的细致活,但傅松声给她缩小了范围,给了她几十个电话号码,让她找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这个简单。
夏渔选择挂机,让系统代看。
傅松声见她很有条理,放下心来,正要走时,夏渔想起来一件大事:“对了,傅队,要不要在数据库里对比一下孟家父母的DNA?说不定能找到孟行之。”
傅松声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她,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他站在门口说:“这个不急,等拿到孟清溪的尸骨,对比结果会更加准确。”
夏渔继续挂机。
系统速度比她快多了,很快就找出了几个有来往的号码,联系时间有两年前,有一年前,还有半年前,联系得很少,但并非没有。
金灿灿路过看了一眼:“好眼熟的电话号码。”
有其他同事也看了看,没觉得哪里不对:“本市电话号码都是这三个数字开头吧。”
那也是。金灿灿没再纠结。
虽然是系统干的,但夏渔坐的时间也久了。她站起来伸展身体,看到陈寄书从门口经过,看方向好像是痕检室,估计是刚回来就要跟着去现场找痕迹。
办公室人来人往,固定坐在这里的就她一个。想了想,夏渔拿上报告,准备去找傅松声。
孟扶摇的公寓也在鸿运集团附近,夏渔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了下班回来的施诗。
打完招呼她刚想直接走人,但想到游戏不会无缘无故让她遇到一个与案件无关的相熟的NPC。
于是她停下脚步,把孟扶摇以前的照片拿给她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见施诗有印象,夏渔感叹,简直就是游戏送线索的工具人。
施诗努力辨认了一番,她在脑海里扒拉半天,忽然“啊”了一声:“我见过她!路过警校的时候,看到过她和容巡交谈,我当时还猜她是不是容巡的女朋友呢。”
说到这里,施诗觑了一下夏渔的脸色,见后者表情凝重,她也跟着心里咯噔。
她赶紧找补:“但我其实感觉他们没多熟悉,后来我再路过的时候,就没看到过这个女生了。”
夏渔只觉得flag不能乱立,她刚打包票说容巡没问题,游戏立马给了她一个惊喜。
告别施诗,她脚步沉重地走进孟扶摇的公寓,正好听到傅松声在吩咐陈寄书顺便去用孟清溪的DNA在数据库里搜索一下。
孟清溪的尸骨被保存得很好,项荟可以直接带去市局里。
看到夏渔,她挑了挑眉,难得看到这孩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
夏渔摇头:“我只是感受到了游戏的恶意。”
项荟:“?”
不懂,放弃。
带着工具先走一步。
傅松声挂完电话也看到了萎靡不振的夏渔,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夏渔这个表情,也关切地问:“怎么回事?”
夏渔把自己从线索工具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傅松声,怕傅松声不理解,她解释了一遍:“你想,兜兜转转,案件相关人都是我们见过的:比如罗文,单方面见过我;安妮就是孟扶摇……”
想想容巡最近的表现,她越想越觉得保真,站立不安地说:“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啊。”
傅松声想来想去,纠正了她的成语错误:“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你会不会抓重点。”夏渔恨铁不成钢,“容巡他很有可能有问题啊。”
傅松声:“所以你就为了这件事难过?”
夏渔仰头看天花板,悲伤45度角。她是确信容巡没问题她才立的flag,要是flag倒了她不就要兑现承诺去蹲局子了吗?
这就棘手了。傅松声感到头疼,就那么巧,夏渔被留在安乐镇;就那么巧,夏渔和容巡搭档;就那么巧,容巡就是有问题。
他可不会处理情感问题。
不知道做什么那就转移话题吧:“让你整理的东西整理得怎么样了?”
夏渔立马进入状态,把做好的图表递给他看。
傅松声看了一眼,很好,可能性再加10%。他给夏渔的那些号码都是容巡、叶风、罗文和孟扶摇他们四个人名下的号码,包括他们曾经用过的。
现在就等DNA检测了。
夏渔见痕检员进进出出,好奇地问:“这边情况怎么样?”
“孟扶摇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掩饰自己,她做的计划书就放在枕头底下。”傅松声说,“但是多做多错,孟清溪的尸骨原本不是放在这里的,应该是孟扶摇通过谁传达给了叶风,他把尸骨带来了这边。叶风没有那个谁谨慎,也或许是感情导致,他留下了痕迹。”
本该赤裸的尸骨被换上了一件新衣服,是时下刚火起来的款式。在她耳边,别着一朵鲜花,一朵还散发着清香的雏菊花。
雏菊花在和平市并不常见,只需要在开有雏菊花的小区查找,就能划出叶风所在的区域。再加上他一定是开车来的,到时候对比一下监控,很容易被发现。
傅松声说完,去联系领导要求查监控,一边打电话一边叫上夏渔:“走吧,我觉得你很会看监控,一起去看吧。”
孟扶摇选的这个小区很不错,没有门卫也没有监控,只能去找附近的商家要。
夏渔正挂着机,忽然听到傅松声问她:“你觉得这份职业枯燥吗?”
成天就是跑来跑去,问来问去,看来看去,腿和眼总有一个会先出问题。
夏渔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挺有趣的,我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喜欢这份职业。”
“那还真是少见。像你们这种新人,第一次接手的就是这种案子,多半都会受不了辞职。”傅松声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死者罪有应得,而犯罪嫌疑人情有可原,尤其是手头这件。”
给死有余辜之人辩护,对可怜之人咄咄逼人,有些新人警察接受不了这种“为虎作伥”的行为,认为自己不是在维护正义,理想与现实产生了冲突。
太深奥的话题,夏渔不是很会答,她放弃做任何评价:“我只要还原事情真相就可以了。”
就算这个真相太过残酷。
她似乎并不像他以为的正义感强烈。傅松声说:“你很适合当警察。”
夏渔点头同意:“我也觉得。”
辗转几个商家,看了无数监控,终于在系统的努力下,发现了叶风的踪迹。
他是趁夜色来的,开着车,载着孟清溪的尸骨,在公寓里待了一段时间才离开。
按照监控路线,他最后是回到了靠近城信县的和平市的郊外。
通过对附近监控的调查以及周围人的说法,最终警方确定了叶风所在的院子。敲门时,叶风很平静地接待了他们,在他身后,是被吊起来的徐鹏。
叶风被带回警局的时候,夏渔刚去鉴定中心拿回了DNA鉴定报告,在门口和他碰上。
叶风是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身材瘦削,身姿挺拔,笔直得像一棵永远不会被压垮的松树。
见到她来,他客客气气地给她让路。夏渔站在中间,捏着报告,望着前方的容巡,陷入了某种沉思。
他们两人长得很像,如出一辙的倔强。
她朝着办公室走去,回头瞧时,发现叶风脚步不停地越过容巡,并没有看他。
容巡也没有看叶风,他和她对上视线,朝她走来。
本来在外调查的警察都被叫了回来,他们坐在大会议里,望着上头主持会议的张局。
一进来,季队感觉到不妙,这个气氛有点沉重,再看看站在上头的容巡,心顿时凉了一半,不会是他这个徒弟违反了什么纪律吧?
等张局说完,他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是违反了纪律,只是疑似犯罪嫌疑人而已……?
季队:?
城信县的警察都难以置信。
容巡居然就是孟行之。
并且有确切证据证明他参与其中。
容巡低垂着眼皮,在张局宣布对他的处理时,如同叶风一样,丝毫不曾弯下自己的脊背。
季队张张嘴,想说容巡糊涂,但想到孟清溪,他又说不出话来。
夏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坦白从宽。
然后带着他去审讯室。
孟扶摇所在的房间没有关门,所以她看到了被押着的容巡,没有被铐着的她登的站了起来。
听到声音,容巡停下脚步,与孟扶摇对望。
孟扶摇不知道为什么容巡会暴露,一直以来他都是他们中最小心谨慎的人。她想说她一个人承担就可以,让他别招供。
刚开口,容巡就打断了她,他说:“孟扶摇,不要逃避。”
不要逃避现实。
说完,他转身往前走。
把容巡关进去,夏渔去找了傅松声,后者正在看陈寄书做的笔录。
不知道陈寄书做了什么,总之甘以兰的说法变了。
她不是跟着祁嘉言出门的,她是一开始就看到了孟清溪,偷偷跟上去,发现孟清溪在埋东西。于是她特意把甘宏富往她这边带,后续发展和之前相同。
夏渔持怀疑态度:“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般人做事都会有目的,满足自己的意图,但她看不出来甘以兰的行为逻辑。
陈寄书懒懒开口:“她说,她嫉妒孟清溪。”
甘以兰嫉妒孟清溪,嫉妒她像是不会被苦难掩埋,永远保持希望。
夏渔:“?”
您这也嫉妒?
“这不对吧。”
陈寄书:“目前她的说法是这样。”
“但是根据尸检调查,孟清溪身上的伤有部分较浅,项姐判断是有第三人在攻击她,并且这个第三人要么年幼要么病弱,力气不大。”
项荟是非常优秀的法医,一般法医看不出来的微小伤口,她都能找到。
傅松声冷下脸:“也就是说,甘以兰极有可能参与了谋杀。”
但是当年她太小了,也没有证据,就算有也被她处理了,所以根本无法拿她怎么办。
陈寄书明白了:“那我再去一趟?”
“麻烦你了。”傅松声停了一下,“祁嘉言也没有说实话,你可以多问问他。”
这可就难为他了。陈寄书想,祁嘉言心思可比外表表现出来得深多了,要不是他和他们家有交情,恐怕连这都问不到。
送走陈寄书,技侦那边送来了线索。
技侦在轮胎处提取到了死者的血迹,还在方向盘的细微处提取到了碎屑。
甚至还找到了凶器,就放在容巡家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容巡没被发现,那凶器也不会被发现。
凶器上同样检测出了死者的血迹以及容巡的指纹。
随着容巡和叶风被发现,更多的证据浮出水面。
想了想,傅松声决定先去找容巡。
容巡正在出神,仿佛在回忆往昔。
“我查到了一些你的事情。”傅松声唤回他的思绪,“你是被丢弃到了福利院,之后被容家夫妇收养,但是容家夫妇对你并没有倾注爱意,听容家那边的亲戚说,他们对你严厉到了苛刻的地步。所以你当初为了照顾生病的他们选择留在省内挺令人吃惊的。”
容巡没有避而不答,他说:“因为他们养育了我,我很感恩。”
傅松声:“那孟清溪生育了你,你为了报恩,就替她复仇?”
“不是报恩,也不是替她复仇。”容巡纠正,“我那时其实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记忆,我是给我自己报仇。”
容巡确实是个早慧的孩子,他记得他有个很爱很爱他的母亲,他也记得母亲被拖走时的画面。
小小年纪不懂得情感,但他依旧整日整夜哭闹。他被卖给一户人家后,那户人家又有了儿子,厌烦他不安静的他们就把他丢到了垃圾桶里。是好心的环卫工人捡到了他,把他送到了福利院。
再之后,他被容家收养,容家夫妇不喜欢他他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是有妈妈的人,长大后他要去找她。
在高中毕业后,他一直在打听过往的事情。因为容家父母声称他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容巡只能悄悄地做。
他翻遍了所有寻亲广告,遇到和他相像的人他都会接触打听他们的过往,去和他们做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