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高枝—— by白鹭成双
白鹭成双  发于:2024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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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不贤明的另说,她最近砍人可是砍了个爽,三省六部里顽固不化的李束余孽被她砍了个干净,剩下这几位不站队的估摸是被吓坏了,觉得她是暴君,不敢再忤逆。
一开始李秉圣还觉得暴君难听,但越砍事情就进展得越顺利,她突然觉得暴君也挺好,只要大盛能除陈迎新,她挨点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先前替朕忙前忙后,实在操劳。”她道,“不是放了你三日休沐?今日怎么又进宫来了?”
陈宝香看了看房梁,又低头看了看地砖,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清楚话。
于是李秉圣就明白了:“心疼得受不了了?”
“没有。”陈宝香嘟囔,“臣就是觉得他有些难熬。”
张家一蹶不振,张家的那些人却还活着大半,他们都觉得张知序与她关系匪浅,所以逼着他想办法。
张元初尤甚。族中人一旦去问责,他就给张知序请家法,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偏私,他下手没一回是轻的,直将族人打得不好意思再开口了才算。
这算什么爹,儿子的命都没他的脸面重要。
陈宝香昨儿想翻墙去张家看看,结果趴在墙头上还没落地呢,就看见张知序仰头望着她,轻轻摇头。
——不要进来,不是什么好地方。
昏暗的月色摇着他眼里浅浅的光,陈宝香突然就觉得先前跟陛下商量的几个月后再复启他有些太久了。
要不明日呢?后日也成。
张知序在她身上待过,他知道她的痛苦和快乐,她却好像从来不曾认真想过他的。
李秉圣支着下巴看着面前这人愁得皱巴巴的脸。
她道:“你其实可以直接将他接去自己府上。”
“微臣知道。”陈宝香挠头,“但臣就是想,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为张家牺牲了一次又一次,那些人也不念他丝毫的好。”
若不是因着张知序改制有功,张家一些人的下场就不止是贬谪,而是跟王家一样直接斩首了。
他们居然还不知足,还妄图凭借张知序的功劳来跟陛下谈条件。
陈宝香越想越气,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李秉圣眉梢微动,思忖片刻之后笑道:“朕可以帮你这个小忙,但事成之后,你得替朕再办两件棘手的事。”
“两件换一件呐陛下?”
“你就说愿不愿意吧。”
陈宝香是吃亏的主儿吗,不是。
但她当场就点了头:“为陛下效力是微臣的本分,别说两件了,二十件臣也绝不推辞。”
李秉圣一开始挺看不上陈宝香这阿谀奉承油嘴滑舌的模样的,但看久了吧,还真是越看越顺眼。
她满意地摆手让陈宝香坐下,又传令给花令音,让她去一趟张家。
张家几房的重要官职全部被撤,门庭冷落不说,连铺子都被封了大半。
张元初四处找门路想求情,可树倒猢狲散,如今上京里没人敢搭他的腔,都自保还来不及。
正绝望时,门口突然来了个女官笑吟吟地道:“陛下有请。”
张元初受宠若惊。
自己已经是戴罪之身,陛下却还愿意亲自见他,这是不是意味着张家尚有转机?
张家其他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张元初也就收拾妥当跟着进了宫。
只是,人是笑着进去的,却是惶惶不安地出来的。
“二哥,怎么说?”
“陛下怎么说?”
一大家子人瞬间就围了上来。
张元初勉强抬了抬嘴角,到底是笑不出来:“陛下要将我等涉事的官员全部流放岭南。”
“什么?那鬼地方过去不是送死么。”
“顾家都只流放蜀地,凭什么我们要去岭南。”
“二哥你有没有好好求求陛下。”
张元初头疼欲裂。
他怎么没求呢,就差把老脸扔在地上求了,但求了那么久,陛下也只慢悠悠扔下来一句:“陈侯怎么看?”
陈宝香就坐在旁边嗑瓜子,闻言头也不抬:“臣没什么好看的。”
张元初混迹官场这么久了,当然看得懂形势,陛下这是把决定权交给了陈宝香。
只要她愿意保,那他们就还有活路。

这人粗鲁无礼,不通世故,还有弑父的传言。
要不是因为一涉及她张凤卿就发疯,张元初早在几个月前就会跟王家顾家一样对她动手。
但现在。
大厦已倾,危难当头,他得去向她求情。
张元初硬着头皮去了一趟平清侯府。
去之前他就做好了准备,料想这人也不是个好说话的,说不定会漫天要价。
结果陈宝香看着他,只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把张知序交给我。”
张元初怔愣:“他是张家人,理应与张家共进退。”
“共进退?”陈宝香嗤笑出声,“他改制要被问罪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共进退?上京生变,你将他推出去做退路的时候怎么也没想过要共进退?”
“他生来就是世家子,过惯了优越的生活,自然也就有他该担的责任。”
“优越的生活是吧?”陈宝香双手一拍。
钱来富立马捧着厚厚的账册出来,拿着笔墨在旁边坐下。
“劳你算一算,这些年他花了您多少钱,我一并替他结清。”
张元初有些恼怒,却又不敢发火,只压着声音道:“父母的恩情,岂是钱就能算得清的。”
“好,那我们又来说恩情。”陈宝香点头,“除了给他安排各种各样的课、对他用家法、利用他弥补你自己的遗憾之外,你说说还有些什么恩情,我这儿让人记着。”
张元初愣住。
他觉得自己被陈宝香冒犯了,她一个外人凭什么这样对他父子俩指指点点。
“想不起来是吧?那我就冒昧一问了。”陈宝香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每次打伤他之后,你有去送过药吗?”
“……”
“他考中探花,担任造业司主官,你有夸奖过他吗?”
“……”
“除弱冠礼之外的生辰,有陪过他吗?”
“当然。”这个问题他倒是飞快地答了。
陈宝香摇头:“我说的是陪他,不是坐在堂上等他去问安,然后装模作样教训几句就让他自己去应付宾客。”
张元初:“……”
他气不过地道:“我们高门大户,岂能与外头的小门小户行事一样?为父严厉,是他的幸事。”
“严厉和没有丝毫人情是两回事。幸事是他肯受教,也并不是你会拿架子。”陈宝香眼神骤冷,“我就奇怪他一个出身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还会没有活下去的欲望——你从小到大压根没有好好爱过他,所以他才会觉得自己可以像工具一样去死。”
荒唐,亲生的儿子,自己怎么可能不爱他?
张元初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年,想找出一些父子间温馨的记忆来反驳。
但回忆良久之后,他沉默了。
不能怪自己,高门大户本就与寻常人家不同,他没有那么多工夫去陪小孩玩闹,很多事下人就可以做,他当然不必亲力亲为。
自己对张知序的看重和期待就已经是最好的恩情了。
陈宝香一个女子,她压根就不懂。
“你直说要什么条件吧。”他恼了。
陈宝香冷眼看着他,拳头攥紧又松开,最后咬牙吐了口气。
张知序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已经在陈宝香的房间里了。
他动了动带伤的胳膊,刚想找九泉来问话,一扭头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正扯着嘴角坐在他床边。
见他睁眼,张元初一没训斥,二没发火,却是双手并用地端过一碗千丝肉粥,慈祥地问他:“饿不饿?”
张知序怔愣住了。
二十年了,这个最普通的父子间的问话,他一次也没在张元初嘴里听见过。
倒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宁肃说你师父给你找了最好的药,伤势已经稳住了。”他将旁边的矮几连着上头的菜一起抱到张知序身前,“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给你做了些开胃的饭食,你尝尝。”
张知序瞳孔都是一缩。
他的父亲,亲手,做了饭食?
微微打了个寒战,他甚至怀疑自己背后不是皮外伤,是马上要致死的绝症。
“父亲最近事忙,倒也不必为我如此费心。”
“你是我儿子,我不费心些怎么行。”张元初将筷子放进他手里,见他想坐直身板,还体贴地将他背后的枕头垫高了些。
张知序:“……”
自己是真的快死了吧,不然怎么会产生这么离谱的幻觉。
“醒啦?”陈宝香从外头探了个脑袋进来。
张知序连忙看向她,眼里满是求救之意。
结果陈宝香走到他床边,十分自然地问张元初:“您一早可用饭了?”
“用了才过来的。”张元初慈祥地答,“路上耽误了些功夫,怕这粥冷了,借你这儿的厨房热了热。”
“都是自己人,什么借不借的。”陈宝香掩唇笑。
“……”张知序坐得离她也远了点。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狠狠往自己大腿上一掐。
“你这孩子,不好好吃饭在那弄什么呢。”张元初又给他夹了好几块肉,“多吃点,最近瘦了一大圈,得补补。”
“宝香你也吃,你不是最爱吃肉了么。”
“好的。”
两人和谐地一起夹菜,然后转头,看向他。
张知序下意识地也跟他们一起夹菜。
张元初满意地点头,一边继续给他夹菜一边絮絮叨叨地关心他的伤势,商量着等放榜之后一家子一起去踏青,又说正好最近得空,可以跟他去放一放风筝。
陈宝香在旁边一边听一边点头。
正说得兴起的时候,张元初突然就卡壳了,嘴巴张了张,神情有一丝慌乱。
张知序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张元初顺势捂着喉咙起身:“鱼刺卡了,我去厨房喝点醋。”
“我来给您指路。”陈宝香笑着起身送他出门。
等走到屋外拐角,她脸色陡然一变:“怎么回事?”
张元初负手挺胸,架势很足,语气却十分心虚:“你给的纸条沾了汤水,字迹全糊了。”
“不是让你提前背下来么?”
“太多了,总是要看两眼才想得起接下来的话。”张元初微恼,“也不是我有怨言,你让人写的都是些什么词,你没看凤卿都被吓坏了?”
“我不管,你答应了照我说的做,那就得把词儿给念完。”陈宝香表情阴森,“不然我先前答应你的事也都可以不作数。”
张元初这叫一个气啊,他活这么大岁数,也曾位高权重,如今居然要被个小姑娘拿捏。
但想想陈宝香给的丰厚的条件。
他重新挂上笑容,回到屋内继续给张知序夹菜。

第185章 结清
张知序平日里胃口就一般,如今伤重,原是该更吃不下的,但许是张元初做的饭菜实在可口,他居然吃了一整碗的饭,饭后又下床,跟他一起去花园里散步。
“我想要个秋千。”凤卿指了指院子里的大树,“就挂在这枝干上。”
要什么秋千啊,都小时候的玩意儿了。
张元初腹诽,脸上却还是一片慈祥,甚至吩咐随从找来了木板和绳结,自己亲手给他扎一个上去。
秋千要结实,还要好看,张元初着实费了些力气,光打磨坐板就用了一个时辰。
“好了。”他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
凤卿也在旁边看着,嗯了一声,却没有坐上去。
“我下午有一堂工笔课,有小试。”他道,“父亲若是不忙,可以来接我。”
忙啊,张元初怎么可能不忙,火都烧眉毛了,哪里还有空接他下课。
但陈宝香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的后脑勺。
张元初深吸一口气,笑着点头:“好的。”
如今的张知序其实已经不用再去小试,工笔画什么的本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再说他早就出师了。
但他还是去了,不但参与了小试,还拿了头名。
离开画坊出来的时候,一片等人的人群里,他找了一圈,这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父亲。
张元初有些不耐烦,但一看见他,他脸上就还是露出慈祥的笑来:“凤卿,走,回家。”
他慢慢走到父亲身边,将自己亲手画的卷轴交给他。
“不必再过来了。”张知序轻声道,“我会跟陈侯说清楚,父亲以往不曾给我的东西,今日已然结清。”
张元初原本是有些烦躁的,他不需要陈宝香来教他怎么爱自己的儿子,他养育了凤卿二十年,没人可以对自己的苦心指手画脚。
但听见凤卿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原来这孩子什么都知道。
他就说么,今日自己的行为这么反常,凤卿怎么可能接受得了,父子就该有父子的相处方式,女人懂什么——
手里的卷轴打开,他看见了张凤卿画的东西。
一座苍茫厚重的高山,遮天蔽日,威风非常。
张凤卿已经走远,他看了好一会儿,问身边的随从:“这题目叫父爱,是不是在说父爱如山?”
随从看了看那山下。
一只大的穿山甲正举着这座山,要将它送给另一只弱小的穿山甲。
“是,是吧。”随从道,“这不是父爱如山还能是什么呢。”
张知序没有再听后头的对话,他坐上车,没一会儿就回了侯府。
陈宝香正在后院种菜,冷不防就被人拦腰抱起。
“诶,你背后的伤。”她瞪圆了眼。
张知序才不管那么多,将她抱到旁边的屋檐下抵进墙角里,不由分说地就侧头亲上去。
陈宝香眼眸微睁,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闭上眼伸手回抱他。
好半晌之后,张知序才将她松开,问了一句:“怎么说服他的?”
“说服一个人是你们读书人才想着干的事。”她骄傲地道,“我直接威胁他了!”
“……谢谢你。”
“但我已经安排得这么天衣无缝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有张被汤打湿的纸条落我床上了。”
陈宝香:“……”
不是,张元初这人平时对张知序要求那么严格,自己办起事来怎么老出岔子啊。
她无声地骂骂咧咧了一阵,又笑:“你若是觉得这次不够好,那我让含笑再改改词儿。”
“不用了。”张知序道,“我与他少来往,对你对我对他都好。”
张家如今就像一座荒山,不会有人再想去那上头种树,但山上残余的一些好木,陛下也还是想用的。
只要山不因此复春,陛下自然也不会非要将山铲平。
是以他这个能在陈侯身边吹“枕头风”的人,也该安分守己,不能让张家拿他作筏子屡屡找陈宝香要人情,也不能因着有他这条路,而让家族里其他人都将期望压在张元初身上。
毕竟,谁喜欢没事去扛一座山呢。
新帝仁慈,只惩治了朝中贪官,却未殃及任何一个学子,包括考场里被查舞弊之人,也只是关两日就放,来年还能参考。
有老臣说此举不妥,一次舞弊就该永不录用。
但李秉圣高坐龙椅望着下头,说的却是:“世态如此,学子何辜?只要上头管学政的人干净了,下头一心向学的人自然也会跟着干净。”
“往后再出此类事件,朕也只问责官员,不问学生。”
陈宝香听得双眸放光。
能遇见陛下这样的皇帝,她运气也太好了吧。
诚然李秉圣并不是个完美的人,她也有做不对的事和光明背后的阴暗,但用圣人的要求去框住一个帝王是不合理的,她很高兴最后坐在上头的人是她。
李秉圣正一脸严肃地扫视下头群臣,想用威压镇住这些人心里的小算盘。
结果往旁边一瞥,她看见了陈宝香那双清澈又晶亮的眼眸。
这人崇拜无比地看着她,即使没有说话,她仿佛也听见了她那一连串的夸奖,又快又顺,清脆得像玉珠落盘。
李秉圣有些好笑的扶了扶额。
自己昨儿见张知序才笑了他总吃陈宝香这一套,但轮到自己,怎么好像也避免不了。
“陈宝香。”
“臣在。”
“春闱即将放榜,你带人去一起守着。”她道,“不要出什么乱子。”
“臣遵旨。”
往年的春闱放榜总是要出些乱子的,要么是学子不服当场告发同窗舞弊,要么是榜上大名被替,惹来平民学子群情激愤地吵闹。
但今年似乎不太一样。
金榜一出,学子们纷纷围看,有人失落遗憾,有人狂喜大吼。
但陈宝香守在旁边足一个时辰,也没见谁闹事。
远处有人似乎在榜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群姑娘围着她叫出了声。
陈宝香被声音吸引,刚扭过头,却见一袭淡青色的长裙扬起,林满月从人群里冲出来,飞扑将她抱了个满怀。
“老师!”她将她抱得紧紧的,激动得话也说不清。
陈宝香眼眸微微睁大。
对面的金榜之上,林满月三个字高居二甲第七。
她哇了一声,放开自己的佩刀接住她拍了拍:“太厉害了吧。”
“多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怀里的人哇哇大哭,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
眼尾笑得弯起来,陈宝香一边拍她一边安慰:“自你而始,后面的人会有越来越多的机会。”

科考改制之事已经随着这场科举舞弊案被正式摆上了朝堂。
如今的大盛没了世家当道,也不再有官员抱团取暖,张知序以戴罪之身重新呈上了厚折,连同当年叶霜天的那份一起,向天下人阐明了改制的迫在眉睫。
此事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各地学子纷纷拍手叫好,更有季秋让等人挺身出来击鼓声援,写万民书呈于陛下。
形势浩浩,反对的声音瞬间被压了下去,不闻分毫。
李秉圣顺势就大手一挥:“准奏。”
声音响亮,回荡遍了上京的二十四坊,顺着今年登科之人的得意春风,缓缓地飘向整个大盛。
陈宝香坐在青山之中的坟冢前,终于是提起笔,将空白石碑上的名字缓缓填上。
“陛下开恩,叶家旧案彻底平反了。”她眨眼看着石碑道,“叶霜天被追回了宰相之名,厚葬进了忠臣坟。叶家满门被宽恕,待科考再开,含笑便能名正言顺地去参加。”
“您听见这些,会高兴的吧。”
山风乍起,四周青草枝叶沙沙作响,像谁温柔的回音。
陈宝香写完那练了好多遍的三个字,然后起身,张开手抱了抱那宽大的石碑。
“我要去过新的日子啦,带着您的愿望一起。”额头抵在碑上,她道,“婆婆,这回不用担心我,我再不是一个人了。”
草叶低伏的方向,张知序往前走了两步又站定,遥遥地朝这边行了个礼。
在他身后,九泉宁肃赵怀珠张银月王五冯花含笑林满月甚至季秋让都在,衣摆纷扬,人影错落。
无论她要去哪里,无论她想做什么,这些人都会一直陪着她。
眼里泛起涟漪,陈宝香终于笑了起来,笑得旁边野花乱颤,笑得心里郁结尽消。
张知序在科考改制成功的几个月后,被李秉圣重新启用,任尚书省左丞。张银月也复去造业司制药署做了女官。
花令音有些担心张家会因此死灰复燃,谁料陛下二话不说就将连带张庭安在内的其余张家人统统送去了悬河关。
悬河关是张庭安建功立业的地方,让张家人去这里虽然比流放岭南好一些,但到底也是遥远的边关。
花令音有些稀奇:“陛下居然舍得?”
李秉圣皮笑肉不笑:“朕不舍得有什么用,他都那么说了。”
张庭安一直不肯进后宫,偶尔被她召见,也是一副要死谏的样子。
自己都稳坐皇位了,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所以当他自愿请旨要回悬河关,李秉圣虽然不高兴,但也答应了。
这是张庭安的选择,几十年了,她从来没尊重过他的选择,这一次纵他又何妨呢。
何况只有张家人都离开上京,她才能放心大胆地继续重用张知序。
没事的,李秉圣很想得开。
大局为重嘛。
就像张知序和陈宝香,都那么离不开彼此了,不也为着大局着想没有成婚么。
张知序的确没有和陈宝香成婚。
他只在正式搬进平清侯府的这天办了一场热闹的宴席,特意将裴如珩请来庆贺。
“张大人?”裴如珩满脸戒备,生怕自己再被报复。
张知序拍了拍他的肩,温柔地道:“张某大度,从来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裴如珩刚想信,结果就被宁肃拎到一处阁楼下头,坐在一把定好位置的椅子上,抬头观看上头的两人对句。
“忆君心似西江水。”陈宝香摇头晃脑地背。
张知序微微一笑:“日夜东流无歇时。”
“多情只有春庭月。”
“犹为离人照落花。”
“虽恨独行冬尽日。”
“终期相见月圆时。”
裴如珩:“……”
他管这个叫大度?
真不要脸。
岑悬月等人端着杯子在旁边看热闹,看见这出,她还有点唏嘘。
当初裴如珩来见她,支支吾吾地说想让她帮个忙,她以为是官场之事,没想到他却是想让她帮忙做戏试探一位女子的反应。
两人站在高楼上对句时,裴如珩余光一直往下瞥,怕人难过,又怕人不难过。
岑悬月觉得纳闷:“你既心里有她,做什么不能坦荡些?”
“我怕她心里没我。”裴如珩皱着眉道,“总要摸清了才敢付出真心。”
岑悬月觉得他说得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眼下看着张知序与陈宝香在一起,岑悬月才反应过来。真的爱慕一个人,哪里会用第三人去试探,谁的尊严都是尊严,怕输的人往往会输得最惨。
不过,真奇怪,当初对句的时候张知序分明不在,怎么能将他们对的每一句都记这么清楚?
眼看着张知序抓裴如珩去喝酒了,她不由地对走过来的陈宝香笑:“裴家都已经入不得你的眼了,他似乎还是很介怀。”
“见笑见笑。”陈宝香拱手,“凤卿一惯小气,不好得罪。”
此话一出,在场的孙馥郁林桂兰等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先前装腔作势的假贵女,如今已经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林桂兰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搭上张知序这般人物的?”
“说来话长。”陈宝香摆手,“三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
“那总可以告诉我们,你是如何说服他搬到你这里来的吧。”孙馥郁好奇极了,“这没名没分的,一般儿郎尚且不肯,他堂堂尚书左丞,又不是没别的宅子,怎么就答应了呢。”
陈宝香高深莫测地伸出食指:“我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
“我说张凤卿。”她笑,“照我说的去做,保你飞上枝头。”
(正文完)

第187章 陛下的过往(番外)
张庭安在离开上京之前,拿着自己征战沙场的那把刀,将一些旧得泛黄的信件一张张割成两半。
“予怀。”有声音笑着从回忆里飘来。
他颤着眼皮看过去,就见尚未束发的李秉圣笑吟吟地朝他低下身来:“怎么又躲来了这里,不愿意见我?”
彼时自己功课奇差,在一众陪读之中显得格格不入,连太傅都说他有辱张家门楣。
但李秉圣不在意,她总能在各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他,然后朝他伸出干净的手:“带我去钓鱼可好?”
“殿下当以学业为重。”
“跟我讲这些话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听你也说这个。”她不满地嘟起嘴,白皙的皮肤透着莹莹的粉。
张庭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就答应帮她翻墙。
精致的绣鞋踩在他的肩上,他只稍一抬头,就吓得站立不稳,下意识地要往旁边撤。
“哎——”她落了下来。
他急忙伸手接住。
飘飞的裙摆,哪怕是层层叠叠地拢着也轻薄得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张庭安将人放下来,当即磕头领死。
李秉圣却笑得开怀,将他拉起来躲进旁边的葡萄藤,避开过往的侍卫。
绿色的藤蔓茂盛交叠,狭窄的藤荫之下,李秉圣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就踮起脚,凑上来亲吻他的唇瓣。
张庭安一动也不敢动。
他觉得她很软,一碰就会碎,也觉得她好香,像香甜的带着晶莹水光的葡萄。
夜晚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飞起来的裙摆和一双笑得十分好看的凤眼。
醒来的时候被褥脏了一片,他红着耳根自己去洗,又在洗的时候懊恼地给了自己一拳。
打那一日起,李秉圣就总爱将他堵在角落,有时与他抱一抱,有时与他亲一亲。
唇齿缠绵,少年心动。
他以为她是喜欢他。
他开始努力学那些讨厌的策论,努力练字摹画,只为在下一次小考时名次靠前,如此便能在学堂上坐得离她更近。
然而小考结果出来的那一日,他去找她,却看见那人将另一个伴读堵在葡萄藤下,同样的交叠,同样的缠绵。
张庭安垂下了拿着文卷的手。
他继续回去苦读,也继续努力用功,用功到她都忍不住凑过来戏谑:“为了离我近些,这么拼命?”
拼命是真的,却不再是为了她。
他提前学完了所有的功课,通过了考试,头也不回地离宫回了张家。
她气急败坏地追来,将他堵在院墙角落问他:“你有心上人了?”
“是。”
“不想再看见我?”
“是。”
他以为她会知难而退,可他没想过这人毕竟出身帝王家,帝王家哪有不霸道的,气性一上来,直接就将他推进了无人的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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