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灵儿紧张瞅着裴莺:“娘亲,我是不是拿太多了?”
这事裴莺知道。
这些首饰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圆梦真人的宝库,当初霍霆山塞了她一只黄玉镯后,又让人将数个架子上的一盒盒首饰送过来。
她对首饰无感,婉拒了送首饰的陈渊,没想到对方后面送到女儿这里了。
不过既然小姑娘很喜欢,那就由她去。
“无事,你拿着玩儿吧。”裴莺摸摸孟灵儿的小脑袋。
母女俩一同用了早膳,而后孟灵儿上学去了。
作为一朝之都,长安的繁华仿佛不会落幕,这里是天子脚下的繁华地,哪怕外面再荒凉穷苦,又或是饿殍遍地,长安永远是冠盖如云,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盛京阁”是长安名列前茅的珍宝阁,这里收纳了许多顶尖的奇珍异物。
那些不够稀奇、不够精美高档、不够引人注目的物件,哪怕是用黄金打造,再镶以宝石也是不够资格进入盛京阁。
而能入盛京阁的珍宝,无一不是价格高昂,只一件便需普通人家几年、甚至十几年不吃不喝攒下的积蓄,有些宝贝还仅此一件,过后再无同款。
但即便是价格高到离谱,盛京阁依旧门庭若市,是贵人们的心头好。
他们不缺银子,追求的是稀奇和别具一格,那些普通的他们还看不上呢。
“容掌柜,今日阁中可有新货?”一个腕戴白玉镯的小娘子扬声问。
她身着绫绢襦裙,那襦裙料子极好,怕是小县城的千金都没她阔气,然而此人只是高门中的一个丫鬟。
容掌柜认得人,笑眯眯道:“晚江小娘子来的是时候,今日阁内还真有上新。”
晚江是被主子派出来打听的,一听有新货,忙道:“今日上新的是什么,容掌柜快让我瞧瞧,若是适合,我家主子一定买了去。”
容掌柜:“请这边来。”
这话音方落,又有人进来了。
同样是世家主子遣豪奴过来,询问盛京阁近日是否有上新。
容掌柜干脆将两人一并带入内间。
这盛京阁的布置也有讲究,除了门庭最为显眼的售货架摆着当季最当红的珍宝,其余是越往里走物件最珍贵。
入了内间后,容掌柜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眼里带着别样的狂热:“这就是今日上新之物,裴氏香皂。这盒是名花荟系列里的牡丹款。”
那木盒做工精细,面上雕有栩栩如生的牡丹纹,纹路上还特地洒了银粉,右下角还有一个特别设计过的“裴”字。
然而两个豪奴见多识广,这样的盒子在她们眼中只能说不错,若要说属于掐尖儿的那批,还是够不上的。
“容掌柜,这里头装的就是你说的裴氏香皂?我怎的瞧着觉得只是一般。”晚江说。
容掌柜:“莫急,这可是一等一的好宝贝,如今暂且不限购买数量,待再过几日,一日最多只售卖一百五十盒,多了就没有了。”
两个豪奴面面相觑。
“不限购买数量?”
“往后一日还有一百五十盒?”
物以稀为贵,这叫香皂的东西卖得那般的多,岂不就不稀罕了,叫人如何看得上?
容掌柜却笑了:“裴氏香皂是消耗品,待用完了就没了,两位小娘子请看。”
容掌柜从下方端上一个小银盆,而后在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牡丹木盒,只见盒中铺着明黄色的绫绢,绫绢上呈着一块白如玉的方块。
两个豪奴靠的近,清楚瞧见那物件上同样有繁复的花纹,赫然和木盒上的牡丹是同款。
容掌柜小心翼翼地将香皂取出,然后置于水盆中揉搓,很快,细腻的泡泡自他掌中腾起。
只搓了少许,容掌柜便爱惜的将香皂拿出来擦干,放回盒子里:“裴氏香皂是皂角的替代品,可用于沐浴洗衣,使用便捷,且用后有余香,香气清新宜人,经久不散。”
两个豪奴大为稀奇。
“容掌柜,我能试一试吗?”
“我也想试试。”
容掌柜毫不犹豫拒绝了。
慕容郎君说这块香皂是样品,给客人们介绍完后,剩余的就是他的。
他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何会给旁人试?
晚江凑近香皂,果真闻到了一股宜人的香气,这可比皂角的汤液好闻太多了,当即问:“容掌柜,这裴氏香皂多少银钱?”
容掌柜:“十两银子一盒。”
晚江:“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和我家主子说。”
另一个豪奴听了也赶紧说回去告诉主子。
容掌柜笑眯眯颔首。
晚江是丞相府的女婢,她的主子是上官平安。
说起这位上官平安,京中贵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官平安是上官丞相的嫡长孙女,占嫡又占长,她出生后受尽家中宠爱,吃穿用度比许多不受宠的公主还要讲究。
上官平安是盛京阁的常客,平日在盛京阁挥金惯了,她听了女婢的话,利落掏了五十两银子出来,“你先去买五盒回去,待我瞧瞧是不是真那般神奇。”
类似这样的一幕,很快出现在一家家高门大户里。
“盛京阁新出的宝贝?它真有你说的那般稀奇?你给我去买一盒回来。”
“十两银子啊,这价格倒不算贵,姑且先买两盒回来玩玩。”
“什么,你说过些天会限购?那就先买三盒子回来。”
“裴氏香皂?这裴氏是香皂的创造者吗,究竟是何许人也,怎的我以前未听说过有这样一号人物。”
取了银钱的豪奴纷纷往盛京阁去。容掌柜挨个收了银钱,而后送出一个又一个精美的木盒子。
拿到香皂的豪奴回去复命。不久后,最拥戴盛京阁的那批权贵手里多了一个漂亮的木盒子。
这等精巧的盒子在他们眼中仅是无功无过,没什吸引人的,只是当他们打开后——
上官平安拿出里面的香皂,只觉入手感微硬又带了点润,有点像膏脂,她放置鼻下轻嗅。
香皂还未入水,但凑近了也能闻到香气,再看面上的花纹,牡丹怒放,灵巧繁复,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主子,水来了。”晚江端来水盆。
上官平安拿着香皂浸入水中,随着她双手摩挲,香皂中生出了泡泡。
“这好生特别啊!”上官平安睁大了眸子,又将手自水中抬起,她再嗅。
淡香缭绕,滑滑腻腻。
“晚江,快,再去买三十盒,额,先买个二十盒吧。”上官平安后面改了口。
家中人口多,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底下的嫡亲弟妹,还有叔叔婶婶一干。
上官平安本来觉得十两银子一盒也不算贵,但掐指一算家中人口后,不由肉疼。
一次吃不下,分批来买。
盛京阁。
容掌柜笑容可掬地看着当日去了又回的豪奴们,甚至有些已非豪奴,而是世家小娘子小郎君亲自前来。
都是来买香皂的。
一个个进货似的,进来就花钱,一匣匣银子往店里搬,再一盒盒香皂带走。
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裴氏香皂插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长安。
什么,你不知道裴氏香皂?
那你就落伍了,连这等新鲜货都不知晓,还好意思参加咱们的品茶会。
什么,你还在用皂角,居然没用过裴氏香皂?
这小可怜的,竟连裴氏香皂都没碰过,来人,拿我香皂来,今日给你开开眼界。
什么,裴氏香皂真限购了?一日只卖一百五十盒!
容掌柜你出来,你说说为何限购,如今我又不是掏不出银钱。
对于这类疾风暴雨似的追问,容掌柜一律苦笑解释:“对不住啊,不是不想卖,而是这裴氏香皂制作工艺繁复,远非一朝一夕能制成,因此量并不多。”
权贵们一听,心里多少舒坦点了。
制作工艺繁复,那就是身份的象征,只有他们这等身份才用得起。
容掌柜送走一批又一批买香皂的人,心中惊叹不已。
他是裴氏香皂的委托销售商,最清楚卖了多少盒香皂,其中又赚了多少银钱。
裴氏香皂是慕容庶带来的,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慕容庶似乎来自幽州……
容掌柜望着幽州的方向,若有所思。
冀州,州牧府。
裴莺听辛锦说霍霆山请她去书房,第一反应是拒绝,她现在还不想看到那人。
但辛锦却说:“夫人,大将军说事关香皂。”
裴莺愣住,后知后觉是过去一些时日了,第一批香皂已在长安售卖,想来是有结果了。
裴莺从软榻上起身前往书房。
裴莺还是第一次来霍霆山的书房,这儿以前是冀州牧办公之处,那袁丁不是亏待自己之人,书房装点得非常雅致,阳光充足,又宽敞得很,可惜如今倒便宜了霍霆山。
裴莺进来后才发现,这间偌大的书房只有霍霆山一人。
她不由停住了脚步,有些紧张。
那晚他给她上完药以后,她避着这人走,一连几日都去找女儿。他似乎也知道她在躲他,请不到人便罢,没亲自过来逮她。
如今是那晚后两人的第一回见面。
“夫人来了,请坐。”
霍霆山神色如常,彬彬有礼。
裴莺见状放松了几分,入了座后抬眸看他:“听闻将军寻我是为了香皂一事, 可是香皂在长安战绩斐然, 已引起一番轰动?”
这等能提高生活质量的新奇物件一出世, 权贵们定会对其趋之若鹜。
霍霆山笑着颔首:“不错。香皂在长安的盛京阁上市, 最初一两日消息传开后,来往买香皂的人络绎不绝, 用过之人无不赞不绝口, 惊为天物。待按夫人之言执行限购后, 盛京阁前更是有豪奴彻夜等候, 只待一开门便冲进去为主子解忧。”
霍霆山拿了案上的藤纸起身,朝裴莺走去:“这是香皂的售卖和盈利,夫人过目。”
裴莺接过。
虽然知道香皂一定会掀起潮流, 但当看到这上面的数字时, 裴莺仍吃惊不已。
那间被她搬空成吉屋的孟宅, 也就卖了二十五两银子。
如今这……
裴莺心里吃惊, 最初霍霆山拿到时又何尝不是。
不过除了惊愕以外, 他还觉得讽刺。
如今朝廷贪墨成风,中饱私囊和徇私舞弊之事层出不穷,一心为国为民的廉官这池污浊的染缸中反而无法存活下去,最后不是死于逼迫就是挂印辞官。
赵天子只图享乐, 醉生梦死, 已然成为脑袋空空的傀儡。幽州被全部扣掉的军饷,很难说没有一众长安权臣的手笔。
军饷不足, 州牧通常都会从别处敛财,以填补这一块的亏空,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增加地方赋税。
说白了,就是州牧将自己肩上的担子,分到千千万万个老百姓身上。
霍霆山没那样做,幽州百姓本来就够苦了,若赋税还加,百姓没活路。
他将目光放到了燕山山脉以北的民族身上,他们能来抢汉人的东西,他也能领兵打过去,圈一批北族当俘虏,让他们的可汗拿牛马来赎人。
不赎就杀了。
并非每次都遇到能换赎资的,很多时候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辛苦一场最后只得了几十个首级。
回忆起前些年,霍霆山觉得是真的难。
长安的人自己过得逍遥,却不允许其他地的人和他们一样无忧。当初他们倒行逆施克扣的军饷,如今以他们争相奉上银钱的方式重新回到幽州,何尝不是讽刺?
“夫人,这些银钱待晚些方送至。”霍霆山说。
裴莺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分予我两成的银钱,我并不急用,此番银钱运送还需谨慎为上。”
霍霆山也知晓这个道理,“我派了军队过去。”
这批盈利数额惊人,一般的镖局或者行商带不动,也肯定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因此他派了一支伪装成镖师的幽州军过去。
裴莺又想起一事:“将军,有人打听香皂的方子吗?”
“自然有。”霍霆山笑了笑:“那个负责在长安售卖香皂的幽州商贾和我说,这段时日他遇到的威逼利诱比过往十年都来的多,他的住宅三天两头就进贼,有时睡着睡着,脖子上便忽然多了一把刀。”
裴莺错愕道:“那些贼人怎的如此猖狂,那商贾报官了吗?”
“夫人有没有想过,或许贼人背后就是官。”霍霆山低眸看着她。
香皂的火爆程度几何,全长安的上层社会有目共睹。
十两银子对于权贵们确实不多,但架不住数量一旦累积起来,香皂的总盈利会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财帛动人心,谁不想要这笔巨款?
裴莺脸色剧变:“这、这该如何是好?那商贾如今如何了,他可有性命之忧?”
她给出这香皂方子时,未曾想过这可能会害了别人性命。
“夫人莫忧,那商贾在香皂售卖前已将妻儿送回幽州,如今他是独身在长安,且他只是成品委托商,香皂的方子他并不知晓,幕后之人怕香皂从此绝了,不敢对他如何。”霍霆山解释道。
当初他令慕容庶提前将妻儿送回来,慕容庶还不解,后面庆幸得很。慕容庶独自在长安,又真不知晓方子,任那些人万般使劲都无用。
裴莺这才放下心来:“若条件允许,还是派些人去保护他吧。”
霍霆山:“夫人说的是。”
正事谈完,裴莺不由拘谨。
霍霆山现在倒和那晚判若两人,这人正经了,威压也尽数敛起,倒不唬人。
但裴莺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正想告辞,却听霍霆山这时喊住她。
霍霆山仿佛看了穿她的心思:“夫人稍等,我有一物要给你。”
裴莺狐疑。
他又想给她什么,不会还是黄金珠宝之类的吧?
却见霍霆山忽然抬手将她从座上带了起来,带着她往书案几那边去。
“将军?”裴莺不明所以。
行至书案边,霍霆山打开木柜,从中拿出券书放入裴莺手中。
裴莺本欲挣扎,手中忽然多出一物,她低头看,待看清上面的字后不由惊喜:“它为何在您这里,您是何时将它买下来的?”
她此刻拿的是一张宅舍的券书。而这张券书,正是当初被她卖掉的孟宅。
当时卖了宅子是因为手头紧,必须备点银钱给自己和女儿傍身,是不得已而为之。
后面手头宽裕了,裴莺也想过将宅子买回来,毕竟那里是女儿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都住的有感情了。
但她如今在冀州南部,距离北川县太远了,够不着,她原本打算回去的路上再和他说,说想去北川县一趟,没想到他竟已将宅舍买了下来。
“前些日子派人去办的。”霍霆山看着她笑弯了的杏眸,在心里轻啧了声。
黄金首饰她不喜欢,就喜欢那破宅子。
裴莺拿着宅舍券书看了又看。
券书上有交易双方的姓名、旁观证人、交易日期,还有宅子交易价格。
交易日期是他们还在长平郡救灾时,想来是离开广平郡不久,他就派人出发去办了。当初孟宅的吉屋她卖了二十五两,如今买回来,花了二十七两。
“多谢将军。”裴莺笑意盈盈。
霍霆山:“这下高兴了?”
裴莺稍顿,避开他的目光,他这话说的和哄小孩似的。
“午时夫人可有要事要忙?”霍霆山问。
裴莺又瞅瞅手里的券书:“并无。”
霍霆山:“既然如此,夫人留下和我一同用膳吧。”
裴莺到底还是留下了。
午膳好像又恢复到从前,有时霍霆山会和她讲塞外,讲燕山山脉以北的事。
当然,那都与杀戮无关,而是许多中原人穷极一生都不得见的草原风光和异域风情。
裴莺听得津津有味。
她是去过内蒙古和哈尔滨那一带,但两千多年前的风光和她见过的又怎么会一样。
霍霆山见她吃的较之前略多了些,又道:“若夫人感兴趣,往后我带你去瞧瞧。”
裴莺迟疑:“再说吧。”
饭罢,裴莺离开书房,打算四周走走消食,再回去睡个午觉。
然而刚拐出一条长廊,她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这人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不看路撞过来,才致使你的玉佩摔坏了,怎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是囡囡在说话。
“怎的不是你,若非你忽然出现,又走得那般快,我又如何会和你撞上?你是故意的吧,妒忌我有这般好的玉佩,怕我抢了你风头。”
“箐箐,要不先罢了,这丫头虽生得娇艳,但这打扮估计兜里拮据得很,如今不大可能有银钱赔你。不若你让她打个欠条,过些时日待她寻到好去处了,再让她赔你玉佩。”
箐箐听了张栀子的话,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栀子你就是心太善,什么事都替别人着想,但你也不想一想,如今又冒出一批小娘子,人越来越多,如何够分食。”
孟灵儿一脸莫名其妙的同时,又觉得倒霉。
她今早有骑术课要上,因此换了身骑行装,首饰也全部摘掉了,只简单系了条发带。
好不容易待陈校尉给她授完早上的课,终于熬到饭点了,未曾想居然遇到这等事。早知抄小路会碰到这两人,她还不如老老实实走大路。
一个玉佩罢了,她屋子里多的是,并非给不起。但面前这女郎态度奇差,还诬陷她,她才不愿当任人揉搓的面团。
箐箐上下打量孟灵儿,眼里有妒色:“娇艳又如何,这般鲁莽不长眼,待去到贵人面前还不是只有失礼的份儿。依我看,她还不如早早回家找娘亲去,来这儿谋前程作甚。”
她们都没认出孟灵儿,那日晚宴孟灵儿坐在最末尾,且后面的灯盏比前面少了少许,加上她们当时全副心思都在前排的将领身上,哪会特地往后看。
但孟灵儿反应过来了:“原来是你们啊,你们且安心,我和你们谋的东西不一样。让开吧,你小姑奶奶要回去用膳了。”
箐箐被她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气的够呛,又被旁边的张栀子“安慰”了两句,忍不住上前欲要打孟灵儿。
不远处的裴莺见状正想出去,结果见女儿扬眉,然后两三下就将对方给按地上收拾了。
不是那种扯头发式的打架,是正规的打架路子。
箐箐疼得嗷嗷叫,忙喊旁边的张栀子来搭把手,然后张栀子也被摁地上收拾了。
裴莺:“……”
她囡囡似乎并不需要她帮忙。
“陈校尉?”孟灵儿眼角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渊是被惨叫声吸引过来的,过来便见二女在孟灵儿面前倒地。
张栀子和箐箐都认得陈渊,见了陈渊忙调整好脸上表情,楚楚可怜,欲语泪先流。
“孟小娘子先回去用膳,此处交给我。”陈渊道。
孟灵儿早就肚子饿得咕咕叫,闻言立马眉开眼笑:“那麻烦你了。”
陈渊微微颔首。
孟灵儿乐颠颠跑了。
这一系列变故令二女瞠目结舌,她们脸上的泪水这会儿是流得情真意切,只不过是因为恐惧。
根本没想到这个身上连件首饰都没有、在她们眼中同是竞争者的小娘子,转身就成了贵人。
待孟灵儿离开后,陈渊面无表情看向二女:“待在繁花苑中莫要再出来。”
见只是禁足,二女感激涕零,连忙叩首。
陈渊看向裴莺所在的方向,对其点点头,当打过招呼后,往霍霆山的书房去。
陈渊来到时,书房中除了霍霆山本人以外,还有一众谋士在。
冀州拿下了,吞进肚子里了。既然如此,一些变革也得跟上。
说是收拢人心也好,为自己储蓄后备的军队力量也罢,反正霍霆山打算改一些政策。
最先动的就是耕耘这一块,把能开发梯田之地用起来,除此之外,粟类的种植逐步向小麦过度。
要令老百姓换种的庄稼并非易事,不少百姓就是比较固执,因此逐步更换作物品种一事得恩威并施。
一方面奖励,另一方面惩罚。
出榜宣告,每户人家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地用于种小麦,达到者有银钱奖励,抗令者笞四十。
麦种由家中有田地的百姓自行到官衙中领取。
当然,这并非免费的,免费领取的麦种不易被珍惜。麦种设在不及市面上售价的半数,只要不是傻子,都该知道这笔账该怎么算。
为了防止有人欲借有田地之家低价吸纳便宜的麦种,再运到其他地去售卖获利,领取了麦种的百姓皆需登记详细信息。
待明年麦子成熟,衙内会挨个走访。
若领了没种,需按市价三倍返还麦种的钱。
至于麦种贱卖给老百姓,其中亏掉的钱由何处填补。
那自然是长安贵人们买香皂的银子。长安权贵取自底层的民脂民膏,如今还回一些去再合适不过。
“陈先生,出榜公文由你来书写。”霍霆山点了陈世昌,后者领命。
待谈论得差不多,会议散了。
一众谋士从房中出来。
公孙良看见陈渊候在门外,他记得今日是陈渊负责给孟灵儿授课,不由问:“陈校尉怎的来了,小娘子可是出了状况?”
陈渊:“非也,只是有些事和大将军说。”
公孙良摸了摸羊胡子,不再多问。
陈渊在外禀报,很快进了书房。
霍霆山看向陈渊:“何事?”
陈渊开门见山:“大将军,繁花苑中的一众女郎,您打算如何处置?”
霍霆山眉心微动。
陈渊不提,他都快要忘了这府里有一批吴通海带来的女郎。
“让沙英来一趟。”霍霆山对门口的卫兵说。
说来也巧,卫兵才要出院子,就看见沙英来了,卫兵忙将霍霆山要寻他的事说了,沙英哎呦了声,道是好巧。
沙英大步入内,先将手中的信件递到案几上:“大将军,幽州来信。”
霍霆山拆了上面的火漆印,又听沙英说:“大将军,听说您有事寻我,不知所为何事。”
霍霆山目光扫向陈渊,以他对陈渊的了解,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和他说起繁花苑。
陈渊会意,禀报道:“孟小娘子偶遇繁花苑中的女郎,与其发生了点小争执,此事正好被裴夫人看见了。”
至于孟灵儿单方面将两人摁在地上搓的事,陈渊没说。
霍霆山点了沙英的名字:“沙英,那批女郎你处置了,别让她们继续待在府中。”
至于如何处置,霍霆山没说,那就是沙英说了算。
沙英咧嘴笑:“大将军,您要不要挑一两个,不想放在府里,养在外面也行,那晚那个穿红裙子的我瞧着还挺漂亮。”
裴夫人不能动,那些送来的总能动吧。
霍霆山看着手中来自幽州的信件,没接沙英这话。
沙英了然,主子这是没兴趣。
他又转头看陈渊:“陈渊你呢,你双亲的孝期我记得上个月是出了,要不安排两个到你那里去,你身边一直都没个女人怎么行?”
陈渊面无表情,宛若未闻。
沙英嘴角抽了抽:“不会吧,你真打算按你们陈家的家训,娶了妻以后才近女人身啊?也不怕到时第一回上阵不熟练闹了笑话。”
陈渊还是面无表情。
沙英摸了摸鼻子,“得,算我瞎操心。”
霍霆山淡淡道:“此事明日之前办妥。”
沙英:“唯。”
这事其实很好办,大将军和陈渊不要,想要的多得是。
下午孟灵儿上完课,欲要回去时,就看见两辆马车往府外面驶。
孟灵儿耳朵灵敏,听到有女郎说话的声音,她顺着看过去,恰好这时有风撩起了少许帏帘,便见车内坐了好几个小娘子。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其中有一个她午时才见过。
孟灵儿愣住。
这是走了?
张栀子也看到孟灵儿了,面上闪过惊慌,忙将帏帘压好。
“栀子,这是怎的?”
张栀子不自然地笑笑:“没什么,就是可能见风见太狠了,忽觉身体不适。”
“你身体不适呀?那最近岂不是不能伺候贵人了,唉,真可惜。”
张栀子暗自咬牙。
孟灵儿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马车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她没有立马回去,而是绕路去了繁花苑。
那儿空空如也,一个女郎都没剩下。
孟灵儿以手支颌沉思片刻,然后去找了裴莺。
“……所以她们就来了几天,然后就走了?”孟灵儿坐在裴莺身旁,坐没正形,像软骨头一样挨在母亲身上。
裴莺:“可能有其他事要忙吧。”
孟灵儿哼哼两声:“走了也挺好,省得又诬陷我。”
裴莺见女儿似乎还有点生气,就顺着问。
小姑娘藏不住事,倒豆子似的将中午发生的事告诉裴莺,最后挥了挥小拳头,“别说两个,就算再来三个我都没带怕的。”
裴莺伸手捏捏她的胳膊,好像确实比之前结实不少:“囡囡真厉害。”
“是陈校尉教导得好。”孟灵儿慢慢的,整个人蔫掉了:“不过真的好辛苦,每回上完体术课,晚上都要水苏帮我揉揉,不然第二天酸痛得很。”
裴莺想了想说:“来了远山郡有些时日了,也没怎的出去过,囡囡你后日休沐,不若到时我和你出去走走。”
孟灵儿瞬间满血复活。
她如今学六休一,每七日有一天假,上次的假期她全用来睡觉,这次出门逛逛挺好。
“好的娘亲,一言为定。”
和裴莺约了后日出府游肆后,孟灵儿顿时腰不疼腿不酸了,又在母亲这里吃过一顿铁锅小炒肉后,小姑娘美滋滋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越临近冬季,天儿黑得越快,如今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夜生活,百姓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随着夜幕将大地笼罩,城中许多地方的灯盏都灭了。
裴莺今日也早早上了榻,自给她上药至今,那人再未和她提过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