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南没搭理她这句话,只淡淡回了一个字:“手。”
“……什么手?”程菲面露茫然,一时间没明白。
周清南沉默,不说话了,直接上手捉起姑娘白生生的细胳膊塞进衬衣袖子里,动作利落而轻柔,三两下功夫便把那件黑衬衣穿在了她身上。
然后,就开始给她系扣子。
见此情形,程菲已经惊呆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就那么木呆呆任由他从上往下,给她系好第一颗扣子,然后是第二颗……
直至第三颗衬衣纽扣,程菲才如梦初醒,面红耳赤地睁大眼睛看他:“你在干什么?”
“一会儿还要往回走。”周清南的神态和语气都很平静,“车速越快风越大,我怕你冷。”
程菲眸光轻微闪了闪,唇紧抿,没有出声。
片刻,男人宽大异常的黑衬衣穿在了姑娘身上。
周清南给程菲系好扣子理好领子,垂眸端详一番,觉得这模样还不赖,不禁细微地勾了勾唇。
几分钟后,又是一阵引擎轰鸣。
机车离弦之箭般驶出,眨眼间便没入夜色消失了踪影。
回到酒店附近,两人先去小餐馆还了机车,付清约定好的租车费,然后一起才折返回住处。
乘电梯上楼。
程菲和周清南并肩站着,没人说话,电梯厢内鸦雀无声。
到五楼了。
周清南抬手略挡住电梯门,等身边的姑娘先走,可两三秒过去,身旁人毫无反应。
周清南轻轻挑了下眉,侧眸看向身侧。
小姑娘穿着他的衬衣杵在原地,眼帘垂得低低的,眉心微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压根没察觉到电梯已经停下。
“在想梁瀚遇袭的事?”周清南冷不防出声。
程菲听见这道声音,这才迟迟回魂,仰起脖子望向身边的周清南。
“刚才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她边说边走出电梯,“梁瀚说他身上的财物一样没有少,不是抢劫,他和他老婆的感情在我们台里也是出了名的和睦,不是为情。排除这些可能性,剩下的,就只能是他得罪人了。”
周清南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淡声道:“自己口无遮拦惹了祸,怪得了谁。”
程菲拧着眉又往前走出几步,蓦地,她像是回想起什么细节,脚下步子停住,猛一下抬高了眼帘。
程菲回身看向周清南,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
周清南平静地和她对视,没有说话。
“……难道是今天在饭局上?”程菲紧张,下意识左右环顾一番,嗓音压得极低,“是梅四少?”
周清南微扬眉,不置可否。
“天呐。”
程菲低呼出声,想到那张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脸,实在难以将梅景逍和任何罪恶暴行联系在一起,讷讷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一直要我远离那个小少爷,还说兰贵之行绝对不会顺利了……”
周清南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淡淡地说:“既然程小姐已经知道利害关系,那睡觉的事就好解决了。”
程菲迷茫,困惑道:“……什么睡觉的事?”
“我既然要你寸步不离我的视线。”
周清南说着,俯低身,薄唇慢条斯理贴近她绯红娇嫩的耳垂,道,“那么今晚,是我留你这儿,还是你去我屋里睡?”
程菲:“……”
要不是程菲自知打不过周清南,她现在真想给这位大佬一闷锤——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闲工夫跟她逗着玩儿,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是个厚脸皮?
听完周清南这两句话,程菲一双眼睛瞬间睁圆,瞪着他,白皙脸颊也飞起红云,忍不住低嗔:“周总。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周清南也侧着脑袋直勾勾瞧她,眸色深沉,语气平静:“我说的也是正经事,我也很严肃。”
程菲脸更热了,窘迫得脑袋都要爆炸,脱口而出:“就算这里到处都充满危险,我们俩也不用非要睡一间房吧?”
小姑娘可能太羞窘了,没控制好音量,这句话尾音拔得高高的,飘荡在别无旁人又鸦雀无声的走廊里,显得颇有几分刺耳和突兀。
这副炸毛小猫似的模样娇俏又灵动,惹得周清南轻轻挑眉,低声漫不经心地提醒:“程小姐别激动,隔墙有耳。”
“……”程菲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嗓门儿有点大,再开口时赶紧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道,“我的意思是,虽然这里可能确实就像你说的那样,到处都危机四伏,但我们完全没必要睡一起。”
说到这里,程菲顿了下略作思考,又继续:“白天我们一起行动,晚上分开之后,我就回房间把门给锁死,这样总没问题吧?就像今晚梁瀚遇袭一样,那些人再猖狂,也没敢在酒店里就对他下手不是。”
周清南听她说着,忽然扯了下唇,意味深长道:“程助理分析倒还挺透彻。”
“过奖。”程菲谦虚地摆了下手,一本正经说,“虽然我从小到大一直走的不着调路线,但是每到关键时刻,我的智商总能及时上线,绝不掉链子。”
周清南被她的小表情引得笑,无声勾了勾唇,下巴微抬,说:“走吧。”
程菲点点头,转过身正要往自己的房间走,余光里却瞟见这位爷仍旧闲庭信步似的跟旁边,不由一愣,望着他小声提醒:“周总,你的房间在四楼。”
“我知道。”周清南踏着步子往前走,脸色淡淡。
程菲更迷茫了,跟在他旁边眨了眨眼睛:“那您老人家这是?”
周清南直视着前方并未看她,语气随意而散漫:“怎么,怕我霸王硬上弓强行跟你睡?”
程菲被呛了下,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默默道:“您应该不会……吧。”
周清南侧眸,不露痕迹地瞥了身旁的小姑娘一眼,看她明明又紧张又害怕,却非要装得心如止水无所谓的可爱样,再次唇畔微勾,眼底神色不自觉便柔下来。
“放心。”周清南说,“我确实没那么禽兽。”
“那你是还有什么事吗?”程菲问。
周清南眉眼如常,很平静地回她:“既然整个晚上看不到你,那我就必须亲自把你送进门。不然不放心。”
程菲:“……”
程菲浓密的眼睫轻微颤了下,一股酸涩又夹杂着一丝甜味儿的暖流在心底蔓延开,顷刻光景,寸寸浸透心尖。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帘低垂下去,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男人身旁往前走。
两人的脚步声被地毯吞噬,整个世界万籁俱寂,衬着头顶流转摇曳的橘色光线,气氛微妙,难以言喻。
从电梯厅到程菲住的516号房,距离并不远。
没一会儿就到了。
周清南没什么表情地走在前面,到门口后步子停下,微侧头,朝身后的姑娘伸出一只手,说:“房卡。”
程菲这头正自顾自地想着事情,听见男人的嗓音,回过神,下意识乖乖地应了句“哦”,打开小挎包的翻盖,把房卡取出来递过去。
周清南接过,扬手一刷开了门,插卡取电。
滴一声,黑沉沉的室内空间瞬时亮起光,灯火通明。
程菲正准备进屋,可步子刚抬起来还没跨出去,便让男人拦下。
她微怔,眼中闪出几丝困惑,之后便瞧见周清南迈开一双大长腿,率先走进了房间。
他脚下步子很轻,脸色冷峻薄唇微抿,视线锐利得像鹰,充满警惕与戒备,不动声色地环绕整个屋子。在巡视,也在侦查。
依次检查过洗手间、床底、衣柜、窗帘后方等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周清南紧绷着的下颔线才稍微放松。
他把房卡随手丢桌上,淡淡说了句:“可以进来了。”
程菲闻言,悬着的心也跟着落回肚子里,悄悄呼出一口气,进了房间。
她把挎包取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眼风悄悄扫了眼站在电视柜旁的高大身影,默了默,犹豫两秒,然后才轻声开口,试探着唤了句:“周总?”
“唰啦”一声。
周清南将半开的窗帘拉严,注意力仍在屋中的诸多家具陈设上,弓身眯眼,边检查电视机有无针孔摄像头等设备,边很随意地回她:“说。”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的很不像一个坏人。”姑娘的嗓音很轻,想吹过夜色田野的一缕风。
闻言,周清南动作略微顿了下,继而直起身,不紧不慢地回头看程菲,眼神玩味桀骜,流气又痞气。
“那程助理说说。”他身子懒洋洋往旁边的柜子一靠,漫不经心的,“我不像坏人像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程菲被男人直白的目光看得心口发紧,两腮发烫,支吾了下,又道,“虽然你一直跟我说,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至少在我的视角里,你没干过坏事,反而还一直在帮我。”
周清南神色不变,仍笔直不移地盯着她,眸光极深,没有说话。
程菲耷拉着脑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面回忆,一面自顾自地继续道:“就比如你刚才进来检查房间的那几十秒,其实还有点像……警察?”
话音落地,屋子里骤然一阵死静。
程菲最后一个词说出口,自己都被惊到了,错愕半秒,接着猛一下抬起脑袋,望向不远处的周清南。
周清南还是冷静地注视着她,没有任何反应。
滴答,滴答。
时间流逝两秒钟。
冷不丁的,一阵低笑突兀响起,打碎了室内空间的静默。
周清南侧过头笑出了声。
“……”程菲眉毛打起一个结。
不多时,周清南笑够了,定下视线笔直地瞧着她,凉声道:“程小姐不愧是做编导的,想象力确实丰富。”
程菲被噎得无言,静默半秒,说:“现在周总你已经确定我房间里没藏歹徒了,快回去休息吧。”
周清南又看了她须臾,而后便转身朝房门方向走去。
出于礼节,程菲跟着送了几步。
周清南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顿步,侧了下头。
程菲察觉到,问:“怎么?”
周清南沉沉的眸注视着她,说:“除了我,别让任何人进你的房间。”
程菲闻言,耳根子蓦地一烫,掩饰什么般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地点头:“知道了。”
周清南回身离去,走的时候顺手一带,把门给关了。
屋子里只剩下程菲一个人。
她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紧闭着的房门发了会儿呆。片刻,旋身走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双手掬水,给自己洗了把冷水脸。
脑子里依稀闪过一幅手绘涂鸦。
稍显凌乱却苍劲有力的纯黑色线条,寥寥数笔,勾勒出一轮半坠的夕阳,一片低矮的平房,一棵垂垂老矣的梧桐,一条石板在泥泞中铺搭起的小路……
程菲怔然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有刹那放空。
直到耳畔响起一阵信息提示音,滴滴两声,才将她的思绪重新扯回现实。
程菲抬手捂住脸,突地,自嘲般笑出声来。
在期待什么,又在幻想什么?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甚至连年龄都对不上,她怎么会荒诞地把周清南和小哥哥联系在一起?
真是头脑发昏。
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程菲甩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随后便拿起放在手边的手机。
看眼屏幕,见是条短信消息,小赵主任赵逸文发的。
程菲顺手点进去。
赵逸文:【程助理,我去过派出所了,警方已经立案。我现在和两个警官一起在去医院的路上,跟你说一声。】
程菲读完消息后轻锁眉头,回复道:【辛苦你了小赵主任。我现在来医院找你们?】
赵逸文:【不用。】
赵逸文:【明天还要去白杨村,你早点休息吧,我把警察带过去之后也就回了。】
程菲:【好的。】
结束跟赵逸文的短信对话,程菲熄灭了手机屏。洗完澡护完肤,上床睡觉。
来兰贵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程菲脑子里仿佛搅乱了一团麻线,抱着被子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好一阵都没有睡意。
回想起之前病床上梁瀚的惨状,又想到那个总是清风朗月般挂着温雅笑容的梅家小少爷,她不禁毛骨悚然。
仅仅只是因为对方说错了一句话,仅仅因为一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把人折磨到全身骨折差点送命……
梅四少的心思之狠毒,手段之毒辣,着实令人咋舌。
一个正经豪门出身的贵公子,自幼接受的都是高等教育,怎么会有如此心狠手毒的一面?
程菲越想越觉得蹊跷,眉头的结也越拧越紧。
而且……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周清南和梅氏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电光火石之间,程菲莫名又想起之前在不夜城见过的中年人——虽然上了年纪,周身的气场却仍强大凛冽到教人无法忽视,抽着烟挂着笑,风轻云淡的一个眼神,便让那个叫青蟒的狠角色心甘情愿自断一指。
当时周清南喊那中年人什么来着?
是“Mei老”,梅老。
梅老,梅景逍,梅氏……
短短几秒间,盘旋在程菲脑子里的疑云逐渐消散开,一个猜测从心头浮现——看来,声名显赫享誉全球的梅氏集团,背地里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程菲眸光忽地一闪,咬咬唇,迟疑半秒,紧接着便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警察已经立案了。我们不能直接向警方举报梅四少买凶伤人吗?】
她哐哐哐敲下一行字,点下发送键。
没几秒,对话框里的夜空头像便回复过来。
周清南:【你有证据?】
程菲囧,默默回:【……没有。】
程菲眯起眼,实在忍不住,又打字:【梅景逍、梅氏集团,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周清南:【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程菲被这行回复给生生哽住,不满地蹙起眉,正准备继续敲字,对面大佬的下一条回复又弹出来。
周清南:【睡了。晚安。】
程菲:“……”
这简短四个字,等同于闭门谢客,把态度明晃晃摆在了桌面上,要她江湖上的事少打听。
程菲也是个识趣的人,周清南不止一次对她强调过“知道的越多对她越不利”这个道理,见他缄口不愿多提,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礼貌性地回过去一个“晚安”。
熄灭屏幕重新躺好,她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看了会儿,翻过身,面朝向外侧。
万千思绪齐齐涌入脑海。
程菲只觉心烦意乱,闭上眼,最终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考察团这次来兰贵的行程,基本是由赵逸文一手安排,再交由县委书记等人最终敲定。
一行人计划第一天休息整顿,第二天去白杨村,造访两个符合栏目要求的困难户家庭。
昨夜做了一宿的梦,程菲的睡眠糟糕到前所未有,听见手机闹铃响起时也不想起,烦躁地摁掉,蒙住被子继续睡。
神思混沌地又眯了不知多久,忽然又听见一阵铃声响起,叮叮叮,叮叮叮——
程菲困得不行,皱着眉从枕头底下抓起手机,眼皮都懒得睁一下,随手滑开接听键,有气无力:“喂……”
“起床。”
听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微凉,只说了极其简洁的两个字。
程菲捏着手机僵滞半秒,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当即唰一下睁开眼,慌张道,“周总?”
大概是晨起不久的缘故,周清南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要哑一些,夹杂着一丝鼻腔音,很好听,也很性感,语气淡淡地道:“定的出发时间是八点整,你还有20分钟的时间洗漱收拾吃早餐。”
“……”
经这位大佬提醒,程菲这才想起今天的工作安排,暗道一声糟糕,语速飞快地回了句“谢谢周总的叫醒服务,我马上就起”后便挂断电话,跳下床,冲进洗手间。
数分钟后。
程菲收拾完换好衣服,拿起放在桌上的餐券,开门出去,准备前往2楼的餐厅吃早饭。
谁知房门一开,一道人影猝不及防闯入视野。
程菲被吓了一跳,稳住心神定睛细看,只见对方身形高大而颀长,宽肩窄腰大长腿全都裹在纯黑色的正装西服里,黑色短发稍显凌乱,垂下几缕,略略挡住那副冷峻又漂亮的眉眼,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一只金属打火机,俊得颓痞又惹眼。
“周总?”
她错愕,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道:“您该不会已经在这儿等很久了吧?”
“我七点三十六分零八秒到的,现在是七点五十二分整。”周清南盖上金属盖帽,把打火机收起来,平静地回道,“等了15分钟零52秒。”
程菲被这一串一串的时间数字绕晕了,干咳着说,“那你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周清南说着便转过身,往电梯厅的方向走,“除开从餐厅到酒店大堂的时间,你还剩六分钟的时间吃早饭。”
“……”六分钟?那还吃个鬼呀!
程菲懊恼自己睡过头,用了咬了咬唇瓣,加快步子小跑着追上去。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式,有一些包点和清粥小菜,样式不算丰富,但看起来也算干净卫生。
程菲将餐券交给工作人员,考虑到自己的进食速度,她并不打算在这儿用餐,转而笑着问:“美女,麻烦你给我一个袋子,我赶时间,想随便打包一点带到路上吃。”
“好的。”工作人员小姐姐朝她露出一个和善微笑,很快便找来一个干净的纸质食品袋。
程菲一秒钟不敢耽搁,接过袋子杀向选餐区,随便捡了一些鸡蛋包子和发糕后便吃起来,边腮帮鼓鼓地嚼,边往外走。
周清南在离餐厅几步远的位置抽烟,视线没从那道纤细身影上离开过。
见那小东西进去不到两分钟就拎着袋吃的走出来,不禁微挑眉,侧头吐出一圈烟雾,随手将还剩三分之二的烟头戳熄在墙上,丢进垃圾桶。
“周总我好了。”程菲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把嘴里的一口包子努力咽下去,又道,“现在就可以下楼出发。”
周清南盯着程菲,目光落在姑娘两片小巧又饱满的唇瓣上。
时间来不及,她今天没有化妆,脸蛋白生生的,左侧额头有一颗很小的痘痘,整个人透出种纯天然而又健康的美感。
唇色天生偏粉,唇形精致起菱,包子馅儿的油光沾在上面,泛起莹润光泽,像抹了透明的唇蜜。
让人忍不住臆想。
如果深吻这张娇嫩的唇,会是怎样蚀骨销魂的味道……
周清南眸色微深,食指的痒意一瞬转浓。
仅仅一息,他目光便克制而不着痕迹地移开,一句话没说,转身走向电梯厅。
酒店大门外,日光柔和,天气晴朗,三辆纯黑色的公务车一前一后靠边停着。
赵逸文在第二辆车旁边等着,时不时往酒店方向张望两眼。看见周清南和程菲现身,他脸上顿时漾开笑容,上前道:“周总,程助理,早上好呀。”
“小赵主任早上好。”程菲回以一个友好而礼貌的微笑。
周清南对这个年轻的大学生村官儿提不起一丁点儿好感,冷淡地看赵逸文一眼,点了下头,便算作回应。
赵逸文对周清南的回应却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位大佬昨晚见到他,是直接无视,今早能甩个眼神点个头,已经算是很给面子。
赵逸文这个基层干部很想得开,毕竟这些大老板都是来帮县里脱贫致富的,受点儿气早点儿罪算什么?权当给脱贫事业做贡献。
赵逸文还是笑眯眯的,说:“周总,程助理,咱们今天人多,所以我给安排了三辆车。梅总和我们书记他们坐一辆,几位秘书和梅氏其他领导坐一辆,我们几个坐一辆,不知道二位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程菲笑着回答,“小赵主任你安排就好。”
“行,那我们就这样定。”赵逸文道。
几人说话的当口,几道身影已经从第一辆车里下来。
两个身着行政夹克衫的走在前面,是县委的张书记和许副书记。
“周总,程助理。”张书记张建良朗声一笑,过去和周清南握手,和蔼地问,“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啊?”
周清南淡淡地牵了牵唇,应道:“挺好的,谢谢张书记关心。”
“住得惯就好。”
张建良心里清楚得很,别看这次滨港电视台组建的考察团一共来了七八号人,但重量级的大角儿就两个,一个是梅氏集团的四公子梅景逍,另一个就是这个身份神秘的大老板周清南,怠慢不得。
而这位姓程的小助理……
张建良的视线看向周清南身旁的漂亮姑娘。
这个小助理虽然人年轻,职务不算高,但能同时得到周清南和梅景逍的认可与赏识,也绝不是个普通角色。
张建良琢磨着,脸上已经绽开一抹带着愧怍的笑容,沉声道:“程助理,梁主任的事我已经听逸文说了,实话实说,对于这样的事,我也是既震惊、又愤怒。我们兰贵县自古以来民风淳朴,群众虽然贫困,但个个都很勤劳,我在县委任职的六年时间里,年年我们县的犯罪率都排在全省倒数,梁主任居然会无缘无故被人殴打至重伤,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我作为县委书记,难辞其咎。”
程菲回道:“张书记,您别这么说,梁主任的事情是飞来横祸,是场意外。现在啊,我们只希望警方能快点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
说到这里,程菲停顿了下,想起昨晚徐霞曼在电话里的嘱托,于是又道:“另外张书记,咱们这次过来毕竟不是观光旅游,都是带着任务的,相信您也不想再有任何意外发生。我想,您能不能帮我们考察团配一些安保人员?”
“程助理,你还真是和我们书记想到一块儿去了。”赵逸文在旁边接话,“昨天梁主任的事情刚出,张书记就让我找了人。”
程菲目露惊异:“那还巧了。”
“放心吧程助理。”赵逸文说,“我安排了三个专业安保人员,分别守咱们三辆车,万无一失。”
程菲放下心来,笑笑:“那就好。”
张书记和周清南程菲又寒暄了两句。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从前面的公务车上走了下来。
程菲余光扫见了,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这人穿件浅灰色的高定西装,衣冠楚楚斯文俊秀,是梅家的四少爷梅景逍。
“……”程菲眼底的神色转瞬微寒。
四公子还是那张儒雅又清俊的脸庞,翩翩美少年,玉树临风前。可经历过昨晚梁瀚遇袭的事,程菲再看这张脸,瞬间就没了之前的欣赏劲儿,只觉这人不仅城府深沉,还表里不一,佛口蛇心。
梅景逍优雅地移步而来,招呼道:“周总,程助理。”
周清南面无表情,眉眼间神色凉凉。
程菲也很快平复心绪,若无其事地朝梅景逍笑了下,说:“梅总。”
“听小赵主任说,去白杨村还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梅景逍含笑注视着程菲,柔声道,“我想邀请程助理和我乘一辆车,我们再聊一聊塞拉斯的两幅遗作。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话音落地,现场蓦然一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玄奥为妙。
“……”程菲愣了愣,脸色发白,下意识想拒绝。可又不知能找什么借口来回绝这个位高权重背景复杂的贵公子,一时间僵在了原地,只觉无措。
就在这时,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周清南竟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他说:“程助理只会跟我坐一辆车。”
梅景逍看向周清南,挑眉,像是有点疑惑:“哦?为什么?”
周清南面无表情,抬手一把捏住姑娘的胳膊往怀里一带,手臂顺势揽住那截细软的小腰,动作自然而又亲昵。
周清南低眸看向怀里那张愕然震惊的小脸,语气冷静如常:“因为,她是我的女朋友。”
程菲:“…………”?
都说大人物做事,讲究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此时此刻,程菲觉得这句名言在周清南身上达到了具象化体现的巅峰,前面闷不做声安安静静这么久,一开口,就直接蹦出一句“她是我的女朋友”。
包含程菲在内,现场所有人何止是惊,简直错愕到瞠目结舌、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
小赵主任愣住了,张书记和许副书记愣住了。
就连梅家四少梅景逍都轻微眯起了眼睛,对周清南这番突如其来的主权宣誓感到诧异。
而莫名其妙变成“大佬女朋友”的程菲更是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女朋友?
没事儿吧哥。
您老人家怕不是早上出门忘记吃药,我什么时候成你女朋友了啊!
程菲在心底绝望又惊恐地咆哮,乌黑清透的大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瞪着周清南,一时间大脑宕机失去思考能力,根本不知如何回应。
而对比起其余人的震惊,周清南本人的面色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眼皮子微耷,眼眸冷静而平和地注视着程菲。直勾勾地瞧了她几秒后,视线便漫不经心往上一扫,看向对面的梅家四少爷。
周清南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想和我的女朋友分开,梅总向来明事理,应该乐意成人之美。”
梅景逍直视着周清南,眼底的兴味愈发浓郁,忽地轻笑出声,“原来程助理是周总的女朋友。之前是我眼拙,不好意思。”
说着,梅景逍的目光又落在程菲身上,柔声说:“希望我唐突冒昧的请求,没有给程助理造成什么困扰。”
西装革履的美少年面容温和,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流淌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令人如沐春风。
但程菲知道这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再面对梅景逍时,她的神经始终绷得很紧,不敢有片刻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