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炮灰有点东西by轻云上
轻云上  发于:2024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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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秋东的定国军还在来丰都城的路上,可他本人已经抵达丰都城,且在城内畅行无阻。
他们在得知城内消息后,连黑将军都生出许多感慨:
“这狗皇帝命还怪好的,老婆孩子个顶个的有担当,老天如此厚待他还不知足,果然遭天谴了吧!”
这可不是天谴,是秋东努力许久才促成的局面,秋东问同样乔装打扮成猥琐男的乐重恩:
“藩王那边如何了?”
“他们想赶在您带兵进京前,杀进丰都城,逼迫皇帝传位给他们。目前他们商量出的结果是,哪家第一个攻破王城,王位便归属于谁,其他人听天由命,俯首称臣。”
走了九十九步,让藩王就此退回去显然是不可能的,没人能甘心,最终他们只得做了这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这并不出人意料,秋东又问:
“我阿姐那边如何了?”
乐重恩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秋东,用不知是同情还是什么的语气道:
“公主带人隐藏行踪,直奔边境,一路收编流民,瞧着是要拉起一支起义军造朝廷的反呢。”
有时候他都怀疑造反是老姜家的遗传基因,一个个说干就干,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毫不含糊。
“要不要叫我们的人联系公主?”
乐重恩问。
“不,她既然走了这条路,便不可能永远躲在旁人身后,该她经受的风雨便由着她去,不摔打长不大。”
秋东想了下又道:
“安排人混进去,远远看着,走不了大样子就行,由她折腾去吧,反正阿兄给她准备的钱财人手足够充分,阿兄还是这幅性子,把弟妹们都当长不大的孩子呢。”
乐重恩无奈撇嘴,心道您自个儿听听,您这话前后矛盾吗?知道您这会儿像什么吗?整个就是一舍不得自家孩子出远门学艺的熊家长!
还好意思说太子殿下,您自个儿好到哪里去了?
罢了罢了,正事要紧。乐重恩将刚收到的消息递给秋东:
“藩王那边打算今夜动手。”
秋东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看着窗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的行人,眼眸幽深:
“叫咱们的人做好准备。”
藩王们以为秋东的兵马最起码还得两日功夫才能进京,事实也是如此,但秋东早前在丰都城附近布防的人手,随时都能调动,用起来并不比定国军差什么。
秋东并没有今夜就与藩王们正面对上的打算,但也没打算让王后在内的,包括太子和侄女蔓蔓等人真的殉国了。
“由你带队,走长秋宫水池下的密道,今夜趁乱把人带出来,没问题吧?”
乐重恩就差把胸口拍的邦邦响了,当初长秋宫水池下那条密道,可是让秋东成功溜出王宫,且至今没叫老皇帝发现端倪的存在。
有那密道,加上他这个熟悉宫内环境的熟人带路,此行可谓事倍功半。
倒是秋东,乐重恩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
“您不去见见太子殿下吗?”
尽管如今和太子处于对立的局面,乐重恩却从不否认太子的品性和能力,在他心里,太子依旧是那个昔年似兄长一般在王宫里耐心教导他们功课之人。
尤其在藩王进京的过程中,太子虽然没有阻挡成功,却给藩王们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谁都明白太子的失败并非能力不行,而是手头可利用资源实在太少。
秋东道:
“不急,待我见过一个故人,再去见阿兄,才刚刚好。”
至于秋东所说的故人,正是国师。
月黑风高,秋东趁丰都城内兵戈四起,乱糟糟一片,顺利混进摘星楼。
他发现与外界的混乱不同,摘星楼内平日侍奉的内侍不见踪影,换上了下盘极稳,太阳穴鼓胀的高手,这些人扮做内侍的样子,偶尔从秋东身边经过,却并未对秋东出手,又快速离开。
秋东轻笑一声,将恶鬼面具往上推了推,明白这些人是认出他“征北王”的身份,有所顾忌,只能尽快去将此消息告知老皇帝。
于是他大摇大摆行走在摘星楼内,脚步轻快,跟回了自个儿家一般自在,嘱咐暗中藏着的人为他准备一盏莲子羹充作夜宵后,径直往国师的炼丹房而去。
国师,近一年来低调的好似隐形人一般,却是彻底给老皇帝致命一击的狠人。
怕是老皇帝做梦都想不到,他以唯一的儿子性命为饵,做出天衣无缝的局,因国师的存在,等不到他享受的那一日。

“师徒一场, 您不打算与徒儿告个别再走吗?”
国师是个聪明人,听见秋东自报家门,再看看他脸上的恶鬼面具, 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眼神里有欣喜,有释然, 唯独没有紧张。
“殿下,许久不见。”
语气甚至有几分松弛, 说着让开身后的路, 邀请秋东进院一叙。
原本国师是打算离开的, 人都走到门口了, 但被死而复生的秋东给堵住去路,便也不着急走,好似故人重逢, 热情的请人进家门喝杯茶歇歇脚。
秋东坦然迈步而入,无视了国师身后那人防备的神情。
他在廊下点一盏宫灯, 又从袖中掏出一包苏记点心, 邀请国师在石桌对面落座:
“尝尝?听闻是您喜欢的口味, 做法有点古怪,外头也是近一年才兴起, 今儿白日里特意绕远路买回来的。”
说着便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搁在桌上, 自个儿先尝了一口。
国师目光在秋东身上停留片刻, 细长的手指轻轻捻起一块儿点心, 在身后道长忧虑的目光下,缓缓送入口中, 很真诚的点评:
“有故乡三分味。”
秋东却没有接国师的话茬, 而是望着皎洁的月光好似陷入了什么回忆,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安静极了:
“确实只有三分味。”
国师投来不解的目光。
秋东指指桌上的点心, 语气说不出是怀念还是什么:
“据说我生母原是御膳房不起眼的司膳内侍,后因感念王后娘娘多番回护她与腹中胎儿之恩,便常做家乡小吃送与娘娘。
待她人没了之后那几年,王后娘娘也常叫小厨房做了与我吃,好叫我留个念想。直到十一年前,也就是我七岁那年吧,宫中再也没见过这道点心。”
十一年前,这个时间点太过巧合,国师尚且没有多余的反应,可国师身后那位瞬间浑身僵硬,看向秋东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秋东笑盈盈道:
“没记错的话,这道点心原本无名,做法也不特殊,只不过要用当地的水源,才能做出那股独特的味道,即便换了王宫里上好的山泉水也不行,王后娘娘便为之赐名三花水。”
国师便懂了,无奈长叹一声,没想到他的隐藏竟然会在这种小事上暴露了。
他简单换了姿势,身上那股悲天悯人的气质瞬间消失,出现在秋东面前的,成了锋芒毕露,多看一眼都会被刺伤的卜鹤:
“殿下意欲何为?”
那道被王后命名“三花水”的点心,来源于三花水村,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南方偏僻小村,村民以捕鱼为生,生活十分安宁。
直到老皇帝忽然开始沉迷修仙问道炼丹求长生,于是对朱砂,尤其是质量上乘的朱砂需求量急剧提升。地方官为了讨好老皇帝,在治下各地广泛挖掘。
而三花水村,便是那个时候出现在天下人面前。
只因那里的朱砂质地上佳,天下间绝无仅有。在经过层层上报后,老皇帝大手一挥,将三花水村的朱砂列为贡品,地方每年必须向朝廷上供足额数量。
这或许对很多人来说是好事,但对那里原本的村民而言无疑是一场灾难,当地富商豪强与地方官勾结,为了抢占功劳,意欲将原本的村民驱逐走,进而换上签了卖身契更加听话肯干的奴隶去挖采,村民们不同意,于是便惨遭毒手。
全村两百余口,无一幸免。
也就是从那年起,王宫里再也没了千里迢迢从三花水村运来的当地溪水,秋东再也没尝到过那道带着亲生母亲味道的,名为三花水的点心。
关于那道点心,似乎也成了独属于秋东一个人的记忆。
秋东一直不明白国师对他释放的那份儿若有若无的善意究竟从何而来,若非无意间吃到那道据传是“国师最爱”的点心,此刻怕也无从知晓。
“小时候听王后娘娘讲,我亲生母亲姓卜名挽梅,想必多少与您有点亲戚关系吧?”
事到如今,卜鹤也不隐瞒,直言不讳:
“是,你母亲算是我族妹,你唤我一声舅舅也未尝不可。”
“这声舅舅我唤的出口,您能应的出声?”
“你父是屠我族人的罪魁祸首,此前这声舅舅我自是不认的。
可如今你是你,他是他,我已亲手为我族人报仇,灭他的国,收他的命,也让他尝到了亲缘尽散,妻离子散,君臣反目,茫然四顾无依无靠的滋味。
我与他之间的仇怨,自此也算是可以一笔勾销了。”
任何一个人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约莫都会震惊的合不拢嘴,可秋东很平静的接受了。
他将点心往前推了推,点点头,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多了一份清冷肃杀之意:
“他还有多长时间可活?”
卜鹤似是想到了非常愉快之事,不由笑出声,眼角的每一条细纹都在诉说他的好心情:
“整整半年,生不如死,每日躺在床榻上感受自己内脏一点点腐烂的滋味,他甚至可以清晰的闻自己身上的腐臭味儿却无能为力,直到所有内脏全部腐烂才能得以解脱。”
简直笑话!
莫说这人世间本就没有长生,便是真的有,那也不该是老皇帝那种人的归宿。与老皇帝而言,下十八层地狱才是他要走的路!
秋东缓缓起身,身影与月色融为一体,远远地留下一句:
“舅舅,一路顺风!”
想必今日过后,天下间少了一个妖道卜鹤,却会多一个剑出寒山,锋芒耀眼的侠士。
直到秋东的身影消失,站在卜鹤身后的道长才不可置信的问:
“他什么都知道了,就这么放过我们?”
卜鹤挑眉,塞了一块儿点心进嘴里,语气含糊道:
“要不然呢?”
道长说:
“他生来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金尊玉贵的长大。咱们做的那一切,不仅让他失去了高贵的身份,甚至让他几度丢掉性命,与相依为命的亲人生离死别,辗转吃了那么多苦,他能丝毫不怨咱们吗?”
这也是他们一开始坚决不与秋东相认的原因。
因为站在秋东的角度,他们毁的可不止是老皇帝一人,而是毁掉了秋东的荣华富贵,毁掉了秋东的亲人朋友,他们是秋东的敌人。
卜鹤却不再解释,将桌上仅剩的两块儿点心包起来塞进衣袖,语气轻快道:
“走!回家!”
整整十一年,他终于有颜面在族人面前,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告诉他们,他给他们报仇了!
还有,挽梅妹妹的孩子,虽然长了一肚子心眼儿,但瞧着没有歪心眼儿,或许能成一代英明帝王。就是老姜家的族谱,怕是得从挽梅妹妹那儿开始写了,老皇帝那头,那孩子怕是不认的。
卜鹤有些幸灾乐祸的想。
秋东辞别了便宜舅舅,几个拐弯儿的功夫就到了老皇帝寝宫外。
外面喊杀声震天,老内侍守在门口焦躁的踱步,见着带了恶鬼面具的征北王,尽管因为此前已经得了暗卫禀报,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双腿发颤,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王爷,陛下已经歇下了,您有何事不若改日再求见?”
秋东饶有兴味的观察老内侍两股颤颤的样子,他发誓,这老家伙在王后和太子跟前都没如此恭敬过。
“得了,别装了,本王来瞧瞧我那好父皇。”
秋东说着就拿下了征北王标志性的面具,露出了属于二殿下年轻却坚毅的脸。
老内侍:“!!!”
周围暗卫:“!!!”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声。
这老家伙可没有卜鹤那般的好涵养,惊呼出声:
“二,二殿下!您,您还活着!?”
秋东迈步往里走,语气称得上温和:
“我更喜欢旁人唤我一声定国将军。”
“定,定国将军?!您,您竟然……”
竟然什么,老家伙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他此时堪称石破天惊的炸裂心情。
他可太知道陛下对这个小儿子的恨意有多深了,早起因为那八百万两银子的事,这父子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甚至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都不敢想陛下知道二殿下不仅没死,还成了那个让他睡不安寝食不下咽的定国将军不算,还钦封对方为征北将军后,表情该是何等精彩!
想想陛下打从傍晚起便身子不爽利,虽碍于大局没唤太医,躺在榻上歇着,可这会儿脾气总归不大好,老内侍便有心阻止秋东进殿。
万一死而复生的二殿下将陛下给气出个好歹,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可全都要跟着吃挂落!
“殿下,殿下!陛下已经歇着了,您有何事,改日再求见陛下也是一样的!”
奈何老皇帝压根儿就被缠缠绵绵的病痛折磨的没睡着,已经听见了外头的争执,挣扎道:
“进,进来!让那孽畜进来!”
秋东刚一进去,就被里头浓郁的香气给熏的打了个喷嚏,嫌弃的揉揉鼻尖儿。
也不知是为了掩盖药味,还是掩盖老皇帝身上的腐朽味儿,总归这声喷嚏比秋东说一百句嘲讽的话更能轻易让老皇帝破防。
“好,好一个孽障,朕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受死,早知,早知今日,便该直接将你赐死在长秋宫!”
老皇帝被内侍扶着艰难坐起,喘粗气,连骂人都断断续续。
秋东颇有闲心的想,看来卜鹤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没有丝毫谦虚呀,老皇帝这样子,是个人都能看清他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没多少日子好活了。
他随后扯了把椅子摆在老皇帝床榻三步远的位置落座,好整以暇道:
“可惜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您这句早知道,也只能在摘星楼里无能狂怒了,除了呈口舌之快外,没有任何作用。”
到了这时候,老皇帝脑瓜子还在不停打转,他用狼一样的眼神看向秋东:
“既然你假死组建定国军,早有反叛之心,那肯定早就盯上朕手里这把龙椅了吧!亏太子还觉得你是忠心不二的好兄弟,为了你与朕反目,一夜白头,呵,到头来最傻的竟是他!
事已至此,咱们不说你那愚蠢的兄长,就说眼下。”
“眼下?”秋东的语气意味深长。
“对,眼下。”
老皇帝坐在床上,身后是硌的他骨头疼的玉枕,却也足以叫他清醒,他将颤抖的手藏在被子里:
“你是读过史书的,知道名不正言不顺得来的江山会有多少后患,是吧?”
当然,要不然世人为何总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呢?若他秋东今日仅仅因为看不惯就去造反,还给造反成功了。
日后等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旁人也会因为看不惯他的所行所为去造他的反,且有他这个成功例子在前,无形中不知会鼓励多少人走他的老路。
“朕可以将皇位传给你,传给朕的二皇子,且向天下解释,此前你假死组建征北军,都是朕的授意,意在出其不意灭掉狄人,我们父子配合的很好,不是吗?
朕只要安享晚年,做个舒舒服服,体体面面的太上皇即可,这对你来说不算难,甚至对你我而言是双赢的局面吧?”
“呵,可真会给你脸上贴金,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给你盖一个英明神武有远见的戳儿?”
老皇帝也不在意被小儿子讽刺了,他连小儿子假死造他反且眼看就要成功的事都认了,还有何不能忍的:
“你就说朕这个提议,是不是比你直接带兵造反更有利吧?”
秋东背靠椅子,双手交叉置于腿上,提醒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他脸上的老皇帝:
“您现在已经是太上皇了,我阿兄才是皇帝,传不传位,您说了可不算。”
老皇帝闻言赫赫的笑,像一架破风箱,让身边伺候的老内侍直起鸡皮疙瘩:
“这还不简单?等他死了,传位给谁便由朕说了算。”
见秋东不说话,直勾勾盯着他,老皇帝不知是嘲讽还是劝慰道:
“你既早有了反叛之心,便是想着和你兄长一争天下,可别说你没想过你们二人终有一日会面临你死我活的局面?”
“当然没有!”
不仅他没想过,便是太子也不会如此想。
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天下,选择了不同的路而已,却从未想过用彼此的性命给自己的铺路。
老皇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秋东,想不通他怎会生出如此天真的儿子?利益当前,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剩最关键的临门一脚时,竟然开始讲仁义道德!
可笑,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这般杀伐果断之人,怎会接连生出如此优柔寡断的两个儿子?果真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吗?
可形势比人强,有些话他还得继续说:
“你不想杀他,让他死在藩王手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届时咱们父子联手镇压藩王之后,你做皇帝,朕做太上皇,各不相干。”
秋东见他事到如今还在做春秋大梦,可谓是机关算计,人伦尽毁,自私凉薄至极,表情古怪的提醒他:
“还没感觉到吗?你这身体啊,支撑不到你做太上皇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多想想剩下的日子要怎么熬下去吧!”
老皇帝面色大变,瞬间想通了很多,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表情狰狞:
“是你?是你和卜鹤对不对!”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嘛!”秋东嗤笑。
估计老皇帝打从身体不适心里就有了怀疑,不过是不敢信罢了。想来老皇帝也能明白,卜鹤在他身边多年,若是对他从一开始便心存歹念,那这么多年过去他的身体早就潜移默化被祸害了个彻底,药石罔效。
要是没有一副好身体,他汲汲营营算计来的一切就成了一场笑话,老东西能接受才怪呢。
但还是很有耐心的纠正了一点:
“国师卜鹤出身三花水村,就是那个专门为你供奉朱砂的三花水村。”
说起三花水,老皇帝并不陌生,当年三花水村的冤案连王后都被惊动了,无数朝臣上奏,请求陛下严惩屠戮三花水村村民的凶手,可皇帝眼里只有朱砂,只有修道,只不轻不痒的下旨申斥了几句,之后那些凶手继续为皇帝办事,升官发财,富贵延绵。
老皇帝思及过往,气血上涌,以手捶床:
“他怎么敢?朕那般信任他!朕那般信任他!来人!来人,去将卜鹤给朕抓回来,朕要抽筋拔骨,剥皮萱草!”
他是不会认为他做错了的,只后悔当初没有斩尽杀绝。
暗中有人领命而去。
秋东不动如山,他相信以卜鹤的能力,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安排就孤身一人出宫,这会儿暗卫去怕是早已人去楼空。
“您哪,省省力气吧,听闻您如今吸的每一口气都能对内脏造成负担呢,要想多活两天,可千万不能再动怒了。
瞧瞧,瞧瞧,这不就吐血了吗?哟,可怜见儿的,这血里还夹着肉呢,可不让我给说着了嘛!”
寝宫彻底乱套了,老皇帝在床上吐血,秋东在旁边说风凉话。
他说的那些话,好人都要被气出个好歹来,何况老皇帝本就怒火攻心,一口血水喷出来,夹着零星的腐肉,怕是原本的半年寿命又得减了。
暗卫现身,团团将秋东围住。
秋东稳稳坐在椅子上,挑眉对领头之人道:
“怎么?前头我阿兄已经落入藩王手中,逃不过一个死字,这头你想杀了我给父皇陪葬,彻底断送姜室江山?”
暗卫还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老皇帝的命令断断续续从床上传来:
“去,去东宫,救,救太子!”
小儿子生来就是克他的,不把他气死不罢休,如今之局面,唯有一向心软的大儿子才能保他一命。
待他找回卜鹤,解了身上余毒,再谋其他也不迟。
这般想着,老皇帝又没忍住往外吐了两口血,暗卫已经去找太医了,其中两名暗卫只能给他做紧急处理,但瞧着无济于事。
老内侍在尖叫,老皇帝在吐血,暗卫们急的现身,外头喊杀声震天,秋东在边儿上荒腔走板的唱: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忆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好一出父慈子孝的大戏。
若是史官在此,怕是咬秃了两支笔也写不出现场诡异气氛之万一。
“那儿可得替阿兄多谢父皇的救命之恩了!”
老皇帝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听见秋东这句话,好悬没再背过气去:
“你,你究竟,要如何?”
秋东觉得这话问的可笑,于是他也就真笑了:
“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诉您了吗?我要做皇帝,否则我费劲折腾一大圈子是为了什么?”
直到此时,老皇帝才明白,这个小儿子打从假死那一刻,就没想过再以二皇子的身份于世间行走,他绕那么大一圈子就是为了彻底与二皇子的身份做切割,他是真的不稀罕给他做儿子啊。
“太,太子呢?人呢?”
老皇帝催促,知道小儿子再也指望不上,只能把全部希望寄存在正直的大儿子身上。只要大儿子铁了心保他,就一定能从小儿子手里留他一命。
老皇帝话音落,寝宫大门骤然从外面打开。
“父皇能在此时想起儿臣,可真叫儿臣,受宠若惊!”
太子便在乐重恩的陪同下进了寝殿。
乐重恩给秋东眨眼睛,意思是该听的不该听的,太子全都听到了。
秋东:“……”
行叭,还省了他解释的时间呢,干脆将战场留给老皇帝和太子。
秋东后退几步,和太子擦家而过,小声问乐重恩:
“外面如何了?”
乐重恩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一切尽在他们的计划中:
“这边需速战速决,我们得尽快出宫,以免被藩王们盯上。”
秋东还没说什么呢,太子听了这话,并不矫情,直接吩咐暗卫:
“来个人背着陛下,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转身视线和秋东对上,手掌重重拍在秋东肩头,瞬间红了眼眶:
“走!”
这头兄弟两因为重逢而气氛复杂,另一头老皇帝眼睁睁看着他被人从长秋宫水池下的暗道中背着离开,气的再一次吐血不止,直接昏迷了过去。
当初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暗道,今日以如此情景出现在他眼前,老皇帝不生气都没道理。
见老皇帝晕了过去,两个孝顺儿子就跟集体失明似的,该干嘛干嘛。
行走在狭窄的暗道内,太子姜松感慨道:
“父皇身子有点差,真是老了。”
秋东接茬:“是啊,得给父皇找个安静的地方修养才行。”
太子很自然道:“我在城外有一处秘密田庄,不若将人安置在那里吧,恰恰好。”
秋东没意见:“到时候多安置些人伺候,免得叫父皇感到不自在。”
太子:“最好不要有外人去打搅父皇清修。”
秋东:“吃穿用戴也该节俭,粗茶淡饭正正好,毕竟藩王都把咱们赶出王宫了,打今儿起咱们家落魄了。”
太子:“我听闻农家阿翁闲时会编些背篓篮子去街上叫卖,补贴家用,父皇醒了叫他去学一学。”
秋东:“种菜种粟也该学起来,自给自足饿不着,咱们也是为他着想。”
太子:“外头的事每日还是得叫人禀报他老人家知晓,免得一个人独处寂寞。”
秋东:“尤其国师卜鹤的下落啊,母后她们的开心生活啊,一定要当成重中之重,务必在父皇清醒时叫他听见。”
太子:“过了今日,在外人眼里,父皇已经是个死人了,咱们留下的假尸会让藩王们认定父皇死于火海,他一定很好奇旁人对他的评价。”
秋东:“今日之前,咱们在场之人除了阿兄你和父皇,其他的在世人眼里都是死人了,不过,过了今夜,大家都一样了,想想怪有趣的。”
太子:“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拜父皇所赐,咱们一家人才能团团圆圆。”
秋东:“回头让他多耕两亩地醒醒脑子,就当是感谢他了。”
太子:“我们可真孝顺啊。”
秋东:“是极是极,我差点儿都要被自个儿给感动了。”
刚被颠簸醒来的老皇帝:“……”
还不如一直晕着呢!
跟在两人身后怕他们打架的乐重恩:
“合着是我多虑了呗?听听你们这发言,可真是哄堂大孝,孝出强大!”
然而对太子和秋东而言,只让老皇帝做这点事,已经是他们极力克制的结果了,若非知道卜鹤给老皇帝下的药,会让老皇帝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沉浸在痛苦中,他们是恨不能乱刀砍死老皇帝的。
父子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也是天底下头一份儿。
老皇帝的去处就被兄弟两这般决定了,二人这辈子是不可能再与老皇帝同处一室共同生活的,不仅活着不打算相见,死后黄泉也要当陌路人。
他们把态度摆的很明白。
直到一切安置妥当,夜深人静,一行人在秋东的田庄里休憩时,秋东才找到与太子独处的机会。
彼时太子靠在廊柱边,身上披了一层清冷的月光,不用回头,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
“这么晚了还不睡?”
秋东扬了扬手里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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