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固业一副三观破碎成渣渣掉地上完全捡不起来的样子,整个人都是傻的。
万没想到秋东让他将母亲和姨母带来此处,竟会听到如此残酷的事实。
乌夫人看向秋东的眼神,早已没了先前的慈爱,暗沉沉的,开口带着恨不能吃掉他的铁锈气:
“我自认做的天衣无缝,你何时发现端倪的?我该早点解决掉你!”
秋东随意披着被子盘腿坐在临窗榻上,不由挑眉:
“乌植得意忘形,一时没想起将我的身份名帖改回乌家也就罢了,怎的作为亲娘,你也能忘的一干二净呢?
且你不会不知道出身对读书人的影响有多大,你能想到求蓝夫人送我去并州书院,却想不起将我的名字添在乌家族谱上?岂不矛盾?”
乌夫人哈哈大笑,笑的人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处处防备我,竟是在这里出了岔子!”
封三娘见妹妹露出这般丑态,皱眉呵斥:
“四娘,够了,别闹了!”
谁知乌夫人见算计被戳破,直接破罐子破摔,甩开姐姐搀扶她的手,不屑道:
“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也不是朝廷钦封的男爵夫人,如今比我还不如,凭什么用这种讨人厌的居高临下的态度跟我说话?”
封三娘完全想不到她疼爱了几十年的妹妹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充满了小人得志,畅快,大仇得报的语气。
“小妹,你……”
“你什么你,从小到大我最烦你这幅蠢样子,什么都不用做,所有人都觉得你心地和善,心性坚韧,就连爹娘也跟着偏心,明明都是一样的女儿,你出嫁时带走了大半个封家的家资,可我呢?打发叫花子吗?”
这话把封二舅也惊的不轻,他都顾不上琢磨今晚这出究竟是谁将所有人都算计在里面的了,不可思议道:
“小妹,做人要讲良心,三妹嫁给蓝将军本就是咱封家高攀,嫁妆自然要丰厚些免得旁人非议。况且当时封家不过是稍微有点家底的庄户人家,我跟着人走街串巷卖豆腐,大哥日日下地劳作,家里总共也只请
得起一个婆子帮忙缝衣做饭而已!
你所谓的大半家产也不过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并十三亩水田。
后来因着沾了妹夫的光,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土地越来越多,不出三年咱家就在荣州城有了第一座两进的宅院,你跟着过上了有人伺候的大小姐日子。
待你到了出嫁的年纪,封家已经在荣州城小有名气,爹娘在众多上门求娶的儿郎中为你选中了一个年轻秀才,你说什么都不应,后来更是一口咬定要嫁给乌植。
那乌植不过商队一跑腿的,家里人实在拗不过你便答应了。
你嫁给他是低嫁,他拿了二十八两彩礼并他娘亲手缝制的一套衣衫上门求亲,咱们家给你陪了八千两压箱底,此外还有你姐姐出嫁时没有的桌椅板凳千工床,锅碗瓢盆梳妆匣。
零零总总下来两万两都打不住,你是怎么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
乌夫人不以为意的很:
“那时的两万两对咱们家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你抬抬手的事罢了!和姐姐的大半家资做嫁妆能一样吗?
再说你们所谓的好婚事我叫人偷偷打听过了,那小秀才穷的底儿掉,没了爹娘帮衬也就罢了,下头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等着他养活,家里拢共就三间茅草房,吃了上顿没下下顿,我在哪儿吃不得苦,要跑去他家吃?”
封二舅气的直喘粗气,指着乌夫人手抖啊抖,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封三娘忧心的给他拍背,蓝固业忙上前倒了杯温水给他,让他缓缓情绪。
蓝将军一言不发,大马金刀坐在秋东对面榻上。
瞬间感觉这屋子便拥挤起来。
还是秋东这个看热闹的好心解释了一句:
“那小秀才听起来年纪不大,在没爹没娘还要养活弟妹的情况下考中了秀才,心性,努力,人品,哪个都是上佳之选。
婚后得了封家提携必定是个知恩图报的,若是幸运些不出几年考中举人,稍加运作,你也就成了人人艳羡的官太太,确实是实打实为你考虑的好亲事。”
封三娘面色冷冷,适时添了一句:
“那人如今已经是从四品的礼部员外郎,一家子迁居京城,儿孙绕膝,且轮不到谁嫌弃呢。”
秋东摇头,看到这儿,他就知道之前所有人都小看了乌夫人,对显然气的不轻的封三娘道:
“还没听出来吗?乌夫人的重点在大半家产做嫁妆上呀!
她啊,当初不见得真对乌植掏心掏肺,死心塌地,不过是瞧乌植愚蠢好掌控,窃以为封家会‘一视同仁’也给她大半家产做嫁妆,想拿着那笔钱自个儿当家做主快活呢!
殊不知封家见她行事不知轻重,只给了她‘区区两万两’就把她打发出门,往后更是一直打压乌植,让她的美梦彻底破碎,心里一直记恨。
不止记恨蓝夫人,还记恨封家,天长日久,真是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和乌植可真是绝配,一个自私一个自利,同样冷漠的毫无人性。”
他就说当初那个一天不折磨原身就心里不痛快的乌夫人,怎么看都不该是个温和善良的慈母,如今真相大白,一切也就能说得通了。
“所以你就因着这份记恨,极力怂恿你姐姐干出那等糊涂事,一边瞧你姐姐将你的孩子当眼珠子疼,一边折磨蓝家的孩子,还阻止你姐姐说出真相,事发后更是心安理得让你姐姐顶了所有罪责,你却迫不及待让固业去蓝将军跟前争权夺利?”
封二舅就跟看怪物似的看这个疼爱了许多年的小妹。
白日里知晓三娘是罪魁祸首后他除了恨铁不成钢外更多的是疼惜,因为这些年三娘独自承担了太多,在她行将踏错之时无一人能在她身边帮上忙,三娘所行之事在他这个兄长看来是情非得已。
可此时见四妹如此,他是恨不能直接大耳瓜子抽她,把她那一脑子的水都倒出来瞧瞧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封二舅没来得及行动,秋东先动手了。
这一巴掌是丁点儿没收着力气,方才还一脸“你们能拿我怎样”的乌夫人,瞬间倒地不起,咳嗽两声,吐出一嘴的血沫子,外加两颗牙齿。
空气跟着安静了一瞬。
谁都没想到瞧着最是心平气和的秋东,前一刻还在跟封三娘温声细语讲话,下一刻就能立马翻脸,把人打个半死。
秋东揉揉手腕,态度还是往日那般温和:
“这是你欠我的,先收点利息。”
说罢也不顾旁人诧异的神色,不耐烦敲敲桌子:
“夏大人,把人带进来吧,有什么咱们今晚一并解决了。”
门再次被打开,小夏大人拎小鸡崽似的将嘴巴里被塞了抹布的乌植给带进来。
“我听着你这边有动静过来瞧瞧,正好看见这家伙鬼鬼祟祟在你门口转悠。”
小夏大人春秋笔法一带而过,解释的同时绝口不提他是亲眼瞧着蓝将军等人进屋,他在外头听了全场之事。
秋东也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个,一巴掌呼过去,将正欲扑到乌夫人身上跟她拼命的乌植扇的连连倒退三步才停下。
乌植半边脸当场高高肿起。
对上秋东阴森想杀人的目光,方才还怒发冲冠的乌植此刻屁多不敢放,缩在角落不动了。
小夏大人再次见识小表弟的果决,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心里直呼:
“不愧是小姑姑的孩子,像我夏家人!就是这打人的手法着实有问题,有的是既不费力气还能叫人受到重创的法子,小表弟这样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手肯定很疼,还有的学!回头我帮他上点药好了!”
秋东边揉手腕边问封三娘:
“夏小姐的尸骨如今何在?”
“葬在蓝家祖坟。”
“是何人操办她的身后事?”
“是我。”
“都有何陪葬品?每年由谁祭祀?”
“陪葬了她随身穿戴的衣裳三十五套,金银细软六十二件,上等楠木做棺椁,朝着并州夏家方向下葬,四时八节我和固业亲自祭扫,瓜果纸元宝无一不缺。”
“既如此,你救她一命护她一程,又送她安葬,换她稚子又推动双方各归其位,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你我之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可行?”
“可行。”
秋东将视线落在蓝将军身上,即便他此时只着一身里衣,头发也因几次三番从床上爬起来有些凌乱,蓝将军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与夏小姐相识之初,她混混沌沌,你无心无意。你收留她给她容身之所不叫她受颠沛流离之苦,她为你生育孩子丢了性命,两不相欠。
她清醒之时只想归家,于你并无男女之思,将她的坟迁回夏家,叫夏家老爷子老太太百年之后与女儿相伴左右,可行?”
“行。”
秋东又将视线停在封二舅身上:
“初初相遇,封家祖父母待我甚为诚心,念着这份恩情,我并未将此事真相在您家中当着两位老人的面揭露出来。
至于您所求之事,咱们立场不同,恕我不能答应。天理昭张报应不爽,当年我母亲什么都没做错,我却受了整整十五年的苦,而今她们母亲做错了事,她们跟着吃苦受累也是应该的。
何况她们身为蓝将军的女儿,只要将军一日没有明确表态彻底不管她们死活,旁人就不敢做的太过分,日子总比我这些年好过对吧?至于封家小辈中女孩子会不会因此影响婚嫁,那更不是我要关心的问题。”
封二舅朝秋东拱手:
“是我孟浪了。”
秋东将视线停在乌夫人和乌植身上:
“不是互相厌恶又互相利用,一心想走门路赚大钱过好日子吗?多般配啊,那就这辈子都绑定在一起,去奇州乡下种地去吧。
地多了你们娇生惯养的也种不过来,留下七八亩,饿不死又闲不下来,一年到头忙忙碌碌正正好,免得一有闲工夫净琢磨坏主意。
对了,乌家后宅那五个姨娘四个儿子,也一并带去,一家人总要凑在一起团团圆圆的才好,还有乌追稍后也会让人给你们送过去,想想那小日子可真是热热闹闹羡煞旁人。
至于你家中其他的产业嘛,我便代为保管了,算是你们坏事做尽给我的补偿吧。”
“你凭什么这么做?我不答应!”
乌夫人堪称嘶声裂肺的质问秋东。
“哦”,秋东直起身,居高临下看向两人:
“你不答应又如何,只要封二老爷答应就行了,相信他有的是办法,对吧?”
封二老爷神色一凛,深深看了一眼面目狰狞的小妹和妹夫,最终还是缓缓点了头。
这个妹妹简直是荣州城头一号的白眼狼,他掏心掏肺为她打算,每年在乌植身上耗费多少心血,到头来得了什么?
“是,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乌植直接冲上来要打秋东,嘴里嚷嚷“我跟你拼了,你不得好死”,结果胳膊才伸出来就被秋东一脚踢飞,再也没爬起来。
呵,孬种!
小夏大人对小表弟的表现就差当场拍手叫好了,这气魄,这决断,说他不是夏家人谁信?
将这样的两人凑成一堆,面对的是吃不饱饭,穿不起衣的局面,除了互相埋怨,彼此憎恨,大打出手,鸡飞狗跳的结局,他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边想着,小夏大人顺道儿上去朝乌植身上补了两脚,免得这臭虫再爬起来恶心人。
秋东再将视线移到垂眸站在门口不知在想什么的蓝固业身上:
“从今往后,没了蓝将军做靠山,不是什么大少爷,隐姓埋名,从小兵做起。你如何待你亲生父母,待蓝将军和封三娘子,我不过问一句,全由你心意。
相识以来,你待我以诚,我也当你是兄弟,这份感情纯粹不夹杂任何市侩,可行?”
蓝固业吸吸鼻子,猛地给了秋东一个拥抱。
“谢谢你。”
若是让旁人知晓他父母所做之事,军营里哪还能有他的容身之地?隐姓埋名反倒是于他而言最有利的局面。
秋东拍拍他后背:
“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小夏大人看的直乐呵,蓝固业那小傻子是真感动啊,殊不知他小表弟这一招下去,便是彻底断了他日后接济亲生父母的心思,没了这个最出息孩子的接济,乌夫人日后是完全没有指望喽。
秋东说完又重新将被子披在身上,浑身上下都写着“有事说事,没事快走人”的厌烦。
蓝将军赶忙放下手里柑橘对封余婉道:
“三娘,这些年我背井离乡,你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人情往来,养育儿女,操持家务,样样做的极好,于我蓝开礼有恩。
然固业之事事关我蓝家子嗣传承,你确实错的离谱,我宁愿你在小事上糊涂些也无妨,在这种大事上保有几分清明。
先头的决定不变,你我二人和离,你用惯了的老人全部带走,另外从我的私库里拿出荣州的两座山头,并州的两个庄子以及三间铺面和三千两白银给你,作为你日后的倚仗,谢你多年操劳。”
蓝固业正襟危坐,看向封余婉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余下无尽冷酷:
“从今往后,你我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各不相干,黄泉路上也当是陌生人。”
封家失了他这个倚仗会不会被打回原形,封家人会不会真心给她养老送终,蓝将军是不会再管了。
封余婉眼中的热泪终究落了下来,没出声,艰难的点了头。
末了,封余婉还是对秋东说了一句:
“我很抱歉。”
秋东垂眸,没吭声。
蓝将军继续对封二舅说:
“我把丑话讲在前头,往后封家在外行走,也不能再打着我的旗号行事,你知道我的脾性,一经发现,绝不留情。”
封二舅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脊背都塌了几分,无形中散发出狼狈的气息,哪里还有昔日儒雅商人的样子。
蓝将军又对蓝固业道:
“你是个好孩子,勤学苦练,样样不差,可你命不好遇着那样的父母,只能自认倒霉。你替我儿过了十多年好日子,我儿却险些在你生母手里丢了性命,我不迁怒已然是强自忍耐,再想随着我回蓝家却是万万不能了。
咱们之间的父子缘分到此为止,日后你入了军营凭本事吃饭,我不会特意打压,你也别顶着蓝家人的名头行走,你就是你,固业,懂了吗?”
蓝固业重重的跪在地上,给蓝将军嗑了三个头,再抬头时额头已然红肿一片,双眼含泪,声音沙哑:
“固业,谢将军多年养育爱护教导之恩。”
蓝将军略过乌植夫妻没谈,就是认同了秋东的处理方式。
当然他心里还是觉得让封四娘在乡下种地是便宜她了,之后他会让人特意关照,地还得种,往日这二人施加于他儿子身上的那些手段,也得叫他们一一尝试。
每日不重样,直至他们死亡的那一刻为止。
最后,蓝将军起身深深朝小夏大人一拱手,十足诚恳道:
“待我回并州处理完手头的急事后,会亲自上夏家负荆请罪,届时老人家要打要罚,绝无怨言。”
夏成墨心里对此人的态度十足复杂,若没有此人出现,小姑姑孤身一人,还失了记忆,手无缚鸡之力,会遭遇什么他都不敢想。
村里随便一个有些力气心思龌龊的男子,就能为所欲为。
可小姑姑在蓝家的遭遇,是个人都气不顺。
只能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思及小姑姑在逃亡途中容貌尽毁,失了记忆,遭的罪光是想想他就心肝儿痛,就想将当年害的小姑姑那般之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哦,当年查清楚真相后就没留下骨灰?那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可面对蓝将军,小夏大人还是很体面的将人扶起来,慎重表示:
“在下会将此事及时告知家中长辈,届时全交给长辈们抉择。”
蓝将军面对秋东时,温和的拍拍他肩膀:
“不是要给你母亲迁坟吗?我在并州等你,蓝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还有,这些年你受苦了,是我做父亲的失职。”
他走的时候,顺道儿将屋子里其他人都给带走了。
此时秋东朝窗外看去,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街上也有了商贩们行走间闹出的动静,隐隐绰绰,听不真切。
竟是折腾了一夜。
伸个懒腰,迎着晨风,瞧一轮红日缓缓越出天际线,将他浑身也染上霞色,偏头道:
“想说什么,你直说吧。”
小夏大人挤了过来,和秋东一道儿瞧了日升东方的绚丽,用手指在空中描摹出云霞的形状:
“并州书院建在山间,我幼时常随你母亲去山顶瞧日出,你母亲拿一张厚厚的毯子将我们二人裹在一起,任外面的风如何吹,我二人却浑身都暖洋洋的。
那时常有人来家中求娶你母亲,我舍不得她嫁给旁人,便闹着说她嫁人之时我定要充做陪嫁,随她一道儿去夫家,还能帮她照顾她生下的弟弟妹妹。
一晃十多年过去,没成想会在今日,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同看一场日出。”
你知道吗,这是一场迟到十五年的约定。
彼时红色的光芒透过无处不在的缝隙,将整个房间照的透亮,秋东站在光里,用带着十足困意的语调道: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跟你去京城的,省省吧大人。”
第86章 回归终点
对于没能将小表弟拐去京城, 夏大人颇觉遗憾,不过他是个相信“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之人, 面上不动声色,可接下来的路途中不放过丝毫机会, 有空就给秋东画大饼。
他不止画大饼,还疯狂拿钱砸, 非常注重理论结合实践, 坚决杜绝只会嘴上叭叭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小表弟还年轻, 没见过的世面多了, 而他是个货真价实有钱花不完的主儿。
富贵窝一日不能动摇小表弟的心,天长日久下去,润物细无声, 等哪一日小表弟反应过来,发现他已经习惯了华服美食, 香车宝马, 出入被人拥簇, 届时才是他将人拐去京城的最好时机。
哎嘿嘿,小夏大人心里再次为他的聪明才智点赞。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 先是有专业绣娘连夜上门量体裁衣, 秋东隔日就穿上了低调又不失奢华的衣裳。一出门等着他的是精致华美一瞧就价值不菲的香车, 拉车的马英姿勃发, 无一丝杂色,威风凛凛, 叫人望而生畏。
衣食住行, 方方面面都得到了质的提升,说一句鸟枪换炮也不为过。秋东与他相伴上路,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无需他费一点心思,只等着享受就行,主打一个壕无人性。
秋东一一接纳。
夏成墨的计策不算高明,一眼就能看分明,是赤,裸,裸的阳谋。
夏成墨赌秋东会心甘情愿中计,秋东则接受的坦然,默默看小夏大人一路给他表演什么叫“挥金如土。”
只能说,夏家是家底真的厚。
瞧着越来越有奶爹气势的小夏大人,秋东良心隐隐作痛,不得不提醒他:
“你是我表哥,不是我爹。”
这絮叨劲儿,比亲爹还操心。
小夏大人用理所应当的口吻道:
“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当我是你爹,反正你那亲爹我瞧着也就那样儿。虽然我确实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可看在小姑姑的份儿上也能勉为其难应了。
况且你没出生前,小姑姑还没嫁人那会儿,我们就有了约定,将来她生的孩子我会帮她带大,如今正是我实现诺言的时候。”
秋东:想让我叫爸爸?很好,良心突然就不疼了呢!
两人离开荣州,一路往并州去,此时已经是在路上的第六日。
临近午时,小夏大人大手一挥,包了一条颇为壮观的花船,说是要带小表弟游湖赏景,瞧瞧伶人曼妙的舞姿,顺道儿在娇俏丫鬟的伺候下用个可口的午食。
秋东耳边是清扬的乐曲,透过飘纱可以看见江中水波荡漾,案几上的美食风味独特,他觉得又是心满意足的一天呢。
夏大人见小表弟对花船很感兴趣的模样,见缝插针诱哄:
“这不算什么,南边儿待久了人的骨头都是懒的,回头表哥带你去北边儿跑马那才叫爽快呢。去年陛下赏了我一匹大月宝马,肌肉线条流畅,跑起来如风似梦,骑在那样的马上,简直是咱们男人的极致浪漫!”
对于他无处不在的诱惑,秋东已经能做到充耳不闻。
背着手站在窗前眺望,对面交错而过的花船里客人嬉笑之声隐约可闻,忽然开口问:
“你要等的人该到了吧?”
小夏大人举著的手一顿,忍不住摇头失笑:
“你猜到我在等人了,那你再猜猜我究竟在等谁?”
秋东抬手接了一朵对面花船上客人丢过来的牡丹,惹来一阵哄笑,在哄笑声中他低低道:
“是夏家人。”
夏成墨扶额,小孩子太聪明了让他这个做家长很没有成就感呐:
“祖父和祖母估摸着这两日就能到达此地,老人家见你心切,咱们且等上一等。”
说起这两位老人,秋东也讲不出任何刻薄话。
快七十的老人家,自打小女儿遇害失踪后,每年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各处寻人。十几年间真真假假的消息数不胜数,一回回满怀希望,又一次次失望而归,至今都没放弃。
月前得了消息又往塞北一趟。
收到小夏大人的信后正快马加鞭往这头赶。
如此浓重的感情,到头来得知他们心爱的小女儿早在十五年前就没了,也不知该有多痛惜。
事实上,夏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远比秋东想的更加豁达。
彼时秋东从街上买了早食回来,一块粢饭团啃了一半儿,正和夏大人争论加了哪种馅料的粢饭团口味最佳,有人忽然插嘴道:
“正宗的粢饭团要用隔夜糯米饭做才香,油条又酥又脆,糯米炸的两面金黄正正好,此地人喜甜口。不过加了榨菜和花生米的咸口也十分美味,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正是青春朝气之时,多尝试新鲜事物才是正理,万不可过于保守,失了趣味。”
夏成墨惊喜出声:
“祖父!”
秋东寻着声音望去,一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利索的从枣红马上跃下来,惹得旁边马车里露出头的老太太怒斥:
“夏江,你还当你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哪?行事可稳重着些吧!”
得来老头儿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
“嗨哟,我瞧你就是眼馋我还能骑得动马,谁叫你前日臭美穿流光裙赏月,得了风寒便只能乘马车了呗!”
说着伸手将老太太从马车上扶下来,细心帮忙整理裙摆和发饰。
秋东眉头高高挑起。
这和所有人想象中苦大仇深的形象可完全不同,二人心胸开阔,行止豁达,至今眼不花耳不聋,还能自个儿上马跑小半日,细节处又恩爱异常。
才一见面,就让秋东不由想,这样的父母偏疼下长大的夏明笑,该是个多明媚耀眼的姑娘,是多少男男女女心里的白月光。
怨不得夏明笑清醒后,只想回到父母身边。
可惜了。
两位老人站定,很自然的朝秋东招手:
“好孩子,来,外祖母刚好在路上得了一个做粢饭团的妙方,保管你尝了赞不绝口,咱们这就试试去。”
秋东笑着过去搀扶老人家的手臂往里走,同样用很自然的语气道:
“那先说好了,我喜甜口,里头要搁蜂蜜和胡瓜丝。”
老爷子立马用不赞同的眼神隔着老太太瞧秋东:
“明明是咸口的风味最佳,尤其加了特制火腿和榨菜,味道简直一绝,你岂能尝试都不尝试一下就妄自下决断?”
秋东道:
“就算尝了我还是喜欢甜口!”
老爷子气鼓鼓的隔着几人,看向跟在秋东边儿上的孙子:
“成墨,你说,你到底支持哪一个?”
夏成墨乐的哈哈大笑:
“我和小姑姑也喜欢甜口的,祖父,您那咸口的在咱们家是得不到认可的,别挣扎啦!”
老爷子胡子跟着一翘一翘,和孩子似的与老太太告状,声音里委委屈屈:
“孩子们都随了你,这下你可得意了吧?你得多做两个咸口的补偿我才行,可不许偷偷偏着那小子!”
说着还用眼神对秋东指指点点。
秋东:“……”
秋东莫名的好胜心就上来了:
“正好,我手中有一道甜口的粢饭团方子,保管咸口党吃了还想再吃,立马叛变甜口党!”
老爷子很不服气道:
“大男人在外行走,谁还没有两个绝活儿?我要用我手里的秘方叫你知道咸口党的魅力所在!有些人可别守不住本心,做那随风从流的墙头草!”
夏成墨觉得祖父是在隐射自己,可以说他学问不好,但绝对不能说他品味有问题,当下便加入战局:
“那比一比好了,把咱们各自的看家秘方拿出来,请祖母做裁判,输的人必须在家中大声赞扬对方的品味,并写一篇五百字的赋,在书院布告栏张贴,广而告之!”
秋东:“我没问题,反正我的口味和品味不可能输!”
老爷子气的不行,对三人指指点点:
“让你祖母做裁判?她可是忠实的甜口党,这是欺负谁呢?”
老太太笑而不语。
一行人穿过垂花拱门,在丫鬟的指引下,说说笑笑去了老人家的院子。
见人走远了,管事还在后头催小厮:
“让厨房的人手脚麻利些,午食一定要有粢饭团,各种口味的都做一些,个头小小的,算是甜点,明白了吗?”
小厮欢快的应了一声:
“是,张伯,小的好些年没见老爷夫人来这别苑了,难得找回了表少爷,老爷夫人跟着高兴,咱们一定得好好表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