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乌家住,我这里小门小户,招待不起你这种大少爷。”
 蓝固业痛苦的捂脑袋,蹲地上耍赖:
 “我吃的很少,睡觉只要一张床就够了,能不去乌家吗?小姨夫很烦人,很可怕的!”
 没得商量。
 秋东拽死狗一样把人往起拽,语气凉飕飕的:
 “你知道刚才那顿饭吃掉了我两个月的生活费吗?而且我家也没有多余的床给你睡,难道你想让我打地铺看着你睡我的床吗?”
 蓝固业惊恐的发现他被小表弟给拎起来了!
 拎鸡崽子一样拎起来了!
 比小表弟高半个头,日日跟着父亲操练的他,被瘦弱斯文的小表弟,用一只手给拎起来了!
 这下他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小表弟说了什么,整个人挂在对方胳膊上,上下其手,想搞清楚对方是不是什么怪力战神。
 “别躲,让我瞧瞧你这肌肉,平时是如何练的,能有如此效果,简直不可思议,小弟你跟我回家,定要叫我爹瞧瞧,你绝对是练武的好苗子,耽搁了呀!”
 秋东嫌弃的将人丢开,不过是正常成年男子的力量加上一点巧劲儿罢了,哪里有什么天生大力士。
 蓝固业满脸写着“男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追着秋东不放,也不说什么想要休息的话了,化身粘人精,问东问西,具体到秋东的一日三餐,每日运动量,几更睡,几时起。
 一切他认为和秋东的大力有关的东西,他都想问一问。
 秋东被烦的不行,就在他实在忍不住想把人直接扔出去的时候,谷禾领着封家大舅和两位小郎君来了。
 无人注意的角落,秋东收起刚伸出去的手。
 感谢及时雨谷禾,让蓝大少爷免遭秋东的毒手。
 封家人先是听说秋东中了秀才,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又听说蓝固业出现在奇州城,不仅出现在奇州城,还直接找去了秋东那儿,这心情就跟放纸鸢似的,一路往上。
 连讽刺几句发癫的乌植的心思都没有,几人一路马不停蹄从城门口赶来,真见到蓝固业这一刻,封大舅感觉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他此时的想法和秋东之前简直一模一样。
 要是这小子半路出点差错,还是寻他们而来,他要怎么跟妹妹交代,怎么跟妹夫交代,怎么跟蓝家那一大家子交代?
 要知道这小子可是妹夫的独苗!
 两家不彻底结仇都没完,想想就后怕,血压瞬间飙升一百八。
 蓝固业见大舅脸都青了,心下终于生出几分心虚,低声解释:
 “小表弟都教训过我了,舅舅我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
 秋东可不会承认这种事,简单颔首,和这位初次见面的大舅打过招呼后,偏过头什么都不想说。
 封大舅看看谁都不想搭理的秋东,再看看臊眉耷眼的蓝固业,都是他惹不起的大外甥,嘴皮子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重重的叹口气:
 “走,现在就回荣州!”
 此情此景,他不得不怀疑他们封家和奇州城犯冲。
 本来一个秋东倔的要命,就够他脑壳儿疼的了,又冒出来个蓝固业,这孩子身份敏感,他的日子可真没法儿过了,还不如让他在家种地呢,封大舅索性对同样头疼的封三郎道:
 “好侄儿啊,大伯觉得你爹爹说得对,咱们此行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接下来你只管安排,大伯一定全力配合。”
 被亲大伯甩锅的封三郎目瞪口呆。
 倒是秋东的荣州之行,在经历了一波三折后终于正式踏上行程。
 他不愿与乌家人一辆马车,封三郎便开开心心拉着秋东和蓝固业,与封大郎一起“交流感情”。
 秋东一上车,简单和两位表哥打过招呼后,便闭目养神,不想和人交流的态度十分明确。
 封大郎和封三郎对视一眼,不由苦笑。
 小姑父那样的软骨头他们看了生气,可小表弟这样的倔种,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地方下嘴呀!
 倒是蓝固业跟话痨似的黏在秋东边儿上,对他本人感兴趣的事展现出了超强耐心,不搞清楚秋东的大力士是如何练成,他是不会甘心的。
 秋东一心二用的技能已锻炼的炉火纯青,边在脑内针对此情此景写了一首应贴诗,边应付蓝固业的纠缠还能游刃有余。
 蓝固业实在找不到突破口,嘿嘿一笑,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副叶子牌,在马车内狭小晃动的环境中,可谓是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典范,哗啦啦开摆,招呼几人:
 “来来来,这把我坐庄,谁输了就得负责今晚大家的饭食!”
 又专门对秋东挤眉弄眼:
 “没钱可以找我借,不要利息的哟,别看我丢了钱袋子,可我身上值钱玩意儿不少,和我做交易你绝对不亏哦小表弟,输了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这是笃定秋东身上没钱,故意让秋东和他借钱,拉进两人关系呢。
 秋东坐直身子,意味深长看了对方一眼:
 “表哥可别输的哭鼻子才好。”
 蓝固业却好似永远抓不住重点,闻言将手中的骰子玩儿出花来,得意的朝另两人炫耀:
 “听见吗?小东喊我表哥了哎!”
 秋东:熊孩子就是欠教训。
 “废话少说,直接开始吧。”
 一开始蓝固业还没发现问题,几轮打下来,封家表哥和秋东各有输赢,渐渐地他就发现不对劲儿,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在输。
 当然这种事封家兄弟自然也能发现,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瞧瞧小表弟眉眼青涩,连握牌的姿势都是好几轮后才熟练起来的,哪里像个牌桌上的老手,一定都是运气,对吧?
 不确定,再看看。
 蓝固业不信邪,盯着秋东瞅了半晌,放狠话:
 “不可能!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一直赢,让你一直输,我才相信你会控牌!”
 让你赢是不可能赢的,但让你输还是很简单。
 秋东似笑非笑的看了蓝固业一眼。
 接下来的牌局,蓝固业就没赢过一回,秋东赢的都不爱赢了,封大郎和封三郎就跟凑数的工具人似的,当真是收支平衡,既没赢也没输,荷包里一文钱都不曾多。
 蓝固业当真是输的只剩裤衩子了。
 秋东当着几人的面儿将赢回来的碎银塞进荷包,十分纯良无害的表示:
 “不玩儿了,再玩儿下去有些人连裤衩子都不剩了。”
 蓝固业哪里还看不出秋东是个中高手,可他纵横叶子牌场十来年,就没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不死心伸出一根手指可怜兮兮的央求:
 “再来一次,真的,最后一次,要是这把我还输了,我就心服口服,再也不烦你了,真的,我发誓!”
 虽然这位表哥的性子让秋东感觉有点意料之外,不过能一次性让对方闭嘴,买接下来路程的清净,秋东觉得很划算。
 “来吧。”
 骰子在几人眼前咕噜噜打转,车厢里气氛比之前的热闹中又多了几分严肃。
 当然这只是对蓝固业个人而言,至于其他三人,该充当工具人的安静充当工具人,该控牌的默默控牌,和此前任何一把无异。
 蓝固业紧张的出了一张牌,不自在的动动腿脚,盯着秋东脸半晌也没瞧出秋东对这张牌的态度究竟是什么,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突然开口道:
 “我听我娘说,我也是在奇州城出生的,这十几年间却从未来过此地,此次也是一时好奇赶上了,没想到竟然来去匆匆,连仔细瞧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真可惜!”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封家兄弟不敢接。
 秋东面上波澜不惊,连眼皮子都没抬,慢吞吞出了一张让蓝固业双眼发亮的牌,很随意的接了一句:
 “要不,你再回去好好瞧瞧,满足了好奇心再回?只是别叫蓝夫人派来的人在奇州城逮住才好。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
 蓝固业装听不懂,嘿嘿一笑,装模作样收回不舍的目光,默默祈祷封家两位表哥接下来出的牌是他需要的,面上就差大度的拍胸口表示:
 “那怎么好意思?哪能为了我这点小事,耽搁了表弟与外祖父外祖母人伦相聚?那才是天大的罪过!”
 “呵。”
 秋东从前听乌追无意间提过,说蓝固业命好。
 封余婉嫁给蓝开礼蓝将军八年只生了两个女儿,当时的蓝将军还不是如今的正四品平西将军,而是小小的从五品安远将军,一年到头在战场上拼杀,与妻子聚少离多。
 为保妻女安全,多数时候他是将妻女送去荣州的岳丈家待着的。
 蓝将军身边倒也有两个出身不显的女子伺候,却也只给他生了个闺女。蓝将军一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在当时都是可以做祖父的人了,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
 封余婉身为妻子的压力极大,封家也很为她着急。
 当时整个蓝家早已默认了,不管哪个妾室生了儿子,都得养在夫人身边,做蓝家正儿八经的大公子教养。
 蓝固业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听闻他的生母是个福薄之人,生下他没几天便去了。而整个蓝家这些年下来,也始终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苗,不是嫡出,胜似嫡出。
 精贵着呢。
 至于蓝固业为何说他是在奇州城出生的,也与当年的局势有关。
 那些年蓝将军四处征战,封余婉身为蓝夫人还没有如今的风光,常年带着一家老小在“找丈夫——回娘家”的路上奔波。
 当时在绕道儿回娘家的途中路过奇州城,队伍里正好有个妾室要生了,便决定在妹妹家中借住一段时日,也好叫妾室顺利生产。
 生的那个孩子就是蓝固业。
 所以单论血缘关系的话,只有秋东才是封家兄弟正儿八经的表弟,蓝固业那话就让封家兄弟很难接。
 蓝固业跟没听见秋东呵他似的,见封大郎和封三郎纷纷出牌,已经按捺不住眼里那点喜悦了,强压下过早的开心,一腿蜷起,胳膊撑在下巴上,一手拿牌,用十分惋惜的语气感慨:
 “如此说来,我还是在小表弟家中出生的呢!”
 得意的出了一张足以炸翻全场的牌。
 秋东暂且让他先得意一阵儿,又出了一张牌,顺道儿纠正他的不准确说法:
 “你是在乌家隔壁的李老爷家出生的。”
 蓝夫人带着那么些人,其中还有不方便挪动的孕妇,不可能哗啦啦全部挤进乌家。再说这年头十分忌讳别家孕妇上自家生产,唯恐会给家里招来不幸。
 所以蓝夫人一行人说是在乌家借住,不过是借着乌家在当地的名头,不让人打他们一群老弱妇孺的主意罢了。
 当时乌家隔壁正是已经搬去南城,宅子空置下来的李老爷家,嗯,就是那位之前和乌追差点儿定亲的李老爷家。
 封余婉便是带人住在那边,故而秋东有此一说。
 蓝固业见秋东这回出的牌于他大大的不利,小脸肉眼可见垮了,勉强提起精神,摆出很是无所谓的态度道:
 “都不重要啦,小表弟,说不定咱们那时候就见过面呢,这就是缘分哪,你说缘分这东西,是不是妙不可言?”
 秋东瞧见随着封家两位表哥相继出牌,蓝固业脸色越发像个苦瓜,很好心的分析:
 “不可能,你一出生就是金贵的将军府公子,我一出生就是仆人谷陶的孩子,没有你说的这种可能。”
 哎,这可真不是个愉快的话题。
 之前蓝固业的话让封家兄弟不敢接,现在秋东的话就更让他们无言以对了。
 秋东两人旁若无人说着这些禁忌话题,封家兄弟坐立难安。
 手里轻飘飘的叶子牌都显得沉重起来,明明是最该放松的娱乐场景,他们却愣是从中感觉出了不存在的刀光剑影。
 一字一句,都是杀人诛心。
 当然,杀的的他们这两旁观者,诛的也是他们的心。
 当事人表情轻松,语气愉悦,显然并不觉得他们说了什么让人夜里睡不着的东西。
 最有主意的封三郎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后知后觉明白大伯给他甩锅的原因了。
 好一个大伯,人人都说他是家里最憨直的,没想到心眼儿比谁都多,您知不知道侄儿如今心里苦,两个表弟一个比一个难搞,碰在一起,效果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
 然而这两人丝毫没有这份自觉,该干嘛干嘛。
 不过,蓝固业的轻松表情也没能维持多久,很快就毫不意外输的精光,身上再也找不出任何能抵债的值钱物件儿来。
 若是往日还能用他的一身华服翻本儿,可惜眼下他身上穿的是秋东的换洗衣物。
 “不玩了?”
 秋东好整以暇的问。
 “不玩了不玩了!”蓝少爷也不是输不起之人,愿赌服输,虽然还有点郁闷,可还是爽朗的表示:
 “行,这一路上我再也不缠着你问问题了。”
 嘿嘿,他可以等到了封家在问嘛!
 秋东就当没听懂他的文字游戏似的,见对方美滋滋的小样儿,心说就你这点心眼子,再来十个都不够一盘菜。
 叶子牌惨惨收场,秋东刚准备闭目养神,结果前头乌植那个亲爹让人传话,小厮在马车外低声道:
 “老爷想请少爷去前头的马车上说说话,趁此机会,也好叫父子间亲近亲近,顺道儿还可以商量一下等回了奇州后在家里摆酒庆贺之事,您有哪些客人想请,可以提前想想,免得到时候落了谁面子上不好看。”
 毕竟儿子才十五岁就得了秀才功名,别说放在奇州城这种文风不显的地方,便是搁在并州那处处出神童的地儿,也是一件值得夸耀之事,乌植并不觉得他此举大张旗鼓。
 还嫌这趟荣州之行不是时候,没法儿让他第一时间在奇州城内炫耀到位。
 封三郎无语的直翻白眼儿,今早在城门口,小姑父便发疯似的嚷嚷要回家摆酒席,好不容易被小姑给“劝”住了,这是不死心,还想继续炫!
 他承认小表弟确实很优秀,此次能高中秀才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可真不是他嫌弃小姑父没眼力见儿,没瞅见小表弟都不乐意跟他那个当爹的打声招呼吗?
 此时还搞这套,是有多把自个儿当回事!
 然后就见小表弟眼睛都没睁,靠在车厢上,光顺着缝隙打在他淡漠的脸上,无端品出一丝冷酷,不耐开口道:
 “我和他之间无话可说,让他消停待着,别搞七搞八,否则……”
 后面的话让人浮想联翩,可谁都听出来了,他拒绝亲爹拒绝的很彻底,丁点儿情面都不留的那种。
 另外三人万没想到他和乌植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之前听封余闲信中说的时候感受还不慎明显,如今亲眼所见,简直叫人心凉。
 传话的小厮怂肩塌背,深觉自个儿倒霉,摊上如此差事,这话若如实传回去,老爷还不得把所有气都撒在他身上?
 蓝固业且顾不得小厮的心情呢,他比小动物还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别看秋东面无异色,他是真的生气了。小心翼翼靠过去,低声解释:
 “肯定是小姨夫瞒着小姨私自行动呢,咱们之前定下的约定一直算数,路上无事绝对不打搅你,小表弟你别生气了!”
 封大郎握拳:“就是就是,小姑知道的话不会让他乱来的。”
 封三郎强掩下背后说长辈是非的尴尬,干咳一声:
 “相信小姑父只是太高兴了,还没缓过神来。”
 简言之就是兴奋过度,精神不正常了。
 秋东低低嗯了一声,把“不想提和他有关的任何事”刻在脑门儿上。
 三人一瞧心就更凉了,恨小姑父不争气,只会捣乱的同时,也想不通小表弟究竟在乌家发生了甚么,一副和乌家夫妻有深仇大恨的样子,着实难以理解。
 正想说点什么,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引起队伍骚乱。
 不一会儿,马车外有人道:
 “大公子,卑职奉夫人之命前来寻您,可否方便出来一见?”
 蓝固业一听这人的声音就知是谁,长长的叹口气,整个人立马没了之前嬉皮笑脸的随性样儿,瞬间成了矜持高贵的大公子,端方从容出了马车,低声与对方交谈。
 变脸速度之快,除了早已见识过的秋东,封家两位年长的表哥看的目瞪口呆。
 秋东撩开车帘打眼一瞧,来人各个身着盔甲,□□高头骏马,最起码有二十人,一瞧就是狠角色。
 有这些人加入,接下来行程就更加有保障了。
 蓝固业,也不是纯粹没有优点嘛,这不就是了!
 不知道他被秋东在心里偷偷表扬了的蓝固业重新进来,一抹脸,唉声叹气,臊眉耷眼,脊背都塌了,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怨气,靠在秋东身上跟天塌下来似的: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把我娘给惹着了,周副将说我娘特别生气,天哪,这可怎么办才好哟?”
 封家两位表哥没见过他们大姑生气,可从他们父辈嘴里早早的就知道,他们大姑是个轻易不发火,发起火来连大伯二叔都打怵的性子。
 双双对蓝固业送上了同情的眼神。
 蓝固业生无可恋的捂住眼睛,摊成大字状:
 “毁灭吧。”
 秋东看他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瞬间蔫头耷脑,耳边终于清净下来,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姨可真是个好人。
 想也知道,能在前些年带着一家老小,两地奔波,替丈夫照顾家小,打理家业的女人,就不可能是娇娇软软糯叽叽的女子。
 不过瞧蓝固业这毫无芥蒂的亲昵样儿,就知道他平日和蓝夫人那个嫡母相处的十分不错。
 是在全家人的爱意包围中长大的幸福孩子该有的模样。
 说起那位大姨,秋东忽然想起对方十分不喜乌追,对封氏这个亲妹妹直言不讳,说乌追长了一副乌家人的讨厌样儿,愣是打从乌追出生见过一回后,余下的十五年间,双方只有逢年过节的礼物和信件往来,并未见过面。
 秋东摸摸他这张和谁都不像的脸,心说对方要是能平等讨厌每一个姓乌的,于他而言,还真是一件好事。
 见蓝固业跟死鱼一样没了活着的希望,秋东笑的十分和善,友好提议道: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来飞花令放松放松,顺带复习功课,赢了的人可以向输的那人提一个要求。”
 蓝固业用“这是什么虎狼之词,你是认真的吗”的眼神看秋东,不可置信的掏耳朵:
 “你管那玩意儿叫放松?哈,我没听错的吧?”
 封家两位已经成婚,甚至家里孩子会喊爹的表哥,也带上痛苦面具,用看奇葩的眼神看他,眼里满是“难道这就是天才的世界”的疑问。
 虽然他们也苦学多年,身上有秀才功名,可从来都没觉得飞花令是种放松。
 蓝固业利索翻身躺平:
 “还不如睡大觉来的放松呢!”
 封家两表哥连连点头,觉得表弟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秋东:“……”
第一回 发现做一个有才华的穷酸书生,是如此和大众格格不入!
 秋东看向已经躺平的是蓝固业,语气幽幽:
 “你这样很让我怀疑你是个看着聪明的学渣。”
 蓝固业被说羞窘,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
 “你怎的和我爹一样絮叨,我说以后要做大将军,不想读书,我爹非说多读书没坏处,还想走关系把我送去并州书院。
 还是我娘贴心,看出我志不在此,着人请了先生上我家教导才叫我逃过一劫。我是读书不好,可我武力很好,你们一定都打不过我!”
 秋东定定瞅他。
 蓝固业心塞,想起今早小表弟只用了一只手就把他提起来的事,悻悻闭嘴。
 这种被小表弟处处压制的感觉真奇怪,如果他知道有个词叫“别人家孩子”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小表弟。
 在蓝固业这儿,秋东是家长口中样样都优秀的“别人家孩子”,而在乌植这儿,秋东就是世界上最大的不孝子:
 “看看旁人家的孩子有多听话,多孝顺,再看看秋东,有他这么对亲老子说话的吗?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他才是我亲老子呢?”
 乌植简直一肚子的苦水,不吐不快,上次因为秋东的事被二舅子暴打了两顿,这会儿对着大舅哥,语气里的委屈简直再真没有:
 “您来评评理,我那话哪一句不是为他考虑?偏他好似我这做亲爹的会害了他一般,处处提防,时时仇恨,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若不是为着他的前程,如此不孝行径传到外头,他还想科举,还想做官?简直是做梦!”
 封大舅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妹夫。
 正常父母哪个会对亲儿子生出这般狠毒的心思?一个个恨不能让孩子踩着自个儿的肩膀往上走。
 难道就因为那孩子不是他抚养长大的,和他根本没有感情却有怨愤,他才能轻轻松松将毁了孩子前程的话脱口而出?
 畜生!畜生啊!
 难怪每回二弟见了这位妹夫都忍不住动手,果然,二弟才是家里看人最准的那个。
 封氏将将知晓乌植又做了什么幺,厌烦的瞥了一眼,冷淡开口:
 “小东是个人,是个有骨气还有脾气,凭借自己努力考中秀才的人,不是你家里那些能由着你捏圆挫扁,扒着你不放,靠你过日子的窝囊废,往后这种话老爷还是少说为妙。
 若是叫我晓得老爷在外头做了什么影响小东前程的事情,可别怪我不念情分,一头碰死在乌家大门口,将当年之事一番渲染,说你乌家逼得我们母子没有活路。”
 完全是鱼死网破的做法。
 很封余柔,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
 封大舅听的直皱眉。
 忽然觉得大外甥秋东的性子,定是随了自家妹子,表面上瞧着和善,内里简直强硬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他十分生气道:
 “听听你们说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那是你们良心上有所亏欠的亲儿子,你们如此做有谁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你们折腾来折腾去倒是快活了,谁站在小东的立场上替他想过?
 对小东而言,一夕之间失去疼爱他的父母手足,还要管昔日没少刁难他的你们叫爹娘,那是什么心情?
 你们给他身为爹娘应有的关怀了吗?就要求他把你们当父母孝敬,做什么美梦呢?把搁在乌追身上的一半儿用心放在小东身上,局面都不至于如此难堪!”
 之前是心疼妹妹,封大舅免得不嘀咕几句大外甥不像话,可自打今儿见了那孩子眼底的清冷后,他是真说不出孩子一句不好。
 糊涂啊!
 大人造的孽要孩子去背。
 还有这个妹夫,之前妹妹说她想和离带孩子走,他觉得难度太高不好操作。可若他继续糊涂下去,再难也得操作,不能由着他毁了小东一辈子。
 秋东不晓得大舅为了他操碎了心,若是知晓也会很淡定的告诉大舅:
 “不必多此一举。”
 封氏想和离便和离,完全不需要考虑把他从乌家带走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事实上,他的身份名帖上至今还是谷秋东,不论在礼法上还是宗族人情上,他都是谷陶的儿子,一个奴仆子。
 乌家族谱里没有秋东这么个人的存在,就连每回考试,考卷上祖宗三代的名讳,他都写的是谷家这边。
 之前他寂寂无名,或许还担心乌植不经过他同意私下去衙门将他的身份名帖改回乌家。
 可显然乌植被“有了出息儿子”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压根儿没想起这一茬,以至于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往后没有秋东的配合,想将秋东记回乌家族谱,且不容易呢。
 外人都以为乌植那般大张旗鼓的折腾,肯定是早就手续合法,走过流程,正儿八经的认回儿子。
 当然这种事秋东可不会好心去提醒。
 在接下来的几日行程中,乌植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阴阳怪气,好似他欠了他几百两,动不动就找茬,脑子有毛病一般。
 秋东正好觉得旅程无聊,就拿这人开涮,看对方气得跳脚,还只能自己生闷气的样子,便有种淡淡的被愉悦到了的感觉。
 如此,终于在第五日傍晚,一行人到达荣州。
 封家在荣州枝繁叶茂, 家大业大,子孙最有出息的便是秋东外祖这一支。
 家中子弟自小皆读书,到了十六, 不论是继续读还是去外面经营家中产业都可,总之从封大舅到封三郎这两辈人中, 目前还没养出混吃等死的废物,说一句满门皆是好儿郎也不为过。
 至于第三代, 最大的是封大舅的长孙, 也是封大郎的长子, 今年才六岁, 要说出息与否为时尚早。
 封家如今是荣州城排的上号的富商,宅子占了小半条街,颇有闹中取静的意味, 朱红色的大门厚重古朴,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 整条街为了迎接他们, 特意提前叫人清扫洒水, 掩去尘埃。
 总之,迎接秋东一行人的, 是封家数量颇为壮观的人群。除了封家主人下人外, 还有寄居在他们家的客人, 孩子们的西席先生, 浩浩荡荡。
 可见郑重。
 彼时,封大郎与封三郎早早去前头打点, 马车里只有蓝固业与秋东二人。
 蓝固业悄悄掀开车帘一角, 从人群里轻而易举瞧见站在前头面色严肃的母亲,吓的一个哆嗦靠回车壁抚胸口。
 末了, 重重一拍秋东肩膀,用托孤的语气托付秋东:
 “今儿能不能借你的光,让我娘忘了我离家出走这一茬就全靠你了,小表弟!”
 秋东淡定将他的手拍下去:
 “傻子!”
 他那素未谋面的姨母又不是神经病,非要选在今儿这种日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教训儿子,是私下里找不着机会还是咋的?
 经过这几天短暂的相处,蓝固业已经被小表弟一天三顿的讥讽给骂习惯了,小表弟这样的态度反倒让他安心。
 他很有兄长派头的帮秋东整理衣领,仔细端详后,瞧小表弟清俊的样貌,如山间风雪的气质,满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