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常州?”
顾家祖籍在常州,族人也长居那里,每年她都会和大哥去那边祭祖,对那地方她还算喜欢,最主要的是在那里她可以上山上树,下河游泳,也没人约束她,说些有失教养,将来嫁不出去的话。
秋东摇头:“不,不是常州。”
顾长念不解。
同样的话,秋东不想解释第二遍,见大儿子一副“果然如此”又带些受惊的表情,就将问题一股脑儿抛给他:
“给你妹妹说说,爹先睡会儿。”
说罢也不等顾长安反对,闭上眼睛小憩去了。
说实话,这些日子既要不动声色,还得安排一应人依次撤离的后续事宜,好些天没休息好了。
他爹顾铁柱辛辛苦苦建立了魏国在周朝的情报系统,等那玩意儿传到秋东手里时,已经是个庞然大物,偏他为了获取更多情报,将之继续发扬光大。
如今他这一撤,要考虑的可就太多了。
哪些人会随着他的撤离暴露,必须跟着一起撤,哪些还担负着重要使命,得继续潜伏。
路上如何策应,如何联络,撤离一部分人后剩下的人要如何准确传递消息,可能会遇到哪些麻烦,届时该如何应对等等,都得他细细思量,一一安排下去。
秋东是个肉体凡胎,肯定会累。
迷迷糊糊间,耳边一会儿是闺女“真的吗?不可能吧”的质问,一会儿又是她“好刺激,真厉害”的感叹,一会儿是她“天哪,简直不可思议”的惊讶,一会儿又是她“哈哈哈,咱们要成亡命之徒了”的兴奋。
秋东心说看样子闺女对身份的转变接受的挺好,最起码比儿子当时那要死不活好似天塌下来的样子强了不少。
不过闺女啊,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你可是接受了周朝正统教育十六年的名门淑女,对于即将和周朝兵戎相见表现的这么快乐,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秋东屈起食指,在车窗上有规律的敲了三下。
马车外传来老管家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熟悉是因为这声音听了几十年不可能听错,陌生是这声音里竟然有了意气风发的味道。
“姑娘,瞧瞧,这是主子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
说话间,车帘从外面掀开,老管家咬着牙将两流星锤塞进马车。
发出哐哐两声闷响,马车很明显向下沉了一瞬。
老管家像是甩脱了什么大麻烦似的,拍拍手,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总之在顾长安兄妹十多年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老管家有如此灵活的身手。他老人家总是弓着背,慢悠悠,多走两步路就要喘不上气的样子。
算了,不管了,且顾不上研究老管家的腿脚到底有多灵活呢,顾长念激动的一手抓着一只流星锤,颠了颠,非常满意这种沉甸甸的感觉,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了:
“爹,您真好!”
这是顾长念的心里话,此刻她真心实意的感慨了一句:
“回家真好!”
回家竟然能放开手脚玩儿流星锤这种大宝贝,且还是他爹亲自吩咐人给她准备的。以后再也不用干什么都特意提醒自个儿要轻手轻脚。
行走坐卧都不得劲儿,就连多吃两碗饭都得在她爹的院子里偷偷吃,免得被人发现传出不好的名声。
想想以后都不用过那种束着手脚强装淑女的日子,顾长念当场愉快的大笑三声。
再笑三声。
漆黑的夜色中,原本只有马车与马蹄摩擦路面之声,突然加进来一股奇怪的咯咯咯笑声,莫名多了种诡异,路旁树上栖息的鸟儿被惊的飞走一片。
估摸着只有这群受过专业训练的暗卫们能面不改色,全力前进了。
反正顾长安只觉得瘆得慌,他向来天真善良的妹妹突然手举流星锤,羊癫疯发作一般,抽搐着,癫狂的,大声发笑。
给谁看了都心里瘆得慌。
于是他试探性的伸手,想将妹妹手里的流星锤接过来放下。
结果顾长念以为他想玩儿,很大方的给了兄长一只。
毫无心理准备的顾长安瞬间被沉甸甸的手感惊呆,手中哪里是一只流星锤,简直是个两百斤的大汉!
流星锤脱手而出,眼看就要砸在他腿上。
顾长念眼疾手快,在砸落的前一刻,将之抄起,还给了兄长一个“你比我想的还要弱”的眼神。
很认真的跟他保证:
“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顾长安觉得他三观可能再一次受到了冲击,以前只知道妹妹天生神力,但也没想过会大到这种程度!
不过,三观嘛,冲击着,冲击着,也就习惯了。
所以这次他接受起来就非常快了,转眼就和妹妹研究起这流星锤的具体重量来。
一个说:“一只至少一百斤吧?”
另一个说:“怎么也得有一百二!”
一个说:“一锤下去一个脑袋?”
另一个说:“哥你怎的如此肤浅,用对力了,一锤三四个脑袋都是小意思。”
一个说:“你,就只想了这些?”
另一个不解:“还能想什么呀?”
一个就说:“当然是咱们回家后,家人会不会喜欢咱们,咱们能不能适应魏国的环境之类的!”
另一个就满不在乎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咱们这么好,他们不喜欢是他们的损失,反正只要有爹爹在,只要和爹爹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一个就若有所思,又恍然大悟:“妹妹你说的对。”
在这种情况下,秋东不可能真的睡踏实,耳边的嘀咕声逐渐小了,只剩下马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只听声就能想象到泥土四溅,夜风寒凉,眼神却炙热。
秋东提醒两人:
“歇会儿吧,京城那边最多能瞒两天,等董家人反应过来,事情就该露馅儿了,到时候咱们也就要过真正的逃亡日子了。”
他们前期趁着京中没反应过来,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赶路,等到后期,就得夜间赶路,白天休息,如此,预计得八日才能到丘城。
而且马车也就这会儿能用,等天一亮,这玩意儿就太显眼,是个明晃晃的箭靶子,得扔了。
所有人驭马而行。
秋东心里叹气,他干的这差事吧,虽然危险,随时有被敌国千刀万剐的可能,但真的只是费脑子,练胆子,却从未在身体上吃过太多苦。
他会驭马,毕竟是君子六艺门门功课都优秀的人才,但也仅限于会驭马,平日闲来无事三两好友约着一块儿打打猎,或是打打马球,纯属娱乐,主打一个玩儿的高兴。
可从没尝试过千里大逃亡,还是日夜兼程的驭马千里大逃亡。
就这项保命的技能,这支队伍里他们父子三人不用想都知道是拖后腿的。
但有什么办法呢,一切为了活着,为了回家嘛,还是可以尝试克服。单是想想彻夜不停骑马的那个酸爽,秋东就觉得头皮发麻。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马车就好好珍惜吧,秋东惆怅的翻个身,枕着一腔愁绪睡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秋东咬牙硬撑下来,顾长念就跟天生对这些东西适应良好似的,不仅没喊苦喊累,还因为出众的表现,很快和随行的暗卫们熟悉起来。
很明显能感觉到暗卫对她除了一个开始的尊敬外,还多了一份亲切和发自内心的敬佩。
他们都敬佩强者。
倒是可怜的顾长安,不出老父亲秋东所料,咬牙坚持了两天,第三天夜里,下马方便时,走路都是龇牙咧嘴岔着腿的。
跟个猴儿一般。
旁人扭开脸憋笑,顾长念不懂这种痛,还纳闷儿呢:
“哥你以前可没这么娇气啊!”
听的秋东牙疼,偏老管家还上来凑热闹,从袖中掏出一瓶药油,低声憋笑道:
“伤了大腿内侧倒是能忍一忍,男人嘛,小主子也不是吃不了苦,就怕伤了那个地方,真真是无法忍受之痛,这药油绝对好用,主子,您懂的吧?”
说罢还挤眉弄眼的,生怕秋东不多想。
秋东一把抢过瓶子,没什么威严的瞪了对方一眼。
挤什么挤?难道你主子我已经年老昏聩到听不懂你意有所指的地步了吗?不就是想说我也伤了那种地方,抓紧时间抹点药吗?
咳,不得不说,这老家伙表情欠揍了些,东西却是十分得用的。
玩笑归玩笑,其实顾长安的伤势挺重,秋东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在场二十八人,一人两个时辰,将你绑在身后共骑一马。”
就连秋东也不例外。
这个决定的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顾长安又不是笨蛋,叫他挨个儿跟这些人亲密接触,他很快就和队伍熟识起来,彼此间的配合多了几分默契。
不过一日,众人在“交接”顾长安时,已不用勒马停下,而是在马背上将人直接扔过去。
这头扔过去,对面接住,然后捆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中间马快速奔跑,连个磕巴都不打。
旁人扔的坦然,顾长安被扔的更加坦然,一开始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拖后腿的存在,上比不过六十多岁的老管家,下比不过年方二八的妹妹,要被人绑在身上,还稍微有点羞耻心。
不过这点羞耻心跟自己强撑着骑马,加重那种无法言说的痛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样就挺好的,真的。
秋东父子间因着多了那点半公开的小秘密,关系亲近了不少,时常互相隔空关心一下彼此的“伤势”,然后露出心照不宣的眼神。
有点相爱相杀的味道了。
导致顾长念总觉得她爹和兄长有事瞒着她,细心观察了两日,又没发现任何问题,挠挠头便不想了。
爹爹又不会害她,该她知道的,总会告诉她。
前三天路上果然风平浪静,他们没走官道,沿着小路,在附近村庄补给,倒也顺利。
等到了第四日,很明显感觉到关卡查的越加严,便按计划装扮成从京中来的客商,常往返于边境和京中,以贩卖皮毛为生。
边境民风彪悍,匪患恒生,近日两国又在打仗,雇佣几个凶猛的护卫倒也不显得突兀,很多常年走这条商道的人家里甚至会花大价钱豢养专门的家丁。
但城门这边一听他们打从京城来的,操着一口纯正的京城口音,便如临大敌,仔细盘问,即便他们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假身份文牒,还是会被当成什么可疑分子,严阵以待。
当然这不是他们这一支队伍仅有的待遇,几乎所有非本地普通百姓,都会被严加审查。
好不容易过了关卡,早已换了一身羊皮袄打扮的老管家凑到秋东跟前,小声道:
“主子,方才探子来报,不仅明面上的关卡有人在查,暗地里还有人在查我们。”
秋东点点头,神色有些严肃,他们拿了董家的令牌出京,这事儿瞒不住人,算是把贤妃和董家给坑惨了。偏董家还不敢伸张,只能在私底下搜寻他们。
所以暗地里的人应该是董家的。
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还挺快,都查到这种边城了,看来董家在军中的势力不可小觑。
至于明面上的,估摸着是丘城那边发现布防图丢了,不敢伸张,甚至不敢报给朝廷知道,所以暗中搜寻。
“咱们的人拿到布防图不可能给丘城太多时间换防”,那样的话千辛万苦拿布防图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丘城战火将起,咱们随时准备武力闯关!”
一旦大周丢了丘城,后面这些边城肯定会进入战时状态,只准进不准出,他们也会被困死在某座城里,直到身份暴露。
队伍里所有人精神都紧绷起来,顾长念更是流星锤不离手。
结果就是压的她那马儿呼哧呼哧直喘气。
整整两百六十斤的流星锤,可比多驮顾长安一个大男人都重,眼看她的马都快翻白眼儿了,秋东就尝试跟闺女商量:
“回头爹叫人给你寻一批大月良马,能承受你穿戴全幅铠甲,手持武器的重量不说,还能陪伴你上战场杀敌,永不退缩。
可眼下这马真不行。”
本来跑这么多天就够累了,还加两铁疙瘩,都快口吐白沫了。
秋东就说:“有福伯他们呢,不会叫你一个小孩儿挡在前头,这武器就跟原先一样,挂在旁边那空马上吧,真打起来,你回头拿也来得及。”
顾长念是迫切的想试一试流星锤的威力,可现实不允许,只能妥协。
恋恋不舍的将流星锤塞回去。
瞬间,她感觉身下坐骑的腰背都挺直了几分。
心里发出惆怅的叹息,人生艰难,马生亦艰难,何必互相为难呢?
然而此时相互为难的又何止一家。
丘城主将自打发现军事布防图可能被人动了手脚后,当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场想到了无数种被朝廷抄家灭族的方式,这种大罪,抄九族都不为过。
为了将功折罪,主将压下消息,只派了心腹在附近几个边城暗中查找可疑之人,同时抓紧时间重新布防。
可军事布防这东西吧,牵扯到方方面面,无缘无故换防,单是他手底下那些老将都不能轻易答应。
只能当机立断,将最为紧要的地方先态度强硬的换了。
心里侥幸的祈祷,万一偷布防图之人是我周朝这边的,更准确点讲,是太子的人,为的是要继续和三皇子作对,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
可千万别是魏国那边的,那才真真是最可怕的,届时不管丘城保不保的住,反正这一城人,怕是都不能活了。
思至此处,守将提笔,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记在纸上,并将他认为的所有有嫌疑之人列在其上,交给心腹:
“你带着小少爷今晚就离开,一路南下,隐姓埋名,千万别回头,只等听到丘城的消息再做其他打算,旁人问起,就说京中的老夫人想念重孙。
切记,留那孩子一命,就是给我孙家留了根,我孙世明即便将来到了那头也谢你的恩!”
心腹大吃一惊,但时间不等人,守将也不给心腹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将厚厚一封信递过去,叮嘱道:
“将来有朝一日,把这东西想办法交给刘全刘大人,他与我乃是生死之交,他知道该如何做,也算我老孙为国尽最后一份儿衷!”
他那信上罗列的怀疑人名单,就有前几日拿了保山伯顾秋东的名帖,带了一个神秘人给三皇子看诊的一行人。
那神秘人医术确实了得,京中前后打发了多少波太医前来都无济于事,结果那人来了不到两天,三皇子虽然还是昏迷不醒,但只听气息就知好了许多。
可守将还是觉得那些人很可疑,尤其装神弄鬼的不敢露出真身这点,就值得一个特别怀疑。
他也知道这一怀疑,就是同时得罪了三皇子和保山伯双方,可他横竖都是个死,还能顾得了这些?
就希望能守住丘城,届时死他一个,保全一大家子。
守将苦涩的想。
人间之难,感到苦涩的并非守将一人。
才因抓住了冯少平的把柄,能看皇后热闹的贤妃心情好了没几天,就得知有人用他董家令牌连夜出京。
“确定是我送给保山伯那块?”
贤妃一惊,打发了殿内所有宫人,这才小声问娘家大嫂。
她大嫂心里也火急火燎的,觉得事情可能朝他们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紧张的抓住贤妃手腕,语气极快道:
“绝对没错,你大哥原以为是家中哪个兄弟,只依照惯例叫人去询问缘由,结果问了一大圈没人承认,才发现事情可能有点麻烦。
一大早便打发人去保山伯府递拜帖,可那边却说保山伯去京外的庄子上打猎去了,没个三五日且不会回来。”
贤妃讲究了一辈子的人,当场在心里爆粗口,谁家他娘的出京打猎要连夜敲开城门?
这不纯纯扯淡嘛!
傻子都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关键是保山伯究竟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你大哥亲自带人料理的后续,可那夜城门值守之人不少,难免不会有消息泄露,所以,娘娘我们还得想办法先找到保山伯!”
这个道理两人都懂,大嫂最想说的是:
“您确定当初给您引荐保山伯那人可靠吗?”
万一从头到尾都是保山伯和那人的阴谋,就是为了获取贤妃的信任,然后给予致命一击的话,可真就糟了。
对这一点,贤妃表现的很坚定:
“放心,那人绝对可靠。”
但保山伯是不是可靠,贤妃此刻还真没底,当初她给对方董家的令牌,只是为表诚意,董家也拿了保山伯府的令牌。
都是相互的。
谁能想到保山伯挺靠谱一人,会突然给她来这么一下,她人差点儿傻了。
尤其是表哥妙法前往丘城,用的还是顾家的路子,身边跟着不少顾家人,那表哥和皇儿岂不是都很危险?
想到此,贤妃彻底坐不住了,此时妙法的身份能不能继续隐瞒都不是重点,她将事情仔细与娘家嫂子说了,殷切叮嘱:
“叫人沿线去找,尤其丘城附近的边城,一是平安带回皇儿和妙法,二是顺利带回保山伯。
切记,行事要秘,不可叫旁人知晓,万一保山伯另有目的,咱们会陷入非常被动的局面!”
到了第五天,京城这边也只有董家知道保山伯离京不知所踪,其他人包括太学的先生学生们,早就见过顾家帮着请假的下人,知道顾先生是去京郊打猎去了。
这多正常呀,顾先生本就是闲云野鹤,随心所欲的性子,为人又随和,一年总也要出去打几次猎,每当有所收获,还会举办宴会邀请大家伙儿一起吃烤肉呢。
所以谁都没有怀疑。
这些与他常接触的都不曾生出疑心,旁人就更不可能察觉不对了。
期间只有憔悴了很多的冯少元,拿着三千两银票上门,递了拜帖,对顾家有些面生的门房解释:
“近日跟人往南方跑了一趟,总也有些收获,便想着先还一部分。若是长安兄得空,可否出来一见?”
门房接了拜帖,却没拿银票,只道:
“不巧,我家老爷带着少爷和姑娘去京郊打猎去了,三五日方归,届时劳烦您再来。”
两人说话间,顾家常用的菜贩子赶着牛车,将家里要用的食材送过来了,是和往常一般无二的量,到了侧门口,就有小厮过来帮着抬东西顺便结账。
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冯少元也没多想,收回银票,缓步往自家走去。
这段时日他不在家,京中的消息却没少听。
大妹妹终究没将他的告诫放在心上,还是和太子搅合在一起了。思及此,眉头便狠狠地皱在一起。
皇后放着满朝勋贵家的女儿不选,偏挑了自家这样没根没基,要啥没啥的人家,总得有个缘由吧?
回来的路上,人人都道他是太子妃的兄长,太子的大舅哥,争着抢着奉承,别说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也有人眼睛都不眨的往他跟前送,可他就是觉得这事儿不合常理,心里头空的厉害,抱着靠自己本事挣的三千两,一回京就来了这里。
旁人都觉得太子好,一遍又一遍在自个儿面前夸赞自家妹妹好福气。可他就觉得顾家这样踏实本分的人家才是妹妹的好归宿。
顾伯爷慈爱,长安兄宽和,长念妹妹纯善,大妹妹不是个聪明人偏又不甘寂寞,进了这样的人家才能过上舒心日子。
当初若不是因着一点私心,将这门亲事订给少鱼妹妹,或许少鱼和长安的孩子都快生出来了吧。
秋东一行人风餐露宿, 越是临近丘城越能感到气氛严肃。
到了姜城时,城中百姓家家紧闭门户,街上不时有士兵来回巡逻, 商贩旅人有的选择窝在客栈不出门,有的已经收拾东西跑路, 也有胆子大的和秋东他们一样,一心往丘城去。
发战争财这回事, 自古以来皆有,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所以秋东一行并不算特别突兀。
这日顺利出了姜城, 眼看再有半日工夫就能到丘城,秋东很明显感觉到就连老管家身上都散发出快活的气息。
避开了城门官的视线,顾长安重新艰难的爬到老管家身后, 被老管家熟练的绑到身上。
龇牙咧嘴,痛的他直抽气:
“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老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 哪能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乐呵呵的劝了一声:
“放心, 暗三的医术不比那什么妙法禅师差,别说娶媳妇儿了, 只要您乐意, 一口气娶三个都不成问题!”
顾长安还没来得及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水深火热, 就听他爹在旁边凉凉的来了一句:
“娶几个我是不管的, 但谁的老婆孩子谁自个儿养,总归没有叫我这当爹的给你养老婆孩子的道理。”
顾长安刚张嘴, 想说您老人家就我这一个儿子, 竟还想着把我分出去单过不成?分出去不算,连分家费都不打算给我?
您别是在魏国还有其他孩子吧?
顾长安面上的疑惑刚带出两分, 话还没出口,就听后面传来城门官的叫喊声:
“前面的人,站住!别再跑了,再跑我们就动手了!”
你说不跑我们就不跑,当谁是傻子呢?
别管哪里露出了破绽,总归不能落到这群人手里,秋东一声令下,所有人的甩动马鞭,马撒丫子狂奔。
身后不时有利箭破空而来,老管家当机立断,将顾长安从他身后利落的提溜到身前。
顾长安这会儿也顾不得疼痛,咬牙驭马,让老管家放心周旋,躲避利器,两人配合的还挺默契。
秋东理论经验丰富,奈何这身体硬件跟不上,明明应该很轻易就躲开的攻击,硬是每回都险之又险的避开,暗卫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生怕他有个闪失。
但说实话,秋东的实力让暗卫们很惊讶,因为他们逐渐发现,主子似乎不需要他们保护?
秋东得自保不说,还得分出心神盯着两孩子,见顾长安和老管家那头还好,却怎么都没从前头人马中找到闺女,偏头往后一瞧。
好家伙!
他闺女正一手举着流星锤舞的虎虎生威,一手接住后面射过来的箭,几乎都不用瞄准,只凭感觉,看似随意的将箭扔回去。
一扔一个准儿,一箭就应声倒下一个骑兵。
这还罢了,她那流星锤越使越熟练,逐渐刁钻,不仅能打落飞来的箭矢,还能帮她收集箭羽,两只手左右开弓,各干各的,配合的相当默契。
就这熟练程度,不说她是第一回 ,谁能看出来?
瞧她玩儿的还挺兴奋。
但事儿真不能这么干,他们眼下之所以能这般轻松应对,是因为守城官那边都是些不入流的步兵,能骑马已然了得,马上射箭的准头就不用想了,只能说射到哪儿全凭天意。
可城门那边看到他们反抗,很快就会纠集大量骑兵追出来,他们要做的是尽快逃跑。
秋东喊了一声:
“顾长念!跟上!”
长念扔掉手里最后一支箭,毫无疑问扎下一个骑兵后,遗憾的撇撇嘴,夹紧马腹,快速向她爹靠拢。
在野外一路疾驰,追兵始终远远跟在后面甩不掉,老管家大声道:
“主子,不能让他们再跟了,老奴带人引开他们,您和少爷姑娘先走!”
秋东控制马慢慢减速,指着前头那片半人高的野草摊:
“下马,弃马,在此伏击!”
说罢第一个跳下马,狠狠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马儿吃痛,沿着大路继续往前奔。
其余人见状,什么都没说,跟着照做。
他们随身带太多武器不好隐藏,时间紧张,只设置了简单的绊马索,秋东语速极快的给众人安排:
“分成三组,分别由暗一,福伯和我带领,以歼灭追兵为要,不必时刻将精力放在我身上。”
暗卫比家将好的一点就是听话,他说什么是什么,要是今儿在场的是家将,说不定还会就地来一场死谏,一定要以保护秋东安危为首要任务。
一行人静静地潜伏在野草丛中,耳边是追兵逐渐靠近的声音,众人不由将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秋东无声用口型对两个孩子道:
“别怕!”
顾长念动动手里的流星锤,握紧拳头,蠢蠢欲动,哪里有怕的意思?
可真是个天生的傻大胆。
秋东也算看出来了,这丫头生来属于战场,他之前的决定也不算错。既然不想走那条轻松的路,那就不走吧,总归有他这个爹顶着呢。
在心里摸了摸傻闺女的脑袋,日后可要过真正的苦日子喽!
顾长安什么都没说,眼神却沉稳又坚定,这些日子的经历终归对他产生了极大影响,一路见多了百姓流离失所,见到了战争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士兵带人挨家挨户收粮食,老百姓交不出来,士兵就直接带人上去抢的惨状,也见了只有史书中记载的易子而食。
短短几日的见闻,比他前半生都丰富,却并不精彩。
他那颗柔软的心便因此沉淀下来,心依然柔软,却坚定的想护着他身边的人。
秋东能看出这孩子的眼神里多了许多往日没有的东西,说不上好坏,都是孩子的成长。
他也在心里默默摸了这傻孩子的脑袋。
二十米,十米,八米……
越来越近了,秋东一马当先跳出去,手起刀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地。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趁追兵不备,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一交手对方便损失了好个战斗力,懊悔的同时,也提高了警惕。
秋东这边总共二十多人,对方却派出了一支五十人的骑兵队,可见其重视程度。一个回合下来,双方对彼此的战斗力有了初步估量。
秋东认为对方熟悉地形又占着骑兵的优势,时间一长他们势必落入下乘,必须速战速决,免得引来其他追兵。
追兵队长并非浪得虚名之辈,很快看出秋东才是这支队伍的核心,指着秋东所在方向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