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送“五谷丰登”“一统江山”这种巧妙心思的大臣耷拉个脸看都不愿意多看。
逢年过节赏赐大臣的东西,要么是陛下他老人家自个儿写的字画,要么是他老人家亲自打的猎物,对于陛下的书画水平他们不予置评,全当做是陛下的一片心意了,那些在冷库里储存了一个冬天的猎物,也只能咬牙收下并强装出感激涕零。
反正,陛下从未用赤、裸、裸的真金白银表达过他对臣子们的欣赏,一个铜子都没有!何况是今日这般大手笔。
就连陛下的亲儿子亲孙子,都没得过他老人家的如此厚爱。
这英亲王要都不是真的福康王亲儿子,那才是见鬼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开,便有好事之人三三两两聚在白虎大街的酒楼茶馆里瞧热闹。
又一台闪着银光,栩栩如生的仙鹤摆件儿被宫人抬着从白虎大街穿过,二楼雅间的几个公子哥儿脑袋伸的老长,直到宫人的影子消失在街角,才重新落座。
有人不由感叹:“这英亲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陛下心甘情愿动用他的私库?”
就有人猜测:“看这样子,非立下泼天功劳不可呀!”
有人纳闷儿:“除了和周朝那边儿打仗,也没听说最近大都发生甚么大事啊!”
还有人等着看热闹:
“这下远宗那些人的希望算是彻底泡汤了,往日一个个把福康王比亲老子还亲,恨不能日日上那边府里请安,被老王爷赶出来依旧舔着脸凑上去,连脸都不要了,恨不能当场跪下管老王爷叫爹。
突然冒出个英亲王,那些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就有人嗤笑道:“这有什么,老王爷一门父子双亲王,英亲王自个儿身上有爵位,不用继承老王爷的,他们可以继续扒着老王爷给他老人家当儿子嘛!”
这话说的狠毒,在座之人却听的畅快,哈哈大笑。人家老王爷都有亲儿子了,只要没糊涂透顶,爵位宁可在百年后被朝廷收回,于情于理都不会传给假儿子。
退一万步讲,老王爷真脑子有坑,在有亲儿子的前提下,还要过继外人,陛下也不会答应啊,他们陛下的抠门可不止体现在金钱上,对爵位的赏赐也格外谨慎小心,轻易不会许出去。
“就怕这个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远宗那些人不明白。”
“我看哪,他们比谁都明白,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可有的热闹瞧喽!”
有人毫无形象的歪在榻上摇头:
“我家老子和礼部那边有点关系,说是宫里的老太后和陛下都对这位英亲王重视非常,从吃穿用度到生活习惯,方方面面,亲力亲为,十分上心,远宗那些人估摸着是没戏了。”
有人将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再开,闻言有几分神秘道:
“何止,我家老爷子最近常进宫,听闻陛下近日因英亲王一事龙颜大悦。”
便有人好奇不已:
“你们说,这英亲王到底是何许人也?咱哥儿几个凑一起也算是大都百事通了吧,翻遍咱大魏也没挖出此人的踪迹,至今连此人在哪儿也无从知晓,总不会是从天上下来的?”
歪在榻上那人便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
“大魏没有,那就是从其他国家来的呗,能让陛下如此重视,想来定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陛下又不是任人唯亲,凭个人喜好就大方的给人封亲王且大肆赏赐之人。
从他国而来,被陛下如此慎重对待,肯定是立下大功了,却并未宣扬其功绩,说明这位英亲王做过的事不能对人言,至少目前不方便被人知晓。
那干的能是什么呢?
几人不约而同想起大都高门传闻中,他们大魏有一支庞大的遍布周国的情报组织,一直牢牢被陛下把控在手中,神秘异常。
不敢继续想下去,几人立马转移话题:
“三日后太后设宴,诸位都是要去凑这个热闹的,届时定能一睹英亲王真容!”
“是极是极。”
他们猜出这位英亲王不简单,但也没想到会这般不简单。
英亲王车架回大都这日,皇帝膝下身在大都的三位成年皇子全部被派出去,于城外十里迎接,老太后身边的明姑,奉了老太后懿旨,与皇子们同去。
如此阵容,按理说英亲王该感激涕零,下车出面表示受宠若惊。
可明姑说了:
“太后娘娘知晓王爷身有重伤,不便劳累,免了一切俗礼。太后已经在宫中摆了家宴,王爷,咱们这就回家吧?”
于是众人只听见车架里传来一声不辨喜怒的声音:
“那便劳烦姑姑了。”
这位神秘的英亲王连面都没露,甚至和几位皇子也没有过多客套,那辆朴素至极的青布马车被华丽的人群簇拥着,一路进了大都,最后消失在皇宫门口,隔绝了外人窥探的视线。
秋东在路上就已经收到封他为英亲王的旨意了,对皇帝的这番安排也适应良好,处之泰然。
因为他很清楚,一来他的功劳对得起这份看重,二来皇帝和太后这番做派不仅是厚待他,也是弥补当年对他爹的亏欠。
他爹隐姓埋名三十年,做的那许多牺牲,至今无人知晓。这在皇帝和太后心里,总归是他们亏欠了他的,多少有想在他身上补偿的意思。
果然,他越是跟他们不客气,两人越是开心。
等马车到了皇宫又换乘步撵,没去拜见皇帝,而是直接去了顾太后居住的怡园,秋东没多问,明姑便适时地跟他解释:
“陛下一早便在怡园陪着太后用膳,说了要在那边等您,咱们直接过去便好。”
秋东坐在高高的步撵上,遥望这座数百年历史的皇宫,心说亲王待遇确实挺好,最起码在周朝他就没用如此视角观察过皇宫风景。
他在看风景,旁人却在不动声色的看他,不仅是明姑,还有那三位皇子,几人余光瞧着他那头在阳光下泛着光的银发以及儒雅的面容,乃至举手投足间飘逸洒脱的气质,心说要不是这张和福康王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他们都要以为这是哪个世外高人呢。
哪哪儿都挑不出毛病,但哪哪儿都跟他们老高家不搭。
老高家的男人,从孝恭帝到福康王,乃至几个皇子的子侄辈儿,甚至远宗那些窝囊废,各个高大威猛,以练就一身腱子肉为荣,一脸络腮胡,发起怒来不怒自威,陛下也不例外。
就连老高家的女人,那也是身强体健,上马能杀敌,腰间时刻挂着鞭子,一言不合就抽人的主儿,要是谁家娶个娇滴滴的女人进门,一定会被兄弟们嘲笑没种。
总而言之,老高家的画风,和这位英亲王大大的不同!
秋东给他们的第一印象——是个标准的周朝人。
当然他们可不相信陛下会对一个真正的周朝人如此礼遇,此人定有过人之处。这会儿他们就是非常好奇这位英亲王究竟做了什么,才能得到陛下如此厚待。
秋东做了什么,眼下还不适合完全公开,毕竟和周朝的战争才打响,周朝那边知道了真相,势必对秋东恨之入骨,其他的做不了,派人暗杀秋东的能力还是有的。
得等到真正和周朝的战争有了结果,到时候论功行赏,秋东的功劳才会被真正公之于众。
这些事秋东心里有数,并不着急。
等一进了怡园,秋东双脚终于能踩在地面上时,一个白发苍苍,身形清瘦的老太太匆匆而来,身后还跟着个身形高大的络腮胡男子,嘴里一个劲儿的喊:
“母后您慢这些,小心摔了!”
都不用人介绍,秋东便明白这二人就是魏国的太后和皇帝,也就是他祖母,大伯。
撩起衣摆,缓缓下跪,一个头还没磕下去,就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给拦了,头顶被人怜惜的抚摸着,耳边是老太太疼惜的声音:
“快起来,起来!叫祖母好好瞧瞧!”
秋东摇头,坚持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眼睛里多了几分路上所没有的神采:
“祖母,孙儿回来了!”
转身,对上皇帝,秋东沉声道:
“陛下,臣,幸不辱命。”
老太后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皇帝忙上前扶她。
老太后多强硬一人呀,早年和朝堂上文武大臣博弈,手段强硬,从不轻易服输,就因着两句话,哭的软到在皇帝怀里。
“痛煞我儿,痛煞我儿啊!”
天家血脉,为了这大魏江山,硬生生三代人分隔,不得相认,隐姓埋名,彼此做好了随时收到对方死亡消息的准备。
老太太不仅心疼这孩子的牺牲,也是心疼二儿子的隐忍,心疼大儿子的艰难,心疼自个儿那些年孤立无援的悲苦。
江山社稷,都是为了这大魏的江山社稷,为了老高家的江山社稷啊!
她见这孩子不到四十便一头白发,都如此心酸,二儿子作为亲生父亲,心里又该有多难熬?
但老太后终究是个坚强的女人,很快控制好情绪,吩咐明姑:
“太医呢?小东身上还有伤,先让太医去瞧瞧!”
皇帝也道:“去吧,好孩子,有什么话咱们稍后再谈。”
秋东先被老太太叫“小东”,勉强忍了,猛不丁被皇帝叫了一声“好孩子”,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和皇帝视线对上,眼里明晃晃的写着:
“您说我呢?”
皇帝被他的反应给逗笑,扬起手想拍他肩膀表示亲近,不知想到什么,那双蒲扇大的,充满了力量的手,落在秋东肩上时,轻轻地,跟一阵春风似的。
就听他笑道:
“怎么,给大伯当孩子你还吃亏了不成?”
秋东用眼神明晃晃的表示,吃没吃亏您心里没数吗?
我一个好好的地位超然的亲王,福康王唯一的儿子,被所有势力拉拢讨好的对象,不比给您做第十八个儿子,为了您屁股底下那椅子打生打死来的舒服?
您说说我到底是哪儿占便宜了?
皇帝哈哈大笑,觉得这侄子可比二弟说的有意思太多了,二弟总说“子不肖父”有多遗憾似的,可他瞧着这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的生猛劲儿,比二弟有过之而无不及。
偏这孩子是个周朝人说的芝麻汤圆,芯儿是黑透了的,面皮还用光鲜亮丽的颜色包裹着,谁若被他这幅芝兰玉树的好皮相欺骗,怕是连裤衩子都剩不下。
行,是他们老高家的种,得劲儿!
秋东此时也觉得这日子挺得劲儿,早有十数个太医等着呢,他一进屋就被太医团团围住,诊脉,查看伤口,开方,抓药,熬药,跟早就排练好似的,不用谁吩咐就能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
等他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清爽干净衣裳时,药也好了,明姑亲自端了过来,托盘上还有形状饱满圆润的上好蜜饯,让他喝完药甜嘴用的。
秋东心道这是真把他当小孩子养了?
可他这年纪吧,搁老太后跟前,老人家有这般的认知,他还真没发儿反驳。
明姑顺着他的视线一瞧,轻笑着解释:
“是用周朝那边的法子腌制的,太后娘娘自打收到消息,知道您快回来了,便早早让人准备起来,小厨房那边还有很多,您瞧瞧喜欢哪种口味,奴婢回头让人备着,好叫您随时取用。”
秋东将那晚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本不打算吃蜜饯的手一顿,拐个弯儿捏了一粒扔嘴巴里。
嗯,味儿确实挺地道的,老太后费心了。
可不嘛,老太后最大的重孙比顾长安还大五岁呢,人家给老太后生的玄孙都会打酱油了,老太后也没见事事亲力亲为的关心过,最多逢年过节依照惯例赏赐点东西下去,哪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偏心眼儿。
秋东也能感觉到这份偏爱,说是家宴,却只有老太后,皇帝外加秋东三人,伺候的都被打发走。
两人也不急着问公事,只关心他这些年在周朝生活的如何。
秋东挑着高兴的讲了,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直到老太后精力不济,被明姑搀扶着去休息,秋东才拿出这一路写好的奏折,单独和皇帝奏对。
这些年在周朝的所作所为,还是得对皇帝有个交代才行。
皇帝按下奏折,起身让人帮秋东穿好披风:
“随朕走走!”
外间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灯,星星点点,走在怡园的青石板小道上,哈口气都有了白雾。
皇帝突然对秋东道:
“半个时辰前传来捷报,丘城,拿下了!”
秋东步子一顿,随即道:
“应该的。”
“是啊,应该的,咱们准备了这么多年,周朝人沉浸在昔日荣光中醉生梦死时,我们努力改制,鼓励百姓种粮,练兵,养马,冶铁,收集情报,上下一心,几十年的积累,励精图治,才有了今日一战,应该的!”
为了多攒点银子打仗,他都抠门成什么样了。
当然这些话就没必要当着孩子的面说了,有失威严。
随即皇帝就转移了话题:
“既然回来了,就踏踏实实过日子,这里就是你家,想好接下来准备干什么,随时来找朕。
你也不是孩子了,朕不跟你说那些哄孩子的话,肯定会有不长眼的到你跟前说三道四,你呢,也不用客气,想玩儿就逗他们玩玩儿,不想玩儿就让滚蛋。”
秋东眨眨眼,一头招人眼的白发好似都跟着亮了几分。
皇帝怀疑自己眼花了。
秋东心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没打算让自个儿受委屈,但有你这句话,我可就甩开膀子干了,希望你到时候别后悔。
但他嘴上却道:
“关于接下来的事侄儿还真有点想法,想跟您先商量一下。”
秋东在周朝时就从系统996那里兑换了土豆种子,当时试着在自家菜园子里种了一季,精耕细作后的效果还行,此次回魏国也一并将东西带来了,按理来说魏国的气候种土豆没什么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道:
“要不在怡园给我单独辟出一块地方,让我种地,要不在宫外给我一个黄庄,我住过去也行,您知道的,我在那边种惯了地,成日不干点什么心里不舒服。
再加上两孩子又不在我身边,这一闲下来,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皇帝听的牙疼,搞不懂大侄子这是个什么路数。
好端端一能掌控整个周朝情报系统,还有余力在太学教书,甚至在书法绘画上都有一定成就的人才,他都准备好把人塞进吏部,去掌管官员考评,或者去翰林院,为将来进内阁做准备,再不济去刑部发挥所长也行。
怎么都没料到这大侄子他不按套路出牌,一开口就要去种地。
就算把司农司给他管,一个正五品的非实权部门,那也不像话呀!
嗨呀,他们老高家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不争不抢,岁月静好,性子淡然的人了?一定是随了他母亲了!
都怨二弟,当初找媳妇儿太随便!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皇帝,脑回路在一定程度上和秋东同步了,当然他们双方都不知道彼此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忍着牙疼道:
“黄庄远在城外,去什么去?你祖母日日盼夜夜盼,好不容易将你盼回来,你不说多陪陪她,还要为了种地搬出城去,这是剜谁的心呢?
不就是辟点儿地给你种嘛,朕叫人连夜给你挖去,你等着!”
别说秋东想在老太后的怡园种地,就是他想在皇帝的议政殿挖池子养鱼,皇帝也能咬牙答应,谁叫他在这家伙面前气弱呢。
秋东可没觉得他提了什么过分要求,等皇帝知道土豆的产量,怕是拿议政殿换的心都有。
土豆,就是他在大魏的养老金了。
有了这东西,他以后能在大魏横着走。干完这一票,秋东就打算退休。
不过在退休之前,秋东回到怡园的寝殿,问大晚上还精神焕发的老管家:
“丘城大捷,外面都收到消息了?”
老管家笑的眼睛都眯起来,换了一身魏国衣着,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岁,乐呵呵道:
“可不是,消息传开后,宫外百姓自发放炮仗庆贺呢!”
说着端来热水拧帕子,伺候秋东洗漱。
秋东接过帕子,突然问:
“周朝京城那边,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可传开了?”
老管家平日就负责帮秋东整理各种消息,对这些门儿清,当即道:
“是,贤妃那边怕是察觉了什么,抢先放出冯家大姑娘有孕的消息扰乱太子等人的视线,拖延时间,还在暗中寻找咱们。”
秋东摇头,还不够。
老管家疑惑,不够什么?
秋东道:“不够乱。”
他正用热帕子擦脸,声音闷闷的从帕子下传出来:
“带兵打仗的可是我亲爹,我儿子闺女都在前线呢,我也不能坐视不理对吧?飞鸽传书,让潜伏在周朝的暗探传消息出去。
就说,接上回狸猫换太子,皇后坚持让行为不检点的冯家大姑娘为太子妃,是因为冯家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太子’”。
第53章 一举数得
秋东的招数不可谓不狠, 就是老管家听的时候也忍不住倒吸冷气,压根儿就没想过狸猫换太子还能有后续。
“那些老家伙人到哪儿了?”秋东伸出胳膊等着脱衣服,顺口问。
老管家伺候秋东换上舒适的寝衣, 脑子转的飞快:
周帝派人赐死他们,人虽然被咱们偷偷救下来, 提前送出周朝,比咱们还早出发半个月, 但由于惊惧过度, 好些人一病不起, 路上拖拖拉拉, 算日子这一两日便能到大都吧。”
秋东对那群老废物的效率是真无语,但有些事还真缺不得他们:
“等人来了,你亲自走一趟, 务必叫他们明白,我不养闲人, 想不作为的混吃等死那是做梦。”
“老奴明白。”
狸猫换太子之前, 还得把大老虎的牙给拔了。
于是周朝京城中, 丘城失守,守将阵亡的消息传开后, 朝中吵吵嚷嚷, 主战的, 主和的, 两边儿和稀泥的,聚在一起, 朝堂上吵的像菜市场, 对立的双方当着皇帝的面儿大打出手。
三皇子已经被人连夜送回京,且已清醒, 还没法儿下地走路,仍叫人抬他上殿。
他的威望来自于军中,自然是主战派。
他旗帜鲜明的表态,瞬间得了武将们的好感。毕竟武将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出人头地的机会就在战场上,没了战争,就是彻底绝了他们上进的路。
所以三皇子道:
“丘城失守,我大周边境失了屏障,一旦魏人长驱直入,我大周百姓将永无宁日,此战,非打不可!且要将魏人打怕,打服,让他们再也不敢轻易挑起战争才行!”
而太子这边,他其实是不想打仗的,继续打下去只会无限壮大三皇子的势力。有一个军权在握,只手遮天的三皇子,他这个太子的位置还能坐稳吗?这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
即便他将来真侥幸登上那个位子,底下时刻有这么个人虎视眈眈,他能辖制住对方吗?
太子心里没底。
虽然外祖李家在军中也有势力,但要完全取代董家,那就是痴人说梦,因而一旦开战,势必无法避开三皇子。
既然避不开,那就彻底绝了对方上进的这条路。
因此太子旗帜鲜明的表示要主和,这就得了大部分文臣的支持。
这些文臣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一来,两国边境每年都发生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摩擦,此次闹的动静稍微大了些,陛下发了国书谴责一二即可,没必要大动干戈。只要魏人那边不想和我们彻底撕破脸,肯定会适可而止。
二来,魏地苦寒,粮食不足,多以牛羊为食,没能力支持他们进行大规模长时间的侵略战争,他们抢够了粮食会及时收手的。此次丘城失守,恐乃守将安逸已久,大意之下所为。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战争一旦开始,便不由我们随便停止,近些年虽然民间休养生息,百姓能勉强吃饱,赋税有所增加,可朝廷每年的开支并非小数,诸位心知肚明,户部拿不出钱粮支撑咱们打无准备之战。”
双方各执一词,还有人在中间和稀泥,一会儿说:
“是是是,这仗肯定要打,魏人的巴掌都扇到咱们脸上了,咱们再没点儿反应,人家还不骑到咱们脖子上拉屎?”
一会儿又说:“对对对,没钱没粮,打起来肯定要输,仗是必须要打,但不一定非得眼下就打,等咱们攒够了钱粮再打也不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
三皇子坐在轮椅上,身形消瘦的厉害,视线和太子隔空对上,里头是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的危险。
他想起为了追回粮草,孤军深入沙漠,迷失方向,一千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下十来个亲兵,饿晕过去前,有亲兵割了自己的手腕喂他鲜血,有亲兵割了自己腿肉让他食用,才得以侥幸活到今日,三皇子便觉得不报此仇,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寝。
凭什么太子这种心里无国,为了自己利益,什么没底线的事都干,不忠不义不仁的东西,明明父皇和满朝大臣都知道他干了什么,还能安安稳稳在那个位置上坐着?
三皇子不服!
就算那个位置上坐条狗,他心里的气儿都没现在这般不平。
太子被三皇子的视线盯得一个激灵,他长这么大,从未在任何一个人眼里感受到对他明晃晃毫不掩饰的杀意,三皇子是第一个。
这个人不能留了,太子想。
都说瞌睡来了送枕头,太子才这般想,下朝就有人秘密送来了一块儿董家令牌,来人禀报道:
“丘城失守前,曾有人携此令牌,假做商贾,秘密出姜城,前往丘城,被姜城守将发现端倪后,双方经过一番激战,姜城守将不敌,死伤四十八人,被对方逃脱,这是对方打斗中不慎遗落的。”
太子握着令牌的手一紧,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你的意思是,丘城失守,与董家有关?董家可能通敌叛国?”
这个罪名,足以让三皇子万劫不复!
是,来人就是这个意思,姜城得了这块令牌的守将并不亲近哪一派,因此才能客观的产生这种怀疑,尤其是丘城失守后,这个怀疑几乎成了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偏他还不敢宣之于众,就连身边的同僚和顶头上司都不敢言语,一路辗转,好不容易避开董家的视线,把东西和证人送去京城。
在那位守将心里,谁都有可能叛国,就太子和皇帝不可能,这天下是他们老山家的天下,没有卖他们自家祖业的道理嘛!
于是,朝堂上是战是和还没结果,转头太子就大义凛然的指责三皇子外家有通敌叛国的嫌疑,且他有人证物证。
群情哗然。
董家简直百口莫辩,那是只嫡系才有的令牌,有人拿着这种令牌,在姜城杀了四十八个守将,一路以武力冲关,你说你家没有造反的心,谁信哪?
你说你家令牌被偷了?那好,谁的被偷了,怎么偷的,被谁偷的,时间是什么?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选在丘城失守这么个敏感的时间点上?怎么好端端的不偷别人偏偷你的呢?肯定你也有问题的对吧!
总之你家与这事脱不了干系,这点总没冤枉你们对吧?
虽然还没抓住董家人嘴里恨的咬牙切齿的小偷,但从上到下都没人敢轻易相信他们,董家就这么被束之高阁。
三皇子瞬间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贤妃和董家恨不能将秋东抓起来活刮了,可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能有。
他们此时已经明白,他们是被秋东给耍了。
保山伯府已经人去楼空,保山伯才是整个大周最大的奸细,那令牌就是保山伯冲关的凭证,说不定人家已经回魏国享受高官厚禄去了,偏这群蠢货一无所知,还洋洋自得。
但贤妃和董家还不能戳破这层窗户纸,不仅不能戳破,还得当做对此事一无所知,一口咬定他们家的令牌就是被人偷了,不能让人将董家和魏国奸细联系在一起,那才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这口气憋在心里,真是日夜煎熬。
要说全天下最理解他们的,其实非秋东莫属。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你到底有多冤。
秋东是真清楚这件事里董家有多无辜,毕竟,那守将能一路辗转,顺利的把令牌送去太子手里,还是他带回来的那几个老臣的手笔呢。
他在老太后的怡园里盯着人搭暖棚。
怡园被老太后精心打理的花圃,一夜之间犹如狂风过境,光秃秃一片,老太后也不恼,还在边儿上瞧热闹,鼓励秋东这个四十岁的大孙子:
“挺好,小东这活儿干的麻利,回头给我的小花园也搭个暖棚好过冬,就按这个标准来,瞅着就很结实。”
秋东应的可利索了:
“行,回头我就画了图纸,叫司农司的人帮着瞧瞧。”
转头对忙前忙后的老管家道:
“那几个老家伙也不是完全没有能耐,就是胆子太小,太怂,这回的差事办的不错,该给的好处就落到实处,得让他们尝到甜头,才能尽心帮咱们办事。”
老管家笑眯眯的应了:
“您且放心,老奴会看着办的。”
“周帝太子那边也该抓紧了,安安和念念可都在战场上呢,我这当爹的能帮上一分算一分。”
老管家笑的更没眼看了:
“是,小主子们知道您的心意,定会感动。”
秋东背着手观察暖棚刚有了雏形的骨架,心道我要他们的感动干什么,要是能跟着他们那个长了一肚子心眼儿的爷爷,学着长点儿心眼,他这做老父亲的就心满意足了。
秋东是心满意足了,周朝这边可有人彻夜难眠。
三皇子发生了这种事,武将一时群龙无首,主和的文臣占据上风。
结果太子还没得意两日呢,不知打哪儿传来一阵妖风,狸猫换太子之事被人旧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