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皇帝听到这番话,心情大悦,叫人将鱼送去御膳房,同时?令上官婉儿亲自去公主府一趟:
“从波斯进上来?的长绒毯甚是不错,拿去给她铺地,免得孩子?在地上玩儿,磕了?碰了?她又心疼。”
对皇帝而言,不管小女?儿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做出来?糊弄她的面子?情,都证明她这段日子?吃了?苦头,脑子?终于有了?长进,明白和她这个阿娘搞好关系的重要性。
这就够了?。
上官婉儿见陛下高兴,说了?两句讨喜话,便笑着退下。
从公主府出来?,转而又去了?一趟灵山寺。
作为明面上的太子?,李旦人虽然在灵山寺出家,但享有太子?待遇。上官婉儿身为皇帝亲信,每月会定时?去灵山寺给太子?殿下请安。
表面上是请安,实则帮着皇帝敲打太子?,顺便监督太子?近日所?作所?为。
作为一个排面上的人物?,上官婉儿不可能独身一人前往,身后总也跟着几个伺候的宫人。
其中?便有长相讨喜,很得皇帝喜爱的婢女?韦团儿。
韦团儿年纪小,很是活泼,整日在陛下跟前伺候,叫陛下日渐苍老的心也跟着年轻了?几分?,因而待她有几分?养小宠物?的优容。*
韦团儿喜欢出宫在洛阳街头闲逛,陛下也乐意由?着她,上官婉儿便也在不慎要紧的差事时?带着她,好比此次。
一行人进入灵山寺后,上官婉儿去给太子?妃刘氏请安,李旦如今破罐子?破摔,懒得应付这些人,索性在竹林边儿上品茶。
韦团儿站在上官婉儿身后,注意力渐渐被不远处一身烟青色布衣,随性而坐,身形颀长的太子?所?吸引。
她眼?里的太子?,简直在闪闪发光,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噗通噗通乱跳。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宫里上了?年纪的姐姐们偷偷给她看的,那?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话本。
当时?姐姐们说,整个上阳宫里,最符合大家私底下偷偷幻想的便是太子?殿下啦,殿下他为人真诚,相貌又英俊,是高宗陛下所?有子?女?中?仅次于福王殿下的俊美。
太子?殿下待身边之人万分?体贴,宫女?们来?例假,太子?还?会叫人给她们诊脉,并允许其休假一日。
尤其是待太子?妃刘氏和孺人窦氏,这几年不论太子?殿下处境多艰难,都不曾对两人发过脾气,在两人生?病时?,还?会亲自在旁照料。
刘氏给太子?缝的衣裳胳膊短了?一截儿,太子?也含笑穿在身上,说是不辜负爱妻的一片心意。
当时?听的时?候,韦团儿便觉得太子?殿下是个心肠柔软,万分?温和之人,能给他做妻子?,定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如今细细打量,才发现?太子?殿下的容貌竟然这般叫人移不开眼?,刘氏和窦氏能得他倾心,可真是好福气呐!
要是她能做太子?妃,一定好好待殿下,再不叫殿下与刘氏这般没用的女?人一起吃苦。
对将将十四岁,进宫后几乎没吃过甚么苦,就被武太后留在身边,过的比宫外官家小姐还?舒服的韦团儿而言,多少是有点恃宠而骄的,很少有她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没人注意到韦团儿看李旦时?,眼?里有多狂热,于是也没人会想到,韦团儿会直接趁着休沐日出宫,大晚上买通了?李旦身边伺候的内侍,直接在灵山寺勾引他。
对李旦而言,搁在以?往阿耶在世时?,他没少碰着自荐枕席之人,兴致上来?,也会挑感兴趣的收回府中?享用。
可在经历了?许多事后,他对阿娘身边的一切,颇有种敬而远之的架势。
这天夜里,李旦上写了?一篇《老子?赞》,正欲精细打磨,谁知一抬头,就见着个脱的光溜溜的女?人站在跟前,吓了?他好大一跳。
再定睛一瞧,竟然是阿娘身边伺候的宫人,叫甚么名字他也没记住,毕竟一个小宫女?而已,实在不值得他费太多心思,能记住大概样貌已经要归功于他好于常人的记忆力啦。
此时?,脑海中?第一个念头——
也不管是甚么阴谋吧,反正他阿娘不可能贴心到给他送女?人来?暖床。
李旦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手边的砚台,在韦团儿含羞带怯,眸光盈盈往他身上靠的时?候,咣叽一下,将人给砸晕了?。
为了?掩人耳目,还?不敢叫刘氏他们跟着担心,扯下帷幔亲自动手,将人牢牢捆住。
这才悄悄喊醒并未值夜的内侍,主仆二?人避着人,哼哧哼哧将人从侧门抬出去。
丢到灵山寺外面。
李旦扶着腰叮嘱内侍:
“你在这里守着,一定要亲眼?见到她醒来?离开此处。”
内侍也怕人在他们这里出事,赶忙打起精神应下。
回去后李旦一宿没睡,他觉得韦团儿是旁人派来?的,虽不知里头有什么阴谋,但他将人丢出去的行为,足以?让背后之人明白他的态度。
希望对方脑子?聪明点,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了?。
李旦躺在床上头疼的很,要不是夜里有宵禁,他真想连夜跑去阿弟府上和阿弟挤一挤。如今这满天下,也就阿弟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但是阿弟才和阿娘大吵一架,双方关系紧张,此时?不该再将阿弟牵扯进来?。否则依照阿弟的脾气,知晓此事一定还?会再去和阿娘吵架。
没必要。
直到快天亮时?,内侍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低声在李旦耳边禀报:
“人醒了?,是自己走的,奴并不知她背后还?有何人。”
李旦叮嘱内侍:
“不知道也好,咱们就当甚么都没发生?,不可再叫第三人知晓,明白吗?”
可是他们这边不想让事情扩大,偏有人不放过他们。
韦团儿醒来?时?简直伤心欲绝,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何待她如此绝情?可她身上连一件正经衣裳都没有,还?是用来?捆绑的帷幔勉强遮住身体。
因此顾不得伤心,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想离开此地,寻一身衣裳穿上在做打算。
好巧不巧,待她从相熟的裁缝铺出来?时?,撞上了?正寻欢作乐罢,一身酒气准备上朝的武承嗣。
武承嗣已经神志不清。
昨夜有人一掷千金,拍下月楼的芳芳姑娘初夜,邀他前往。芳芳姑娘不愧是月楼精心培养的花魁,令他神魂颠倒,这会儿脚底下都轻飘飘的,□□。
若非要赶着去上早朝,武承嗣这会儿还?沉浸在美人乡里呐。
不过他脑子?不清醒,他身边的仆从一双招子?亮的很,一眼?就认出了?韦团儿。
武承嗣顺着仆从的视线瞧去,果然见陛下身边的宠婢神色慌张,不似往常。
当即酒醒了?三分?,吩咐左右:
“去打听打听她方才从甚么地方出来?,都做了?甚么?一大早形容鬼祟,定有猫腻!”
韦团儿的计划本就不慎隐秘,根本没想过失败的可能,所?以?失败后的行踪也没来?得及掩藏,很快就被武承嗣摸了?个七七八八。
武承嗣前后一串联,当即拍手道:
“好哇,那?骚蹄子?多半儿是去勾引武轮的!武轮没瞧上她,还?将人给打晕丢出灵山寺了?!”
很快,武承嗣便有了?主意:
“这种女?人吾见的多了?,本是被姑姑养在身边随意逗弄的玩意儿,偏看不清自个儿的地位,觉得她比公主还?尊贵,一身的公主病,自尊心强的要命,最受不得旁人不将她当回事啦!
找人在她耳边吹吹风,多说说武轮有多厌烦奴婢出生?的玩意儿爬床,刺激刺激她。”
仆从犹豫:“殿下,这有用吗?”
武承嗣特别自信,哈哈大笑。
“有用,有大用呢,你且瞧着吧,她定然对武轮怀恨在心,要寻机报复回去的!女?人的手段,阴险着呐,这下有好戏看喽!”
虽然武承嗣自己就不是甚么好东西,但他也是真瞧不上韦团儿那?样的人。
自个儿上赶着爬床,被人拒绝了?而已,这就觉得对方伤了?她自尊,因而记恨上啦!
想到武轮倒霉他挺开心的,但一想武轮是落到韦团儿那?种人手里,他也觉得对方怪时?运不济的。
太平神色似悲似喜,表情复杂极了。
秋东听着戏台上的悲欢离合, 在咿咿呀呀声?中,一只手轻轻搁在腿上?打着拍子,语气不辨喜怒:
“接下来就看阿姐的了。”
“正?好今日上?官婉儿?休沐,吾约了她一道儿?吃茶。”
秋东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或许阿姐可以?与?他聊一聊三兄。”
太平不解,对上?阿弟那双看不到底的眼?睛,忽然?便福至心灵,恍然?道:
“原来上?官大人对三兄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
那三兄呢?
三兄多风流的人呐,有?那样的美?人倾慕他, 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三兄人远在庐陵, 上?官婉儿?又是阿娘身边的红人,二人站在不同的立场, 天各一方,身不由己罢了。
在太平想?来,那二人之间不可能有?太深的情谊, 甚至可能都没有?真正?在一起过, 如今在上?官婉儿?跟前提起三兄, 真的还能有?用吗?
秋东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说?的话却十分笃定
“这世间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得不到的才永远在骚动。”*
要?的就?是两人之间蠢蠢欲动, 却没有?勾连在一起。
人呐, 得不到的才能一直心心念念。若真到手了, 天长地?久处下去, 朱砂痣也会成蚊子血,白月光都会变成糟糠妻。
太平看着阿弟那张堪称倾国倾城的脸蛋若有?所思。
阿弟实在是将人性看的太过透彻, 所以?他身处繁华,却总显得形单影只。她也不知道这样对阿弟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秋东不知太平这一刻在想?什么,睁开眼?吩咐来臣:
“等狄仁杰大人下衙了,请他过来一趟。”
总归要?给太平的计划,再加一道保险。
“保险?陛下对吾的信任,是你这种奴婢永远不能理解的,吾这计划保险的很,且不用你操心!”
韦团儿?从不认为?她的计划哪里有?问题,面对武承嗣收买来刺激她的宫奴,话说?的很不客气。
那宫奴面上?一副隐忍又羡慕,却忍不住巴结讨好的丑陋模样,连声?应和道:
“女郎说?的是,是奴多虑了,陛下待您如亲生女儿?一般,哪里是奴婢们敢想?的?要?奴说?即便是太平公主那里,这几年也不能与?您比。
您长长久久陪伴陛下左右,上?回陛下还冷落了太平公主好长一段时间,可从未冷落过您呐!”
韦团儿?嘴上?说?:
“哪里好与?公主殿下比的?”
嘴角却已经高高翘起,说?不出的得意。
她从手腕脱下一只水头?极好的手镯,随手扔给对方,大方道:
“你的衷心吾知道了,回头?等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您要?的东西奴给您放这儿?了,到底是做那事的,多少有?些避讳,您可别亲手碰。”
宫奴千恩万谢的将手镯收起来,很是贴心的叮嘱两句,乐呵呵离开。心道这世上?傻子千千万,但如此傻的着实罕见?。
不过这傻子也不算没优点?,只出手大方这一点?,就?不枉他低三下四哄她一场。
却不知在他没看见?的地?方,韦团儿?摸着空荡荡的手腕露出了肉疼神色。
说?白了,她到底不是真公主,日常戴在身上?的都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好东西,那种好东西她也不多。
原本想?着跟了太子,日后荣华富贵,吃穿不愁,这种镯子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谁知太子那般不识趣,不给她脸面,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报复回去。
不过韦团儿?也不算完全没脑子,知道她一上?来就?对付李旦会惹人怀疑。
因此,将目标对准了太子妃刘氏和孺人窦氏。
太子不是对这两个女人感情深厚,与?她们举案齐眉嘛,那就?让她先瞧瞧,他们之间到底有?多深的感情!
于是这日,特意挑了一个陛下闲暇的时间,韦团儿?将两个装扮非常精致的巫蛊娃娃递到陛下跟前。
她一脸义愤填膺,为?皇帝惋惜的神情,跪在地?上?悲痛道:
“陛下,奴随上?官大人去灵山寺给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请安时,无意中在太子妃刘氏的房间发现了此物,上?面竟然?还有?陛下您的生辰八字,用了九九八十一根银针,封住人体所有?重要?关窍,用心何其歹毒!
奴当时吓坏了,又想?着刘氏与?窦氏情同姐妹同进同出,便寻机会去窦氏房间瞧了瞧,果?然?在窦氏梳妆镜后也发现了此物。”
皇帝命人将东西呈上?来。
内侍迟疑了一瞬。
“无碍,若这等巫蛊厌胜之术真的有?用,还要?那么多前赴后继的刺客做甚么?”
皇帝对此的态度很不屑一顾,要?是这东西真灵验,她干嘛费尽心思才能走到这一步?想?谁死,扎谁就?好啦。
更多的是一种旁人对她的冒犯的不悦罢了。
内侍这才小心用托盘递到她眼?前。
皇帝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做工十分精致,从眉毛眼?睛上?确实能看出几分她的影子,连娃娃身上?穿的衣裳,但是她平日所穿常服的缩小版,其上?龙纹纤毫毕现,可见?绣娘技艺精湛。
若是没有?后背扎的银针和生辰八字,和太平小时候玩儿?的陶偶倒有?几分相似。
见?皇帝不说?话,殿内气氛凝滞。
韦团儿?咬咬牙,膝行几步,抱住皇帝双腿,痛哭道:
“陛下,奴婢是为?您感到不值,您待刘氏与?窦氏如亲母女,样样都替她们想?在前头?,为?她们遮风挡雨,叫她们生活无忧。
可她们竟然?不知感恩,在背后行此巫蛊之事,简直狼心狗肺,猪狗不如呐!”
皇帝神色几闪,看都没看韦团儿?,将所谓的巫蛊娃娃扔回托盘中,忽然?一甩衣袖,愤怒道:
“来人,命左右千牛卫去灵山寺,将太子妃刘氏,孺人窦氏秘密押解进宫,处死!切记,此事不得张扬!”*
韦团儿?心中得意,头?深深地?埋在地?上?,嘴角扯出了笑。
上?官婉儿?却忽然?开口道:
“陛下,在臣看来此事颇多蹊跷,不若给刘氏和窦氏一个自辩的机会。”
皇帝面色不悦。
上?官婉儿?不慌不忙,指着内侍手上?的巫蛊娃娃,缓缓道:
“刘氏和窦氏向来不善针织女红,听闻两人曾给太子殿下缝衣裳,一人做的短了胳膊,一人做的两条裤腿缝在一起,闹出好大的笑话,此事洛阳城中无人不知,可见?此二人的针线水平如何。
可臣观这巫蛊娃娃,绣工精湛,没有?十年功底不可得,绝非刘氏和窦氏的手笔。”
上?官婉儿?想?起前些日子与?太平公主吃茶,二人说?起这一代的皇家媳妇儿?,从先太子李弘的太子妃裴氏,到章怀太子李贤的太子妃房氏,再到李显的太子妃韦氏和李旦的太子妃刘氏,皇家媳妇儿?各个美?名远扬,可竟然?没有?一个擅长针线女红的。
韦氏那样能亲自下厨给陛下熬莲子羹的,从一定程度上?来讲,竟然?属于稀有?物种。
当时太平公主笑说?:
“三兄呐,擅诗词音律,喜风花雪月,最是文雅不过,可惜赵氏脾性坚韧又务实,与?他谈不到一处。后来的韦氏又出身寒微,见?识有?限,即便是奉承话也说?的浅显又直白,根本不似吾李家人。”
当时上?官婉儿?便被勾起了兴趣,随后两人又说?了许多刘氏与?窦氏的趣事,约莫是提起庐陵王李显叫她心下欢愉,那日种种至今言犹在耳。
太平公主说?,刘氏和窦氏随太子居住在灵山寺,为?了不打眼?,身边只带了一个擅长针线的伺候,不巧那人近日伤了手,刘氏又不想?身边再进外人,因而太子殿下的贴身衣物只能暂时由她们二人亲手缝制。
众所周知她两女红水平有?限,导致太子殿下身上?穿的衣裳袖口都起了毛边,叫她实在心疼。
因而,上?官婉儿?笃定此事有?猫腻。
此刻,韦团儿?急了,跪在地?上?,第一回 在陛下面前反驳上?官婉儿?的话:
“非她二人亲手所制,难道就?不能是他们的亲信所为??”
上?官婉儿?心里已经有?七八分把握,态度淡然?,不慌不忙道:
“依照韦娘子所言,究竟是哪个亲信所为??虽然?在臣想?来,如此隐秘之事,便不该假手于他人。可韦娘子坚持的话,抓贼拿赃,断案需要?的是证据,而非在这里凭空猜测。”
韦团儿?心下有?些慌,面上?极力不表现出来,强辩道:
“可东西在她两房中寻到,肯定与?她两脱不开关系!难道上?官大人是在怀疑奴假报事实吗?”
“吾可没这么说?,韦娘子慌甚么?”
韦团儿?发现上?官婉儿?实在难缠,转而对皇帝道:
“陛下,不妨将人先押解起来,令来俊臣大人严加审问。若她二人真遭受冤屈的话,也好还她们一个清白!”
上?官婉儿?的视线深深停在韦团儿?身上?,终于十分肯定,此事是韦团儿?搞的鬼。
可是,为?什么呢?
上?官婉儿?实在想?不出理由。
来俊臣是甚么东西谁人不知,最会屈打成招,再硬的骨头?到了来俊臣手里走一遭,最后也只求一个速死解脱。
韦团儿?为?何会对刘氏二人有?如此大的恶意?
这种事她都能看出来,陛下当然?也能想?明白,但陛下的态度很暧昧,事情就?不好办了。
上?官婉儿?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
“还请陛下三思,昨日福王殿下进宫请安时,才邀您下月去灵山寺进香。”
说?罢这话,她一颗心都提起来了。也不知此时提起福王殿下,能否叫陛下多几分顾虑。
好半晌,头?顶终于响起陛下威严的声?音:
“罢了,命左右千牛卫将人秘密押解去大理寺收监。另,此事除了今日在场之人,不可外传。再有?旁人知晓,严惩不贷!”
这就?是要?封口了,可只收监,却不让审理,是什么道理?
上?官婉儿?眉头?深深皱在一起,韦团儿?心下一喜。
对住在灵山寺的李旦而言,刘窦二人被皇帝的人秘密带走,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给他,他连人被带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他不敢惊动太多人,私下托人打听了一圈儿?,也没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想?来早就?被宫里封口了。
李旦浑浑噩噩回到灵山寺,认为?这一切是皇帝终于忍不住了,要?把他这个太子也废掉的前兆。毕竟刘氏二人整日与?他一起待在灵山寺,连个见?外人的机会都没有?,能在甚么地?方得罪皇帝不成?
如今是刘氏二人,也不知何时会是自己?
虽然?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刀终于要?落下的时候,心头?还是忍不住发寒。
倘若他能有?幸和二兄一般在终南山出家再好不过,但这极大可能是妄想?,二兄那时还有?阿耶护着。若是能像三兄一样去庐陵种菜也行,但这估摸着也是妄想?,因为?三兄是阿耶临终传位的太子,意义非凡。
李旦越想?越不甘心,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一咬牙,趁着朦胧夜色,在宵禁前叫人赶车,直奔福王府。
嗯,偷偷的。
他吩咐内侍:
“吾私自出灵山寺,被人抓住把柄便说?不清了,所以?此事千万得保密,若有?人来问,你便说?吾受惊过度病了,不方便见?客,明白吗?”
内侍当然?明白啦,虽然?陛下没有?明令禁止殿下的行程,也没规定殿下不许见?朝中百官。
可殿下当真四处游荡,任意与?朝中百官接触试试?
内侍打个寒颤,赶忙应下来,等殿下一走,就?自个儿?躺去床上?,放下帷幔,不时咳嗽几声?,同时叫人将药也熬起来,整个院子里都是浓浓的药味儿?。
于是,秋东吃了晚食,见?到眼?泪汪汪的李旦,丁点?儿?不觉惊讶,叫来臣带他去住处休憩。
李旦不想?。
他就?想?和当年在上?阳宫那样,和阿弟抵足而眠。
秋东想?起他狂放的睡姿,敬谢不敏。
因而,大晚上?的,秋东叫人在听风楼四周挂满了暖黄色的灯笼,兄弟二人远远望着洛阳城逐渐陷入黑暗,对酒当空,一醉方休。
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李旦很快就?不省人事,抱着阿弟的胳膊痛哭流涕:
“你说?,吾未来的路在哪里?在哪里呐?”
李旦想?不出,但韦团儿?却给他想?好了未来。
经过刘氏与?窦氏一事,韦团儿?隐约摸到了一些陛下的态度——
陛下她或许并不想?让太子过的太好?难道陛下真的想?叫魏王武承嗣做太子?
想?通了这点?,韦团儿?心惊胆战,想?起此前她想?嫁给太子做太子妃,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不由一阵后怕。
可后怕过后,对太子又多了一阵怨恨——
明明是个不得宠的家伙,却偏偏做出那副旁人高攀不起的样子勾引她,害她差点?所托非人,简直可恨!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欲故技重施弄死太子,说?不得转头?能在魏王哪里讨个好呢?
魏王生的也很英俊,而且魏王至今还没有?王妃,府里只有?几个不得宠,收不住魏王殿下心的侍妾而已,嫁给魏王做王妃也不差呐!
转天,韦团儿?再次向陛下告密:
“昨日奴依照上?官大人的吩咐,去灵山寺给太子殿下请安,哪知殿下受惊过度,卧床不起。奴想?着皇命在身,亲眼?瞧见?殿下究竟病到何种程度,回来也好交差。
谁知被殿下身边的内侍百般阻拦,奴无法,只好隔着帷幔与?殿下说?了几句话。哪成想?就?是说?话的功夫,不经意发现了帷幔下不慎掉落的此物!”
韦团儿?将东西呈上?去。
好家伙,又是一个巫蛊娃娃。
在旁伺候的上?官婉儿?,这回直接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
当真是又毒又蠢。
上?回那粗糙的计谋能得逞,完全取决于陛下想?叫你得逞,可你凭甚么以?为?陛下这回也向着你呐?
若能就?此收手,你韦娘子还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可如今嘛。
果?然?,就?听陛下不辨喜怒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召太子进宫自辩。”
第195章 值得
包括皇帝在内, 都以为太子真的受惊过度生病了,他们即将会见到一个病恹恹惶恐不安的太子, 哪里能想到,传旨的内侍根本没在灵山寺见到太子。
最终,一行人好一番折腾,才在福王府将旨顺利传到太子手里。
彼时,秋东正和李旦在用午食。
福王府的午食,瞧着不若寻常王孙贵族家中种类丰富,但谁也不能说福王殿下在吃食上不讲究。
才?三天?功夫,原本毫无食欲的李旦, 气?色都跟着红润了许多。
传旨内侍按照陛下的吩咐, 只说命太子殿下进宫自辩, 其他的丁点儿不愿透露。
李旦也没为难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只是心?道来了来了, 双腿有些软罢了。
正想找人来扶他一下,转头瞧见阿弟又坐回饭桌上,特别享受的品尝一道炸酥鱼。
嗯, 那?还是他两今早亲自钓的呢。
不知为何, 李旦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天?大地大, 没有填饱肚子大。如果下一顿注定要在牢里挨饿, 那?这最后一顿何不对自己好点呢?
就这样, 李旦将?传旨内侍撇在一边儿, 和阿弟两人大快朵颐, 席间还叫来臣上了一壶壮胆酒。
一杯下肚, 砸吧砸吧嘴,忍不住对阿弟道:
“马记酒坊的醉春风, 越喝越有味儿,来年你为阿兄扫墓的时候,旁的可以不带,这个一定要带上。”
传旨内侍原本在灵山寺找不到太子的时候,五内俱焚,急的差点儿当场出?家。
可这会儿是彻底不急了。
连陛下在福王殿下跟前都急不起来,他一个内侍算老?几?呐?站在边儿上眼观鼻鼻观心?,睡着了似的。
秋东在来臣的伺候下漱口?净手,懒懒的瞧了两颊酡红的李旦一眼,轻飘飘道:
“不至于。虽然吾觉得自个儿会长命百岁,肯定要走在你们后头,将?来给你们扫墓是一定的,但真不至于明年就给你上坟。”
李旦噗嗤一下笑出?个大鼻涕泡来。
“阿弟你还挺风趣的!”
宫里的韦团儿可一点都不觉得福王哪里风趣!
自打传旨内侍离开,她就跪在这里,至今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时辰!
这三个时辰内,水米未进,连地方都没敢挪一下。
一开始她心?里还挺有自信,随着时间流逝,整个大殿静的可怕,她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跪在这里以一个以往从?未尝试过的角度去观察四周,陛下竟是那?般的威严,上官婉儿竟懂的如此多,陛下但有所问,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回答。
沐封姑姑在殿内走动时,脚下竟能不发出?丁点声响,就连打扇的宫娥,也双眼有神,绝不会似她值守时那?般发呆亦或者偷懒。
她感觉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眼前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东西?。
期间,陛下令御膳房传膳,留上官婉儿一同用膳。
膳食的香味勾的她直咽口?水,她只能尽力用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不知不觉便被上官婉儿用膳的仪态看呆了。
这时她才?想起,上官婉儿不仅是掖庭宫出?来的女官,她祖父是高宗陛下时期的名臣,幼承庭训,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优雅,好似骨子里带出?的高贵,即便在掖庭磋磨多年也不曾磨灭,是她怎么都学不来的好看。
“吾好似并不特殊呐?那?陛下为何会对吾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