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东知道这家人讲究,从不把他家孩子尿布拿来这边甩干,就指挥来阳专门腾出一间客房,在里面搭上简单的晾衣架,附近谁家有干不了的衣裳都能晾里头,基本上一两天就可以上身。
于是好些人甩干了也不带回家,转身就晾这边儿。
一天到晚家里从不缺串门儿的人,开阳几个也没见识过这种热闹的场景呀,就琢磨着有客上门,主人家得陪着吧?
秋东瞧的直摇头:
“该干嘛干嘛去,街坊邻居都知道你们在家有正经事要忙,不是非得让你们作陪。再说,都是些大爷叔伯婶娘的,人家能和你们小孩子有什么可聊的?就是瞧着咱家暖和,找个舒服地方坐一起闲唠嗑儿呢。
真想招待的话,早起烧两暖壶热水,外头八毛钱一斤的茶叶沫子搁东屋,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他们自个儿就能乐一天。”
这不,刚过晌午,东屋就挤满了人,老少爷们儿搁一起,凑一堆儿打牌的,手里拿了毛线织毛衣的,纳鞋底的,笑声一阵一阵传出来。
跟背景音似的,马家父女都习惯了,就跟真什么都没听见一般,该干嘛干嘛。
东屋里,邻居老太太把针在头发里抿了抿,一抬头,进门的架子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大衣裳,感慨道:
“老马这人真厚道,也是真舍得。我家冬天可舍不得这么烧炭,纳鞋底都冻手,不一阵儿就得放肚皮上捂捂!”
有人就夸:
“可不是,我这把老骨头不抗冻,冬天就靠缩着身子熬呢,从没像今年这么舒展过。”
“往年在家只有夜里上炕捂暖和了,才敢脱棉衣呐,大白天哪儿敢想在屋里穿夹棉?”
别看都住在胡同,有些人有正式工作,经济条件正儿八经不错,冬天自然过的滋润。有些好几家挤在一个大杂院,日子过的紧巴巴,条件比啤酒厂的筒子楼还不如,自然觉得在这边待着舒服。
秋东也不去计较这些,都不是没良心的人。
自打家里接纳了这些人后,门前的雪再也不用来阳去扫,要买啥菜,说一声就有人帮忙捎带,还都是瞧着就新鲜的好东西,胡同里的小孩对开阳和继阳也多了几分尊重,见面甜甜的叫姐姐。
马家的生活逐步走上正轨。
眼看过了正月十五就该上班,秋东指着报纸上的一条消息,□□发布了《关于农民个人或联户购置机动车船和拖拉机经营运输业的若干规定》,语调松快的问孩子们:
“报纸上说,从今年起,国内放开了对私人购车的限制,咱家也买一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此之前,机动车可全部属于公车,私人绝对不准拥有。
来阳曾听人讲过,早前上海那边有位市民的外国亲戚曾赠送他一辆汽车,可那位市民不敢用,当然也用不起,最后只能无奈将车辆无常捐献出去,此事还上了好几天报纸,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
秋东见孩子们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缓缓道:
“咱家住这边确实舒服,可开阳得去啤酒厂小学上班,来阳也得去那边上学,夏天骑自行车没啥,冬天遇上刮风下雪可怎么熬?”
开阳张张嘴,心说冬天又不总下雪,也有天气好的时候,忍忍就过去了呗,大家都这么过的,怎的我就不行呢?
秋东没给她发表意见的机会,也不举行民主投票,强制道:
“虽然放开了购车限制,但目前还没出台相应的考驾照机制,那咱们按照以前的老规矩来,回头爸就联系单位司机师傅,咱全家都学,争取在你们上班上学前,先上路!”
开阳三人:“!!!”
秋东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说干就干。这边带孩子们学开车,另一边让人在南边打听购车事宜。
如今的驾照可不好拿,首先得在某单位挂靠,考驾照得有单位开证明。其次,考试费用每人一千八百块!最后,考试内容除了驾驶技能和理论知识外,还有占比非常重的机械维修。
马家人手一本《机械设备维修与保养实用技术》,两指厚,在秋东的要求下,每天共同在书房学习两小时,期间可以互相提问答疑。
因为如今的汽车,大多是欧美或岛国产的,不了解这些东西,万一汽车老爷半路趴窝,司机真的就只能干瞪眼,拿人家一点办法没有。
秋东觉得挺有意思,这东西也不一定要多精通,像是晨阳会开她爸的车,遇到问题有她家司机解决,但秋东还是要求三个孩子做到心里大概有数。
开阳揉揉眼睛,喝口糖水换换心情,生出无限感慨:
“怪不得机械技校那边出一名合格的司机得培养三年,要真想踏踏实实的学,里头门道确实多,说人家是高级技术人才,咱得服气!”
来阳扔掉书,徒手从爸爸的红泥小火炉捞出一个考的滋滋冒水的橘子,烫的龇牙咧嘴:
“那可不,姐你知道如今街上开出租车那些大爷,人家都懒得搭理国人,只想挣外汇吗?咱在街头举着钞票拦车,人家爱答不理。坐一小时出租车就得五块钱!那可是五块,且不算小费呢!”
继阳也吸了口冷气,人家一天开六小时,就顶得上她一个月的补贴。以前只知道在街上开出租车的,家里多少都有点关系背景,且不差钱,今儿这么一听,才晓得那东西到底有多挣钱。
秋东靠在贵妃椅上,笑而不语,此后国内发展之快速,让人眼花缭乱,是很多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程度。
好比如今宛如金龟婿的出租车司机,在不到十年时间内,快速沦为普通工人。
他鼓励几人:
“你们马叔叔来电,汽车已经在准备进海关的程序了,孩子们,可得加油啦!”
来阳眼睛瞬间亮了,顿时感觉全身充满动力,还能再看五十页书,他还催促大姐二姐:
“下午学驾驶技巧,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章师傅教的我全都记着呢!”
开阳和继阳也有点小激动。
别说如今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就是经济高速发展的后世,车子房子,都是普通人一辈子的奋斗目标呢。搁在眼下,十几岁的小年轻同时拥有两项,谁能无动于衷?
秋东整这么大动静,老二心里算了笔账,如今一辆桑塔纳落地得二十多万,吸口冷气,感觉牙酸的厉害,偷偷把他仅剩的几百块私房钱交给秋东,语重心长道:
“老四呀,生意人得撑场面,这哥哥懂,可切记凡事有个度,勿要打肿脸充胖子。你那生意虽说赚得多,可摊子铺的大,投进去的也多,手头还真没多少活钱。哥哥就这点能耐,你先拿着应应急。”
秋东哼笑一声,毫不客气收缴了二哥所有私房钱,且没打算告诉二哥,上回搬家,二嫂给家里弄了那么多大件儿的同时,私下只拜托他一件事,便是不要让二哥手里有超过五块的零用钱。
二哥这人哪哪儿都好,就一点,没事爱喝点小酒,伤身体的很,二嫂常年在国外,哪有不担心的。
秋东便打算一直让二哥误会下去,且借着这个由头,长久的把二哥私房钱搜刮空。
但人算不如天算,很快,由内地导演主持拍摄,国内第一部 时装影片,《街上流行红裙子》上映,这部讲述了棉纺厂女工大胆突破旧观念,追求新生活的片子上映后,在女性间引起了很大反响。
随后,由□□的小说《没有纽扣的红衬衫》改编的《红衣少女》上映,安然的形象深入人心。
街上好似一夜之间就流行起了各式各样的红裙子,瞬间从之间的军绿以及黑白灰为主色调,走进了七彩时代。
而秋东找的那位职业经理,成长迅速,秋东只通过电话提醒了一句,对方就再次准确抓住这股东风,让他们厂生产的红裙子,再次卖遍大江南北。
这回,秋东装可怜也没用,二哥那颗精明的脑袋,早就想明白他弟这回没少赚。
想想他辛苦攒下的私房钱全进了老四口袋,老二气的狠了,去找老三评理,坐在老三家客厅,臊眉耷脸,委屈巴巴,一副受了天大欺骗的样子,捂着胸口道:
“你说那老东西得有多坏?他手里压根儿就没缺过钱,还惦记我那几个子儿!三弟你知道这半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天天吃食堂,酒更是一口没沾,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同事请客去东来顺涮锅子,我肚里馋的千挠百抓,却碍于兜里只剩两块钱,愣是不敢去,因为回请不起!
这半年已经有人私下嘀咕,说我升职了眼里就搁不下昔日同事,烟也不和他们一起抽了,饭也不和他们一起吃了,做出一副假清高模样,合着以前跟下属打成一片都是装的!
你说说,我这都是为了谁?”
老三摆出认真倾听,公正评判的样子,坐姿严肃,频频点头,安抚暴躁愤怒的二哥。心里知道秋东这么做的原因,就在中间和稀泥:
“咱兄弟之间,说什么钱不钱的,谈钱伤感情。你也知道老四这一年来性子活泼了许多,估摸着是跟你闹着玩儿呢,回头我喊他过来吃饭,到时候让他敬你两杯,成吧?”
老二觉得老三是在偏袒老四,气的直拍桌子:
“这是钱的事吗?是他伤了我这兄长的心呐!我是一心为他考虑,可他呢?他逗我玩儿呢!”
老三严肃的神情一顿,琢磨过味儿来,闲闲的的瞥了老二一眼,换个姿势,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道:
“戏演的过了就没意思了,适可而止吧。”
一开始老三还真被二哥给唬住了,要不是老二过于夸张的肢体语言,他还没反应过来。
“你也说了,老四不差钱,他能看上你兜里那几个子儿?”
老二哽着脖子,死不承认:
“反正这事四弟他不占理!”
老三很配合的问:
“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呢?”
老二脱口而出:
“让他补偿我精神损失,我也不多要,一周一斤老白干儿,不过分吧?”
老三轻哼一声,潇洒道:
“我亲爱的哥哥,让弟弟来猜一猜,你藏私房钱的事被二嫂发现了,且二嫂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你若不照办,后果很严重,是不是?
所以你顺势而为,暗度陈仓,把钱送给本不缺钱的四弟,二嫂对你这一手无话可说。如今警报解除,你便闹上门来,让四弟以补偿你伤透了的心的名义,达成你继续喝酒的目的,对吧?”
要不说是几十年老兄弟呢,对彼此多了解啊,一个照面就被拆穿了小九九。
老二也不恼,虽然他确实算计了四弟,但愿者上钩呀,四弟若没有存了借势管他喝酒的心思,能上他当吗?
嗨,总的来说,是他棋高一着!
反正老二一口咬定被秋东伤了心,要秋东用老白干儿来赔,他料定这回他稳赢,得意唱道:
“笑谈前路多险阻,赳赳老秦永向前!待到复兴梦圆时,再看中华好河山!好河山!”*
老三且让他多得意一阵儿,打电话喊老四来吃晚饭。
秋东来时拎了两笼大闸蟹,这月份的大闸蟹不够肥美,胜在稀罕,让保姆带去厨房清蒸,这才听三哥把事儿说清楚。
好家伙,合着二哥二嫂斗智斗勇,他本是二嫂请的外援,结果二哥看透一切,将计就计,最后受伤的只有他?
呵,二哥未免想的太美。
秋东就苦着张脸跟三哥商量:
“有这一回,我是再也不敢掺和进二哥的家事里了,里外不是人呢!这样,我从二哥那儿拿了多少钱,一分不少的还给他,他和二嫂的家庭矛盾,他们自己瞧着办吧!”
哼,二嫂都把二哥的底摸透了,那钱还能变成酒进了二哥肚子,就是二嫂的无能啦。
但显然,二嫂乃巾帼英雄,并非无能之辈。
老三憋笑,一本正经鼓掌:
“四弟这个主意好,就照四弟说的办吧。”
老二顿时急了:
“我认错,我投降,咱们再斟酌斟酌呀,别急着下结论!”
秋东当着两人的面儿,唱了一段儿: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老三憋笑憋的肩膀抖动,老二黑着脸道:
“行了,想笑就笑吧,都笑话我,费尽心思,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下两人也不忍了。
“哈哈哈!”
“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注*:第十四届全运会开幕式,秦腔《华夏颂》
注*: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清代戏曲家孔尚任所作《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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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东的阳谋◎
秋东的车开进胡同时, 毫不客气的说,惊动了附近几条街的人,十几个看热闹的小伙子围在一起, 都不用司机开,直接把车推到他家门口。
好些报社记者上门, 想对车主进行采访。
实在是秋东下手太快, 在年初报纸上报道了那条消息后,他就让人着手买车, 一系列流程走的又很顺利, 因此, 他家的车,算得上京市第一辆私家车。
尽管秋东进行了低调处理,报纸上并未对他本人大肆报道,只说“原啤酒厂职工,后停薪留职下海经商的马先生”采购了京市第一辆产自d国的私家车。
还是在京市范围内引起了一定关注,虽然之后的一个月内,京市注册在内的私家车便已达到八百五十二辆,到了年底更是多达三千辆, 可第一的名头,总有非凡魅力。
小范围内, 秋东这一年的经历和成果,还是被人熟知, 他莫名多了不少朋友,许多人表示想上门拜访, 生活受到一定影响。直到两月后, 又有新鲜事转移了大众视线, 才能正常开车上街。
如今, 秋东终于能进入b大课堂,开始了他心心念念的读书生涯。
对于上学,三个孩子比秋东有经验,开学前,开阳给爸爸书包里塞一把大白兔奶糖,两袋奇多圈,以及一包昨晚才爆好的爆米花,叮嘱道:
“小零食,有助于爸爸您在学校开展友谊哟!”
继阳往爸爸书包里塞了本如今世面上流行的武侠小说,解释道:
“这是金先生的大作,年女老少皆宜,在学生团体中特别受欢迎,上面还有金先生的亲笔签名,爸爸你拿出它,一定能在班级里交到很多朋友!”
来阳贡献出一只绿油油的发条青蛙,以及集齐了十二种颜色的塑胶兵团,最后一咬牙,献上了他的宝贝铁环,像传递入党信念似的严肃道:
“相信我,这三样东西一出,你们班下到十二岁的天才,上到五六十的老爷子,都得围着您打转!”
秋东嫌弃的把老三送的玩意儿扔车后备箱里,没打算拿出去丢人现眼。
要不说还是闺女贴心呢,臭小子整日琢磨的都是不靠谱的玩意儿。
上学的书包是二哥为了鼓励秋东好好学习,专门在百货商店买的,纯黑色防水防风,又低调又结实,传三代都不成问题,一看就没少花钱。
钢笔尖是三哥买回家,亲自打磨的,用起来流畅丝滑,特别顺手。
于是,秋东背负着全家人的希望,高高兴兴上学啦。
秋东不管是作为学生,还是学生家长,包括他的年龄和每日开车上下学的行为,都是人群里非常独特的风景。
或许同学们一开始觉得稀奇,因为他的年龄都够做一些同学的爷爷了。
可等时间久了,同学们发现秋东这个班里所有人的老大哥,学习比他们都认真,提问比他们都积极,和老师的关系比他们都亲密,笔记比他们都整齐明了,成绩比他们都高的时候,就只剩下满满的佩服了。
谁见了不得说一句:
“马大哥是年轻时被耽搁了!”
尤其每逢考试前,秋东就特别受欢迎,单是找他借笔记的同学便能排成一条龙,为了抢到最先摘抄权,同学们花样百出贿赂秋东,帮秋东接送孩子上下学都不算离谱的。
根本就没出现孩子们担心的,自家爸爸上了年纪,和同学们没有共同话题,跟不上老师的思维,不经意间被同学孤立,被老师当成差生受到委屈的事情。
期中考试后,秋东甚至拿了个学习优异奖回家,除了盖学校公章的奖状外,还有一个写着“争做新青年”的搪瓷杯子。
孩子们特别为爸爸感到骄傲,继阳专门找她晨阳姐借了相机,让爸爸左手奖状,右手搪瓷杯站在b大门口,合影留念。
回家后开阳把搪瓷杯子小心收进书房架子上,主动提议:
“晚上咱们去东来顺吃涮羊肉,为爸爸庆祝吧!”
继阳很认真的把这一消息打电话告诉二叔三叔,然后得到了二叔和三叔的一致回复:
“此乃好事,当贺!礼物稍后让人送到!”
等父女四人带着一身涮锅味儿从东来顺回到家,发现二哥让人送来了整整一箱国外的时装杂志,这东西在国内绝对属于稀罕物,对做服装行业的人来讲,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可见二哥这礼物,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
三哥让人送来了一箱“贝塔”雪糕,已经帮他们冻进冰箱里啦!
这两样东西可算是送到秋东心坎儿上了,他一手举着雪糕,身穿今年开始流行的运动套装,站在廊下开心的指挥大闺女:
“开阳,把你马叔刚弄来的大闸蟹给你二叔送去,让他就着黄酒解解馋,别贪杯!还有我去潮水河亲自钓上来的大黄鱼给你三叔送去,让保姆给他做一鱼三吃,他念叨好些天了!”
开阳进屋换下满是涮锅子味儿的衣服,开车出门。
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早起,秋东先送老大和老三去啤酒厂那边,那段路是由老大负责开车。送完人,秋东负责把车开回家接上老二,父女两一起去上学。
到了下午,则由老二开车先送秋东回家,然后她再去啤酒厂接大姐三弟。回来的路,就交给三弟开。
周末,秋东还会带他们开车去稍微远些的地方,先是通县,香山这类京郊附近,等这些地方都熟悉了后,就去天津,冀省,快的话一日返程,慢的话两日也够来回。
在这期间,几个孩子的车技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因此秋东已经很放心让开阳单独开车上路,甚至开始琢磨啥时候给家里再添一辆车的事。
开阳把东西送去二叔家时,正赶上二叔下班。保姆恰巧去学校给晨阳姐送换季衣服,因为京市今儿下午开始吹沙尘,怕是要降温。
开阳便去厨房,戴上围裙,熟练的把螃蟹蒸上,温了雄黄酒,又闷了两碗米饭,炒几道家常小菜。
都是她打小就做熟了的,没费多少功夫,等二叔从楼上换了家常衣服,又洗了头脸上沾染的沙尘下楼,饭菜就上桌了。
老二见着热腾腾的饭菜,瞧瞧开阳乖巧听话,体贴懂事的样儿,再想想自家那动不动就哽着脖子和他吵架的闺女,嫉妒了一瞬四弟的好运道,招呼孩子:
“来,陪二叔这个孤寡老人吃顿饭!”
开阳心软,最见不得老人露出孤独失落的样子,想想二叔家里,晨阳姐正到了大四紧张关节,不常回家,二婶儿又远在国外,保姆司机到底不是亲人,二叔回家一个人得多失落呀?
于是也不说她才从东来顺吃了涮锅子的话,取下围裙,陪二叔一块儿用饭。
老二见开阳如今行事落落大方,身穿一套简单得体的运动服,没有花里胡哨的装扮,随意扎个马尾,就已经把青春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忍不住夸赞道:
“女孩子家就得这么着,自强自立,坚韧明媚,走出去谁都得赞一句咱马家养的好姑娘!别整天学那些不着调的,又是混圈子,又是学人家拍朋友,花里胡哨,一点儿正事不干,如今拿着家里的钱瞎混,日后靠着家里的关系找个工作继续混。
人呀,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啥事儿都得自己能拿起来,哪怕有朝一日家里靠不上了,也不至于彷徨无助,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开阳认真点头,给二叔倒了一杯雄黄酒,笑眯眯道:
“二叔,我记下了,您和我爸爸说的都是一个道理呢!”
以往,二叔也没少教开阳生活的道理,二叔人生阅历丰富,总能在她感到茫然的时候开导她,因此她和二叔的关系私下特别好。
老二就觉得特有成就感,美滋滋的吸溜一口酒,发出心满意足的感慨,又忍不住唠叨两句:
“如今是大姑娘了,正值青春,是一辈子最好的年华。有人选择在花一样的年岁报效祖国,实现理想,有人选择谈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成家立业,这两种都没错。
二叔要跟你说的是,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手头有什么就牢牢抓住什么,出现能和你灵魂共鸣的爱人,那就不要犹豫,大胆的尝试进入恋爱。可没有也无妨,多看看这个世界,尝试一些你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去滑雪,去冲浪。
不要把你圈在自己制定的框框架架中,每天过三点一线的生活,接触一成不变的人!这一点上,你爸爸让你们学开车,就做的特别好。”
开阳听后若有所思,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和二叔碰了一个。
等她从二叔家出来,又去了三叔家,和俊阳约好了周末去爬长城,又被三婶儿在车上塞了两筐金桔,天色已经不早。
出来时在部队家属院门口见着个老婆婆坐在马路牙子上卖菜,整整两大篮子,看着收拾的挺干净,菜根上没沾一点儿泥,也不知是出门晚了还是咋的,这时辰了还没卖出去多少。
开阳降下车窗,朝老婆婆喊话:
“奶奶,您这菜咋卖的?合适的话我全要了。”
老婆婆一听,利索的报了个数,性子很开朗,还和开阳唠嗑呢:
“孩子你也住这大院儿?奶奶我前段儿时间跟儿子住进来,忙了一辈子,猛不丁闲下来心里头怪不自在的,就想找点事做。
这不让人从通县那边收了菜来摆摊儿,还不敢让儿子知道,怕他唠叨,得等他被人喊去加班才出来。你说这一天天的,像打|游|击似的!”
开阳一听就乐了,把菜搬上车,让老太太撩起衣摆,抓了一兜子金桔塞里头,这才从爸爸特意给她买的钱夹子里掏钱:
“奶奶,我不住这儿,来给我叔送点东西。您这偷摸摆摊可不行,回头您儿子知道还得心疼您,您哪,好好回家和儿子商量商量吧,话说开了,想来他也能理解您!”
老太太就喜欢开阳身上这股劲儿,接了钱,特神气的摆手:
“奶奶我年轻的时候还当过村里游|击|队长呢,我也是有打游|击|战经验的呐!伟人曾经说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游击战里操胜算!
行了,闺女你快走吧,天不早了,再不回你家里人得担忧了,奶奶我心里有数呢!”*
开阳被老太太的乐观精神感染,开车笑了一路,等她把车停在啤酒厂家属院门口,敲了门卫的窗户,指着脚下一大摞菜道:
“李叔,我就不进去了,东西搁你这儿,回头看着给大家伙儿分一下!”
李叔见是开阳,啊哟一声,忙出来把好大一摞菜搬进门卫室,嘴上数落道:
“这孩子,大晚上的,你咋一个人跑这儿来了?你打个电话来,我打发厂里小伙子去搬也行啊,快进来歇会儿,我找人送你回家!”
开阳摆摆手,指指不远处停的车解释:
“我开车来的,顺道儿,这就要走了!”
李叔目送车子开走,心道真是个好孩子,老马家住北海,啤酒厂在南边,顺的哪门子道儿?想了下,还是进去给老马拨了个电话过去。
若不是两月前,市话局在《解|放日报》《文汇报》刊登了《本市部分敞开登记个人用户》的公告,向私人敞开了受理电话申请,秋东家在第一时间向上打了申请报告,安装上电话。
今儿老李想给秋东报个信,都没地方打呢。
开阳也知道晚归家爸爸会担心,本想尽早回家的,熟料车刚转弯儿,就见贺京在街头招手拦车。
一大活人,还是教研室贺老师的儿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开阳也没法儿装看不见,降下车玻璃,人没下车,大声问:
“贺京,有什么事吗?”
开阳整日乘坐这辆车上下班,车牌号贺京早就记熟了,虽是偶遇,但关于今儿这场对话,他可是蓄谋已久。
贺京上前两步,把手从皮夹克口袋里抽出来,隔着敞开的车窗和开阳对视,借着天边最后一缕即将落下的夕阳,眼眸无端多出几分深情,款款开口:
“马开阳,我发现你这人是真迟钝呀!”
开阳被说的莫名其妙,心思全写在脸上。贺京轻笑了一声,抬手拍了开阳脑门儿一下:
“没什么,自打你搬家,最近几月都没见你参加校外活动。周末爬山,去不去?”
眼见开阳要拒绝,贺京接着道:
“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怎么着都算半个朋友吧?我都约你好几次了,你是一点儿不给我面子呀?”
开阳是个做什么都很认真的人,她认真解释道:
“周末我和家里姐妹约好了去爬长城,不仅有我家里人,还有我姐姐的一些老师同学,他们学校要举办摄影比赛,得去长城上取材,我们大家要互相帮别人拍照,这个不能耽搁。”
贺京立马道:
“那我能去吗,我力气大,体力好,还能帮你们背器材。而且我也对摄影很感兴趣,就是没什么机会接触。”
开阳不好拒绝,但还是很有原则道:
“我得问问大家的意见再告诉你结果,这事我说了不算。”
贺京笑的特别温柔,向后退了两步,站在街边,一手插兜,对开阳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