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不免磨牙。
青葛承认, 她已经放下一切,愿意和他重新来过,这是她心底属于自己的渴望。
但是在这梦幻到不切实际的渴望外, 还有许多现实需要解决, 闷头一跳之后,再次睁开眼睛, 必须收拾残局。
比如自己的身份, 又比如怎么面对小世子。
其实在这之前她面对小世子时,也还是比较自如的, 她喜欢和小世子的相处, 就像是伙伴朋友一般, 可以打闹, 可以欺负, 偶尔也可以疼爱。
可是现在想到母亲这个身份, 想到自己的责任, 再看到小世子, 她就很有些愧疚,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人家母亲, 更何况她到底亏欠了这个孩子。
于是下意识便想着, 或许可以拖一拖吧,或许可以再多陪陪他就好了。
她现在处于两个职位的空闲间隙, 千影阁的事务她暂时不必插手,便干脆偷得浮生半日闲, 跑到王府中去找小世子玩。
小世子看到她自然喜欢得很,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自己的房中, 把自己各样好东西全都拿给她看。
他眼睛亮晶晶地道:“你看这个喜欢吧,还有这个喜欢吧?
青葛自然喜欢, 喜欢得很,于是便陪他一起玩,各样小玩具,两个人全都玩过。
这么玩了好一番,底下人奉上瓜果,两个人吃过后,又去旁边小世子的书房玩。
小世子书房中倒是藏书颇丰,书案上有些字帖还是宁王亲手写的,要小世子临摹的。
小世子见青葛看着字帖,便道:“看,这都是父王写的,他写的字倒是好看,不过他说我手没力气,总写不好,要我先练手上力道。”
青葛看着一旁他临摹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确实不好看,便笑:“慢慢来就好了。”
小世子又把自己往常一些书,上面都带有描绘字画的,拿给青葛看。
青葛随意看着,这么看着间,她突然发现,博古架旁挂着一幅画,赫然正是她的画像!
她真实面容的画像!
她意外。
小世子道:“这是我母妃,你觉得她好看吗?”
青葛:“……挺好看的。”
小世子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这画像:“父王说了,我母亲才貌双全,心怀大志,温柔贤惠……”
他一口气说出许多夸赞。
青葛:“哦,竟是如此了得。”
小世子侧首,澄澈的大眼睛看向青葛:“你之前见过我母妃吧?”
青葛忙点头:“见过,王妃娘娘怀着世子殿下时,我还曾护在娘娘身边。”
小世子听着,有些困惑地看她一眼。
青葛看着那画像,略犹豫了下,到底是道:“这些年王妃娘娘一直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怨怪她?”
小世子听了,惊讶:“为什么要怨怪她?”
青葛没办法回答。
小世子:“对了,有件事,我正要和你提。”
青葛:“什么?”
小世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小声说:“我是想着你不要走好不好?就留在禹宁?”
青葛道:“好。”
小世子惊讶:“啊?你都不想一想吗?”
青葛笑了下:“那我收回刚才的话,现在就回家好好想。”
小世子气得差点蹦高高,他一把抓住青葛的胳膊:“不许回家想,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不许耍赖皮,不然你是小狗!”
青葛:“好,不会耍赖,会留在禹宁,会陪着你,以后会一直陪着你。”
小世子唇边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举着手道:“要抱抱!”
青葛径自将他抱起。
谁知道刚抱起,小世子便“啪”地一声亲在她的脸颊上:“以后,本世子最喜欢你了!”
被亲了一下的青葛,摸了摸脸。
有些不适应,但又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青葛得到消息,宁王要她前往天鸿阁。
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难免揣测,他该不会以公谋私吧。
但他位置摆在那里,她如今还隶属千影阁,他既发话,她还是得去。
当下青葛径自过去,过去后,倒是略松了口气。
大厅之中有不少属下都在,全都是宁王的亲信,就连叶闵也在。
青葛步入其中时,并不太引起众人注意,一直到宁王的视线落在青葛身上。
宁王仿佛很是随意地道:“青大人来得正好,如今我等正商讨押送郁殃前往皇都,不知青大人有何高见?”
他这么说的时候,视线就那么落在青葛身上,隐晦地,却又明目张胆地望着她。
青葛:“这……属下一时也没什么想法。”
旁边的一位便开口道:“青大人不是恰好要前往皇都复命,若如此,倒是可以顺路前往?”
然而他说完这个后,便觉,宁王突然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微凉。
他一时有些莫名,这……不是恰好顺路吗?还是说殿下对青大人有什么顾忌?
青葛自然察觉到宁王的情绪,不过她装傻,装没这回事。
他们之间许多事要解决,她认为这些事应该是他解决,反正她暂时不想去想,就让他解决。
她就当鸵鸟,有那时间多陪陪小世子是正经。
谁知道宁王却不放过她,他坐在主位上,品着茶水,就那么望着她:“青大人,你意下如何?”
青葛便干脆道:“这也要看殿下意思,殿下既问起,属下自然责无旁贷。”
宁王听着,淡淡收回视线,神情间仿佛有些不悦。
青葛不免想笑,不过她还是努力压下了。
他想让自己拒绝?让自己表态要留在禹宁,坚决不离开?
这时,就听宁王微吐出一口气:“还是算了,青大人才刚回来禹宁,并不着急前往皇都。”
说着他看向叶闵:“叶先生,你负责挑选一些精锐,押送郁殃,打琵琶骨,上重枷。”
自从青葛进来后,叶闵一直不曾言语,如今他终于道:“好。”
说到这里,众人再无异议,接着又提起对黄教余孽的追捕,以及寻常教众的安置等。
这其间,青葛清楚地感觉到,宁王的视线时不时扫向自己,就那么不着痕迹地看着。
这时叶闵就在一旁,他微垂着眼睛,两手轻搭在一起,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
应该是察觉到了吧?
但他装傻。
她这么想着时,一
抬眼,就见宁王淡扫过来,神情有几分凉意。
她再次看了眼叶闵,叶闵正襟危坐,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收敛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心里却是想着,叶闵那里,他知道多少?估计差不多都知道了吧?那他必是气死了?
可他们到底是多年好友……所以她也拿捏不准。
而大厅中,诸位下属,他们这么禀报着间,只觉宁王突然沉下脸,于是大厅中气氛也凝重起来。
众人全都提着心,是哪里不对吗?
他们疑惑地留意着,便觉宁王好像确实不对劲。
他捏着手中的茶盏,时而专注,时而敏锐,偶尔间,还特意扫向全场众人,慢慢地扫过,之后仿佛落在一处。
但落在哪里,大家又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让众人越发心惊,到底怎么了?
青葛对此无言以对。
他竟然一直借故看向自己,那眼神一直追逐着自己。
他看着自己时,眼神既幽怨,又不悦,又渴盼。
像是一只不受宠的小狗!
昔日的主上,为何成了这样?
大庭广众之下啊!他也不怕被人看出来!
她有些受不了,直接起身:“殿下,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宁王待要说什么,青葛已经起身就走。
不听,反正是不听。
众人看着青葛离开的背影,再看看宁王,一时也是目瞪口呆。
青大人……这脾性还真大……
这时候,就听宁王道:“青大人怎么离开了?”
众人:?
我们哪知道呢!
宁王盯着窗外她远去的身影,放下手中茶盏,道:“没什么要事的话,今日到此为止,其它稍后再议。”
青葛走出没多远,宁王便追了上来。
青葛感觉到了:“别闹,你——”
宁王一把逮住青葛,把她拉到了一旁花圃后,低首便亲吻她的颈子。
青葛待要推他,便听他磨牙:“适才在大厅中,我看你,你怎么故意躲开我?不理我?”
青葛听着,哼了声:“你怎么好意思提,你一直那么看着我,别人见到了,说不得以为你怎么了呢!”
宁王:“便是看到了又如何?”
青葛:“……”
她无奈:“看到了不如何,可是一时半会的,不是太突然吗?我不想!”
宁王大手扶着她的后脑,在很近的距离,望着她道:“不想,不想什么?”
他这一问,青葛也怔了下,之后道:“我不知道。”
宁王不说话了,黑眸沉沉地看着她,似乎要看出点什么来。
这让青葛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负心汉,辜负了他一般。
她想了想,分析着自己的心思:“小世子那里,我还要徐徐图之,我不想太突然,怕他不接受,怎么也要过几天再说吧?所以王府的其它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公开……”
宁王微吐出一口气:“我明白,明白你的心思,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们再说。”
青葛:“嗯。”
宁王:“这几日,皇都正乱着,我打算先把郁殃押到皇都,助力于皇兄,之后看情况,再前往皇都。”
他垂下眼,掩住眸中情绪,淡声道:“总该挑一个合适时机。”
青葛听这话,突然意识到什么。
宁王察觉到了她的反应:“别多想,没什么。”
青葛便不说话了。
他原本急匆匆要赶往皇都,突然间避讳了,不去了,这其中可能有许多缘由,但如今看来,最有可能的一个便是——皇上可能要出事了。
皇上这些年来一直龙体欠佳,前两个月她也听说一些风声。
如今关于太子的流言蜚语不绝,皇上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事,那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宁王可能是要避嫌,之后在关键时候回去?
宁王便握住青葛的手:“也不是特别严重,只是目前我还是避讳一些。”
青葛:“嗯,我明白。”
宁王看着青葛,薄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青葛疑惑地看着他。
宁王到底道:“过些日子,去皇都,你陪我一起去吧?”
青葛顿时懂了。
他所谓的“陪他一起去”自然不是简单去一趟皇都,他是要公开他们的事。
她便低声道:“好,那我陪你一起去。”
宁王看出她的意思,唇角翘起,笑握着她的手道:“给你几日时间,你自己和承蕴说。”
青葛想起小世子房中的画像:“你平时,和他提起过?”
宁王理所当然地道:“是。”
青葛小心地道:“他……知道多少?”
宁王:“自己问他。”
青葛:“你就说说嘛。”
宁王眸间泛起笑意,不过说出的话却很无情:“自己问。”
青葛一听,便推开他:“那我不理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
宁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我们的事还没完。”
青葛装傻:“我们?我们有什么事?”
宁王直勾勾地盯着她:“被那小孩打断的事。”
青葛只觉脸上发烫,她咬唇:“大白天的,还是先算了,等晚上再说。”
宁王目光灼灼:“你答应我的,既然答应了,岂能言而无信。”
青葛:“……”
她深吸口气,眼神飘向别处,含糊地道:“我觉得这种事,还是先休息休息,再从长计议——”
宁王却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你打算怎么从长计议?”
青葛只觉他眼神锐利,像是看透了自己。
她有些无奈,心想心虚的不应该是他吗?应该是他小心翼翼才对!
她正有些犯愁,这时就听到有人往这里靠近,是千影阁的暗卫。
她忙道:“有人!”
宁王也马上察觉到了,他蹙眉,不过只能隐忍下来,放开握着她的手。
在王府内,暗卫并不是一直相随,但如今暗卫贸然上前,应该是要紧事。
如今多事之秋,宁王自然也不敢轻易耽误什么。
当下命那暗卫上前,却是说起已经将郁殃打了琵琶骨,并上了重枷,即将押解往皇都。
宁王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他听着这话,道:“好,那就上路吧。”
打发了暗卫后,宁王笑着道:“这件事总算稳妥了。”
青葛看着他的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不说话,也不笑,就那么歪头打量着他。
宁王迎着她的视线:“嗯?怎么了?”
青葛:“宁王殿下,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宁王:“什么?”
青葛依然那么打量着他:“我发现你现在的样子,和往日很是不同。”
宁王眼神困惑:“怎么不同?”
青葛想了想:“当你笑得特别温柔的时候,看着无欲无求,包容大度,但我总觉得,很假。”
宁王:“……”
他无辜地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这个人脾性这么好。”
青葛盯着他:“你一定隐瞒了我什么事,所以你——”
她说到这里,想起刚才的郁殃,她突然觉得不对。
她的神情逐渐凝固,望着宁王,一个念头就这么突然冒出。
一直以来,青葛都觉得自己看到了许多线索,那些线索是线头,她觉得后面有一张网。
后来宁王给她解释了一切,她明白他必然没有欺瞒自己,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仿佛缺少一个环节。
就在刚才,这一刻,她猛然意识到了。
于是仿佛打通了七经八脉,她瞬间将所有的一切连成了网。
她审视地盯着宁王:“你告诉我,郁殃到底是谁,他是我认识的人,是不是?”
宁王笑意早已收敛:“你怎么会认识郁殃?那是黄教的教主,罪大恶极的逆党。”
青葛:“你骗我!
她一转身,施展轻功,飞快地往王府外奔去。
宁王脸色大变,当即去追,一边追,一边匆忙召唤暗卫,务必要把青葛拦下。
暗卫暗信传得快,青葛奔出府时,十几位暗卫追来,都是绝顶高手,四面八方围堵。
青葛冷笑一声,不管不顾就往前冲,前方便是刀剑,她丝毫无惧,直接迎上去。
宁王此时追出府中,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沉声喝道:“放开她!”
这一句后,气息狠狠一挫,才喊出下一句:“不许伤她半分!”
十几位暗卫脚步一个停滞,青葛已经冲出王府,冲向大街。
至此,再无人能拦她。
她飞跑而出,脚下生风,约莫跑了半个时辰,抵达了那座山中。
她疯狂地在山中搜寻,如此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一处。
她停在那里,怔怔地盯着地上的碎片,一片片,那是泥娃娃的碎片。
泥娃娃…
当初白栀陪了她几个日夜,要分别的那天下着雨,他们在一处小镇做了两个泥娃娃,一个青葛一个白栀。
之后他们就此分开,再不曾见。
这几年青葛经历了许多事,但当初那个泥娃娃她依然保存着。
现在白栀的泥娃娃碎了一地。
这一刻,她终于看清了一切。
为什么叶闵要来千影阁,因为千影阁中有内贼,这内贼还不止一个,甚至可能代际相传!
为什么自己和白栀换班却因此挨了一百鞭,因为宁王知道白栀身份可疑。
宁王顾忌于谭贵妃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他顾忌的不是一个区区崔姑姑,而是白栀。
所以——
当时叶闵出事前曾经对底下人说自己去捉拿黄教逆贼,他并没有说谎,他确实发现了黄教的线索。
白栀在陪伴自己一路后,遭遇了叶闵,从此便不见人影,是因为叶闵和白栀挑明了,他们必先有了一番激斗。
还有许多事,青葛一下子理顺了。
白栀在暗中帮着自己,几次吸引了宁王的注意,误导了宁王。
白栀还救了夏侯止澜。
他之所以如此神通是因为他身份本来不简单!
为什么夏侯见雪一个并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在黄教可以兴风作浪,因为白栀从后面为她撑腰,纵容了她!
青葛攥着那碎片,艰难地闭上眼睛。
其实她早就隐隐感觉白栀身份不简单,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那个昔日的伙伴,背后竟是这么心狠手辣恶事做尽。
如今想来,当时的几日相伴,又有几句是真,几年的牵挂,他竟然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之一,就这么在暗处盯着自己。
青葛不寒而栗。
可原也没什么,当初白栀追上自己,自己手中也是握着暗器在手!
但宁王,关键是宁王——
他对一切心知肚明,却从来没告诉过自己!
他隐瞒了自己,要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射杀白栀。
青葛颤抖地想,当时宁王分明已经准备射了,却突然停下,要自己射,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经精通射弩,猜到自己手痒。
其实自己的反应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把自己过往查得一清二楚,自然不会漏掉自己和白栀陪伴的那几日。
他嫉妒,他无法接受,心怀醋意,便故意设计要自己亲手射杀白栀,因为他要杀人诛心!
他在画舫上时便说,“这出好戏,你若错过未免可惜了。”
原来她自己也是戏中人!
青葛的手无力撑在地上,她想着,但凡他告诉自己真相,要她自己选择,那一箭她也会射。
可他竟然说都不说,就这样设计自己!
他笑得温柔包容,却自作主张,却把自己牢牢地掌控在手心!
谁知道他还瞒了自己什么!
这时,前方响起脚步声。
她便看到一双脚,穿了做工精良考究的黑色云靴,正踩着碎石而来。
那步子迈得宽大有力,有着压迫人心的权威。
他停在了她面前。
青葛的视线抬起,便看到了宁王。
在过于晴朗的日头下,宁王垂着眼皮望着她,幽深眸子是了然的平静。
她深吸口气,站起身,挺拔地站着,和他对视。
四目相对,良久后,宁王开口:“你因为那个男人,生我气?”
青葛:“你骗我。”
宁王:“他就是黄教教主, 是郁殃,郁回的亲侄子,郁太医曾经那么害你, 他的侄子, 你不该射吗?至于郁殃自己,烧杀抢掠, 坏事做尽, 我大晟几次市井械斗,死伤无数, 全都是他一手操纵的。”
青葛:“你给我设下圈套。”
宁王:“你不该射杀他吗?若不是要留着他对付郁回, 本王早就把他千刀万剐了!”
青葛:“你故意骗我!”
宁王凉笑:“是你自己想试试那把弩, 你若不试, 我能强迫你用弩吗?青葛, 你现在赖到, 是不是太冤枉我了?”
青葛狠狠咬牙, 一转身便要走。
宁王:“站住!”
青葛陡然停住脚步。
宁王:“他就这么重要吗?”
青葛回转过身, 望着眼前的宁王,他眸底翻滚着压抑的怒意。
她轻笑了下, 讥诮地道:“白栀如何对我, 我杀不杀白栀,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你呢,你提都不提, 隐瞒了一切,设计我!这就是你, 禹宁王,我就说, 你怎么转了性子,两年不见,你倒是这么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原来都是假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还有之前,你怎么知道我身边围着好几个?你早知道时家郎君?你什么都知道?”
宁王承认:“对,我知道。”
青葛听此,手指尖都在颤。
自从这次相认后,他倒是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既如此,之前又怎么会那么云淡风轻呢!
他就是在装,从头到尾就在装,让自己放松警惕!
她咬牙:“你在缟兖肯定也安插了眼线吧,你一直在监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是不是?你其实什么都知道,我身边的几个大内高手,其实都是你的眼线!”
她早就觉得不对劲,只是不曾多想罢了!
现在,她明白了,一切都是他干的!
说什么放自己离开两年,其实从来就没放手过!
这一刻,青葛觉得自己是一只猴,漫山遍野逛了半日,逛到山脚发现了铁栅栏,原来一直被圈着呢!
宁王挑眉,笑:“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呢,青葛,我把你放出去,总不可能放任你不管不顾吧?这不叫监看,这是保护!几次械斗,数次暗杀,我能放心吗?我怎么可能真的置你生死于不顾?”
青葛:“我用你保护吗?!”
宁王:“你是我的王妃,我的爱妻,我凭什么不保护你?”
青葛:“那我恨不得死在那里不回来,我干脆不要当——”
宁王倏然呵道:“住口!”
他神情瞬间阴沉,一步上前,攥着她单薄的肩膀:“青葛,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你怎么样我都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但是——”
他墨黑的眸子望进她的眼底深处:“不要对我说出接下来的话。”
他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地落下来,成为无形的压迫,压得青葛几乎喘不过气来。
青葛昂起头来:“你在逼我,威胁我。”
宁王看着她清澈眸底闪耀着的挑衅,倒是想起当初。
见到她的第一面,她便如同一个小兽般,撕扯着要咬他手指头。
她就是这么倔强,叛逆,自我,从来没变过。
而他从来不想和她硬碰硬,落得一个两败俱伤。
宁王神情间的戾气消散了。
他神情甚至温柔起来。
于是他握着青葛的肩膀,低声哄着说:“青葛,我没有逼你,你我既存了白首之心,那我们应该凡事好好商量是不是?我想保护你,这没有错,至于那个白栀——”
他平心静气地劝道:“那个人重要吗,并不重要,是不是?他只是一个外人,不要因为外人影响我们。”
青葛看着他此时格外的温柔,艰难地吸了口气。
其实射杀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白栀确实是黄教叛逆。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固执。
于是她压下心中的情绪,依然道:“我要见到他,我有一句话要问他。”
宁王垂眼打量着她半响,之后突然冷硬地笑了下:“看来你对他,真是念念不忘。”
青葛:“我只是想问问一句话,看看这天底下到底多少骗子!”
说完,她转身就走。
于是她便看到十几位暗卫,每一个都是顶尖高手,已经挡住了她的路。
她再次看向宁王。
眼神固执倔强,像是有簇火在烧。
她在威胁,威胁他。
她要他明白,如果他敢拦着她,她会如何。
她素来烈性,能在中毒时以身相搏,她就从来不在乎什么生死。
宁王扯唇一笑,笑得依然温柔,却别有一番冰冷的气息。
他问道:“你说,你有一句话要问他?”
青葛:“是。”
宁王:“一句话?”
青葛:“是。”
宁王:“好。”
说着,他抬手,命暗卫牵来一匹马。
之后,他走到青葛面前:“你和他虽自小一起历练于千影阁,相处日长,但若论交情也并不深厚,甚至他还曾经连累了你。如今各行其路,狭路相逢便是生死厮杀,你那一箭,平心而论并不为过。若说你们还有些缘分,也不过是弹指间的擦肩而过罢了。”
青葛听此,沉默了很久。
她自然知道他是对的。
宁王轻笑了下,眸中有黯然:“瞒着你,是我不对,但我疯狂嫉妒你们那几日的相伴,不想让你和任何男人扯上关系,不想让你再对他生出任何情绪……”
青葛:“你应该告诉我。”
宁王:“是,这是我的错,至于今日,既然你们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那我便给他一罗预的时间,你可以和他说话,但是一罗预后——”
他尾音轻柔,但是字字透着嗜血杀意:“你再多看他一眼,我便要他人头落地。”
青葛深深地看着这样的他,看了很久。
她明白他并不是开玩笑。
他就是要对方死,一刻都不能容忍。
这个男人的酸涩一直无声地压抑着,但压抑着并不代表不存在,在某个时刻这些酸涩会破闸而出。
于是这一刻,她甚至并不意外,之前的温柔太过虚假,如今他才露出爪牙。
这才是真正的他。
她点头:“好,殿下,属下明白了。”
对于这个称呼,宁王仿佛没听到一般,他依然眉眼温柔:“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不要总是倔倔的,你看,你跑得这么匆忙,头发都乱了。”
说着间,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温柔地为她掖好几丝飞扬的碎发。
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耳。
青葛垂下眸,并不曾言语。
宁王这才吩咐一旁两位暗卫:“我要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青葛翻身上马,两位暗卫也骑马相随,一前一后。
青葛知道他们是要监看自己,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只是要见到白栀。
宁王把白栀送往皇都,就是要借此对付郁太医,以及郁太医背后的那股力量。
他一旦入皇都,必是有去无回。
这一生,她唯一的机会,再次见到白栀,和白栀说一句话,便是今日了。
几年的牵挂和担心,她需要有一个着落。
她沿着官路纵马飞奔,跑了许久,终于追上囚车。
囚车乃千影阁暗卫押送,上面的人上重枷,穿琵琶骨,精炼铁链和铁制的囚车焊接在一起,可以说,白栀的身体已经和这囚车焊在一起,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救走白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