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一听,委屈起来:“你竟要赶我走!”
青葛:“逗逗你。”
她承认,就喜欢看他扁着小嘴巴的样子,若后面按一只尾巴,只怕是能竖起来。
小世子便昂起小下巴:“本世子今日便过来视察你的住处,也算是视察府中民情,快请本世子进去吧。”
他软乎乎一个小人儿,非要学得正经八百的样子,青葛哑然失笑。
她笑着道:“好,殿下,你老人家请进。”
小世子得了台阶,赶紧蹦上台阶。
谁知道他刚要往里面走,就见一只毛茸茸的大白球滚了过来,直接冲着他来了。
小世子被撞了一个满怀,他惊讶,惊讶过后才认出:“原来是你,大白白!”
他开心地冲过去,使劲抱住雪球:“我还以为你丢了,你怎么在这里!”
他抱着雪球,有些显摆:“看,这是我养的大白白!”
青葛见此,笑道:“殿下,这是下官养的狗。”
小世子听到青葛的话,马上摇头摆手:“不对,这是我养的,我天天喂他吃骨头!”
听到骨头,雪球赶紧摇了摇它毛茸茸的尾巴,一脸很馋的样子。
青葛便不说话了,只是抬起手来,勾了勾手指头。
雪球见了,顿时冲青葛过去,还用毛茸茸的脑袋在青葛腿上蹭,好生亲昵,好生喜欢的样子。
小世子顿时傻眼了。
大白白竟然和青葛这么亲!
他看着这一幕,心里酸溜溜的。
一时不知道酸大白白,还是酸青葛。
他睁大眼睛,试探着说:“大白白,大白白?你过来。”
雪球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小世子,之后又偷偷瞄青葛。
青葛不言语,雪球便耷拉着脑袋,不太敢过去的样子。
小世子清澈的眸子便泛起沮丧,伤心,失落,和不敢置信。
青葛望着这小孩可怜巴巴的样子,道:“今日殿下是客人,下官可以让雪球陪你玩,也让它尽一下待客之道。”
小世子:“雪球?”
他歪着脑袋好奇地看雪球。
青葛:“嗯,雪球。”
小世子想了想:“这个名字倒是贴切,白如雪,圆如球。”
青葛对雪球道:“去陪他玩儿吧,把他领进房内。”
雪球便听话地摇着尾巴,溜溜溜地跑到了小世子身边,冲着他汪汪汪几声,又往台阶跑,跑到台阶之后还回头看他。
那意思再明显,是要引他进屋。
小世子看它那机灵样,顿时笑了起来,他蹦跳着追上去:“大白白,你等等本世子!”
王府内外依然是一片安详平静,不过禹宁城外,已经是剑拔弩张,就在这两日,禹宁守军已经出动,王府精锐侍卫尽数出城。
宁王召了几位亲信下属,商讨布置,其间也有下属提起青葛:“青大人似乎也牵扯其中?”
很明显如今阿隼夏侯止澜都已经和黄教扯上关系,包括时家那些人,都对青葛仇恨有加,铲之而后快,几位下属自然觉得,或许这件事青葛应该参与其中。
宁王听到后,视线却轻淡地扫过叶闵。
叶闵略垂着眼,并不曾言语。
宁王道:“不必了,青大人才刚回来禹宁,又遭遇黄教追杀,不必太过叨扰她,让她清净几日。”
亲信属下听说这个,多少有些意外,不过也明白其中意思。
青葛虽是千影阁出身,但如今看来即将离开千影阁,显然宁王已经将她排除在外,多少存了防备之心。
待到商讨过后,众人告退,宁王握着手中的笔,沉吟了片刻,便唤来温正卿,问起他出门后家中的事务,自然也问起小世子来。
温正卿连忙将事情经过汇报一番,其中特意提起青葛寻找小世子一事。
宁王负手而立,神情淡淡的:“哦?是青大人找到的?她离开禹宁两年了,才刚回来,倒是先寻到了?”
温正卿神情顿了顿,他也有些疑惑,原来宁王竟不知道这件事?
他便解释道:“若论地形,自然是其他暗卫和王府侍卫更熟悉,不过青大人生性机敏。”
宁王安静地听着,煞有其事地颔首。
之后他才问起来:“今日承蕴在府中可还安分?”
他早间见过小家伙,倒是生龙活虎的样子,只是看着有些沮丧,小眼神中有所期盼的样子。
他自然心知肚明,对此也乐见其成,是以今日干脆在千影阁处理公务,免得妨碍了她。
提起这个,温正卿更无奈了。
但他也只好实话实说:“殿下你也知道,以世子殿下那性子,已经闹翻天,所以今日青大人见到,便带着世子殿下出去走走,散散心。”
宁王听着,神情微动,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带去哪里了?”
温正卿赶紧找补:“自然不敢走远,就在对面青大人的院中,左右这周围都是侍卫巡逻,并没什么危险。”
宁王严肃地道:“既如此,那确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世子向来顽劣,青大人在外两年,对他性子不熟,回头搅扰了青大人也不合适。”
温正卿忙道:“属下这就亲自过去接来。”
宁王颔首:“好,去吧。”
温正卿当即匆忙就要前去,谁知前脚刚迈出门槛,宁王却道:“慢着——”
温正卿:“殿下?”
宁王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道:“还是孤亲自去看看吧。”
温正卿疑惑。
宁王:“这孩子太过顽劣,如今既已出笼,你未必管得住。”
温正卿忙道:“这倒是。”
待温正卿出去后,宁王略做梳洗,又换上一件簇新的长袍。
换上后,又觉得太簇新未免刻意,于是又扯出一件去岁时的袍服来。
他穿戴齐整,对着铜镜看了看,这才阔步出府。
一路上,侍卫见到他,都恭敬见礼,自然没人敢多问什么。
他对青葛院落其实熟悉得很,就在千影阁阁楼旁的角门出去,往右拐走过十几丈远就是了。
出了巷子后便是一繁华街道,宁王行至此处时,侧首看了一眼不远处。
店家铺子前用缯绢缀成的春幡在风中招摇,一旁琳琅满目的摊贩,有春日新鲜野蔬,也有各样小食,热气腾腾的样子。
他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回许久前。
他才娶了王妃,还没怎么把王妃放在心上的某一日,他和叶闵谈事,久不曾见的青葛却出现了,她以神乎其技的轻功,缓慢地降落在他面前,就像一只秋日的落叶。
当时并没在意那个不起眼的她。
之后他在街道上观玩,却远远地看到王妃,她和底下人失散了,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突然好奇起来,那一刻她在想什么?想着杜仲王雄花,还是想着怎么瞒过他这个上峰?
宁王回想着往事,便走到了一旁街道,看了看各样小食,倒是丰盛得很,看着让人垂涎欲滴。
他便随意挑了七八样,有香药果子,鹑兔,炙肉、干脯等,要摊贩帮自己包进食盒中。
他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小食,却想起她怀孕时候的事。
她怀孕了,馋这个馋那个,御医说不能随便吃,他便哄着她,说等生了后给她吃,她委屈得很,但也只好答应了。
他承诺得好好的,心里却未必多在意,总想着生了后就吃,也不是什么稀罕的,随时吃都可以。
可生了后便坐月子养身子,坐月子后便忙阅兵
,忙着送她去回门,于是便再不曾兑现过这个诺言。
心口便仿佛被什么撕扯着,隐隐发痛。
这时,就听那摊贩恭敬小心地道:“郎君,包好了?”
宁王便瞬间醒过神来,随手拿了一块碎银给那摊贩:“给。”
摊贩要找零,他便说不必了,命摊贩装好在食盒中,又说了宅院所在牌号,让摊贩寻跑腿的闲汉送过去,摊贩自然连口应着。
待走到青葛的院门前,便见小院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笑闹声。
那欢快响亮的笑声赫然正是小世子。
宁王听到这笑声,也是意外。
小世子是自小老成的性子,他从未见过他这么肆无忌惮的笑声,是放开了一切禁忌无拘无束地笑,开怀大笑。
他倚靠在门槛上,唇边含笑,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听着孩子的笑闹,听着狗的汪汪,也听着偶尔间她的声音。
曾经年少轻狂,剑指九州,马踏河山,如今一身青衫,低首在这宅院门户前,聆听着里面的欢笑之声,竟觉这便是世间最美。
青葛听着小世子那欢快的笑声,想着他平时像个小大人,把小架子端得那么足,但到底骨子里还是小孩子呢。
当下抿唇一笑,便过去一旁耳房,洗了杏子和青李,装在瓷盘中,拿给小世子吃。
小世子见那杏子橙黄橙黄的,倒是喜欢:“这个酸吗?”
青葛:“我觉得不酸,你尝尝。”
小世子捏了一颗杏子,试探着尝了一口:“倒是很甜,本世子未曾吃过!”
青葛:“这些都是赶季的果子,过了季节就没了,去岁时候殿下还小,估计没吃,至于今年……”
小世子好奇:“今岁如何?”
青葛:“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这些吃多了总归不好。”
小世子:“好吧……”
他吃了一颗杏子,便不吃了,擦擦手,和雪球玩儿,又好奇地在青葛的房间东看西看的。
这么看着时,他突然想起什么,托着小下巴,好奇地道:“你不想让我多吃杏子,其实是担心我吃了不舒服,是不是?”
青葛笑了一下:“对。”
小世子歪着脑袋,试探着说:“你是怕我吃不好了,被父王责罚,还是真的关心我?
青葛道:“你觉得呢?”
小世子一听,便失望地哼了声:“你就不知道说句好听的哄哄我吗?”
青葛道:“你这么小,心里已经知道说好听的都是哄你的,既如此,为什么还非要听呢?”
小世子便不高兴了,他嘟嘟着嘴巴:“原来你对我好,都是哄着我骗着我的!根本不是真的!”
青葛:“我对你好吗?我没有对你好吧?”
小世子听了,气得差点跳脚,哇哇叫起来:“你欺负本世子!”
青葛便笑。
恰好这时雪球跑过来了,来拱小世子的腿,只可惜,小世子心情不好,看谁都不舒服。
他看着雪球,突然想起什么,睁大眼睛,打量着青葛,突然问:“你可曾带着雪球飞飞?”
青葛:“啊?”
她为什么要带着雪球飞飞?
小世子却眼巴巴地看着她,非要一个答案:“有没有?”
青葛:“没有吧……”
赶路的时候曾背着,不算吧……
小世子一听,便转悲为喜:“那你可记住了,不许带别人飞飞,只能带本世子!”
青葛听着,意外。
她缓慢地收敛了笑,望着小世子:“为什么?”
小世子脸有点红,他望着窗外,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地道:“若是你带着大白白飞,它便一心想着你,不和我玩了!”
青葛:“哦……”
她笑着这么一声,拉长的调很是意味深长。
小世子听着,越发脸红耳赤,不知怎么又有些酸涩委屈。
他低着头:“我也只是说说,又不是非要你如何,随便你!”
说完,闷头就要往外走。
青葛却道:“好,我答应你。”
小世子停下脚步。
青葛笑道:“以后只带着世世飞飞,除了世世,任何人和狗我都不带着飞飞!”
小世子愣了愣,便无法控制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过他还是故意道:“我才不是世世呢!”
青葛:“嗯,五岁了,不是小宝宝了。”
小世子骄傲地挺着小胸脯道:“对!”
她笑看着这软乎乎的小东西,道:“是大宝宝了。”
小世子便发出“嗷——”的一声,抗议!
宁王试探着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小世子正和那只叫雪球的大狗玩耍,他笑着抱住雪球,一孩一狗正搅合在一起打滚,仿佛在争抢一面小铜锣。
一旁的青葛手里拿着小铜锣,时不时敲打几下,还故意伸到他们面前逗着他们。
此时正值春日,柳絮飘浮,流云如丝,阳光安静温柔地洒在简朴而温暖小院中。
他看着这一幕,神情竟然有些恍惚,会觉得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便消失了。
却就在这时,青葛下意识抬眼看过来,唇角尚且残留着翘起的弧度。
她看到他后,唇角的弧度便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难言的滋味。
她在陪着小世子,然后他来了。
这情景看上去过于家常,但也过于美好。
以至于青葛觉得,就像是寻常人家,一个外出的郎君突然归来。
宁王冲她温煦一笑,之后望向在场一人一狗。
他有些困惑地道:“他们这是在……打架?”
青葛看着场上一幕,此时小世子依然在和那只狗玩,玩得不亦乐乎,还用手去薅狗毛,狗脾气再好也会生气啊,便用屁股来拱他,把他拱得摔一个屁股墩儿。
小世子不服气,又爬起来和雪球打架。
青葛便略有些无奈,她“哦”了声,道:“应该是吧。”
之后她解释道:“不是我让他们打,是他们非要打。”
宁王唇角便挽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嗯,他们自己要打,不能怪你。”
青葛:“……”
不知为何,这么说着间,她想起最初见到宁王时,她在和两只狗打架,结果自己让他儿子和狗打架……
青葛便小心地给小世子使眼色。
小世子看到了,不过他没看懂,他累得吭哧吭哧,大喊道:“大白白欺负我,你也不帮我,你也欺负我!”
青葛:“殿下,话不能这么说,下官没欺负你吧?”
小世子听他这么说,有些懵。
觉得这话太过生疏,都不像她了。
青葛一边给他使眼色,一边道:“刚才不是还给你吃果子了吗?”
小世子便气鼓鼓:“只给本世子吃一个,剩下的你自己吃了!”
青葛:“!!”
他怎么这样,这孩子没救了!
宁王从旁看着,眸间都是兴味的笑:“青大人,你很会
哄孩子?”
青葛觉得他好像在故意看自己热闹,便干脆咬牙道:“是,特别会哄。”
宁王哑然失笑,笑声清朗,愉悦。
青葛脸上发烫,低声嘟哝道:“有那么好笑吗?”
小世子听得这话,猛地回首看, 便一下子看到了宁王, 他家父王。
青葛却无奈地看到,他手上还有两根白色的狗毛, 那狗毛还沾到他光亮的大脑门上, 特别惹眼。
偏偏这时,小世子还很纳闷, 懵懵地看她, 完全不明白她怎么了。
青葛压下无奈的心思, 上前道:“世子殿下, 你脸上有一根狗毛, 下官帮你擦擦。”
说完就要从怀中掏出手帕来。
她的手顿在袖口处。
适才小世子和雪球胡闹, 似乎给她扯走了。
她没有了。
这时, 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 捏着一方绣翠竹的白色巾帕。
青葛顺着那手往上看,宁王墨黑的眸子正淡定地望着她。
青葛伸出手, 接过来, 帮小世子擦拭了脸颊。
小世子明显有些懵了,他没动, 像木头人一样任凭她擦。
青葛擦过后,将帕子递还给宁王:“殿下, 你的帕子。”
宁王伸手就要接过巾帕。
谁知道他手指头刚触碰到巾帕,那巾帕却突然被撤回。
他的手指便停顿在那里, 抬眼,仿佛很是疑惑地看着青葛。
青葛:“殿下, 这巾帕擦了狗毛,脏了。”
宁王静默地看她片刻,撤回了手。
他负手,严肃地道:“本王一共也只有两块巾帕,一块已经丢了,怎么也寻不到,这一块……青大人,麻烦你清洗过后务必还给本王。”
青葛:“……”
她听得这话,只觉得脑门那里嗡嗡嗡地在响。
他这是什么意思……
在惦记那块丢了的巾帕?
青葛心虚地回忆着,她之前把那块巾帕扔哪里了?随手扔角落了?
她羞窘难当。
宁王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耳朵。
尖尖的耳朵,略露头,红红的。
他唇角略翘起,不过很快压平,之后仿佛若无其事地扫过自己那还没反应过来的傻儿子。
他有些不忍看,平时挺聪明的儿子,怎么现在就看着呆呆愣愣,很是拿不出手。
他在心里轻叹,口中却是故意道:“承蕴,还不回府,你这样子,岂不是搅扰了青大人歇息。”
小世子一听,自然不太情愿,嘟嘟着嘴巴,不高兴地道:“可是青葛答应了我,要请我吃好吃的!”
宁王淡淡地教训道:“哪有你这样的,有没有规矩,这是青大人。”
小世子听着,意外,好奇地看向青葛:“你之前可不曾提,你是什么官,几品,大不大?”
青葛抿唇轻笑:“下官如今为四品云麾将军,至于称呼,世子殿下不必在意,随意称呼便是。”
小世子便试探着喊道:“青大人,青大人……”
他这么叫了几声后,便觉得好玩,大声喊道:“青大人!”
宁王越发不想看这傻儿子一眼,只是命道:“走了,回府,不许胡闹了。”
小世子一听这话,一番兴头全都被打散了,他不高兴地嘟嘟道:“知道了。”
宁王这才望向青葛。
四目相对间,他墨色的眸子很是平淡,仿佛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都不曾存在。
这样严肃的他,青葛不自觉站直了。
宁王非常客气地开口:“他到底年幼顽劣,打扰了,你才回来,又经历了这样的事,好好养伤,若需要什么,尽管提,让温先生给你办。”
青葛便比他还客气的样子:“是,多谢殿□□恤,属下送送殿下和世子殿下。”
宁王:“不必,留步吧。”
说着他便伸手,牵了小世子的手准备离开。
小世子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能走。
当下青葛送客,三人行至大门前,刚要再次告别,便见那边急匆匆来了一穿麻衣的闲汉。
对方手中拎着一竹雕大漆描金食盒,急匆匆跑得额头冒汗,见了宁王,兜头便问:“这里可是青大人府上?”
青葛疑惑。
宁王微愣了下,之后一脸恍然,仿佛才想起的样子:“适才路过街道,见外面叫卖声不绝于耳,便想着犬子搅扰了青大人,干脆顺手购置一些小食,聊表心意,还请笑纳。”
小世子好奇地看那食盒,小鼻子使劲嗅了嗅:“父王,你买了什么?”
他年纪尚小,身边有专门的膳医以及厨娘为他调理膳食,并不让他随便吃外面的小食。
其实他暗地里是馋的,只是不得机会偷吃罢了,如今看着这食盒上略有些斑驳的描金黑漆,便感觉嗅到了外面街市上的热火朝天。
宁王黑眸泛着无奈,微蹙眉:“这是送给青大人的,承蕴你——”
青葛:“……”
他太假了!
于是她便提议道:“世子殿下既想尝尝,若是殿下不介意,那就一起尝尝吧?”
宁王:“哦?”
他微扬眉,看着她:“那样打扰了。”
当下他毫不犹豫,撩袍跨入门槛中,那是赶也赶不走的样子。
青葛知道宁王往日最是讲究,自然不敢大意,特意拿出从未用过的干净碗筷,又用热水去烫。
等她奉了新的碗筷回来,却恰好发现他的视线正淡淡地扫过一旁。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心狠狠地一沉。
自己当时随手一放的巾帕,不知道是不是被雪球动过,竟恰好就在一旁角落的木盒中!
就那么大喇喇地露出一个边角!
一股无地自容的羞窘便翻涌上来,青葛恨不得立即施展轻功跑到天涯海角!
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
宁王当即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青葛从旁,越发端起刻意的恭敬,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吗?”
宁王看向她,却见她一脸无辜的样子。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装得一手好傻。
他微咳了下,若无其事地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和青大人说,明日便是花朝节,届时禹宁城士庶郊游雅会,晚间时候还会挂上彩灯,观景赏花,倒是热闹,青大人既赶上这热闹,要不要去看看?”
这句话说到最后时,他声音很低。
青葛听着,道:“属下记得花朝节。”
她当然记得。
从西渊被带到禹宁的那一日,便是花朝节,她自西渊飘飞的大雪中来,却看到了满眼的红花绿枝映灯火。
宁王深深地看着她:“哦,记得是吗?”
青葛:“是,属下还记得太子殿下送给属下一朵花。”
灰扑扑的小姑娘,初来乍到,沉默倔强地望着这繁华的夜景,却被塞了一朵花,于是心便瞬间绽放开来。
宁王:“那是蔷薇。”
青葛笑看向他:“竟是蔷薇……我当时不知道,只记得那朵花很好看。”
宁王轻扯唇,眸间泛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之后他负手:“哦,花美,人好,是不是?”
青葛:“是。”
她丝毫不曾否认,这让宁王神情有片刻的凝滞,之后仿佛艰难地吸了口气。
青葛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想起之前的巾帕,她觉得自己报了一箭之仇,一时心情竟是不错。
宁王撩起薄薄的眼皮:“花朝日暖,桑梓生青,丽泽湖畔春色无边,若有缘,青大人可同赴湖畔,赏千红披绣,看万家灯火。”
说完这个,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青葛。
在这种目光下,青葛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融化了。
她略想了想,含蓄地道:“这花朝节自是好,属下也颇为怀念,不过是否有幸去饱览百花灯火,也看缘分了。”
宁王听得“缘分”二字,眸底闪过一丝异样。
他轻笑一声:“好,那本王便在丽泽湖畔的桑树下,静候佳音。”
宁王带着小世子离开青葛的院落。
小世子偷偷地瞄一眼自己父王,他又觉得今天的父王好像心情过于好惹。
小世子正歪着脑袋看,突然间,宁王的视线射过来。
他便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父王?”
宁王望着自己的儿子:“听说有个小孩在府中飞来飞去的?”
小世子有些脸红,鼓着软乎乎的小脸:“是青大人带孩儿飞飞……”
宁王唇角翘起:“飞来飞去很好吧?”
小世子便兴奋起来:“飞起来,像小鸟,喜欢!”
宁王:“哦,很喜欢她?”
小世子犹豫了下,到底点头:“嗯。”
宁王:“为什么?”
小世子听着,有些茫然,他偏头想了想,道:“青葛会用刀,也会飞飞。”
说着,他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父王为什么要用剑,孩儿不想学剑,孩儿以后也要学青葛的刀!”
宁王哑然失笑,这么笑着间,他的视线却落在他脖子上,竟然挂了一根吊坠,赫然正是狼牙雕。
昔日的回忆便猝不及防地袭来,直接闷头拍在他心上。
其实他当时已经疑心了,真的疑心了。
可她却故意用了些手段,故意让自己误会她,让自己疏远他。
他去看了底案,被蒙蔽了,以为她不是,以至于便心生一股戾气,对她冷漠排斥,甚至说出一些并不好的话来。
还将她的狼牙雕扔在地上。
这两年的时间,他无声地搜集着关于她的所有讯息,把一片片关于她的碎片拼起来,获得了一个完整的她,自然也终于能体会到她的心思。
那狼牙雕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更是再清楚不过。
可自己却将狼牙雕扔到了地上,还说了那样的话。
宁王顿时觉得,春江花月夜的美好,就这么被戳了一个稀烂。
他又是凭什么在信心满满?
再次品味着她最后的言语,突然就不确定起来。
旁边小世子见此情景,担心地道:“父王……你怎么了?”
其实他已经习惯了,父王有时候就是会很奇怪,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样了。
宁王微合着眸子,垂着眼,艰难地将自己的心思压下。
再次睁开眼,眼神却是异样的冷静。
他看着儿子道:“这狼牙雕,青大人送你的?”
小世子点头:“是!”
宁王伸出手:“给父王看看。”
小世子用手摸了摸,很不舍得样子。
宁王命道:“拿来。”
小世子只好摘下来,不甘愿地递给宁王。
宁王接过来,拿在手中,用手指细致地摩挲着,上面有日月星辰以及各样古老的标记。
这是缥妫的标志,能让她一直随身带着,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这一日花朝节,晨间醒来时,却是一个阴天。
宁王望着窗外的蔷薇花,看了好一番,才起身梳洗,用膳,之后一如往日般来到千影阁,处理当日的公务。
如今千影阁暗卫几乎倾巢而出,边境军也已经出动。
今日所有的一切,始自两年前的那场宫廷投毒案,始自五年前的千影阁内奸案,也始自十五年前黄教的猖狂作乱。
整整一日,宁王不曾离开千影阁,他一直在召集属下,部署安排。
黄教的人马既然踏入禹宁,那就注定有去无回。
最后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侧首看向窗棂外,外面果然下雨了,微雨缥缈而下,飘在王府巍峨的楼宇间,打湿了一院的春色。
此时众人已经退下,唯余叶闵,削瘦苍白地立在厅中,一身的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