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眼圈便红了:“好。”
按照千影阁的线索,青葛沿着这官道,一路追了几十里,来到一处,猛地看去,却见此时竟是一格外清雅之地,翠竹阵阵,后面有潺潺流水之声,又隐约有一简陋茅屋。
风吹起,带来水的清冽,也带来药的苦涩。
她手持薄刃,夕阳余晖洒在刀身上,反射出血光一般的寒意。
她的视线缓慢地环视着竹林,最后目光锁定其中一处,她笑了笑:“既引我前来,又何故藏头露尾?”
她这话说出后,就听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因为在你死之前,你必须做一件事。”
青葛微挑眉:“很好,人呢?”
她这话说完,就听窸窣脚步声自竹林后传来,之后在挺拔翠竹之中,闪出一道身影。
暮色苍茫,这男子身着黑色劲装,冷峻挺拔,一双眼睛像含了寒冰,阴冷地看着青葛。
他显然恨极了青葛的样子。
青葛道:“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阿隼紧攥着手中剑,恨得牙关紧咬:“听闻青大人如今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看来春风得意得很。”
青葛一抱拳:“谢夏侯公子,也谢阿隼公子,多亏当年你们的信赖,
才使我建功立业,由此登上青云路。”
阿隼手中剑几乎蠢蠢欲动,不过他到底硬生生压下来:“青葛,你今日托大了,这几年我几次刺杀你,之所以不成,你以为是我杀不了你吗?”
青葛:“哦?你不是?”
阿隼:“以我的手段, 我要你性命有的是办法,我不杀你,只是要让你跪在公子面前请罪罢了。”
青葛:“阿隼, 你以为这几年我不能杀你吗?你便是再了得, 也不过一人一剑罢了,我身为朝廷命官, 手下高手如云, 我若要你性命,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吗?”
她挑眉, 神情锋利冷漠:“不过是想留着你一条狗命, 让夏侯止澜苟延残喘罢了。”
阿隼攥着手中剑鞘的手指倏然收紧, 他压着眉眼, 冷冷地道:“你今日既跟随我过来, 便已经大意了, 你身边并无亲随, 你觉得你能自我剑下逃生吗?”
青葛:“不要上来就杀杀杀, 你不是要我去见夏侯止澜吗?”
阿隼眯起眼,眸中泛起杀意:“我家公子仁慈, 不忍要你性命, 若是见了,他必怪我, 既如此,我不如先废了你的武功, 留你一些余息,再去见我家公子。”
青葛:“凭你吗?”
她这话说出, 便听破空声传来,阿隼手中长剑, 化为一道白色流光,直指自己咽喉。
她不敢大意,侧身避过这凌厉一击,之后手握长刀应敌,阿隼长剑一出,那剑光竟如奔腾不绝的江水一般,毫无破绽。
青葛知道自己并无退路,持刀迎上,去破那剑光,刀剑相触,便发出刺耳的铮鸣之声,寒光四溅中,两个人的身影陡然后退。
退出七八步后,青葛硬生生刹住身形,她抬眸,盯着阿隼:“几年不见,你确实大有长进,看来学了一些阴毒的招式。”
阿隼不屑地冷笑:“那又如何?对付你这种无耻小人,难道我还要讲究什么招式!”
说着他不管不顾,再次挥出长剑,青葛也再次迎敌,二人一刀一剑,一个锋利煞气,一个行云流水,剑光和刀影挥舞交错间,一旁的山石以及翠竹都因此遭殃,或坍塌,或断裂。
青葛此时也意识到,对方这几年为了复仇确实精进不少。
自己若是用暗器痛下杀手,两个人之间倒下的必然是阿隼。
但是,要杀他吗?
她脑中突然闪现一个画面,火光漫天,一个男子手握长刀,单膝跪在地上,他吐着血,嘶哑地求他,说给她跪下了,让她务必护她家公子周全。
青葛其实并不太懂,不懂怎么会有人这样,为了另一个人,甘愿送死。
她也从来不喜欢那个阿辰,还曾经打过他一巴掌,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她一直记得阿辰的话,想让夏侯止澜活下去。
就在她分心间,阿隼眼底泛起一抹阴狠,他捉住机会,手中长剑挥出,快若闪电。
青葛猝不及防间,对方剑招已至,她连忙闪躲,却依然不曾躲开,被刺中肩头。
阿隼的剑刺中青葛肩头,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衣襟。
他一招击中,顿时振奋起来,眼底泛起血红:“你也有今日!”
他太恨了,三年时间,这日日夜夜都是恨!
他招招迅疾凌厉,矢志要刺杀青葛,仿佛已经完全顾不得之前所言。
青葛其实并不觉得痛,她只是觉得嘲讽,自己竟然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险些命丧当场!
堂堂千影阁暗卫,死人堆里出来的,生死关头她竟然心软了!竟然在犹豫!
她顿时不再留情,手腕轻转,十几点闪着幽光的暗器已经在手。
之后手握薄刃,身形暴起,直逼阿隼。
血红余晖洒下来,阿隼迎着光,眯眼看过去,却见那女子犹如猎豹一般向自己扑来,迅猛精准,薄刀寒光犹如秋日冰霜,森寒凌厉。
他心神陡然一顿,当即迎战。
本来他不想立即杀她,必须让她在公子面前赔罪,可今日不是她死,便是他亡。
可他还要照顾公子,自己若死,公子必不能存活。
所以他只能现在便让她死!
他咬牙,持剑迎上。
青葛等的便是这时候,刀剑再次发出轰鸣之声,而就在这阿隼使尽全力未曾防备时,她手腕微震,暗器如离弦之箭,带着迅疾破空之声,直逼阿隼。
飞纵而起的阿隼骤然中招,暗器入手腕,他手中的剑几乎握不住。
随着当啷一声,眼前刀光如网,再次定睛看时,刀尖已经刺入他的胸口。
他倏然一惊,抬眸,顺着那把刀看过去,握着刀的女子,眼神冷漠,犹如荒原的狼。
一时之间,心头的痛苦和酸涩几乎一涌而上。
她用暗器,她要杀了自己,而自己竟然要被她杀死了。
他死死盯着青葛的面容,三年来他殚精竭虑,想的都是怎么杀死她啊,曾经在无数个暗夜无数次想起她,琢磨着她每一个招式,研究着她第二日的行程和路线。
可现在,他失败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青葛的声音:“我本来不想杀你,但你既咄咄逼人,我——”
他看到她眼底犹如秋日寒霜一般冰冷。
之后,他骤然感到一阵刺痛,倏然看进她的眼睛。
青葛刀尖抵住他喉咙时,却握住他的剑,缓慢地道:“不如废了你的武功?”
阿隼:“你这个无耻小人!”
青葛用他的剑,缓慢刺上他的百会、承浆和檀中等穴位,这几个穴位下去,手法得当,或许能留他一条性命,不过武功尽废。
青葛剑尖点得缓慢,她先刺百会,阿隼身形骤然一僵,脸部肌肉颤抖,显然承受了莫大痛苦,他这一身功夫已经废了一半。
她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和隐忍,便继续刺他承浆穴,这承浆穴承接任督二脉,若是点中,非死既残。
她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道:“当初在火石塘,从千影阁手中救走夏侯止澜的,是白栀吧?”
阿隼一怔,猛地看向青葛。
青葛看着他的反应,便明白了。
所以白栀并没有死,他一直躲在暗处活着,当年假扮使刀高手吸引宁王注意的是他,之后救走夏侯止澜的也是他。
当时宁王悬赏重金寻找使刀高手,白栀应该察觉到了,便故意假扮使刀高手帮她转移注意力。
不过白栀之后为什么要救夏侯止澜,她不明白。
青葛:“他救了你们,然后呢?”
阿隼戒备地道:“你要如何?”
青葛:“他是我的朋友,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近况。”
阿隼自然不说:“你杀了我吧。”
青葛挑眉,好奇地望着阿隼:“你说你,为了夏侯止澜,值得吗?”
阿隼突然苦笑一声:“你这样的人,哪里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青葛的剑尖缓慢地戳在阿隼承浆穴上,口中却是问:“我怎么忘恩负义了?”
阿隼脸色惨白,咬牙切齿:“我也是后来才知,其实我家公子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他知道你心怀不轨,可他依然放纵了你,这是他自己引狼入室!”
青葛:“哦,他为什么要引狼入室?”
阿隼待要说话,青葛冷笑:“是因为他知道夏侯家鱼肉百姓,看不过去了吗?他要为百姓伸张正义,借朝廷之手铲除夏侯世家?”
阿隼咬牙:“我家公子心怀大志!”
青葛简直直接想呸她一口:“他都二十几岁的人了,靠着夏侯世家锦衣玉食,夏侯世家鱼肉百姓,他身上没沾绀梁百姓的血吗?吃饱喝足二十几年,抹抹嘴说自己愧疚了,知道借朝廷之力对付夏侯世家了,他早做什么去了?”
青葛鄙薄地道:“我敬你忠义两全,才和你说这些,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他最是假仁假义,不但骗天骗地骗人,连他自己都要骗过!”
阿隼痛得一张脸都要扭曲了,不过他还是咯吱咯吱地咬着牙道:“你根本不懂,你这个卑鄙
他正说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道:“放开他,可以吗?”
这话一出,阿隼僵了僵,忙嘶声道:“公子,走,你走!”
他太吵了,青葛抬起脚,直接给了阿隼一脚,同时迅速点了他全身几大穴道,当然也包括哑穴。
阿隼瞪大眼睛,徒劳而不甘地瞪着她。
青葛不理会,她转过身,转身看向身后人。
身后那人一身素净白衣,身形削瘦,面色苍白,站在那里犹如一缕风般,赫然正是夏侯止澜。
夏侯止澜虚弱地咳了声,用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青葛,有些艰难地道:“放开他吧,有什么你冲我来便是了。”
青葛听着,笑了一声:“算你有些自知之明,我本来就是要冲你来,你一直藏在那里不出来,我才要杀他。”
她挑眉,凉凉地道:“结果你倒好,你藏在暗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为什么等他身受重伤后,你再出来做这个好人?”
夏侯止澜虚弱地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现在出来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饶他一命,可以吗?”
旁边阿隼听着,简直要气死了,他恨恨地瞪着青葛,只恨不能动弹。
青葛:“当然不行,我若杀了你,却放了他,他还会继续刺杀我,你这是要故意留着他替你报仇吧?”
夏侯止澜无奈,他咳了几声,望着青葛:“我知道你恨我,你果然恨我……”
青葛云淡风轻地道:“不,你想错了,时至今日,我对你并没有太多情绪,若不是他一直找我,要杀我,我已经忘了你这个人。”
这是实话,她并不忍心亲自杀了夏侯止澜,可她对他也实在是无半分亲情。
只希望这个人走得远远的,彼此一生都不要再见了。
夏侯止澜苦笑了一声,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可我还是想说,你是有理由恨我的,我活了二十几年,也许对不起很多人,但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
青葛冷眼望着夏侯止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侯止澜却直直地看着青葛:“宇兮,是你,是不是?”
青葛心中微震。
意料之中,不过也意外。
她明白,心里那点异样是因为再次有人喊出这个名字。
夏侯止澜用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青葛,颤声道:“你之所以去随云山,是赴当年随云山之约。”
青葛不言语。
夏侯止澜深吸口气,走到青葛面前,含泪道:“宇兮,你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一直在找我是不是?”
青葛冷漠地看着他。
夏侯止澜神情沉痛:“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你心里对我有恨,你便是打我也没有关系,随便你怎么都行,我都不会怪你。”
青葛:“怎么都行?”
夏侯止澜想起过往,痛得几乎不能站立:“你可以过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要杀要剐,我所有一切都可以给,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他颤巍巍地道:“我承认,你当年骂我的那些,你骂得对,我承认你说得对。”
青葛漠然地看着他:“其实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她记忆中的兄长,分明是极好极好的。
她在黑暗中渴盼着,她在梦中记挂着,她总是在盼着他从天而降,来解救自己。
但一日复一日,她自己在冰冷的蛇窟中爬出来,在一次次濒临绝望的死亡中站起来,她终于知道,没人可以靠,只能靠自己。
可她还是不死心,她想看看那个人,想看看为什么那个人不曾履行诺言,想看看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于是她去了。
他和另一个妹妹有了首尾,珠胎暗结了。
他清风朗月贵公子。
他望着日头说她也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她能不恨吗,恨铁不成钢,只希望他去死!
此时的夏侯止澜,听青葛这么问,终于哽咽着道:“你到底承认了,你承认你是宇兮了。”
青葛嘲讽一笑,道:“是,我承认我是。”
说着,她自怀中取出一蓝布包袱,扔给了夏侯止澜:“你看这个。”
夏侯止澜打开来,却见里面是一张白布,上面用血拓印了一些字迹。
他震惊地看向青葛。
青葛:“夏侯止澜,缥妫百姓为父亲建了神庙,这是我自神道碑中拓印下来的,上面清楚写着父亲当年被奸人所害。”
她冷冷地看着他:“现在,你告诉我,父亲是怎么死的?父亲是被什么人所害?”
夏侯止澜顿时不说话了,他脸色惨白。
青葛盯着他,以异样的声调:“你知道,你知道是不是?你一直都知道父亲是被那对奸夫□□害死的!”
夏侯止澜艰难地摇头:“宇兮,不是,你误会了。”
青葛:“好,告诉我,我怎么误会了?”
夏侯止澜深吸了口气,神情惨白地道:“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青葛:“所以你知道?”
夏侯止澜:“不是夏侯瑾穆下的毒,也不是母亲下的,其实是父亲自己要吃药,母亲不懂,无意中便给他吃了,母亲不知道那个药竟如此剧烈……”
青葛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夏侯止澜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这个人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所以只能找借口,努力找借口。
夏侯止澜苦笑一声:“这些年,你以为我容易吗?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我死都不敢死,为了胜屠家族,我拼命地活着,母亲她生性柔弱,若不是我,她怎么护得住阿雪!夏侯神府一直对我诸多防备,我也是苦苦支撑着!”
青葛:“但你可以放弃夏侯世家,回去缥妫,你骑着马回去,带着《蒲阪录异》回去,夏侯世家便是天大的本事,难道缥妫的父老乡亲不会保护你吗?胜屠家族再是衰败,他们也都是有血性的,若是胜屠雅回的儿子回到缥妫,他们必拼死护你!夏侯氏要杀你,必要先踏过他们的尸骨!”
她盯着他,缓慢地道:“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
夏侯止澜微吸了口气,道:“宇兮,从很小的时候,你便可以津津有味地吃肉,而我不行,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不喜欢打打杀杀,我更希望大家能好好的,能平和一些,我无法制止,但我希望尽我的力去弥补,而不是去仇恨和报复。”
青葛冷笑一声:“你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好一个浊世贵公子,但你为什么能不食人间烟火,你为什么能这么善良平和?是因为你吃饱喝足,因为你锦衣玉食,你可以安静坐在那里翻着诗集听听管弦,哪怕你流落逃亡,依然有忠心耿耿的护卫保护着你,照应着你,你真是贵重!”
“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是我呢,我遭遇了什么?我曾经遭遇的那一切是你永远无法想象的,我自污浊的深渊里爬出来,我浑身伤痕,你却在告诉我为什么我衣袍上有脏污?你算什么东西,要我用血肉来供养?”
她自他手中直接夺过来那血书:“所以你觉得,我打你,不应该吗?今日我既拿着血书,那我便以父亲的名义来替父亲清理门户,不行吗?”
夏侯止澜踉跄着几乎后退,他苦笑一声:“既如此,杀了我吧,我这辈子,能死在宇兮手中,算是偿还我欠你的万分之一吧。”
青葛:“你自己非要死的,那就不要怪我。”
夏侯止澜闭上眼:“没什么,我——”
谁知道这时,旁边的阿隼却挣扎着,用一种嘶哑到仿佛气音的声音在呐喊。
青葛仔细听,他在说“白栀”。
她蹙眉,正待要细问,这时候,阿隼却陡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仿若信号。
青葛意识到了,他有帮手!
此时的阿隼竟硬生生血脉逆流,冲破了穴道,之后拼着最后的力气,扑过来,一把抱起了夏侯止澜。
而就在同一时刻,十几名黑衣杀手瞬间汹涌而至,将青葛包围在其中。
青葛视线缓慢地环视过,她认出这是
黄教的杀手,而且是最顶尖的。
远远不是夏侯见雪带来的那些人马可比,这是黄教教主身边最强的杀手。
除了黄教杀手,似乎还有时家的人。
显然,他们要致自己于死地。
夏侯止澜见此,几乎疯了,挣扎着道:“阿隼,阿隼你在做什么?”
阿隼颤抖着抱住夏侯止澜,不让他冲过去,自己死死盯着青葛道:“公子,我要她死。”
青葛顿时明白了。
阿隼太想铲除自己了,他在缟兖的那几年,勾结了黄教叛逆,勾结了时家。
自己在缟兖丈量田亩,时家恨自己入骨,阿隼和他们勾结在一起,利用夏侯止澜给自己设下圈套。
她以为自己够狠,但其实终究心慈手软了,
她还是因夏侯止澜而中计。
太想问一声为什么了。
她从容地将血书重新装到蓝布包袱中,揣到怀中。
之后,她望向夏侯止澜:“他们要杀我,你忠心耿耿的属下也要杀我,你纵然再不济,念在父亲的情面上,我若死了,你便将我一把火烧为灰烬,也把这血书一并烧尽,免得——”
她淡淡地道:“留了尸骨被人羞辱。”
夏侯止澜目眦尽裂,眼睛通红,他拼命地挣扎着要摆脱阿隼:“放开我!不要杀她,放开她!”
夏侯止澜拼命挣扎, 可阿隼死死地按住他。
这时,十几名高手围攻过来,他们步步逼近, 显然是矢志要杀青葛。
青葛右手持刀, 左手手腕一抖,十几枚暗器已经在手。
她既要和这些人拼命, 那便是自己死, 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这时,远处一只鸟陡然自草丛飞起, 惊起一片落叶, 那些杀手们齐刷刷攻向青葛, 显然他们早已精准筹划, 配合默契, 招式凌厉精准。
青葛身形一闪, 边斗边退, 退至一处石旁, 倚着巨石开始反击,她刀风凌厉, 挥刀劈砍, 白光闪烁,又以暗器相助。
不过她自然也明白, 这几乎是必死之战。
她在缟兖两年,早成了那些人眼中钉, 这次更是精心策划,是断不会让自己有生还机会。
那些杀手陆续也有伤亡, 但显然他们是用车轮战,将她围困在这里, 消耗她的体力。
青葛一刀刀地挥出,眼见得手中暗器已经耗尽,她手中的刀越来越慢,身形也开始迟钝起来。
当她再次砍出一刀,看着那漫天血光,她知道,也许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
这一刻,她想起宁王,想起小世子。
这个时候,眼前开始有些湿润,她开始后悔,后悔没能多陪陪小世子,后悔没能告诉宁王,其实曾经她真的喜欢过他。
她还承诺了小世子,要回去陪他,但她做不到了。
她并不怕死,但这一刻心里痛极了。
就在这时,一把刀朝她砍下来。
这个人是刀法高手,但也不过如此,青葛知道如果一对一,甚至一对三,她都可以将对方打败。
但现在不行……
她确实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躲不开了。
刀光落下来的那一霎那,竟然有许多念头涌现。
宁王知道会难过吗,小世子会伤心吧,夏侯止澜会把自己烧了吗……
就在这时,眼前骤然间出现一道白光,迅疾无声,精准地挡在那把刀前。
在青葛还不曾反应过来时,眼前那致命的一把刀已经碎为两半,随之而来的是刺耳的铮鸣之声。
之后,一道挺拔的身影稳稳地落在青葛面前,为她挡住了这漫天的杀意。
青葛几乎失焦的眼睛看到了墨玉发簪。
她盯着这墨玉发簪,一眼认出,这是宁王的。
宁王手持长剑,护在青葛面前。
他垂眸,狭长锐利的视线扫过眼前这些杀手,不过开口时,声音却嘶哑而温柔:“你这是想求死是不是?我不会让你死。”
杀手的那把剑应声而断,就这么落在地上,那些杀手面上出现片刻的犹豫,这显然在他们预料之外。
而就在这时,四名暗卫纷沓而至,如同落叶一般落在宁王之前,每个都是手持长剑,剑尖直指那些杀手,精悍锐利。
这是千影阁的暗卫,宁王身边亲护,一等一的高手。
黄教杀手见此,也知道大势不妙,防备地盯着这一行人。
阿隼眯着眸子,看着这情景,他自然认出宁王,咬牙盯着宁王道:“你便是谢九韶?”
宁王握着手中剑,眼神很淡地看他:“对,是本王,你便是夏侯神府逃窜的那个刁奴?恰好,你也是大晟的逃犯,既见到本王,怎么还不跪下?”
阿隼听着,呛咳,好笑至极。
他用虚弱的声音嘶哑地道:“好,极好,堂堂禹宁王竟然来寻死,落到这个地步还嘴硬!”
宁王挑眉,凉凉地道:“你浑身经脉已断,是个废人了,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人,少在本王跟前废话。”
阿隼神情一顿,之后眸底泛起悲怆,他紧攥着拳,颤抖。
他确实站不起来了,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夏侯止澜看到宁王竟然来了,且站在青葛面前,他顿时来了力气,拼命仰起脸,望向宁王,撕心裂肺地喊道:“救她,求求你,帮我救她。”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目呲尽裂。
阿隼见状,使劲压住他:“公子,他们羞辱你,他们——”
夏侯止澜咬牙:“你住口!”
看着这乱糟糟的画面,宁王挑眉,凉声道:“夏侯止澜,你这样的人,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手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身在何方都不知道,还有脸在本王面前说话?”
夏侯止澜听闻这话,眸底泛起疯狂之意,他拼命地挣脱了阿隼:“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你把我孩子藏在哪里了!”
那些杀手因为宁王并千影阁暗卫的出现,一个个屏住气息,凶狠冷厉的眼神紧紧盯着宁王和青葛,不过并不曾动静。
他们都是为了杀人而来,谋定而后动,如今情况有变,不敢贸然动手。
所以场上一片寂静,只有夏侯止澜痛苦的声音。
宁王看着夏侯止澜,神情便有些复杂,对身后的青葛道:“为了这么一个人,值得吗?”
其实自宁王出现的那一刻,青葛便陷入异样的情绪中。
她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绝望地挥出每一刀。
可这个世间终究不曾负她,还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之中。
此时听到他的话,她笑了笑,道:“殿下,你说的对,为了他,不值得。”
宁王听此,眼神复杂地看她一眼。
两年前,他放她离开,这两年他从未踏入缟兖一步。
如今猝不及防间相遇,却是这等剑拔弩张的危险境地。
他略侧首,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说完这话后,那些杀手便已经蠢蠢欲动。
显然他们不会让他们走。
四名暗卫分四个方位,护在宁王和青葛面前。
宁王一把握住青葛的手,淡声吩咐道:“不必赶尽杀绝。”
这话中意思,千影阁暗卫自然都懂。
那些杀手全都是黄教以及时家最顶尖的,又有十几人之多,若是四名暗卫血拼,未必能够讨得便宜,所以他说这个,其实是在告诉他们,拖住他们即可,关键时候可保命为上。
四名暗卫应声,宁王携着青葛便要离开。
阿隼见此,不由哈哈大笑:“谢九韶,你今日死期到了,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宁王淡扫他一眼,手腕微顿,众人便见一道白光闪出,直直地插在阿隼面前。
大家定睛一看,阿隼原是趴在那里的,以手按地,如今匕首恰插在阿隼手背上,刀锋入地半寸,竟活生生将那双手钉死在地上。
阿隼痛得钻心一般,他睁着泛着红血丝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宁王。
万没想到这样的皇室子弟,又是身居高位,竟有这等功夫!
宁王冷笑一声:“让你废话这么多。”
话音落时,他拦腰抱住青葛,脚下一点,身形骤然高飘,竟如大鹏一般腾空而起。
那些杀手见此,瞬间分为两队,一队六人去迎接千影阁四位暗卫,一队十人却是飞扑过来拦截宁王和青葛。
四位暗卫也马上兵分两路,二人抵御杀手,二人前来掩护宁王。
宁王抱着青葛,飞纵向前,却是稳稳地落在一匹马上,那匹马自是上等宝驹,宁王和青葛落在马背上的一瞬间,马已经扬蹄飞奔。
在奔马驰骋的跳跃中,青葛清楚地感到身后男人强硬厚实的胸膛,甚至隔着薄薄布料,肌肤相贴间,她感觉到了男人辐射出的薄薄热意。
——以及那似曾
相识的青竹气息。
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昔日宁王妃的一段甜蜜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