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葛步入其中时,宁王眼睛都没抬,随手掀开一页,之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青葛:“殿下答应我的事,结果转眼之间便反悔了,这样不合适吧?”
宁王这才抬起眼来,望向青葛:“哦?”
青葛直视着他,开门见山:“你之前明明说了的,说皇上赏赐的那些随便我挑,看中什么就给我了。”
宁王颔首:“是,孤这么说了。”
青葛:“结果我看中了几个物件,其中一件,孙管事说不能给我了,说是被人提前看中了。”
宁王:“什么?”
青葛:“杜仲王雄花。”
宁王了然,并不太在意地道:“这个叶先生想要,王妃若喜欢,可以寻一个别的。”
青葛笑了下:“说好给我的,结果叶先生想要,又给叶先生了?”
宁王戴着玉韘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书卷,这说明他开始不耐了。
不过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到底按下性子解释道:“叶先生刚才过来,特意提起来,我便应了他。”
应了他?刚才?
青葛顿时明白,自己晚了一步。
心里好气。
那看好的杜仲王雄花没了,到手的鸭子飞了!
若是没有这物件也就罢了,以为有,几乎已经放在她面前,本来早一步能拿到,结果却是这样子,心里自然是失望难受。
她深吸口气,压下性子,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问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答应我的,说要给我,别人若来要,那就给别人,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宁王神情淡漠:“叶先生寻了那药,自然有他的要紧用处,他既然开口,孤不会不给,自然先紧着他,你想要别的,随便你,金银珍宝,名画古瓷,都可以给你。”
青葛看着眼前的宁王,显然此时他在尽可能对自己和颜悦色,但是人的本性是掩盖不住的,以至于所谓的和颜悦色,其实也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得不的忍耐。
他的骨子里依然透着迫人的震慑感,是让人望之生畏的。
而她,必须面对这样的宁王,欺瞒他,愚弄他,瞒天过海,从他这里讨得便宜。
她要克服自己的本性,为奴者的卑微,下位者的屈从。
于是她微微仰起下巴,道:“可你已经答应给我了!堂堂皇子,竟然还会出尔反尔吗?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宁王有些意外,他显然也没意识到她竟是这样的。
他挑眉,打量了她一会,之后勾唇,似笑非笑地道:“堂堂王妃,为了这么一个物件,非要和底下人较真吗?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第13章 怄气!
青葛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堂堂宁王府的王妃,明明得了赏赐,礼单都送到我面前了,我想要,却拿不到,底下人随便说一句就能从我这里拿东西,那你说我这王妃当得有什么意思?”
她微抿着唇,缓慢地问道:“难道殿下要的,便是一个可以任人揉圆捏扁的王妃?”
宁王墨眸微眯,望着自己的王妃。
她生得肌肤胜雪,明光娇艳,本是端正柔美,不过此时却略偏着头,目光清灵倔强,竟是非要找自己讨个说法。
他突然想起昨日的种种。
她纤弱的身体无力地搭在榻上,仿佛被风雨摧残过的娇花,湿漉漉地落在地上。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都会心生怜惜,不忍踩踏。
宁王原本过于凉薄的神情倒是添了几分温度。
他坐在那里,微后仰,道:“你说得倒是有理。孤确实出尔反尔,既如此,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开口,孤会补给你。”
青葛听着他的语气,简直是哄着小猫小狗一样,便干脆道:“我不要补别的,我就想要杜仲王雄花。”
宁王略挑眉:“这么倔?”
青葛就是和他倔上了:“我说了要,结果孙管事说没了,给别人了,我难道不要面子吗?我夏侯家的嫡女嫁过来宁王府,抬手要东西,结果还要不着?我不管,反正我开口了,我就要拿到!”
宁王沉吟了一下:“叶闵先生是千影阁的阁主,是我倚重的左膀右臂,你以后见到他,说话也客气些。”
青葛听这个就知道,他怕是已经知道刚才的种种,便轻哼一声:“是他先对我不客气的。”
宁王笑了笑,却突然问道:“你要杜仲王雄花做什么用?”
青葛:“那是难得一见的宝物,用处大着呢,我要了来,说不得哪日就用上。”
宁王看着她:“可是这样,别人会误会的。”
青葛:“误会?”
宁王:“误会是孤要用。”
青葛:“?”
宁王身体略前倾,两手搭在案上,撩起薄长的眼睑,就那么无奈地望着她。
青葛费解。
宁王叹道:“王妃觉得,孤需要补吗?”
青葛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
杜仲树为雌雄同株,而杜仲王雄花是雄树上结的花,从医理上来说,人参牡蛎等做成丸药,可生精壮腰,补中益精,对男子尤其有所助益。
一般来说,寻常人确实是做这个用途的,至于自己用作药引,反而是一个偏门了。
想明白这个,她的脸便慢慢红了。
宁王看着她玉白面颊上泛起的嫣红:“你哭着闹着要,孤不得不多想,嗯,觉得我这么差劲?”
属于男性的强大气息铺天盖地而来,青葛陡然想起两个人之间的种种,那种犹如电流蹿过各大穴位的酥麻感。
她竟无可控制地后退一步。
她咬着唇,偏过脸去:“殿下既不舍得给我,直接说就是了,又何必这么逗我?”
宁王薄唇微勾,声音温和到有些哄着的意思:“说了,会补给你别的。”
青葛仰脸,冷傲地丢下一句:“谁知道真的假的,再说我也不稀罕!”
宁王:“孤已经承认,这是孤的错,既然错了,孤就认,会加倍补给你,不至于让你丢了脸面。”
青葛:“我就要杜仲王雄花,我不管别人怎么误会,就要这个!”
她说完这个,微昂起下巴,不屑地道:“堂堂宁王,连这么一个物件都不舍得给自己王妃,还要说别的?谁信!”
说完,一甩袖子直接离开了。
宁王看着她纤细笔直的背影,顿了片刻,之后倏而一笑。
她这性子倒是娇气得很,又娇又野又爱面子。
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是夏侯家的嫡女,自小千娇万宠着的。
这天鸿阁外景致好,苗圃花卉争奇斗艳,春日时节,那绿色深深浅浅铺展开来,深的油绿欲滴,浅的青翠娇嫩。
罗嬷嬷和崔姑姑便安静地等在那里,两个人都不曾出声。
就在一只鸟儿掠过的功夫,崔姑姑看了一眼罗嬷嬷。
她看到罗嬷嬷望着天鸿阁的轩窗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在为她家娘娘出谋划策,想着讨宁王欢喜的法子吧。
不过崔姑姑心里明白,从王妃踏入天鸿阁,她们就注定输了。
崔姑姑已经在宁王府循规蹈矩了三年,这三年里她为宁王府做事,也为谭贵妃做事,可以说付出了很多,她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她也知道宁王是赏识自己的,而谭贵妃更是信任自己。
当然了,这份工作并不好做,她要周旋在这母子之间,万万不可得罪另外一方。
但是崔姑姑一向做得很好,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她了解宁王,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宁王喜欢。
不过如今她已经二十岁了,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势,恰也是自己最大的劣势。
她开始清楚地明白,在宁王的眼里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属下,宁王用着很顺手很方便,所以就把她放在那里用着,就是这样。
而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在明年二月之前完成自己身份的转变,必须让宁王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要留在宁王府,要成为郡夫人,要将自己这几年在宁王府在谭贵妃那里的
付出,最大限度地为自己以后的身份增砖添瓦。
现在宁王府有了一位王妃,这对她来说很关键。
借着这个机会,她操作得当,有可能从此晋升成为郡夫人,操作不当,有可能永远在这宁王府无立锥之地。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望了一眼旁边的罗嬷嬷,恰巧罗嬷嬷也在看着她。
她轻笑了一下,礼貌地颔首,之后收回了目光。
她知道罗嬷嬷是世家大族受器重的老奴,心里自然有些谋算,但是那又如何,可以说这夏侯娘子走上天鸿楼的那一刻,这主仆就已经输了。
可以想象,宁王从此之后只会厌倦,他最不喜欢不识大体的女人。
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于是瞬间崔姑姑和罗嬷嬷全都望过去。
在她们的注视下,青葛带着愠怒走下了楼梯,姿态依然是高贵从容的,但明显有些气恼。
罗嬷嬷顿时蹙眉,她感觉不妙。
崔姑姑垂下眼,略松了口气
青葛却是看都没看这两位,径自上了软轿,之后命道:“起轿。”
其实就这杜仲王雄花来说,没拿到手,青葛也只能认命了。
认命之余,她对于自己今天的种种作为也是满意的。
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奴籍的孤儿,在大晟,奴籍几乎是永世不得翻身的。
她拼尽半生的力气,能脱了这奴籍,能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寻常白身,便已经功德圆满了。
对她来说,自小调教她的叶闵,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而天潢贵胄的宁王,是连抬头多看一眼都是亵渎的神明。
可是现在,她竟然有机会跑到这王府中,装腔作势,让叶闵为自己低首,让宁王为自己让步,这简直——
青葛明白,她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
既然一次机会,不用白不用。
过几日便是中和节,她要出去,要乘坐画舫游湖,要看看这世间风景,当然了,还要趁机去试探试探叶闵那边的情况。
这时候,宁王的“弥补”到了,竟是一百鸟朝凤满雕樟木箱,说是宁王特意送给王妃的。
送这樟木箱过来的是崔姑姑。
崔姑姑略垂着眼皮道:“殿下吩咐了,说是让挑好的请娘娘看看,看看娘娘是不是喜欢,于是奴婢便挑了这个,想着王妃应该喜欢吧?还请王妃过目下吧?”
她这话说得无情无绪,像是才识字的童子在念着完全不懂的文章,从头到脚都写着敷衍。
青葛淡漠地看了眼崔姑姑:“是王妃喜欢,还是你喜欢?”
崔姑姑听着,望向青葛:“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懂,奴婢都是遵从殿下吩咐。”
青葛轻笑了下,想着这就是宁王的“弥补”,给了她一箱子的珠宝玉器吧,还是这崔姑姑挑的。
崔姑姑是宁王倚重的,让她挑原本也没什么,但是想到自己那一百鞭或许和崔姑姑有关,她终究不痛快。
况且崔姑姑这语气,简直是几两银子打发一个通房丫鬟的气势。
她略颔首,吩咐罗嬷嬷:“既是殿下送来的,那便收下吧。”
罗嬷嬷恭敬地道:“是。”
青葛又吩咐道:“不过如今也没心思看,扔西偏房吧,等哪日打开看看再说吧。”
罗嬷嬷又道:“是。”
崔姑姑听这话,便略蹙眉,看了眼青葛:“这是殿下送给王妃的。”
青葛要笑不笑地道:“夫妻之间,哪那么多讲究,他送我什么,我还能供起来不成,扔一边吧。”
崔姑姑:“……”
她深吸口气,到底没说什么,先退下了。
待到这崔姑姑退下,罗嬷嬷当即道:“你演得极好,就该这样,看她那气焰,太过嚣张,就该打压一番!不过娘娘,你也得学会见好便收,下次你看看怎么把殿下哄过来,对付男人就该这样,一张一弛,一进一退,这才是拿捏之道。”
青葛懒得搭理罗嬷嬷:“你也下去吧,我有些疲乏,想歇息片刻。”
罗嬷嬷:“……是。”
一时罗嬷嬷出去了,青葛想着,自己该养精蓄锐,准备应对接下来最棘手的叶闵。
谁知道她这里刚躺下,就听侍女说,宁王过来了。
她疑惑,这崔姑姑去告状了,宁王过来兴师问罪了?
她其实觉得不至于,因为宁王政务繁忙,可以说是日理万机,他能有这闲工夫来问罪后宅的王妃?
她略想了想,便重新躺下,躺在那里,装睡。
今日她可是对着他闹性子了,既如此,那就演到底。
宁王进来后,却是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是看上去颇为愉悦轻松的样子。
青葛听着他轻快的脚步,想着他心情不错,看来崔姑姑还没来得及告状,他是来寻欢的。
宁王略洗漱后,便也上榻了。
青葛可以闻得到,他周身散发着淡雅熟悉的香,那是她浴房中的澡豆香。
她放松了自己的气息,闭着眼睛,装睡。
片刻后,她便感觉宁王抬起手,之后隔着被子,那双手精准地寻到了自己的胳膊,握住。
他是控制着力道的,不过青葛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理所当然。
他想要。
并且他认为,他想要,她就得温柔地顺从。
然而青葛并不想。
她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宁王见此,指骨略用了几分力气,拉青葛的胳膊。
青葛想起昨日傍晚,他突然回来直接把她按在床褥上的种种。
她这次自然不肯了。
她便挣扎,要摆脱他。
宁王明白她的意思,骤然放开了她,之后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青葛低声道:“殿下,你还是养着些身体吧,况且妾身也有些累了。”
宁王陡然坐起来,锐利的眸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神情。
青葛依然躺在那里,背对着他,不看他。
她如今身上有夏侯嫡女的护身符。
青葛会因为一件琐事便被鞭打一百,但夏侯氏嫡女不会,他不敢动夏侯氏嫡女一根头发丝,无非是在床榻上逞能罢了,反正也不会死人。
果然,宁王在片刻的审视后,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之后他径自翻身下榻,毫不留情的样子。
青葛依然不动,她就躺在那里。
她可以感觉到,宁王就站在榻下,他过于挺拔的身形挡住了外面的月光。
她听到他不屑地笑:“夏侯见雪,你以为你可以在床笫之事上拿捏我吗?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冷漠,毫不眷恋。
青葛侧耳聆听,听着他的脚步离开。
他是过于冷傲的男人,这次既然闹腾起来了,那以后他绝对不会主动低头,估计会彻底把她打入冷宫。
这样也未尝不可。
反正少接触,少来往,还有叶闵,千万别有什么机会碰上面,这样最好了。
他这里刚走,罗嬷嬷便急匆匆进来了,却是小声问:“到底怎么了,你是怎么触怒殿下了?”
青葛实话实说:“不想和他行房事,他恼了。”
罗嬷嬷听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你,你,你——”
青葛:“什么你你你的,不行就不行,你难道还没看出,他就是把夏侯娘子当成一个用的,回来就是上的,不让上直接翻脸走人,你觉得这样夏侯家脸上有光还是怎么着?”
罗嬷嬷眼睛都瞪大了,她竟用语如此粗俗!
夫妻之事,夫妻之事,她怎么可以这么说!
果然是低贱的军户之女,一个女儿身入了行伍,能学出什么好来?!
她深吸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恼恨和鄙薄。
她咬牙质问:“你现在想怎么着?”
青葛翻了个身,扯过来锦被给自己盖好了,之后道:“自然是先睡。”
罗嬷嬷:“???”
青葛:“这么晚了,不早点睡,难道干瞪眼?”
罗嬷嬷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青葛的背影,看了半晌后,到底是道:“也行。”
夏侯家女儿的声名,确实不能让人这样作践。
她可以抻抻宁王。
第14章 你竟——
果然如青葛所料,一连几日,宁王都冷落着自己,未曾过来她所住的这凝和苑露面。
甚至连派个什么侍卫知会一声都没有,简直就仿佛不曾娶妻一样。
对此青葛感觉非常舒服自在,若他
能一直这么冷落自己,冷落几个月,自己岂不是功德圆满直接可以拿钱走人了?
甚至还可以趁机这个时候一心二用,跑出去把自己暗卫的活儿给辞了。
不过显然罗嬷嬷很着急,她一直在掐指算着,算着宁王几日不曾过来凝和苑了,推测着宁王的心思。
待到第四日的时候,罗嬷嬷万般无奈:“娘娘,你得想个法子了,不能这样下去。”
青葛品着美味的小食,淡看了一眼罗嬷嬷:“罗嬷嬷,你这是愁什么?”
她觉得如今这样极好呢。
罗嬷嬷:“再这么下去,可怎么了得,这也不像夫妻吧?若是殿下就此纳了别的妾室,那怎么办?”
她拿眼看着青葛:“娘娘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吧?”
青葛:“……”
她明白罗嬷嬷的意思,那意思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现在不思进取就是消极怠工,罗嬷嬷对此不满意。
不满意的下场可能是将来给钱的时候推三阻四。
虽然他们不给她也可以抢,但也不能太不讲理,在商言商,盗亦有道。
青葛便淡看她一眼:“那也不能我就这么去找他吧,先熬着,等有了机会再顺水推舟借坡下驴就是了。”
罗嬷嬷便很愁苦:“我看崔姑姑每日都过来请安,看她那样子,张狂得很,她瞧着你在这里受冷落,可算是如了她的意。”
青葛:“你何必在意这个,我是王妃,她是女官是姑姑,根本没必要。”
心里却想着,崔姑姑快来啊快来啊,赶紧爬上宁王的床,最好把宁王迷得神魂颠倒,她倒是落得自在。
罗嬷嬷:“你——”
她叹息:“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你竟看不透!”
青葛便道:“那我也不能直接再跑一趟天鸿阁,一个王妃天天跑王爷的天鸿阁,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饥渴呢!”
罗嬷嬷一噎,她瞪着青葛,这都什么用词。
军户出身的女子,果然就是没规矩。
她深吸口气,道:“奴婢听闻,这两日我们夏侯氏派了三爷过来,一则是来探望娘娘,二则应该是有大事要和宁王商议,是以如今是关键时候。”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不说了。
她觉得这种事不该和这假冒的娘子透露,况且说了她也不会懂。
不过青葛一听这话,便顿时明白了。
罗嬷嬷说的三爷是夏侯见雪的三叔,人情达练,精明能干,夏侯府派他过来,只怕探望侄女是假,和宁王商讨大事是真。
罗嬷嬷顿了顿后,话锋一转:“家里那些事,奴婢也不懂,不过娘娘你可切记,犯不着和殿下对着干,便是使性子,也该有个分寸,适可而止。”
青葛不太想听她讲了,只不耐地道:“知道了。”
一时又问道:“不是说明日丽泽湖开湖吗,正好在府中无事,不如出去看看?”
罗嬷嬷想了想:“这倒是也行,我们出去游玩,可以买些什么,比如成对的玉佩,比如祈福的香囊,回来后送给王爷,这都是男女之间的由头。”
青葛:“……”
她好奇地看着罗嬷嬷:“罗嬷嬷,你倒是经验丰富呢?”
罗嬷嬷老脸一红,呸了声:“我这是给你出主意呢!”
青葛:“既如此,那就把崔姑姑叫来,我吩咐一声。”
过去丽泽湖游玩,这对她来说自然是机会,她可以趁机自己溜走见叶闵,谈谈她那身份户帖的事。
当下罗嬷嬷也无异议,于是很快唤来了崔姑姑。
崔姑姑一进来,青葛便敏锐地察觉她今日和往常不太一样。
往常她总是将自己包裹在暗纹绣花锦袍中,头发也总是规规矩矩梳得锃亮,脸上的脂粉更是一丝不苟的模样,总之全身上下都透出一个女官板正本分的样子。
但是现在,她乍看和往常没什么变化,却明显透出一些女性的姣好来。
青葛视线扫过,很快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唇上的口脂颜色嫩了一些,眉毛画得比往常细致,就连头上用的发钗,都是点缀了上等珍珠的,看着活泛亮眼。
显然崔姑姑正不动声色地等待机会。
对此,青葛是理解的。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自己是暗卫,她是女官,谁不想往上爬,或者凭借功夫,或者凭借美色,大家都在试图改变自己的人生。
她对崔姑姑的提防,更多来自谭贵妃。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再看看吧。
于是她态度还算温和,先笑着和崔姑姑打了招呼。
崔姑姑见她这般,眼神中多少有些狐疑,她知道这几日宁王根本不曾过来王妃院中,这王妃心中必不自在,如今竟装出这副模样?
不过她毕竟当了三年女官,素来是最会办事的,心里再怎么想,面上依然柔顺恭敬,都一一回话了。
青葛便提起自己要出府,要去观赏丽泽湖开湖,凑个热闹。
崔姑姑那眼神就复杂了。
她笑了笑,用一种看透了的语气道:“明日,去丽泽湖?”
旁边罗嬷嬷道:“是,娘娘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想着过去一览禹宁风俗,怎么,不行吗?”
崔姑姑便客气地笑着道:“娘娘身份贵重,不好轻易出去吧,若要出行,总该提前安排侍卫随从,保护娘娘安全,如今这时候了,又哪里临时调派人手呢?”
总之就是拒绝,不许去。
罗嬷嬷听这话,顿时沉下脸:“崔姑姑,你当我们娘娘是谁,这是宁王府王妃,怎么,要出行,还得被你们管着不成?”
崔姑姑便要辩驳,青葛却直接道:“崔姑姑,或许你可以帮我问问殿下?那一日我和他提过,他是允了的,若是殿下不许,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她望着崔姑姑:“若是问都不问,改日殿下问起来,崔姑姑又如何交待?”
崔姑姑微怔了下。
她低头,略抿唇,蹙眉。
三年来,她备受宁王倚重,可以说在禹宁,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接近宁王的女人。
但是宁王器重她,是因为她从来都谨守本分,做事滴水不露,从来不会出任何差池。
虽说现在宁王冷落这王妃,但她到底是王妃,是夏侯氏的贵女,听说就在昨日,夏侯氏还特意送来信函来,似乎有要事相商。
这也说明夏侯氏和皇族的联姻也促成了一些事,这是宁王所看重的。
这种情况下,其实宁王并不会太过得罪夏侯家,会看夏侯家的面子。
如果她在这里为难了王妃,王妃回头告状,就算她有一万个理由,终究在宁王那里落个办事不利。
可如果自己直接过去问起宁王,那——
万一反而促成了这两个人的和好,给了王妃机会呢?
她这么略一沉吟,到底是道:“今日殿下一直在天鸿阁,忙于公务,奴婢也不好擅自搅扰,这样吧,奴婢会寻来孙管事,请孙管事为娘娘安排。”
青葛颔首:“好,尽快。”
一时这崔姑姑连忙去寻了孙管事,孙管事其实有些为难,不过崔姑姑劝说几句,也就只能备了车马侍卫,送王妃出府。
此时正是二月,赶上中和节,这个时节,民间多用青囊装了百谷和以及各样瓜果种子,互相赠送,这是求生子的意思。
是以青葛的车马出去街道上,便看到四处摊贩都在兜售各样青囊,路边还有儿童戏百草的,以及各样玩耍的,待到了丽泽湖边,却见堤上亭园桥道都油饰一新,路边又栽种了各样花草,映掩着湖光景色,风景绮丽。
青葛便干脆下了马车,在湖边闲逛,湖边又有各样买卖吃食,青葛毫不客气,吃这个拿那个的,买了许多物事,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之前她自然不可能买这些的,这些都和她从来没什么干系,现在可以尽情地玩。
旁边罗嬷嬷脸色并不好看:“娘娘,我们购置这些,实在是有失身份。”
青葛:“那回府时候扔了就是。”
罗嬷嬷:“那你又何必要买?”
青葛:“我买的时候,我当时心里痛快了喜欢了,喜欢过后,到底是扔了还是带回府中,与我何干?”
罗嬷嬷:“……”
她深吸口气,决定不去细想,左右也没多少银子,暂且忍着就是了。
总有一日会让这女子知道什么是夏侯家的威仪!
青葛:“你看那边有百戏表演,我们过去看看。”
罗嬷嬷看了一眼那方向,蹙眉:“那边人多口杂,娘娘身份尊贵,还是小心得好,不要轻易过去。”
青葛正愁没机会找茬,如今听得这话,道:“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只是出来玩玩而已,难道还得小心翼翼躲马车上?若这样,干脆不要出来玩了!”
罗嬷嬷:“难道娘娘忘了送亲路上的刺客?”
青葛:“难道你不知道,如今为了这丽泽湖开湖,宁王府早就做下安排,几乎三步一岗,如果在这种防护之下还有刺客,这宁王府的侍卫难道是纸糊的吗?”
罗嬷嬷:“可是——”
青葛:“我不想听到可是,我只想过去看戏,罗嬷嬷,我该做的做了,谁也没规定我不能看戏吧?”
说完,她径自甩手,直接过去看戏了。
罗嬷嬷一慌,少不得赶紧带着人跟着。
不过此时堤岸上人来人往,各样买卖摊贩,还有杂耍的卖艺的耍猴的,四处都是吆喝声,更兼一群耍傩戏的,都戴着面具,怪模怪样地过来,惹得一群人欢呼着围了过去。
这么一来,罗嬷嬷理所当然寻不到青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