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自己和晚照,他该怎么办?
他可以失去记忆,不多不少,就最近四五年的记忆。
他这一步棋走出,于自己和晚照来说,便是进退两难。
莽撞地对叶闵发难,揭穿一切,显然都不可取,只能隐忍和观察,慢慢地揣摩,时刻提防,永远不能放松警惕。
而在这个揣摩和提防中,关于叶闵的秘密她们自然也不敢轻易泄露。
就叶闵来说,他可以随时恢复记忆,说出真相,也可以永远不说。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宁王,哪怕有一日被揭穿一切,他也可以解释当时的行为,比如当时骤然发现真相,来不及告知宁王,便紧急捉拿自己,之后便失去记忆。
关键时候,他还可以把一切推卸到消失的白栀身上……
等于叶闵用这么简单一步,直接把自己和晚照制在这里,不敢轻举妄动了。
青葛这么一说,晚照也恍然,恍然之余,不免后背发冷:“他可真行,如果我们没有胆子直接刺杀他,那我们就只能受他掣肘,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永远有这么一个仿佛在保守秘密,但又仿佛可以随时说出秘密的叶闵。
而直接刺杀一个失去记忆似乎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人,又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关键是以叶闵往日的做派,也考虑到男人的尊严,她们两个当初说出那样的话,或者他死或者她们死,彼此是怎么也不能共存了的。
但是现在,失忆了,至少那个秘密就再也不好提起了……
青葛:“这一次他确实占尽先机,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
她回想着刚才见到叶闵的种种,分析道:“之前他不对你下手,也有一种可能是想通过你把我引过来,但是现在我已经到了,就在刚刚,他要杀我太简单了,但他对我没有任何杀意。”
她能感觉到,是真正的毫无防备。
那种松懈感是以前的叶闵从未有过的。
晚照想了想:“难道他顾及你是小世子的生身母亲,所以不敢对你动手?”
青葛摇头:“不是,他但凡想杀我,有的是理由,可以瞒住殿下,或者干脆把我捉到殿下面前,我在殿下面前根本讨不了任何便宜。所以我觉得他有可能确实失忆了,因为失去了几年的记忆,性格和之前有点不一样了,这是有可能的……”
晚照却蹙眉,努力想着:“有没有可能,他对我们恨之入骨,所以故意戏耍我们,看着我们惶恐不安,他享受着把我们两个把控在手中的感觉?”
青葛:“也有可能,毕竟他要杀我,也有顾忌。”
叶闵如果要对自己下毒手,万一宁王知道了,宁王必不喜,甚至和他反目成仇。
宁王可能一怒之下亲手杀了自己,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死在别人手中。
对于这个昔日的枕边人,她可以笃定这一点。
不过这些她一时不想提,只是道:“反正一切都有可能,我们只能静观其变。”
晚照愁苦,不过愁苦之后也就想开了:“那就不想了,就算被杀了又如何,无非就是碗大个疤。反正咱们如今逃也没办法逃,那就顺其自然,哪一天他跳出来说我记起来了,要杀我们,那就让他杀吧,到时候就当我们多活了几日占便宜了!”
青葛笑了一下:“这么想就对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我倒是要小心,如果他真的失忆了,万不能有机会让他接触到王妃的画像。”
叶闵能通过指腹辨别字迹,她不确定是否能辨别画像,毕竟画像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通过指腹也许很难感知对方长相。
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
晚照明白,点头,不过她看着青葛笑起来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你如今倒是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如今的青葛似乎放松了许多,更坦荡一些,也更随性一些。
青葛:“我去了一趟西渊,也经历了一些事,不大不小,但足够让我改变过去的想法。以前的事我已经不太想去理会,人总该往前看。”
晚照听着这话,便噗嗤笑了:“你如今说的话,我都不太听得懂了。”
青葛:“也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我先把雪球安顿下来,然后就去见殿下了。”
晚照有些担心:“你去见他,可以吗?”
青葛道:“我现在都来见叶闵了,这不是也好好的,所以我自然能见殿下。”
她笑着补充说:“放心,殿下永远想不到我是谁。”
她很确定这一点,因为他知道自己昔日的主人,视线从来不会落在身边暗卫的脸上。
晚照:“那就好,我现在先回去,我总觉得万钟怪怪的,总怕他发现什么,我得试探试探他。”
青葛:“嗯。”
她刚要走,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说有没有可能,叶闵现在的样子,其实是他更早以前的样子?”
晚照:“以前的样子?”
青葛:“……我是说,十年前,他还没来千影阁的样子?”
晚照恍然,她挑眉,想了想:“十年前他应该不是这样的,可能看上去有些像殿下那种?不过你的猜想也有道理,也许是有点那时候样子,但又不太一样?”
毕竟这个人遭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呢。
青葛:“有机会我们可以了解下他的过去。”
晚照便有些得意地道:“这个好办,我找万钟试探试探。”
青葛:“万钟?”
晚照:“我早
就听说,万钟是阵亡军士的遗孤,阁主救了他,带着他来千影阁的,我设法找他问问就是了!”
假如叶闵现在的性子接近十年前他没出事时候,兴许……他真失忆了。
青葛:“好。”
青葛回去暗卫所住的院子,一路上过去,明显感觉这里也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大多数暗卫并不在,显然都有任务在身,以至于一路上她竟然没碰到什么人烟。
她回到自己的睡房,这房间已经久不住人,疏于打扫,阴暗潮湿,且布满了蜘蛛网。
她把雪球从背袋中放出来,显然这小奶狗乍到了陌生地方有些好奇,它睁着眼茫然地四处看。
青葛抚了抚它的毛,安慰道:“等我收拾收拾,这里就会干净了。”
小奶狗用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很是亲昵的样子。
青葛笑了,不过笑着的时候却想起小世子。
他是不是长大一些了?
她很快压下了自己的心思,找来扫帚,好生一番收拾。
雪球便好奇地东看西看,还给自己寻到了旁边的窗台,扒拉着要爬上去。
青葛没理会它,让它自己在那里挣扎,她自己继续打扫。
打扫过后,也差不多到了黄昏时候,是吃晚膳时间了。
千影阁暗卫的晚膳都是由外面仆妇送进来的,会给每个人送到房间,青葛透过这仆妇的推车,也大致推断,这里确实没留几个暗卫,几乎倾巢出动了。
也许自己如今是千影阁为数不多的闲人。
她打开食盒,却见里面有酥骨鱼,白肉胡饼,酱柳鸭,看着倒也丰盛。
房间内颇为简朴,并无桌椅,青葛便站在窗前,把各样分给雪球一些,之后一人一狗,守着食盒,用了晚膳。
这么吃的时候,她透过狭小的窗子看向外面,西落的夕阳倾泻而下,斑斓的晚霞铺满整个天空,倒是好看得很。
她心里轻轻出了一口气。
也许大概在两年前,她就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每一日都会在黄昏时候用一份这样的晚膳,那是一日中难得惬意的时候。
世事是一个轮回,她又回来了。
过去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好在她已经金蝉脱壳。
纵然还是那间房,还是那个名字,不过她心境已经变了。
这么慢悠悠地用过晚膳,便有人来传话,说是主人正在后院的花厅中,请她过去一趟。
青葛便略做收拾,嘱咐雪球在家好好听话,她自己前往后院。
一路上果然见王府守卫层层把关,又有暗卫散布在各处暗岗,整个王府戒备森严,小世子所在的后院更是如此。
如果说之前她还存着见一见小世子的心思,如今是彻底歇了。
一切小心为上,她绝对不能操之过急。
她抵达后院,禀报过后,便被告知可以进去,于是径自踏入花厅。
进入花厅中,却并不见人,周围也并没有侍卫或者侍女,她略顿了一下,便穿过厅堂继续往后走去,果然听见后院的厢房中有宁王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小婴儿的笑声。
青葛侧耳聆听,宁王应该正哄着小世子,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温和,满是宠溺的样子,而那并不知世事的小娃,此时笑声稚嫩动人。
青葛站在那里,约莫想象着小孩的样子,他必然是咧着小嘴,露出若隐若现的小白牙,粉嫩的小牙床可能都要流出清亮的口水来。
说不得还会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估计冲着疼爱他的宁王吐泡泡。
她垂下眼睛,就这么沉默地听着,想象着宁王抱着小世子的样子。
此时初夏的风带着沁凉的水汽吹过她的脸庞,她觉得这一刻是静谧,纯粹和温暖的。
有些世间的美好她没有得到过,但至少自己的骨肉全都得到了。
她静默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便听到小世子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看起来这个孩子终于要被哄睡了。
这时候,静谧突然被打破,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推开。
先是一抹飞扬的袍底,那袍底上绣工精致的金线在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久违的宁王。
他今日着一身窄袖金丝银线刺绣锦袍,挺括讲究,越发衬得他身形挺拔高健。
在才迈出房门时,他神情中略带着几分温润笑意,端得是慈爱。
不过在走出门槛,在掩好门后,那俊美面容便瞬间沉了下来,乌黑的眸底不见任何情绪,眉宇间尽是萧索冷漠。
他看到青葛,以眼神示意青葛不要近前,他自己走过来。
待他走近,青葛便感觉到昔日熟悉的清冽竹香,其间还夹了一丝小娃儿特有奶香。
待宁王走到近前,奶香越发清晰。
曾经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自从那一日她上了马车,两个人告别,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踏过惊涛骇浪。
此时再见这个男人,竟是恍若隔世。
青葛定了定心神,单膝跪下,恭敬地拜见了。
宁王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道:“说说你的缥妫之行吧。”
青葛恭敬地道:“是。”
说着她便先提起自己如何离开禹宁前往西渊, 中间遭遇了诸多追杀,险些丧命,因为身受重伤, 以至于流落西渊。
“当时属下藏身在荒僻之地养伤, 也想过传回消息,但是想到这些杀手实在神出鬼没, 生怕反而引祸, 并不敢擅自行动。”
她这么略编了一番,说自己如何耽误时间, 最后才衔接上冰雪中遇到缥妫人那一段, 略去自己在胜屠雅回神庙的种种, 直提起自己面见缥妫王的经历。
最后她才说起在缥妫王都的见闻, 呈上缥妫王的那封信, 以及那匣子珍稀珠玉。
宁王听着青葛的话, 倒是想起罗嬷嬷所言, 当下自然明白, 是莫经羲派高手追杀青葛,同时只怕他母妃那里也生了事端。
他也就道:“这一路辛苦你了, 能活着回来, 很好。”
青葛听着,便客气了一句:“是属下有辱使命, 耽误了时间。”
宁王拆开缥妫王的那封信,却见里面是用大晟文字来书写的, 他快速看过,这封信言语间颇为诚恳, 看起来缥妫经过这么多年,也很希望能平息西渊战乱, 更希望和大晟结盟并互市。
无论如何,这是一桩好消息。
他重新将这封信收起,道:“大晟若能和缥妫部落结盟,那我们趁势联合西渊各部,并平息大晟西渊边境战乱,甚至以缥妫为驿站,可以建立往西的商线,从而弥补大晟海线之不足。”
不过这自然说远了。
宁王淡淡地道:“若果真如此,你居功甚伟。”
青葛恭敬地道:“这原本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以功自居。”
这时,宁王便打开青葛呈上的那木匣子,那是一个雕刻有神秘古老花纹的木盒,锁扣是一处机关,轻轻一按后,便听“咔”的一声,匣盖便自动开启。
一瞬间,便见璀璨的微光透出来,里面却是各样精美的珠玉,有深海蓝色的大块玉石,也有深邃的大祖母绿,以及鲜艳如火的红色宝玉,每一颗都澄澈剔透。
宁王生在帝王之家,什么金贵玉石没见过,如今看了这个,倒是并不太在意,只是问道:“他们送给你的?”
青葛:“是,不过属下不敢留做自用,所
以呈给殿下。”
宁王听了,略颔首,随口道:“既是他们送给你的,自己留着便是了。”
青葛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便也不客气:“好,谢殿下赏。”
宁王略沉吟了下,道:“露甲草的果子,你见到了吗?”
青葛听着,微怔了下。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一茬,王妃怀了生了,现在人都没了,他还惦记露甲草果子?
她只好道:“殿下,这次属下九死一生,抵达缥妫后,想着时过境迁,那露甲草果子已经不那么要紧了,是以并没细细追寻,不过属下也曾听过一些言语,露甲草果子是在春日成熟,如今已经过季了。”
说完,她留心看着宁王。
他却略低着头,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
青葛只好不言语,沉默安静地等着。
过了片刻,宁王终于开口:“缥妫王派了使者来,到时候可以和他们协谈。”
青葛困惑:“谈露甲草的果子?”
宁王:“对,他们不是想要互市吗?”
他声音寡淡:“让他们把露甲草的果子送来。”
青葛一时无言。
不过她在略吸了口气后,到底是道:“再过一个月,他们派来的使臣应该就到了,到时候殿下可以谈。”
宁王便不再提这个,却是问道:“你回来后,见过叶先生了?”
青葛:“见过。”
宁王:“你想要户帖,离开千影阁,就此退隐?”
青葛听到这话,便沉默了片刻。
之后终于道:“属下并不想离开。”
宁王负手,漠然道:“为何?”
青葛:“如今千影阁正是多事之秋,需要人手,属下受主人之恩,怎好在这个时候离开?属下愿意留在千影阁,为主人效力。”
宁王、:“你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极好,这次你立了功,在千影阁内,也可以独当一面,可以跟着叶先生学习阁内事务,再让他教你一些缥妫语,待到缥妫使者过来,也能派上用场,到时候你也负责缥妫的接待事宜。”
青葛听闻,不免意外,显然此时的宁王并没心思做媒,看起来倒是要提拔自己。
她便问道:“叶先生会缥妫语?”
宁王漫不经心地颔首:“其实西渊诸部的语言一通百通,相差无几,叶先生精通西渊语,也可以说缥妫语。”
青葛:“是。”
她心里有些排斥,不过想想这样也好。
就跟在叶闵身边,盯着他,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他若敢有什么心思,那她便先下手为强。
宁王:“你的各样俸禄以及其它补给,都会按例加倍。”
青葛:“谢主人,属下一定不负所托。”
宁王:“若没什么事,先歇息一日,好生修养身体,过两日本王启程前往绀梁,会和本王的岳丈大人叙叙旧,届时少不得一番周折,你往日曾经随侍在王妃身边,到时候你也随着一起过去。
青葛听着,他语气淡淡的,很是稀松平常,不过提到“叙叙旧”时,竟凭空有一丝冷冽的寒意。
她也就恭敬地道:“……是。”
宁王:“先下去吧。”
青葛便拜别宁王离开,谁知道刚走了几步,身后宁王突然道:“慢着。”
青葛听着那声音低沉摄人,脚步便顿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担心自己已经被识破。
不过她还是冷静地转过身,低首,恭敬地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宁王却道:“往日你跟随在王妃身边,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提起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透着些疲惫和沙哑。
像是几日几夜不曾合眼。
青葛略默了片刻,才道:“回禀主人,属下未曾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王妃娘娘并不喜属下时刻跟随,偶尔还要属下回避,更何况王妃娘娘为主,属下不敢冒犯,是以并不会私下窃听娘娘言语。”
她略停了停,才道:“毕竟这是王妃娘娘,也是属下的主人。”
宁王听着神情一顿,自然也想起这是他曾经和青葛说过的,王妃娘娘是他的妻子,也是青葛的主人,他并不是要青葛去监看自己的妻子。
他略皱眉:“就你往日感觉,王妃娘娘和那罗嬷嬷,她们之间——”
他考虑着自己的措辞:“娘娘是不是对那位罗嬷嬷言听计从?”
青葛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当即道:“那位罗嬷嬷和娘娘颇为亲近,娘娘凡事都要听这位罗嬷嬷的。”
宁王待要细问,谁知道这时,奶娘却匆忙赶过来。
奶娘一过来,宁王顿时停下来,看向奶娘:“怎么了?”
青葛知道那是照顾小世子的奶娘,也瞬间支棱起耳朵,仔细听着。
奶娘无奈地道:“世子突然醒了,拳打脚踢的,怎么哄都不行,怕是要找殿下。”
青葛从旁听着,一时也是讶然。
他以前虽然也会抱孩子,但要说“奶娘都哄不好他却能”这种事,却是没有的。
他现在竟然这样了?
怪不得身上竟凭空带了几分小娃儿的奶香。
甚至细想刚才,自己要上前,他以眼神示意自己不要上前,也是不想自己身上血腥或者杀气冲撞了小婴儿?
她正想着,就听宁王道:“你先下去吧,找温先生安排你,回头本王还有问题要问你。”
青葛:“是。”
当下青葛拜别离开,一路脚步还算轻快。
她知道自己躲过了宁王这一关就意味着后续一切都可以顺利起来,不至于被怀疑了。
她回去自己房间时,雪球欢快地扑过来,激动得跟什么一样。
显然才分开这片刻,它便想她了。
青葛眸中泛起笑意,笑过后,突然想起小世子。
希望能找到机会,去看他一眼。
青葛先去了温正卿处,温正卿如今正忙于拜访夏侯氏的事宜,不过见了她后,还是大致和她讲起府中种种,又说起对她的安排。
住处可以为她重新安置,俸禄以及其它都有所提升。
俸禄也就罢了,青葛如并不在意了,她有很多银子。
不过对于住处,她倒是颇有些期盼,以前她怎么住都行,但如今到底有一只雪球,她希望雪球能住得好一些,可以在阳光底下打滚。
所以当温正卿提到住处时,她倒是有些求之不得,于是温正卿便为她在王府外安置了一处,独门独院的住处。
王府外那一片街道其实都是宁王府的产业,可以安置府中有些头脸的管事。
青葛的这处小院并不大,但看得出建造时还算用心,房屋上方用的望砖小瓦,地面斜铺方砖,走进去后,是个三开间,穿斗式梁架,地面铺了斗纹条砖。
房间内各样家具不算多齐备,但也足够用,青葛也不打算新置办什么,只将自己昔日铺盖和少许衣物搬过来。
她把得到的那些珍稀珠宝随手收起来,想着这些倒是光明正大得的,可以就这么摆着,如果自己想佩戴也可以,不像之前,得到好物件也不敢用。
她把玩了一番那些珍稀玉石,好看是好看,但说到底也只是石头,看多了就没意思了。
收拾好家中后,还特意给雪球搭建了一处小窝,让它以后便睡在里面。
雪球喜欢得很,围着那小窝直打转,又欢快地在小窝中打滚。
这让青葛越发想起小世子,如果小世子的父亲只是寻常百姓,她可能会带着小世子一起离开,会为他安置一处床铺?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晚照抽工夫过来看了青葛的住处,她过来的时候,青葛正坐在软榻上,享受着从窗外洒下来的阳光,而此时雪白的小雪球正趴在青葛膝盖上。
晚照羡慕不已,她有许多做工精致的衣裙,不过这些全都叠起来放在箱柜中,并不好翻找,她如果有这样的一处宅院,便可以将自己的衣裙晾挂在一处,这样不至于有褶皱了。
不过她也只能羡慕羡慕了。
说笑一番后,两个人留意了四周围并没什么人,便压低了声音。
声道:“万钟这个人也挺精明的,不能操之过急,我正慢慢对着他下功夫。”
青葛:“嗯,他乍看忠厚憨实,其实心思藏得很深,他又是叶闵从皇都带过来的嫡系,凡事还是小心些。”
晚照:“对了,今天和他聊,他说你救过他呢。”
青葛略想了想:“就是随云山那次吧,当时他和白栀一起被困,我过去救的,不过也没什么,一起执行任务。”
他们一起出任务,目标本就一致,这个时候大家肯定要彼此搭把手,帮对方就是帮自己,所以也谈不上救了对方。
晚照想想也是,便道:“他往日对我倒是颇为照顾,不过我若是打探什么关键,他就板着一张死人脸,挺难说话的。”
说起来这个就气,竟然说自己这张美美的脸不知道是真是假。
晚照便觉得,总有一日让那万钟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美!
青葛看她那踌躇满志兴致盎然的样子,大概猜到她的心思,便提醒道:“还是小心一些,别用什么心思,万钟也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人。”
晚照扬眉笑:“放心好了,我是打鹰的,难道还能被鹰啄了眼,我心里有数!”
青葛抚摸着雪球的毛:“那就好,你我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犹如踏在刀山火海,一旦行差踏错,便性命不保,我们万事小心,不可大意。”
晚照:“我知道……说起来,看如今殿下对你的安排,你心里怎么想的?”
青葛:“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他这么安排我,只是因为我立功了,所以奖励我,这是他往日正常行事。”
晚照想想也对:“这次你远赴缥妫,联络上了缥妫王,如果缥妫王的使者到了,大家真的能结成联盟,就此一东一西,这西渊何愁不平?”
青葛:“嗯。”
其实她也有她的忧虑,比如宁王的目的显然是要停止西渊的纷争,但又不想让他们一家独大免得不能控制,而缥妫是要重新崛起,是想统一西渊的。
当然了这些忧虑还为时尚早,至少如今缥妫需要助力,而宁王愿意伸这一把手,彼此可以一拍即合。
晚照低头看着雪球,这雪球可真是狗如其名,还真就是一只白雪球一般。
她想起小世子来,那么小的小娃儿呢,亲生母亲一墙之隔,却不能相见。
她托着下巴:“你说如果殿下知道你的身份,他会如何?”
青葛看着晚照,却见她眨着修长的眼睫毛,妩媚又惆怅的样子。
她哑然失笑:“他不会善罢甘休。”
宁王再深的城府,但一旦知道真相,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也许直接杀了自己一了百了,也许囚禁起来。
不说他自己被欺骗的重重愤怒,就是为了小世子,他也会去母留子,以保小世子的体面。
对于宁王那样的天潢贵胄来说,他可以宠幸一个宫娥生下血脉,都不应该去沾染一个暗卫,那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晚照便不说话了,她轻叹了一声:“这么说的话,叶闵确实是失忆了。”
但凡他还记得这一切,都无法容忍两个知道他秘密的人继续在宁王府晃悠,而从他对宁王的忠诚来说,他也不应该继续隐瞒宁王,这毕竟还涉及到皇室血脉。
青葛颔首:“殿下让我跟着叶闵学缥妫语,既如此,等我有机会,多接触他,可以就近观察。”
她自然做好万全准备,一旦发现任何不对,必须痛下杀招,拼死一博。
青葛重新开始履职,由万钟负责为她轮值排班,她看了看自己的排班,现在人手紧张,她也很忙。
可以说接下来的行程都是紧锣密鼓的,她卷入其中,不得清闲,甚至马上就要准备随着宁王一起赶往绀梁了。
可以想见,绀梁之行,宁王必是要来一场大的,只是不知道具体。
她猜不透宁王心思,也就不去想了,而是在这轮值中不着痕迹地寻找着机会,想着好歹有机会再去见宁王,并趁机接近小世子。
这一日总算轮到她在地牢中值守,据说每一日地牢值守的人都需要过去宁王那里禀报地牢中审讯的情况。
这倒是一个机会。
按照时间推算,她可以稍微延迟一些,这样等她过去禀报时,宁王应该恰好过去看望小世子,她便有机会趁机过去小世子所在的后院了,运气好的话,可以看一眼他。
回来后,她也格外关注了宁王府中的诸般动作,她可以看出,宁王已经不着痕迹地在禹宁边境部署兵马,同时加派了大量人手,以寻访黄教逆贼的名义暗自追查自己王妃的下落。
至于随云山那里,更是布置了大批人手,以随云山为想说继续搜罗王妃踪迹,除此外,他还派了人马在绀梁,暗中监看着夏侯神府的动静。
如今宁王有序地部署,在为夏侯神府布下天罗地网,同时也在防范着最糟糕的情景。
除此之外他更是以公务的名义,开始排查随云山绀梁一带的军户,甚至从行伍中追查里面可有最近一两年退出的女伙夫或者女将士。
可以说,宁王做了周密严瑾的部署,审莫经羲罗嬷嬷一行人,追查王妃下落,同时也不着痕迹地为夏侯神府布下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