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牢房,牛皮云头靴踩在牢房潮湿的碎草上,走到了夏侯见雪面前。
夏侯见雪提防地盯着青葛,嘶哑地道:“我要见宁王,现在就要见他。”
青葛漠着一张脸:“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夏侯见雪含恨道:“你,你算什么东西,你能帮我说什么!”
青葛一脸漠然,也不言语。
夏侯见雪艰难地咳了一声,才道:“我是夏侯氏嫡女,我们夏侯氏千年传承,世家门阀,受世人敬仰,我
虽不才,却也是饱读诗书,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夏侯见雪,他不过是区区一皇室子弟,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倒是要看他怎么向我家里交待!”
对此,青葛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拿起那块糙米糕。
依然是之前的那一块,不曾被人动过。
夏侯见雪也实在是有骨气。
她拿起来后,仔细看着。
夏侯见雪一脸提防地盯着她。
青葛便缓慢咬了一口,慢悠悠地嚼着那糙米糕。
夏侯见雪皱眉。
青葛抬起眼来,有些诚恳地道:“其实这糙米糕很好吃,特别是饿极了的时候,吃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不信的话你可以尝一尝?”
夏侯见雪咬唇,不屑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好心,你只是想驯服我,想让我当一条狗,想让我卑躬屈膝!但我现在明白了,我就是跪在那里,你们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什么糙米糕,这就是你们的手段!”
青葛听这话,看着夏侯见雪,她眸底是刚烈的高傲,是不屑一顾的鄙薄。
到底是门阀世家的贵女,骨子就是硬。
她望着她的眼睛,用很轻的声音道:“你饿了也不屑吃这些,可是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能吃到这个都是极好的。”
夏侯见雪艰难地喘着气:“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宁王府的狗,就是一条狗!你们以为这么折磨我,就能把我屈打成招吗?你们休想!”
青葛听到这话,直接将那糙米糕扔到一旁,之后抬起手来。
夏侯见雪惊讶地看着青葛,她显然没明白青葛是什么意思?
青葛抬起手来,面无表情地一巴掌扇过去。
她倒是没有用太大力气,只那么一挥而已,可她常年习武,夏侯见雪身体娇弱,是以这一巴掌打出去,夏侯见雪几乎犹如破布一般飞了出去,之后重重地撞到了墙上,又闷重地栽倒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夏侯见雪在扭曲的疼痛中,剧烈地咳嗽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青葛。
青葛淡淡地道:“如今倒是有这骨气了。”
夏侯见雪直接“呸”了一声:“你也配谈骨气,你也配和我说话吗!”
这时候罗嬷嬷恰好回来了。
她一眼看到夏侯见雪的惨状,几乎疯了一样尖叫着扑过去,赶紧扶起夏侯见雪。
夏侯见雪半张脸都是浮肿的,嘴角破了皮,有血顺着嘴唇溢出来。
不过她倔强地咬着牙,一声不吭。
罗嬷嬷咬牙切齿,她恨恨地盯着青葛:“你竟然敢打我家娘子,我和你拼了,你这个贱人!”
青葛却是道:“罗嬷嬷,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罗嬷嬷提防地看着青葛。
她觉得青葛笑起来,有着雪夜刀锋一般的凉寒,让人后背发冷。
青葛:“从现在开始,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慰你家夏侯娘子。”
罗嬷嬷瞪着眼,狐疑地道:“你们要做什么?”
旁边的夏侯见雪也随之皱眉。
这时,就听外面响起脚步声。
罗嬷嬷顿时紧绷起来,这几日她听到了太多这样的声音,她知道这种声音意味着她又要面临新一轮的审讯了。
果然,有宁王近侍过来,他看到青葛并没意外,只略颔首示意,之后便提起宁王要传夏侯见雪过去。
夏侯见雪听闻,倏然一惊。
宁王这几日倒是曾经命人审讯过罗嬷嬷和莫经羲,但是对她,一直置之不理,如今突然要见自己,不知道这是做什么。
她完全猜不透,心中也有些惊疑,忙求助地看向罗嬷嬷。
罗嬷嬷一时也有些茫然,之后她突然想起青葛的话,紧紧盯着青葛:“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青葛一脸漠然:“我怎么知道。”
说完,她转身就出去了。
她自然知道,夏侯见雪在宁王面前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宁王是什么人,他从来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他看似狂张,但关键时候,他比谁都能隐忍。
他如今太过安静了,安静到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但他那样的天之骄子,越是安静,越让人觉得诡异,因为在这种如履薄冰的安静之下,是汹涌着的暗流,是几乎压抑到快要爆发的火山。
夏侯见雪被带到了一处厅堂,一路上,那些侍卫倒是客客气气的,这让她心中多少浮现出一些希望。
她知道宁王马上要带着她过去绀梁,估计要质问自己父亲。
其实她也明白,只要宁王还愿意和夏侯氏谈,那他就不该把自己怎么样,到了绀梁的地盘,宁王做事也得顾忌着。
况且,至今皇都那里还不知道消息,可见宁王不敢张扬这件事。
是以她不用怕。
这么想着时,她记起来那糙米糕,以及那个暗卫。
只是底下人的一些颐指气使罢了,小鬼难缠。
就在这不断说服自己努力鼓起勇气中,她被带到了千影阁的大厅。
此时夜色如墨,厅堂中只亮起一盏宫灯,微弱的光自薄纱灯罩斜溢下来,洒在深阔的厅堂中,影影绰绰间,摇曳飘动,更添几分阴森之气。
夏侯见雪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鼓足勇气,望向宁王。
宁王坐在圈椅上,一身宽松的墨袍,几乎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他以手支着下巴,懈怠地靠在圈椅上,就那么懒散地打量着她。
他明明看上去富贵雍容,不过夏侯见雪却觉得,这个男人分明诡异残酷。
她微昂起头,倔强地抿着唇,提防地看着宁王。
宁王抬起手,示意。
于是一旁便有侍卫强硬地押住夏侯见雪,直接将她按到了宁王面前。
夏侯见雪想挣扎却不能挣扎,她乌黑的发丝自脸颊上垂下来,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盯着宁王。
宁王薄唇微启,声音却是温和的:“你不要怕,我只是想仔细看看你。”
夏侯见雪有些提防地咬唇,她小心地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宁王挑眉,轻笑了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夏侯见雪便不吭声了。
她觉得宁王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平时很不一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不舒服。
自己和那个王三长得像,他想把自己当成替代品?
宁王:“来,再距离本王近一些。”
夏侯见雪拼命地压抑住恐惧,仰起脸来,闭上了眼睛。
宁王垂着眼皮,在很近的距离打量着夏侯见雪,从垂落的乌黑发丝,到眉眼,再到嘴唇的形状。
这么看着的时候,他眼神也有些恍惚,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女人,对自己笑对自己哭,对着自己撒娇使性子。
他也想起最后她离开时望着自己的眼神,那双分明带着不舍的眼神。
但是现在,一切都没了,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么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几乎以假乱真的脸,会带给他幻象的脸。
夏侯见雪只觉得,这个男人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这让她不自在,有些羞耻和紧张。
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于是她便看到了那张俊美到惊心动魄的脸。
其实夏侯氏子嗣大多相貌出众,而她情之所系的夏侯止澜更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
但是眼前的宁王却和任何男子不同,他生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越是近距离看,越魅惑人心的脸。
明明这么美的一张脸
,却丝毫没有任何女气,反而更显男子之矜贵厚重。
夏侯见雪的心便轻轻颤抖了下,她望着眼前男人幽深的眸子,低声道:“你,你到底要如何?”
听到这声音,宁王自恍惚之中陡然醒来,神情瞬间冷漠清明。
他凉凉地道:“你确实和本王的王妃相貌酷似,我刚才这么盯着你看,竟觉得,她回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有清冽的气息轻轻洒在了夏侯见雪的脸上。
这让夏侯见雪竟倏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在恐惧之外,她更添羞耻。
她咬唇,盯着宁王:“我和她,真的就那么像?”
宁王颔首:“确实像。”
夏侯见雪:“但我们骨子里是不一样的,相似的只是外相皮肉。”
宁王却笑着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夏侯氏的藏书阁中藏书万卷,有三坟五典,经史子集,也有天文地理,兵书战策,可谓包罗万象,夏侯氏的女儿生在世家高门,自是和寻常俗脂庸黛不同,便是皮相再过相似,又怎么能以假乱真?”
夏侯见雪听着,面色微红,她不知道宁王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毕竟过了这几天,他只审讯罗嬷嬷,却不再敢动自己分毫,总归是有些缘由的。
宁王却在这时突然拿出一样东西,他淡淡地道:“你可知此物?”
夏侯见雪看过去,便看到了那件红玉手镯。
她蹙眉,道:“知道,这是殿下之物。”
宁王垂眸凝视着这手镯:“本王特意寻来罕见的红玉,做成了两件手镯,本王一件,她一件,她也答应了本王,这一生都会佩戴,不曾想,谁知如今却在罗嬷嬷的箱笼中寻到了。”
夏侯见雪微怔了下,之后茫然地摇头:“这件事我倒是也知道,但,但我不知道罗嬷嬷拿到了这个,她并没给我。”
宁王神情温和:“对,我知道你不知情,也没什么,我只是想——”
说着,他看着她,命令道:“抬起手来。”
他的声音很轻,但充满威慑力。
夏侯见雪无法拒绝,她下意识按照他的说法抬起手来。
幽暗的光线下,宁王盯着这双手,他发现这手指,这手腕,都像极了她。
竟然也是一样的。
他拿起自己手中的红玉手镯,隔着一些距离,就这么让红玉手镯和那双纤细的手腕重合。
于是在光线的错位中,他好像看到自己的王妃重新戴上了这手镯。
夏侯见雪放轻了呼吸,举着手腕,一动不敢动。
她现在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性情诡异,怕不是脑子有病,她现在不敢触怒他,无论如何要等着,等着回去绀梁,必须见到自己父母,她再做计较。
宁王察觉到了夏侯见雪的恐惧,轻笑了一声:“你竟如此惧怕本王?”
夏侯见雪抿唇盯着宁王,她觉得他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宁王满意地欣赏着她脸上的惶恐:“你现在的样子,不太像本王的王妃了,这就对了,其实本王讨厌你像她。”
夏侯见雪脸红,恨道:“谁要像她!”
宁王:“可你就是像,太像了,你说万一哪日本王太过思念王妃,错把你当成她,那该怎么办呢?”
夏侯见雪顿时有些怕了,她颤巍巍地攥着拳,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宁王却收起了红玉手镯,就那么抬眼看着夏侯见雪:“你害怕本王,是不是?”
夏侯见雪看着宁王那冷沉沉的眼神,只觉一股寒意自后背透出。
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宁王却一字字地道:“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她是个骗子,她骗了本王,而你长得和她如此之像,你说,让本王怎能不恨?”
夏侯见雪怕极了,她听到了这个男人牙齿格格作响时的恨意。
就好像他恨不得把那个女人碎尸万段的。
她拼命忍住打战的牙齿,道:“怨有头债有主,要找的话你去找她就是,与我何干……”
宁王:“本王自然是要找的,但是在找到她之前,本王得好好端量端量,看看你这张脸到底和她有何不同?”
他微侧首,神情是让人无法揣摩的寒凉:“只可惜,本王看了许久,却发现你确实和本王王妃相貌酷似,本王若一个不察,也许也会着了你的道。”
夏侯见雪死死盯着宁王:“你到底要如何?你不是马上要去绀梁?”
宁王扯唇,凉笑一声:“在这个世上,本王的王妃只能有一个。”
说着间,他抬起修长的指骨,抚摸上夏侯见雪的脸。
夏侯见雪只觉,那手指犹如冰刃一般,让她感到刺骨的恐惧,恐惧犹如藤蔓一般迅速蔓延,让她浑身发冷,瑟缩不已。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
宁王垂着眼睛,缓缓开口,声音冰冷沙哑:“这是我家王妃的脸,你也配长成这样吗?”
夏侯见雪几乎崩溃,她受不了了!
她发现这宁王便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和她不一样,你不要认错人!”
宁王话锋突然一转:“你可知道,何为点青?”
夏侯见雪摇头:“点青?不知。”
宁王听着这话,一时无声。
突而想起那日丽泽湖开湖,他携王妃游湖,曾经看到锦体浪子各样杂耍。
他的王妃是知道何为点青的,且是见过的。
为什么眼前的女子不知道,他的王妃却知道,这意味什么,不言而喻。
眼前女人生在高门深闺,而自己的王妃——
宁王神情有了片刻微妙的僵硬。
他略缓了缓,视线重新落在眼前女子身上。
夏侯见雪惊疑不定,惶恐不安。
宁王却站起身来,挺拔的身躯犹如山峰一般笼罩住夏侯见雪。
之后,他垂下眼睑,淡漠地道:“想不想重回夏侯神府?”
夏侯见雪听这话,顿时燃起一丝希冀。
回夏侯神府……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渴望了。
宁王漠声道:“本王会送你回去,届时请夏侯先生辨别,若他认为你是他的女儿,那本王便将你交还给夏侯神府,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听从本王的安排。”
夏侯见雪眸底瞬间迸射出喜悦:“好,好,殿下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要见到我的父母。”
宁王:“本王的王妃知道什么是点青,你却不知,本王对此很不满意,心中便觉沉闷。”
他抬起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也学学,何如?”
夏侯见雪吞下耻辱,道:“好,我可以学……”
既然这个人开口让她回去,那她可以暂时忍耐,只要让她回去夏侯神府,这么都行。
回去后,见到父亲和母亲,这场噩梦就可以结束了。
第81章 对峙
这一日宁王离开宁王府, 出发前往绀梁,临走之前,青葛将雪球交托给晚照, 晚照倒是兴致勃勃要养狗, 青葛和雪球告别,看雪球和晚照处得还可以, 也就放心出发了。
因如今临近端午佳节, 各处达官显贵都要去山中纳凉拜福,又正值丽泽湖旁龙舟赛, 是以宁王府这番异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大家自以为是宁王一家出行祈福。
叶闵留守在宁王府, 以应对突发状况, 温正卿则是率领宁王府精锐先走一步, 青葛也随着温正卿同行。
待到走出禹宁约莫三十多里地, 他们终于和宁王汇合。
此时宁王的马队中有三五辆马车, 为首那一辆颇为讲究, 青葛约莫认出,是之前府中为王妃置办的, 不过一直闲置, 她没用过。
夏侯见雪被关在那辆马车中,寻常人不许进去, 只有两位年迈的老嬷嬷可以进出照料她日常,给她送些餐食并伺候溺桶等, 青葛虽然负责押解,但她也不能进去那辆马车。
宁王府中有侍卫有管事有暗卫, 暗卫又细分为七八种,大家各司其职, 青葛也只能了解自己的职责范畴,在超出自己范畴外的差事,并不好过问,所以一路上,她只负责押解。
偶尔间,青葛能听到马车中的声音,听起来柔弱无助,长吁短叹,偶尔间又仿佛有些期望。
她还听到年迈的嬷嬷在劝解她,让她忍耐,说忍忍就到家了。
青葛心里狐疑不定,她隐隐明白宁王必然谋划着什么,他必不可能轻易放夏侯见雪回家,但具体是什么,她实在猜不出。
包括这次宁王前往夏侯神府,他诸般筹备布置,甚至准备了厚重
的礼单,但却隐瞒了行踪,一路不动声色,显然要给夏侯神府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他下一步怎么走?
青葛想不透,也只能小心护卫在马车旁,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到这一日抵达随云山,众人当晚歇下,这驿站倒是眼熟,恰是那一次宁王进京时,一行人遇袭后所下榻的驿站。
此时驿站附近依然守着宁王府的侍卫,以寻找黄教叛逆为名,在此查探。
青葛暗中观察过,他们不但在随云山附近查,还在各大要紧关卡盘查可疑之人,可以说宁王确实已经布置下天罗地网。
如果她不是隐身在千影阁暗卫中,怕是只能躲藏在阴暗中不见天日了。
这一晚,她恰好轮值结束,得了空,便想着回去洗漱,谁知这时却有侍卫过来,说宁王召见,青葛听此,便过去见了。
如今宁王歇息在后院,也是巧了,这院落恰是那一晚她和宁王曾经住过的那一间。
此时的宁王正立在窗前,低首看着远处,神情莫测,让人猜不透心思。
青葛上前拜见,夜色中,宁王身形连动都不动。
她不动声色地候着,这时便听宁王陡然开口:“那女贼子这几日可还安分?”
青葛道:“属下守在外面,不曾进去马车,所以不知道女贼子具体情景,不过倒是也不曾听到什么动静,只偶尔听闻些许哭泣之声。”
宁王听着,长眸微阖,淡淡地道:“她自称是夏侯氏嫡女,本王要带她去见她父母,她哭什么哭?”
青葛顿了顿,只好道:“想必是心中忧虑吧。”
宁王眉骨微抬,若有所思。
之后,他倏而一个冷笑:“本王问你,你往日护卫在王妃身边,可曾听到王妃哭泣?”
青葛:“……”
她只好道:“王妃娘娘虽是闺阁弱质女子,但性情坚韧,从不见哭哭啼啼。”
宁王:“这就是了,这就是本王王妃和那女贼子的不同,本王王妃何时轻易哭啼?结果这女贼子,胆小如鼠,缩头缩脑,惶恐懦弱,一看便知难登大雅之堂。”
青葛:“殿下所言极是。”
宁王道:“不过像这样的庸脂俗粉,虚荣浅薄,估计最是好颜面,等入了绀梁,你便买一身好衣裙给她穿,再给她涂抹脂粉,总之打扮得体面一些。”
青葛越发惊疑,她原本以为自己明白宁王心思,但看到现在,又觉得不太明白了。
他也许不是什么残忍无道之人,但绝对睚眦必报,不可能放过那些触犯他的人。
所以,他到底唱哪一出?
青葛疑惑之余,越发小心谨慎。
第二日,一行人抵达绀梁,因宁王来得匆忙,夏侯神府也是震惊,震惊之余连忙派人出城来迎。
显然这个时候,夏侯神府还丝毫不曾得到任何消息。
宁王便也遵循礼仪,将带来的五百精锐侍卫全都留在城外,就此放下器械,原地待命。
他自己只带了三十名暗卫进城,投了拜帖,言称有要事经过随云山,王妃想念父母,加之他身为女婿不曾登门拜访,这一日特意过来拜见岳父母。
夏侯神府显然越发不能理解,不过宁王带了厚礼,且那些人马也都不曾进城,看上去礼节周全,他们一时也想不出缘由,自然只能匆忙摆下宴席,并请来族中德高望重者,准备招待这贵婿。
于是等到青葛跟随宁王抵达夏侯神府时,便见门前青石路都已经被洒扫过了,朱红色正门大开,侍卫小厮井然有序,又有夏侯瑾穆带领族中晚辈亲自前来迎接。
他衣袍讲究挺括,神情含笑,上前迎了宁王,口中称着“贤婿”。
宁王行至夏侯瑾穆面前,躬身行礼,道:“今日小王以夏侯神府女婿的身份前来拜访贵府,岳父,请受小婿一拜。”
他仪态不凡,进退有度,自然让夏侯瑾穆好感倍增,当下压下心中怀疑,还是含笑迎客,寒暄一番后,将宁王请至府中。
青葛注意到,宁王踏入夏侯神府大门时,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夏侯神府门旁立着的门阀,里面有着不易察觉的锋利。
此时众人踏入夏侯神府,神府中正道宽阔,云石砌就,气派讲究,正道两旁有侍卫肃穆,前后更有夏侯氏众族人,前簇后拥。
众夏侯氏族人都是第一次见宁王,见他身着银白长袍,腰佩长剑,行走间袍底翻涌如云,周身都是巍巍皇权心才能蕴养出来的雍容气势,不免暗暗感慨,一时都夸宁王丰神俊逸,乃天人之姿。
这时一行人已经行至花厅,这花厅宏敞深阔,厅堂正中悬挂着两百年前天下大乱时为绀梁百姓请命的匾额,还有据说千年前三皇五帝赐下的长弓。
那长弓把柄为青铜所制,雕刻得极为精细,又因年代久远,磨得雪亮,在大厅的幽光下散发着温润古朴的光泽。
宁王含笑环顾间,目光落在一旁,那是一幅几乎占据半边墙面的壁雕,上面雕了一王者盘坐在殿中,案上放置了古老的彤弓,丹墀之下有几位臣子,正在俯首听候宣诏,拜受赐弓。
夏侯瑾穆见此,便道:“这是三百年前书画大师苦若先生所作。”
宁王道:“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夏侯氏受封于舜帝,传承千年,今日小王有幸登门,一瞻风采,乃平生之大幸。”
这幅画,原是周天子赏赐诸侯彤弓并设宴款待的场景,夏侯氏将这幅画悬挂花厅之中,自然有其深意。
夏侯瑾穆听此,笑呵呵地道:“惭愧,惭愧,殿下登门,陋室蓬荜生辉。”
说着间,底下人已经奉茶,夏侯瑾穆请宁王入座,宁王却是不坐。
他笑得温文尔雅:“岳父,今日小婿不请自来贸然登门,实在是有要事相商,茶酒稍后再备,你我翁婿二人先谈正事。”
夏侯瑾穆显然越发惊疑,不过面上不动声色,笑着道:“哦,不知殿下有何要事?”
宁王依然笑得温文尔雅:“有一桩公案,还需岳父做个决断,因牵连甚广,又要几位夏侯神府族人在此,算是做个见证。”
夏侯瑾穆压下狐疑,问道:“要哪几位见证,殿下但说无妨。”
宁王便道:“小婿的岳母夏侯夫人,府中夏侯三爷,并府中公子夏侯止澜,其他侯府中诸位长辈,最好也在场。”
夏侯瑾穆心中越发生疑,不过他并没多说什么。
他自然明白,宁王镇守禹宁,身担重任,日理万机,如今他竟放下一切,率领骑兵前来夏侯神府,这已经是兴师动众,且事先竟毫无声息,必是有重大变动了。
当下他吩咐下去,命底下人召集众人,除了族中几位长辈,也包括夏侯夫人,夏侯大先生,夏侯三先生,并夏侯公子止澜。
这时间,夏侯瑾穆陪了宁王吃茶。
青葛和另外几位暗卫都以侍卫身份留在厅外守候,这功夫,她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夏侯府动静。
显然夏侯府在得到宁王入绀梁城的消息后便已经做好布置,如今整个夏侯神府已经是铜墙铁壁一般,每一个都神情紧张,行色匆匆。
很快宁王提到的那几位已经抵达厅中,不过那些人显然也困惑不解。
其中夏侯夫人更是想不通,她听闻宁王携家眷前来,虽然意外,但到底也欣喜能见到女儿,今日夏侯瑾穆去迎宁王,按理女儿应该也随着进府,前往后院,谁知道她久候而不至。
如今她又被叫来正厅,心中更加不安。
宁王的视线缓缓地落在夏侯夫人身上,岁月不败美人,这夏侯夫人哪怕已是不惑之年,且一脸忧心忡忡,倒也风韵犹存。
细看之下,和自己王妃并夏侯见雪都长相酷似。
他上前,恭敬地向众人,也包括夏侯夫人见礼。
众人往日只听闻宁王性情骄矜,桀骜不驯,如今看他竟是龙章凤姿,清贵慑人,不免意外。
这皇室中名声并不太好的宁王,竟是这般进退有度,风姿出众。
宁王依礼向众人见礼过后,这才道:“诸位,我
谢九韶为夏侯氏女婿,今日过来虽然仓促,但也略备薄礼,还请诸位长辈笑纳。”
说着间,他略一抬手。
众人便见门外有两列侍卫,鱼贯而入,每二人抬一铆钉宝箱而来,那些侍卫逐个将宝箱放下,转眼间,厅中已经堆了约莫十几个箱子。
这时,就见温正卿拿了一份礼单上前,笑着道:“夏侯大先生,这是我们殿下备下的孝敬,请过目。”
夏侯瑾穆少不得接过那礼单,扫了一眼,便见礼品颇为厚重,倒是诚意十足。
他抬起眼,看向那些宝箱,也看向宁王。
如此诚意十足的厚礼,如此气度不凡的女婿,任凭谁家得了这样的人中龙凤做女婿,自然是欣慰备至。
但只是宁王此来,实在是有些诡异,况且又带了兵马,不免让人心中生疑。
宁王笑着道:“今日小婿登门,多有搅扰,但如今有一桩麻烦,兹事体大,若是一个不慎,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怕关系到我皇室和夏侯氏的安危存亡,甚至可能影响天下太平——”
说着,他停顿了下来。
这让众人越发面面相觑,这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
而夏侯夫人更是皱眉,提着心,不能见到女儿,她越发忐忑。
夏侯瑾穆道:“殿下,若是有什么麻烦,我等可群策群力,一起商议,便是有什么黄教叛逆滋事生非,也不必太过忧虑,我夏侯氏已经派了人马前往绀梁城外探查,但凡有人敢在绀梁闹事,绝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