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隐隐明白叶闵的心思,但又觉得诡异。
她觉得自己在叶闵面前是卑微的,也是弱小的,是属下,也是晚辈。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因为训练不当被罚时的狼狈,陷入污泥中,脏兮兮的汗水,沾满了全身混合着血迹的泥巴。
那时候叶闵便坐在曲盖大伞下,手握着银拐,冷眼旁观,高高在上地俾睨着,看她是如何狼狈。
这让青葛怎么去理解,去理解这个男人突然对她的示好,以及那若隐若现的偏爱。
没有办法理解,没有办法接受。
相比而言,她更能懂宁王。
宁王如今喜爱的是他的王妃,他那门阀出身的王妃,能助力于他的宏图伟业,也能给他提供床笫上的欢愉,性子还算是柔顺的。
宁王性格再难以琢磨,他也是男人,他拥有了这么一个王妃,凭什么不喜欢?
青葛望着这满桌子的各样小点心,喟叹一声,她充分感受到了被宁王纵情宠爱着的甜美。
而在这充分的甜美中,她也想起宁王临走前说的话。
他要自己解释,解释自己和夏侯止澜。
她正琢磨着间,突然外面孙管事再次过来了,这次急匆匆的,说是有几个大箱子要送过来。
青葛这里正品着那小食,听说箱子,道:“殿下到底买了多少,该不会真把人家桂美楼给搬过来了吧?”
孙管事听了,忙陪笑着说:“不是桂美楼,是昨日殿下吩咐的。”
青葛:“昨日?”
孙管事连忙解释起来,原来昨日殿下便吩咐起来,说他往日有些物件应该是存放在内廷的库房中,一直没有往外搬的,那都是历年先帝或者当今圣上的赏赐,当然也有宗室中人送的,他自己也用不上,就一直搁置在内廷。
如今他既已有了王妃,便干脆把这些自内廷拿出来,收拾收拾,给王妃送过来交给王妃掌管。
孙管事笑眯眯的:“这不,今天一早小的便拿了牌子,过去内廷,把往日殿下存在的内廷都领回来,足足七八个大箱子,小的让底下人搬进来,还请王妃过目,看看有什么好的,王妃要留下用的。”
青葛意外,意外之余,突然也就明白了。
昨日时他言语中便很有些酸涩,只说夏侯止澜带了各样物件过来,显然是不屑这个,便干脆让人取些来送她。
她有些好笑,又觉得好玩,当下便命人打开那箱子来看。
第一个箱子里面五花八门的,竟是各样女子补养之物,不只有那七香冰肌散,还有用人参、红花和白芨等研制成的八白散,更有据说是苍邳南家不传之秘的麝香面膏。
除了这些,还有一大盒子珍珠,那珍珠分明是最金贵的南珠,是马氏珠母贝产出的,一大盒子的珍珠都很大,每一颗全都细腻凝重,浑圆剔透。
青葛自然明白,只这么一盒子珍珠怕不是要价值连城了!
除了这些珍珠外,还有其他一些宝物,只看得青葛眼花缭乱。
不过她最在意的自然是里面一些补养之物,比如灵芝人参等,这些关键时候可能救命的,对她是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些是上等制毒的药引子,弄点毒放在自己暗器上,那就更好了!
她以前专门在千影阁的毒学部研习过,倒是捣鼓出好几种好玩的毒。
罗嬷嬷看了眼青葛,见她显然是喜欢,看得眼睛都发光,便不屑地笑了下。
到底是为了钱财过来冒充自家娘子的,她就是这见识了。
她这么看着的时候,却见青葛正摆弄着什么,她好奇一看,倒是隐约记得这是一味什么药,不免好奇:“你还懂这个?你懂医吗?”
青葛不太在意地道:“随意看看,这个怕不是什么贵重的吧?”
说着,就放到一边,又去看别的了。
罗嬷嬷狐疑地望了一眼,她记得那味药若是用不好,是有毒的,但她确实也不太懂这些,便没多想。
青葛迎着罗嬷嬷打量的目光,淡淡地问:“你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
罗嬷嬷:“我怎么鬼鬼祟祟了,你才鬼鬼祟祟!”
青葛:“……”
罗嬷嬷叹了一声:“我都差点忘了,其实我想和你说,娘娘既喜欢那些物件,这些娘娘都可以自己留下。”
青葛意外:“可以吗?”
罗嬷嬷:“那是自然,既是殿下宠你,赏了你,自然是归你自己。”
青葛笑道:“好。”
她脑中迅速算计着,那些人参鹿茸灵芝的,都要收起来,藏好,自己干的是刀口舔血的差事,以后总归有用的。
其它的什么日常滋补的,自然是吃,要养好自己的身体,身体好了才能有将来。
至于那些美容养颜的,青葛倒是不太在意,她有几张面孔对外,吃了这些养好了容颜,养的也是现在这张,但是以后她大概率不会经常用这个面孔。
所以无所谓的,她也不需要自己变得那么美,美貌只会带来麻烦。
她又把目光放在那珍珠上,所谓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这种南珠实在贵重,更难得是这些珍珠都很大,粗略估摸下估计有八分吧,所谓七分者为珍,八分者为宝,这么一盒子珍珠,还都是这么大的南珠,价格已经不能估量。
这些珍珠自己都可以藏起来,以后总归有用处的。
想到一下子得这么多宝物,她难免有些兴奋。
一时她又道;“至于兄长送的那些,你便先收着吧,到底是兄长对妹妹的一番情谊,总归是要留下来的吧。”
罗嬷嬷听着这话,神情略有些不自在,笑着说:“娘娘说的是。”
青葛见此,继续道:“对了,今日在那皇宴上,我总觉得
兄长言语间有些古怪——”
她看着罗嬷嬷:“往日兄妹感情也还好吧?”
她这么说着时,果然捕捉到罗嬷嬷神情中闪过的一丝不自在。
罗嬷嬷勉强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青葛便也不再提了,看来罗嬷嬷也是知道这事的,叶闵也知道。
所有的人都明白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有私情,兄妹有不伦之事,却都在瞒着自己这个
如果这样的话,叶闵提起夏侯止澜的语气,宁王对他们兄妹的异样,以及夏侯止澜见到自己时的种种,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她唯一不懂的是,既然感情如此深厚,为什么这夏侯娘子要瞒着夏侯止澜?
难道夏侯止澜迂腐守旧,为了夏侯家的权势,非要夏侯娘子以大局为重,逼着她嫁,而夏侯娘子不想嫁,就联合自己身边的大管事莫经羲,整出了这么一出?
她隐约感觉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兄妹有了秽伦之事呢,传出去怕不是天大的丑闻,夏侯家族百年清誉可以沦为笑话了!
旁边的罗嬷嬷察言观色,却是趁机道:“如今崔姑姑已经不在府中了,府中诸事还不都是由娘娘你来操持?如今殿下宠你疼你,凡事都是以你为先,正好将宁王府的诸事全都抓在手中了,到时候我这里也会想着,该有的油水让你捞着。”
青葛听这话,懒得搭理,她只想享受纯然的愉悦,发财的愉悦。
罗嬷嬷却道:“不过娘娘,你还是得当心云喜那小丫头片子,我看着这不是一个安分的,昨日她涂脂抹粉的,打扮得实在——”
青葛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道:“罗嬷嬷,先下去吧。”
罗嬷嬷一愣。
青葛淡淡地道:“不管云喜是什么心思,她都是殿下身边的女侍,是殿下安排的,受殿下器重,我们都不该背后妄议他人是非,难道嬷嬷忘记崔姑姑的下场了吗?况且——”
她扫了眼罗嬷嬷:“我是夏侯家嫡女,是宁王府王妃,慢说她暂时也没做什么,便是她做了什么又如何?我一个王妃,竟要和一个女侍这样计较,丢不丢人?”
罗嬷嬷干笑一声:“这倒也是。”
心里却想,一个为了银子的西贝货,倒是把自己看得跟什么一样!
青葛知道罗嬷嬷的心思,但她不想和她多提。
有那功夫,她还是努力想想,晚上该怎么哄着宁王吧。
这会儿她竟然有些期待着宁王回来。
她承认,看到那么多好物件后,她有些见钱眼开了。
也不只是钱……其实她隐隐感觉,宁王如今对她的一些情绪,是有些喜欢的成分的。
这种喜欢,或许并不只是因为她是夏侯家的女儿,也是因为她是她。
当然,她也清楚地明白,如果自己依然是那个身份卑微的暗卫,她是得不到这种喜欢的。
这真是一件矛盾复杂无法细说的事。
对于这些,青葛并不想去纠结。
她这样注定生活在暗无天日的暗卫,有一日得了这样的奇缘,想什么将来,她完全可以尽情享受此时的美好。
至于那什么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
青葛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找叶闵,想再去试探一把。
只是现在这会她是万万不敢出去的,王府内外戒备森严,街道上也都是巡逻布防,若是出去不能及时回府,那就全完了。
她只能安分地守在房中,等着宁王回来,可谁知道她等到很晚,眼巴巴地听着外面三更鼓声,她甚至开始犯困了,宁王根本不曾回来。
一时难免有些担心,不过担心之余,她心里一动,倒是想到一个好主意。
她当下吩咐了,只说准备就寝,待到侍女们伺候自己就寝后,她在锦帐内迅速更换易容,并将发髻用短巾抱起来,最后穿上了夜行衣。
如此一切打扮妥当后,确认毫无破绽,青葛纵身一跃,自轩窗跳出。
此时夜色浓郁,她一路飞奔,出去了宁王府,直奔太子府中。
因如今寿圣节将至,天街实施宵禁,百姓禁止随意出行,三更之后,街道上更是寂静,铺户都已紧闭,街道上并无行人踪迹,只有转角处几盏马灯,在夜风中摇曳。
间或会有打更的更夫,巡逻的条狼氏,掏粪的倾脚头,寂寥地行走在这无人街巷。
青葛施展轻功,飘飞如燕,于夜色掩映中敏捷灵动地穿梭于飞檐之间,须臾便抵达太子府外。
太子府高墙深院,护卫森严,自不是寻常人所能接近。
青葛凝目细望,心中暗自盘算,这时候,突闻有脚步声,青葛知道是侍卫巡逻到了这边,当下连忙身形一闪,小心隐匿于暗处。
她屏息凝神,静待时机,待到那侍卫渐行渐远,她才舒展身形,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太子府内布局讲究,回廊曲折,不过好在青葛对太子府颇为熟稔,所有布局暗防她都了然于心,当下小心翼翼,避开府中陷阱以及布防暗哨,行云流水地潜行于亭台楼阁之间,来到太子书房所在的龙回苑。
不过就在她轻盈落地之际,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当下身形一闪,急忙侧身隐在一处廊檐下。
她屏住呼吸,闭眸聆听着周围动静。
此时夜色浓郁,宫灯摇曳,晚风吹着树叶窸窣作响,偶尔有虫鸣声响起,可就在这细碎轻微的声响中,青葛却听到了几处熟悉的气息。
那是千影阁的暗卫正隐在暗处,无声无息,看似静谧的宅院,却弥漫着似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看来宁王果然在这里了。
青葛略沉吟了下,便有了主意,她凭着气息,寻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暗卫,之后对那暗卫发出暗号,运用手势。
暗卫之间的手势都有着严格的规矩,青葛几个手势之后,那暗卫见青葛是自己人,也就不曾提防。
青葛表明身份同时提起来,只说自己是奉娘娘之命前来探望殿下,暗卫回复消息,殿下还在忙着,一时半刻回不去。
青葛见此,也就罢了,便要离开。
那位暗卫显然也知道青葛如今护卫王妃娘娘,并不曾怀疑,青葛当即离开。
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要施展轻功离开,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紧随而来的便是淡淡榭树香气,很淡,但于青葛来说是如此鲜明。
她太熟悉这种气息了。
这是叶闵。
青葛也不曾想到竟然在太子府遇到了叶闵。
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她正要找叶闵,不曾想就这么碰上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自己光明正大出来,和叶闵聊聊,且宁王就在这里,她可以关注着,那样就完全不必担心宁王突然回去发现自己的王妃不见了。
当下她转首看过去,阴影重重的廊檐下竟站着一个人。
是叶闵。
他孑然而立,身姿孤冷,宽大袍袂随风翻飞,倒是越发凸显出叶闵的削瘦。
青葛心中大惑,她看着这样的叶闵,只觉他面色苍白如雪,眉眼间比之前更添几分阴郁的寂寥。
倒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这是怎么了?
她想起上次,自己和他谈起男女情爱,之后匆忙告别,再没见过。
当时他也没什么太大异样……是这段时日有什么大事?
她心中困惑,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上前恭敬地拜见了叶闵。
叶闵没什么表情地抬起眼来:“你怎么过来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不过却有种刀锋一般的寒意,不容人接近。
甚至他望着自己的眼神,都有着看透一切的疏淡。
青葛思绪飞快地转,他是知道什么了吗?总不能自己昔日跑来太子府这里看太子妃的事被他知道了吧?
不过青葛很快否定了自己,不可能,自己做事一向细致谨慎,况且那一段叶闵并不在皇都,他不可能知道这些。
若是当时知道了,万万不会这时候才发作。
葛恭敬地道:“今晚娘娘一直不曾入睡,似乎在等着殿下,见殿下久久不归,便有些记挂,才命属下过来,看看殿下什么时候回去。”
叶闵听这话,淡漠地“哦”了声:“娘娘还说什么了?”
青葛道:“倒是没说其它的,只是让我过来看看,说她担心着。”
叶闵:“你还发现王妃娘娘其它异常吗?”
青葛便想起夏侯止澜来,她是想试探的,但是总得寻个试探的法子,不能太直白了。
她便故意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那一日,娘娘见了夏侯公子之后,似乎有些忧愁……”
叶闵一听,淡漠的眉尖便轻轻蹙起:“忧愁?怎么忧愁?”
青葛:“……”
别人的闺房事,他倒是很爱打听,谁想到孤傲阴郁的阁主竟如此好事呢。
她只好给他编:“长吁短叹,惆怅满怀,还会吟诗。”
叶闵却步步紧逼:“什么诗?”
青葛在心里无奈地深吸口气,脑子飞速旋转着,将昔日莫经羲给自己的那些夏侯见雪所作诗句回忆了一番,也没什么特别契合如今情景的。
她只好含糊地道:“她自己说得断断续续,呢喃嘀咕,颇为含糊,属下也不能细辨,只隐约记得,似乎有什么三三,什么雪,还有什么相思缕。”
别的也就罢了,但是“相思缕”这三个字眼,让叶闵捕捉到了关键。
他静默了片刻,陡然冷笑一声:“果然如此。”
青葛困惑,阁主竟然很懂王妃的样子?
她只能小心试探着道:“想必娘娘这是思念殿下,才作了一首诗?”
叶闵鄙薄地道:“并非如此。”
青葛无法理解地看着叶闵。
叶闵掀起眼睑,淡漠地看了眼青葛,才道:“这些,你不必过问。”
青葛无奈,惆怅地道:“可我诸事一概不知,一时也有些不知如何监看娘娘,生怕遗漏了什么要紧的。”
叶闵略顿了下,道:“这件事其实和夏侯止澜有所牵连。”
青葛:“夏侯止澜?”
叶闵颔首:“是,这是夏侯家难以启齿之阴私,说起来也是不上台面。”
青葛听着,眼睛都亮了。
她自然爱听阴私的,特别是这种门阀世家的阴私,有多少她都愿意听。
叶闵淡淡地瞥了一眼青葛,他清楚地捕捉到了青葛眼底泛起的兴味,以及几乎要支棱起来的耳朵。
他眼神有些无奈,对此却是讳莫如深:“这些事情过于耸人听闻,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青葛有些失望地看着叶闵:“怎么耸人听闻?难道他们天天杀人放火吗?”
叶闵哑然。
青葛:“阁主你告诉我啊!”
她声音竟然有些绵软的意味,这让叶闵睫毛轻颤了下。
其实回忆起昔日,她幼时也曾对他有所依赖,只是后来随着她长大,以及千影阁的诸般训诫手段,她才开始畏惧排斥他了。
叶闵沉默了片刻,到底细细讲给她听:“昔年夏侯公子周游天下,曾经游走西渊,并遇夏侯夫人,据说一见惊鸿,情愫暗生,彼时夏侯夫人已为人妇,不过两个人还是暗相授予,生了私情,之后夏侯公子返回绀梁,夏侯夫人得孕夏侯见雪,为夏侯公子血脉。”
青葛意外不已:“还有这等事……然后呢?”
叶闵:“之后西渊纷争骤起,各部落分崩离析,夏侯夫人便携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奔赴绀梁,投奔夏侯公子。”
青葛:“那夏侯止澜是什么谁的孩子?”
叶闵:“夏侯止澜并非夏侯夫人所生,或是夫家子嗣,或是娘家余脉,这就不得而知。夏侯夫人携夏侯止澜并夏侯见雪投奔夏侯公子后,夏侯公子便不顾夏侯一族极力反对,纳夏侯夫人,并收夏侯止澜为嗣,隐下夫人往昔,对夏侯止澜悉心教养,视如己出。不过因夏侯夫人往昔在门阀世家并不算光彩,夏侯氏一直对这段过往讳莫如深,若不是千影阁派出暗卫仔细查探,便是连这些都无从得知。”
青葛垂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那他和娘娘之间?”
叶闵脸色便有些难看,不过还是道:“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厚,又不是嫡亲血脉,据说坊间有些传闻,只是当时以为捕风捉影,毕竟夏侯氏素以名门望族自居,家教森严,不至于做出什么秽乱人伦的事,是以殿下并不以为然——”
青葛:“哦。”
估计刚开始根本没把这夏侯娘子放在心上,只一心想着他的宏图伟业。
叶闵:“不过最近,殿下派去绀梁暗访的探子来报,说夏侯公子与胞妹有染,罔顾人伦,这件事虽秘而不宣,但终为人所觉,是以殿下心中闷闷不快。”
青葛:“竟是这样。”
不过心里却想,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阴私趣事,如今想来,这并不是血亲兄妹,那就没什么意思,便是搞出十个八个的孩子,也不过尔尔。
只是不知道夏侯止澜到底是何人所出,为什么夏侯夫人对他如此看重,更让夏侯氏这种名门望族视他为己出?
要知道寻常人等想要攀附夏侯氏,难如登天,更何况是毫无血缘的再嫁女携来子。
不过这夏侯夫人以再嫁女之身,能在家风森严自诩名门的夏侯府得如此爱宠,可见是有些手段的。
叶闵突然道:“你对他们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青葛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夏侯公子的过往倒是有些意思。”
叶闵的视线便淡巡过青葛脸上,之后道:“他确实生得好看。”
青葛心里有事,胡乱点头:“嗯,是好看。”
叶闵神情微滞。
这时,恰见那边太子书房有了动静,叶闵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殿下要回去了。”
青葛:“那我就不耽搁时间,先回去向娘娘复命吧。”
马上赶回去,易容,迎接她的殿下夫婿,然后再把他好一番哄,甜言蜜语的,必是要把夏侯止澜的事哄过去。
叶闵缓慢地收敛起异样的神情,漠声首:“对了,你的身子可是大好,可有什么不适?”
青葛:“已经好了,并无无适。”
叶闵道:“过来。”
说着间他伸出了手。
青葛见此自然明白他要给自己过脉,出于服从的习惯,她几乎下意识伸出手。
谁知道这时,就在不远处,宁王恰恰好走出了书房,或许是出于下意识,他的视线扫过来。
两个人所处的廊檐下距离那书房并不远,只隔着一条花道罢了。
廊檐下的宫灯亮着,幽光自描金红纱薄罩透射下来,洒在了廊檐下,宁王一眼看得清楚。
一名身段纤细的暗卫着劲装,正站在叶闵身畔,叶闵神情间颇为温柔,低眉敛眸,专注地凝视着他怀中的小暗卫。
夜风扬起,他的一缕乌发落在女暗卫耳边,和女暗卫的发丝交缠在一起,一男一女的发丝在宫灯映照下,竟别有一番旖旎缱绻的味道,仿佛鸳鸯交颈一般。
他略挑眉,很有意思地笑了笑。
第45章 誓言
青葛的眼角余光察觉到了那个笑, 当她感知到这些的时候,叶闵的指尖已经搭在了她的手腕脉搏上。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青葛陡然收回了自己的手腕。
叶闵显然意外, 他挑眉, 疑惑地注视着青葛。
青葛也觉得自己动作突然,她便解释道:“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阁主——”
她提醒说:“殿下要回府了。”
叶闵微抿着唇, 幽凉而沉默的目光就那么注视着青葛,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思。
而此时太子也随着宁王出来书房, 下意识
看过来, 他一眼看到便认出来了:“青葛?”
宁王有些意外:“皇兄记性倒是好。”
太子轻笑, 笑得温和:“你忘了吗, 之前我还曾找你要过, 你却不给。”
太子一提醒, 宁王倒是想起来了。
他也笑了下, 看向叶闵和青葛那个方向, 意味深长地道:“也许不是我不给。”
这时候,却见青葛已经转身离开, 他只看到一抹纤细的背影。
叶闵也迈步向太子和宁王的方向过来。
他向太子见礼后, 便随着宁王一起告辞,准备离开。
太子自然要送, 宁王却道:“皇兄,你不必送了, 你这里我闭着眼睛都能出去,时候不早了, 你回去陪陪皇嫂。”
太子听这话,惊讶挑眉, 之后不免笑了:“到底是成亲的人,和以前不一样了,竟说出这种体贴的话来。”
说着,他也并不客气,让他们两个客人自己离开,他先回去后宅了。
而宁王和叶闵显然有话要讲,两个人边走边聊,闲散地说着话。
宁王言语中依然含着些许笑意:“来找你?”
很有些调侃的语气。
叶闵神情严肃刻板:“她并不是来找我,而是来找殿下你的。”
这话听得宁王自然疑惑,挑眉看过去。
叶闵道:“听青葛的意思,娘娘特意派她过来,想看看殿下,问殿下什么时候回去。”
宁王听了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他抬起手,轻咳了下,状若无事地道:“王妃未免太过操心,想多了。”
不过说完这个,他神情到底柔和起来,甚至无法控制地翘起了唇角。
显然他是心情愉悦的,笑容中有些不好意思的意味。
叶闵静默地看着,看着宁王那情不自禁的笑,心满意足的笑。
宁王笑叹:“倒是让你见笑了,我才晚回去这么一会,她倒是要眼巴巴记挂着。”
叶闵心中微窒,突然有些无力,胸口泛起浓重的无奈。
他从来不曾见过宁王这么笑,笑得仿佛一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抚了抚微抽的额头,深吸一口气,到底是道:“殿下,如今夏侯公子已经过来皇都,今日你来太子府商议要事,结果娘娘竟然派了青葛过来探查,终究不妥吧?”
宁王听此,原本满脸的笑容便慢慢凝固,直至消散了。
之后他凉凉地扫了叶闵一眼,墨黑的眸底透着不悦:“叶闵,男女之事,你不懂。”
叶闵:“殿下懂?既如此,何不多问问青葛?”
宁王眼底晦暗,深情莫测,他不动声色地道:“你找青葛问起王妃?她说什么了?”
叶闵略抿了下唇,才道:“既是涉及王妃闺阁之事,属下确实不好多说。”
宁王眼底冰冷,一字字地道:“说。”
叶闵微吸了口气,别过脸去。
宁王磨牙:“不说?”
夜风吹过,叶闵披肩墨发随风而动,他神情间很有几分无奈:“听说近日王妃惆怅多思,且吟诗作对,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相思缕。”
他叹了一声:“殿下,三思。”
明明良人就在身边,却提什么相思缕,这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然而,宁王听得“相思缕”这三个字,却是想起自己和王妃曾经配过的那相思缕,随云山求的,一人一件。
自己纵然没有佩戴,但宁王知道,他的王妃,他的见雪,他的三三心里惦记着的,一定是那一对相思缕。
却被叶闵如此曲解。
着实可恶。
他冷笑一声,道:“叶闵,我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直接拂袖,径自离开,显然是极为不悦。
叶闵也是不曾想到,他蹙眉,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无法言语。
而宁王听了叶闵那话,确实是不喜的。
夏侯见雪是自己的妻子,是自己的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冒犯自己的妻子,探查妻子的隐私。
等回去禹宁,他务必三令五申,要所有人知道。
当然,要说真正生叶闵的气倒是不至于,宁王在心里一个冷笑,利索地翻身上马,心里却想着,叶闵是一个不通情理的笨蛋,这辈子他活该孤身一人!
这时,天街上并无人烟,他纵马在街道上。
晚春时的风拂过他的脸,那晚风过于温柔,让他想起傍晚时候他俯首下来和自己妻子说话的样子,就这么额头抵着额头,亲密无间。
想到这里,宁王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了。
自己要求她给自己解释清楚,看来她是放到心上了,如今倒是眼巴巴地让暗卫过来催问自己要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