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赌罗嬷嬷见到后必然尝尝,那就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万一罗嬷嬷绕到屏风后,那她必然施展手段,给她来一个意外。
她这里动作迅疾,嘴上却没闲着,故意用松散的语气道:“嬷嬷,等下我见了夏侯公子,也不敢多说,到时候你看准时候,找个由头救我一救。”
罗嬷嬷见到那松糕,果然走不动道了,便走过去,拿了一块来吃。
她吃得心意满足,鼓着腮帮子含糊地道:“这是自然,你别以为你如今渐入佳境,自己便能把这一摊子支应下来,事到临头还不是得找我?”
她显然有点噎住了,连忙喝了口水,继续道:“我如果不帮你,你没几天就得被人家拆穿了,到时候我们小命都得不保了!”
青葛便故意道:“没了我,你的小命就能保住了吗?”
罗嬷嬷:“你怎么这么喜欢抬杠呢,你说说你——”
她吃着那松糕往屏风这边来:“你快点,公子还在书房等着,你怎么这么磨蹭?”
就在她说着这话时,青葛的易容已经完毕,属于暗卫的紧身衣也已经退下,王妃所穿的衣裙还未曾整理妥当。
她听到罗嬷嬷的脚步声,背对着她,直接将那一包紧身衣扔到了一旁角落。
之后便用很随意的语气道:“我这系带怎么都系不好?”
罗嬷嬷打眼一看,差点气死:“你看看你,衣裙衣裙穿不好,就连这发髻都乱了!你到底做什么,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她嘴上叨叨着,到底还是赶紧过来帮忙,很快整理妥当了。
待整理过后,罗嬷嬷依然有些不满意,满腹牢骚,青葛自然懒得理会,匆忙过去书房见夏侯止澜。
走到书房的时候,夏侯止澜正站在那书房中,看墙上挂着的一幅书画。
不得不承认,这夏侯止澜端的是翩翩佳公子,长相骏雅,才思敏捷,是夏侯家族这辈子最为出类拔萃的。
青葛想着他之前竟然误认自己为什么故人之女,其实心中多少有些担心。
不知道他因为什么误认,是发现自己哪里看着眼熟,如今自己改了妆容衣裙,他还能认出吗,若是还能,事情就不妙了。
不过青葛也明白,此时此刻她别无选择。
于是她轻笑一声,道:“阿兄。”
夏侯止澜听得这声音,身形似乎顿了顿,这才会转过身,望向青葛。
青葛便感觉,夏侯
止澜那眼神格外温和,温和到如同春日的一泓水。
这和之前他面对其他人是完全不同。
看来这兄妹感情极好。
兄妹感情好,便意味着她的扮演难度很大很大,况且这夏侯止澜似乎过于敏锐。
怪不得昨日莫经羲反复嘱咐她,言语中很有些顾虑的样子。
当下她越发小心谨慎,上前和夏侯止澜叙话。
她的笑容,声音,以及步态都几乎做到了无可挑剔。
好在夏侯止澜并没有起疑的样子,他神情温和,和她谈起家中的种种,还说起这次自己带来的各样礼物。
青葛自然表现出兴致来,温柔含笑。
夏侯止澜:“这次入皇都,为兄带来了一些奇珍异宝,那都是进献给皇上庆祝寿诞的,除此之外,我也带了一些,都是你的心爱之物,稍后便让人送进来。”
青葛抿唇笑:“谢谢阿兄,倒是劳你费心了!”
夏侯止澜也便笑了,笑得越发温柔:“你喜欢便好。”
青葛一直在留心观察着夏侯止澜,她敏锐地捕捉到,夏侯止澜虽然笑着,但那眸底却隐隐有着几不可见的惆怅,以及别的什么微妙情绪。
他是有什么话要说?
两个人继续叙话,青葛一边仔细观察着,一边含笑应对。
她是想试探试探夏侯止澜所说的什么“故人”是怎么回事,不过按说她应该不知道这消息,所以也不好张口。
如果夏侯止澜能主动问起什么就好了……
谁知道这时候,夏侯止澜却道:“对了,阿雪,有一件事为兄想问问你。”
青葛心里一动:“阿兄,有什么你问便是了,你我兄妹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夏侯止澜听得这话,却是深深地看了青葛一眼。
青葛被他那么一看,只觉心里咯噔一声。
这什么意思……
怎么越发感觉这眼神很怪,心里毛毛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夏侯止澜收回了视线,已经道:“阿雪,你对殿下身边的千影阁暗卫熟悉吗?”
青葛听着,知道必是要之前那桩事了。
她便故意问道:“暗卫?那些暗卫神出鬼没的,我并不太熟悉,不过殿下在我身边安排了一位暗卫来保护我,我只熟悉我的暗卫,阿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夏侯止澜略沉吟了下,到底是道:“是一位女暗卫,我听着她似乎叫青葛?”
青葛听着惊讶:“青葛?”
夏侯止澜看她这样:“阿雪知道她?”
青葛便哑然失笑:“阿兄,她便是我身边的暗卫,是殿下特意安排了保护我的,适才我惦记阿兄,便请她过去看看阿兄是否过来了,不曾想阿兄正好看到她。”
夏侯止澜忙问:“她相貌如何?”
青葛便仿佛想了想,之后才道:“青葛姑娘是一个沉稳干练的女子,身怀绝技,身形纤细,虽失于保养以至于肌肤并不细腻,但是看上去爽朗可人,是一位女中巾帼。”
她这话说得含蓄,但是意思却是明摆着的——这位姑娘很能干,但相貌寻常,且肌肤略显粗糙。
夏侯止澜明显有些失望,他继续问道:“听说千影阁有不外传之秘术,可以变换容貌?”
青葛便道:“阿兄,你说的这是易容术,这易容术我见过,青葛姑娘为我演示的,确实是出神入化,但是若近观,其实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青葛姑娘倒是偶尔装扮成美貌女子,不过只是偶尔吧。”
夏侯止澜明显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问道:“她和你相貌上,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青葛一听这个,神情便顿在那里。
她用一种不知道说什么的眼神看着夏侯止澜:“和我?像?”
夏侯止澜神情无奈:“没半分相似之处?”
青葛肯定地点头:“那是当然了,一个暗卫,怎么会和我像?”
她望着夏侯止澜,疑惑地道:“阿兄怎么提起这些?是有什么问题吗?”
夏侯止澜眼神黯淡,他摇摇头,道:“一位故人之女,自小便丢了,适才我看到那位青葛暗卫,只隐约感觉她哪里和那位故人相似,想着这或许是……”
青葛眸中便带着几分笑意,她望着眼前的夏侯止澜:“阿兄,那些暗卫都是黑巾掩面,轻易不露真容,你怎么会觉得相似?”
夏侯止澜:“阿雪,为兄也不知,或许是侧影,头型,或者哪里让我觉得有些相似吧。”
青葛:“那就不知了,要不然我去把这位暗卫叫过来,阿兄你再问问?”
夏侯止澜摇头:“罢了,是我多想了,其实我已经和青葛姑娘聊过了,她不可能是。”
青葛点头,之后状若无意地道:“不过阿兄,你说的那位故人,是什么人?”
夏侯止澜神情便有些凝滞,之后,他苦笑一声,看了青葛一眼:“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青葛颔首:“嗯。”
夏侯止澜望着青葛,叹了声,之后才道:“其实来之前为兄一直担心你,不过如今看你在这里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青葛觉得他言语中有些异样,不过又说不上来,当下只能道:“阿兄,殿下待我极好,阿兄不必挂念。”
夏侯止澜笑了下:“那……就好,你这么说,为兄便放心了。”
青葛越发觉得他神情间有些什么,酸涩的,或者无奈的。
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间,夏侯止澜却取出一物,径自递给青葛:“阿雪,这个你拿着吧。”
青葛看过去,一看之下不免惊讶。
这是一件金粉红漆铜牌,正面阴刻“九微令”篆书,并有浮雕波浪纹。
这是夏侯家族的九微令。
据说夏侯家族的令牌,亮出这九微令,可以号令夏侯氏在各地的部属,夏侯氏各处只认令牌,不认人。
可以说,这是夏侯家族掌控实权者才能拿到的。
如今夏侯止澜竟然要把这令牌给夏侯见雪?
第42章 他抢了她的花
夏侯止澜见她惊讶的样子, 将那令牌直接塞到她手中:“阿雪,你拿着吧。”
青葛便推让道:“兄长,我已是宁王府王妃, 我拿着这个不合适吧。”
夏侯家族这种家族, 外嫁的女子自然不可能掌权了。
夏侯止澜看着青葛,轻笑, 笑得有些幽凉:“这是我给阿雪的, 阿雪也不收吗?”
青葛心中困惑,不过面上却是关心的样子:“阿兄是有什么心事吗?”
夏侯止澜扯唇, 有些嘲讽挫败地道:“没有。”
说完, 他便别过脸去:“许久不见阿雪, 阿雪自嫁人后, 性情倒是变了许多, 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青葛听此, 想着自然是不一样的, 不过看来夏侯止澜并没怀疑, 他只以为是“嫁人后和他生疏了”,以为是女子做了妇人后的变化。
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免得多说多错, 只能含蓄地道:“阿兄,我离开夏侯神府, 嫁到禹宁,最初心里自然忐忑惶恐, 不过好在殿下待我亲厚,慢慢地也就适应了, 我初为人妇,自然不能像以前那般, 总归要长大一些了。”
夏侯止澜听闻,沉默了半晌,却是有些疲惫地笑了声,之后道:“阿雪说的是,你这样……极好,你能忘记过去,我也没什么好惦记的了。”
青葛听着这话,越发觉得夏侯止澜古怪,待要试探,夏侯止澜却已经道:“阿雪,这个令牌你收着,将来若有个万一,你总归有些用处,任何人你都不要告诉,包括罗嬷嬷。”
青葛便也不再客气,想着管他呢,她自己私藏了,不告诉罗嬷嬷。
当下她收下
九微令,正待再行试探,突然间就听外面脚步声。
夏侯止澜略一蹙眉,看向窗外。
外面却是宁王过来了。
宁王步履轻松,仪态雍容,含笑推开门。
不过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视线便迅速在夏侯止澜和青葛之间巡视一番,之后才微微一笑,道:“你们兄妹好久不见,如今多叙叙话。”
夏侯止澜起身:“适才和见雪提起来家中诸事,全都安好,她也就放心了,如今时候不早了,晚上还有宫中宴席,愚兄先回去准备了。”
宁王:“也好,不过晚上只是寻常家宴,夏侯兄随意便是。”
夏侯止澜笑道:“好,愚兄明白。”
当下这夏侯止澜离开,等夏侯止澜一走,宁王的视线便落在青葛脸上。
又来了……
虽依然是温柔的,但带着些许打量探究的意味,好像有些提防。
她想起宁王对自己的嘱咐,要自己盯着夏侯止澜,吩咐的时候又欲言又止,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似乎从来到皇都后,一切都变得莫名起来,她完全想不明白宁王到底是什么心思。
关键是,好像周围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唯独她不知道。
宁王看着青葛:“今天心情不错?”
青葛:“嗯。”
宁王道:“兄妹久不相见,说了什么?感觉如何?”
青葛:“闲话家常罢了,王爷怎么突然提起这些?”
宁王却是径自走到她面前,垂着眼睛,就那么一丝不苟地审视着她。
距离太近,青葛感觉到了异样气息。
她困惑地看他。
宁王哑然,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这么说的时候,他眼睛依然注视着她,
青葛:“嗯。”
这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气息萦绕,四目相对中,暧昧滋生,宁王缓慢地俯下来,之后含住了青葛的唇。
青葛看到,他内敛的眼皮散漫地垂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只能通过自己的唇感觉到他的温度和气息。
她曾经效忠的人,如今她全然无法琢磨他的心思,却用这种方式在感受他。
宁王越发俯下来,揽住她的腰肢,轻轻含着,温存地亲。
青葛不得不承认,她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些享受,男人清冽的气息那么萦绕着她,让人有些迷醉。
宁王耷拉着薄薄的眼皮,看着她那沉醉的样子,他也颇为受用。
他大手一伸,轻松地将她抱起,径自上了床。
青葛用手撑住他的胸膛。
宁王挑眉:“嗯?”
青葛略犹豫了下:“要不……先洗洗?”
宁王顿了顿,之后有些宠爱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声音温醇沙哑:“好。”
他当即下榻。
他下榻时,青葛的视线快速地扫过床榻上的那些衣物,那里面藏着自己的短打麻衣,这是万万不能让宁王发现的!
宁王过去浴房,青葛快速收拾过后,也去了浴房。
沐浴过后,两个人上了榻,一番翻云覆雨。
青葛可以感觉到宁王用力的深度和力度,他比往常更兴奋,好像想更多拥有什么。
甚至在关键时候,竟逼着她,让她说些并不好出口的孟浪之言。
青葛无法理解,但青葛没办法挣扎,只能呜呜咽咽地说了一些。
之后宁王似乎变得激烈和亢奋起来,他简直像是要把青葛揉碎了吞下去。
待到一切结束,已经是晌午过后,青葛软绵绵地趴在那里,身上无力。
她甚至觉得,如果这时候突然有一把刀过来要宰了她,她也动弹不得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宁王,宁王慵懒地半合着眸子,一脸靥足的样子。
这时候,然就听到外面动静,却是侍女来报,说是夏侯神府带来的一些物件送来了,问问怎么处置。
青葛想起夏侯止澜所说,知道那是夏侯止澜送给他妹妹的。
虽然听起来仿佛不错,不过那也不是给自己的,只是过个眼瘾罢了,是以她也兴致缺缺。
不过因侍女问起来,她也就随口道:“那就拿进来看看吧。”
她这么说的时候,旁边的宁王陡然睁开了眼。
一双茶色的眸子凉凉地扫过来。
青葛:“嗯?”
宁王淡声道:“我也看看,看看你娘家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青葛:“……好。”
若眼前这人不是宁王,她简直会认为他是不是要和自己抢好东西呢。
很快,夏侯止澜带来的各样物件都拿上来,却见各样红木雕漆小盒,里面放了各样五花八门的物件,都是一些闺阁之中要用的。
对于这些青葛没什么反应,她也只是看看而已。
宁王冷眼旁观,见她毫无兴致的样子,道:“既不喜欢,那就拿走吧。”
谁知道这时,青葛却看到旁边那白玉瓶,上面写的却是“七香冰肌散”,她顿时眼前一亮:“竟有这个。”
她身上那些疤,可就是靠了这个,不曾想如今竟给自己送了这七香冰肌散。
宁王凉凉地道:“这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
青葛停下手,望向宁王。
她略犹豫了下,到底是道:“我觉得挺稀罕的。”
宁王挑眉,示意她:“过来。”
青葛便走到榻旁。
宁王在她耳边道:“你是觉得,夏侯家能给你的,本王不能给你吗?”
青葛只觉耳边酥麻,她咬着唇,反问道:“能吗?”
她竟这么说!
宁王轻磨牙,那牙齿便碾在青葛脸颊上,轻压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仿佛下一秒便要咬下去。
他在她耳边,用很低的声音道:“夏侯见雪,告诉本王,你是谁?”
青葛:“……”
她沉默,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宁王:“说。”
青葛心里茫然:“殿下要我说什么?”
宁王那戴了青白玉韘的拇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细白的脸颊。
他低声道:“说,你是宁王妃,生是宁王的人,死是宁王的鬼,还要给本王发誓。”
青葛这才懂他的意思。
差点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疑点,原来只是男女之情的发誓。
这很简单。
她想了想,便一脸认真地道:“我是夏侯见雪,宁王妃,我生是宁王的人,死是宁王的鬼,我夏侯见雪发誓,永不背离,若违背誓言,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横死街头,尸首异处,永不入轮回…”
宁王:“停!”
青葛诚意十足:“可以了吗,还可以再多发几个誓。”
反正她是替夏侯见雪发誓,和她无关。
发誓自然发的越狠越好。
宁王:“够了。”
简直是太够了。
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今晚的家宴,你要记住,本王不喜欢看到不该看到的眼神。“
青葛听着纳闷。
她歪头,躲过他那似有若无的拍抚,直接问道:“殿下认为我应该有什么眼神?”
宁王看着她那坦然又困惑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却是并不说了。
青葛:……
打什么哑谜呢!
宁王陪着青葛一番云雨后,却又有管事过来通禀,宁王嘱咐了几句,便先离开了。
青葛知道如今皇都正在筹备寿圣节,宁王作为手握重权的藩王,又是太子嫡弟,自然忙碌异常,不知道多少人事等着他去料理,他如今过来自己这里也是忙中偷闲罢了。
宁王一走,罗嬷嬷特意过来逼问了她一番,看得出,她想知道夏侯止澜和青葛说了什么。
青葛虚虚实实说了一番,不过隐下了这九微令,这种好东西坚决自己留着。
她自然也有心想试探罗嬷嬷,关于夏侯止澜那怪异的样子。
可惜罗嬷嬷滑得像泥鳅,她根本试探不出来什么。
两个人你来我往,彼此言语间都是心眼,最后罗嬷嬷有些半信半疑,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青葛:“你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天子要设宴云琼殿,款待公子,你之所以得到宁王的宠爱,那都是因为你是夏侯家的女儿,你如果不是,那你
和崔姑姑云喜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青葛:“我明白。”
她承认,罗嬷嬷是对的,她也一直不曾忘记。
罗嬷嬷叹了口气:“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希望一切都结束,尘归尘,土归土。”
青葛:“是,我也希望,尽快结束吧。”
罗嬷嬷离开后,青葛先将自己那些衣物处理妥当,免得露了马脚,之后又拿出九微令好一番把玩。
这是夏侯止澜送给夏侯见雪的,可怜这做人兄长的好一番兄妹情深,不过她打算就此贪了,且毫无愧疚。
她翻来覆去地看着上面精致神秘的花纹,掂了那厚重的分量,很有些满意。
夏侯世家绵延千年,自然有家族诸般严苛繁杂的规矩,这九微令一出,夏侯家族宗族中人只认牌不认人,倒是大有用处。
她自然不能轻易拿出来,要好好收着,有朝一日若是夏侯家要把她逼到绝路……
她凉凉一笑。
豁出去拼一个鱼死网破就是了。
她好生一番把玩,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来。
第二日,天子设宴云琼殿款待夏侯止澜,一大早宁王便携青葛过去内廷。
此时气序清和,榴火欲燃,宫墙内外绿树成荫,不过因内廷正筹备寿圣节,各国来使以及地方来使尽皆聚集皇都,宫门外也聚集了各色人等,是以内廷戒备森严。
青葛一眼看过去,天武、金吾、武勋和羽林兵士等来往穿梭,肃穆威严。
宁王顺着青葛的目光看过去,随口解释道:“这会儿不能出乱子,设了许多岗亭哨所,咱们府中如今也都已经安置好了。”
青葛点头:“嗯,怪不得殿下特意要命青葛姑娘保护着我,想想也是,如今这时节,四处都是人,若有个什么,防不胜防。”
宁王颔首:“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皇都内早已经筛了几遍,但凡有可疑的是不允许进皇都的。”
他这一说,青葛也记起来,当时他们进皇都虽然是毫无阻碍,但寻常人都是要一遍遍严查,要带着户帖的。
户帖……她必须有户帖,不然这辈子都不能光明正大。
一时两个人过去云琼殿,却见教乐所乐部已经按例扎了山楼彩棚,又有乐部人员穿了紫绯绿三色的宽衫,在那里排练节目,这都是为了圣寿节做筹备的。
这时候皇后,皇贵妃和各路宗亲也都陆续到了,入眼所见,那些内侍,侍卫,宫娥,全都是锦衣华服,黄盖掌扇上的雉尾发出耀眼光芒。
宁王携青葛踏入云琼殿,这殿中深阔肃穆,华灯宝炬,彩绸华丽,又有乐声相伴,身在其中只觉踏上了仙界一般,云里雾里的。
青葛随着宁王见了天子,皇后和贵妃,又见过太子和太子妃,这才按照座次坐下。
因这是家宴,也就不分内外,无论男女家眷全都按身份入席就座,皇上皇后自然是居在上位,其次是谭贵妃。
夏侯止澜是姻亲,自然是贵客,坐在客位。
至于太子和太子妃夫妇,并宁王和青葛,则是居在下首了。
这御宴和寻常宴席不同,座位上都垫着锦绣凉纱垫,前面桌上摆了珠花看果,宴上使用的酒盏,都是用纯金打造而成,奢华昂贵,就连那食器也都是金、铰、漆器的碗碟。
看得出天子兴致很高,待夏侯止澜格外亲切,宴席上觥筹交错,大家一团和气笑语连连。
言语中提起如今春日了,皇都中自然有各样玩乐,于是便提起来女子蹴鞠和水上秋千比赛。
皇后笑着道:“你们年轻,都应该多参与。只有你们先参与了,皇亲宗室,内外命妇才都愿意参加。”
太子妃听了,便笑对青葛道:“见雪,既如此,干脆我们都报名得了,一个水上秋千,一个蹴鞠,两个都试试?”
青葛自然觉得不错,点头道:“好。”
太子因恰好坐在夏侯止澜右首,笑问道:“弟妹往日在家中,可喜蹴鞠?”
夏侯止澜温和一笑,叹道:“她往日——”
青葛听这话,顿时意识到不妙。
那夏侯见雪在家里不爱蹴鞠,夏侯止澜可不能拆自己的老底!
她当即道:“我看皇都中盛行蹴鞠,听说皇嫂也是蹴鞠高手,女中巾帼,我便是再不济,如今也要跟着皇嫂,好歹做个女子表率。”
夏侯止澜听这话,有些意外看着青葛。
青葛冲他含笑点头。
她这笑其实是安抚的意思,让他不用担心,也盼着他不要再说话了。
她之前还和宁王解释自己身上那一身结实是因为蹴鞠,他这当兄长的再说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夏侯止澜看着她的笑,微怔了下,略抿了抿唇,收回视线。
青葛见夏侯止澜总算不说话了,本来应该放心了,不过看他这样,多少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又来了,总觉得这兄妹之间怪怪的。
正想着,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
是宁王。
身边的宁王略含着几分笑,就那么看着她,不过笑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意味。
青葛在和那道视线相对时,突然,一个让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想法窜入脑中。
他在吃醋?
而吃醋的对象竟然是……夏侯止澜?
这个念头最初进入青葛脑中时,她下意识觉得荒谬,荒谬到她觉得有这个念头的自己简直是傻子。
不过低头品尝着面前小食时,她想着宁王一直以来的种种,以及之前在房中他逼着自己发誓,那强烈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占有欲。
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竟然有些道理的样子。
夏侯止澜和夏侯见雪?
兄妹……那个乱?
昔日夜色朦胧中,青葛和夏侯见雪擦肩而过时,夏侯见雪的小腹平平,并看不出来有身孕的样子,她也就不去想了,毕竟这件事情和她也没有关系。
如今细细想来,夏侯见雪这件事是瞒着夏侯家族的,可以说莫经羲和罗嬷嬷狗胆包天,冒天下之大不韪,帮着夏侯见雪隐瞒了这一切,一旦事情败露,这两个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夏侯见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并没有见过宁王,又何至于抱着如此强烈的排斥?
这么推测之下,无论夏侯见雪是否怀孕,答案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她心有所属。
代嫁这件事的主事人是莫经羲,那就说明夏侯见雪恋慕的那个人有可能也不知情,夏侯见雪是一厢情愿的。
那么能让夏侯见雪这样一个夏侯氏嫡女恋慕的男人,又能是谁呢?
这一定不是什么身份低下的,毕竟夏侯见雪养在深闺,怕是连刺青为何物都不知道,这样的女子能够见到的外男有限,而她恋慕的必然是她日常中接触到的。
但是日常中能和夏侯家族有来往的,身份也是高贵的,比如其它三大世家的子弟,比如夏侯家族的亲朋,若是夏侯见雪喜欢那样的人,她干脆说出来,求个成全便是,又何至于非要被迫联姻呢?
推敲来推敲去,只能说明夏侯见雪喜欢上一个男人,那是她绝对不可以嫁的男人。
结合夏侯止澜和自己说话时那莫名微妙的语气,那故作云淡风轻其实无比别扭的样子……所以这就是夏侯见雪的奸夫?
夏侯见雪的亲哥哥!
青葛莫名有种激动,她竟然能窥破这样的秘密!
这么有意思的事啊,竟然让她知道了,且身在其中,若是不掺和一脚,不给她搅和一下,那她就不叫王三!
她很快分析着这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夏侯止澜是有些逃避这件事的,夏侯见雪岂不是会有些伤心?她绞尽脑汁只为了保全自己清白,为此宁愿做出背叛家族的事。
想到此间,青葛觉得自己可以做点好事了。
成亲她都帮她成了,洞房也帮她洞了,男人也帮她睡了,何不干脆帮人帮到底,连外面的情郎都顺便帮她撩拨撩拨,让他心猿意马,让他情迷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