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况神色冷了几分,“不用整理,放回去。”
阿姨面露难色,“太太说,不用的东西要整理好锁起来,给小少爷腾出来活动的地方。”
“不用。”许况又说了一次。
他平日里清峻谦和,可流露出冷漠的情绪时,有种莫名的威慑。
让阿姨将东西拿回楼上,许况自己也随手拿了一箱李书妤的物品上楼。
儿童房里,陈心岚和姚阿姨正在逗宝宝玩儿,陈心岚手里捏了一个玩偶,晃一下,小孩就盯着她的手移动。
姚阿姨说:“这小宝贝,又聪明又好看。”
陈心岚脸上带着笑,“你看他妈妈就知道了,小书小时候漂亮的像洋娃娃。”
阿姨点头,“眉眼是像小书,鼻子嘴巴倒更像大少爷。”
陈心岚正要说什么,听到外面的动静,出门去看。
见阿姨又将东西往楼上拿,陆陆续续送到了许况的房间和休息隔间。
陈心岚站在门口,看到许况正将衣服拿回衣帽间,她眉心微皱,“你在做什么?”
已经将衣服挂回去的人闻言转身出来,又将兔子玩偶的抱枕放回床上,在陈心岚因为他的沉默而不耐烦时,才开了口:“我也想问,您在做什么?”
陈心岚说:“整理掉一些不用的东西,给清觉腾出地方。”
“六百多平的公寓,一个婴儿还没地方待,是吗?”
许况说着,将抱枕放到床头又拿起来,沉默寡言之中带了几分严肃,像是在思索原来在哪个位置。
“书妤已经走了,留着这些又有什么用。”
“这里是我的住所,放什么东西也是我的事。”许况语气里已经压制不住不耐,“小孩我也会照顾,这里不需要你插手。”
直白的警告已经很难听,陈心岚一顿,半晌没说一句话。
许况眸色很沉,“‘远洲’已经在在手里攥着,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陈心岚语调高了几分。
在她心里,许况一直都是一个清醒理智的人,做事也会拿捏分寸,可现在他像是被感情纠缠的困兽,面上不显露什么,可颓丧都在行动里,公司的活动推掉了一个又一个。
迎着陈心岚的目光,许况道:“我知道自己什么样子,也不是七八岁的小孩,不用你事事费心,一手掌控。”
陈心岚半晌无话,转身下楼,带着阿姨离开了。
桌子上的纸箱里,放着被阿姨整理了的几本书和笔记。
许况拿了箱子去了阳台隔间,李书妤以前喜欢在那里工作看书。
从箱子里将书拿了出来,有专业方面的书籍,还有精装版的画册。
他按照记忆里的位置,将书摆放回去,拿起箱底的笔记本时,一张照片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许况俯身,捡起了轻薄的纸片,放进笔记本时,目光在照片的正面停顿。
画面定格的是很多年前,李书妤身上穿着高中的校服,扎着马尾一脸青涩,回眸看着镜头,一手指着台上。
照片背景很杂乱,在一个比赛的颁奖现场,人很多。
许况记得那次比赛,他的团队获得了金奖,颁奖的那天李书妤从滨州赶来了京市,她说和李修鸣吵架短暂绝交离家出走,才跑来京市散心。
照片的背面却写着【跑了好远,来看哥哥领奖】
她指的台上位置,拍进去了他模糊的侧脸。
许况停住了动作,靠在书柜旁,看着照片很久。指尖触到因为书写而微微凹陷的纸张纹理,在这一刻,她的喜欢具象化了。
心里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松动。
将笔记和照片放回书架,他拿了车钥匙出门,开车去了十里桥的小区,李书妤住的地方。
第63章
年后李书妤的产假才会结束,陆堰森的意思是让她休够假期,因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到安城就得投入到城市公园的项目中。
快有几天就要过年,周玲和妈妈想带着李书妤一起回家,李书妤拒绝了,她想在年前去安城。
已经吃过了晚饭,周妈妈提议,他们再提前吃一顿年夜饭,八点多的时候打发周玲和李书妤出去购买食材。
京市的年味很浓郁,商场、超市人也很多,李书妤和周玲没算好时间,正好赶上了采购热潮。原本打算速战速决的两人在超市耗费掉了一个多小时。
从超市出来,李书妤提着一个袋子走在后面,先她一步的周玲忽然停住了脚步。
站在单元楼底下的男人身形修长挺拔,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目光越过周玲,看向李书妤。
她戴着黑色的贝雷帽,白皙漂亮的脸上鼻尖冻的泛红,嘴巴也泛着健康的湿红。身上的鹅黄色棉服很厚,衬托的她整个人都很温软。
清润的目光触及到他时明显一顿,随即沉默着别开了视线。
周玲下意识牵住了李书妤的手,拉着她,想绕过许况往单元楼里走。
在错身而过的时候,沉默冷峻的人拉住了李书妤的胳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书妤顺着力道回头,目光清浅的落在他的身上。
许况垂眸,昏暗的路灯下,眼睫在脸上落下了阴影,消瘦了的五官显得更为清隽立体。开口时的声音依旧沉冷,“书妤。”
这句之后只有沉默,拉着她的力道也没有松。像是要和她单独谈。
离婚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曾经那份不合时宜又一厢情愿的感情也已经被她妥善安放,李书妤想不通他还能有什么事。
将购物袋交给了周玲,她用空出的手按住他的胳膊,推开。
许况没有松手。
周玲看了眼李书妤,目光又移向了许况,一向软糯的人费力挤出一些强硬,“不许再欺负书妤。”
李书妤让周玲先上楼,她很快就回去。
周玲有些不放心,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先离开。
清冷的路灯下只剩下两人,冬夜有些寒冷,他还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安静半晌,李书妤等的有些不耐,又问了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事?”
起了一阵风,灌木丛上挂着的一只气球被吹呼呼作响。
“小时候,我从学校回来发现你不在,家里的佣人说你被你妈妈接走了,我妈也说你不会再回来。我不相信,你的玩具都还在,养的狗也没有带走。过了一个月,你还没有回来,你的玩具被锁了起来,狗也被送走了。我去申市找你,打电话给你妈妈,她说她在香港,没有告诉我你在哪里,却通知了叔叔。我差一点就见到你了。”
在他不见后,陈心岚急疯了,许文滨接到张挽俪的电话,才知道年仅十岁的许况一个人跑去了申市。
许家的人很快赶去,接走了许况。
回去之后,陈心岚以为是送走了小狗,才导致许况叛逆出走。他提出要重新买一只,许况拒绝了。
小心翼翼又孤独的年少,在那个偌大的房子里,他和李书妤相互作伴。许况一直不明白,小时候是李书妤需要他,还是他更需要李书妤。他想要重新拥有的并不是小狗,而是李书妤。
李书妤有些莫名,“你想说什么?”
许况也不知道自己赶来这里做什么,回到公寓见保姆清理李书妤的东西,失落感让他想立马看到李书妤。
他大衣下面穿着正装,熟悉的冷杉木质香中夹杂了一些酒气,并不浓烈。
李书妤默默看着他。
“······后来你又来回了滨州,你叫我‘哥哥’,态度很冷淡。已经过去十年,我想你已经忘掉我了。周墨见到你,说你很好看。”短暂停顿,原本缓慢浅淡变得低沉,像是压抑着什么,“不仅他一个这么认为,很多人都跟在你的身后。”
李书妤很好看,许况也认同周墨说的这一点。
那些前赴后继的男生像是苍蝇一样,怎么都赶不走,偏偏李书妤会真的和那些他看一眼都生气的男生恋爱。
许况总是会出手解决这些麻烦,有的是受李书妤所托,有的是他擅作主张。
他从来不懂,那份已经出格的占有欲,究竟是因为什么。
可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压抑着的情感在体内叫嚣,他抱住了李书妤,下意识的举动,拥抱算不上亲密,只是在寒冬里寻求慰籍,“……第一次亲你不是因为喝醉了,也不是因为那个男生,我很早就想那么做了。陪你学习,理解错意思第一次抱你,是我心里从不坦荡。”
他回想着以前。
当初得知张挽俪出了意外,他借着老师的项目回了滨州。住在公寓的那些天,他的睡眠并不深,情绪崩溃难以入眠的李书妤悄悄到他房间、放轻动作爬上床时,他看着她的举动。知道她心里难受,也知道她在寻求依赖,从没有开口阻止过,假装自己睡的很熟。
有时候,小心翼翼占据床上一个小角落的李书妤,熟睡之后,无意识钻到他的怀里。每天早上他其实先醒,又会继续装睡,等着后醒的李书妤离开。
她也是第一个唤起他身体冲动的女孩儿。
李书妤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去为同学庆生。要为她补习的许况等到半夜,也不见人回来。
他打电话问同学,去同学家里接醉酒的李书妤回家,第二天早上,他僵直着身体低眸看怀里的人。
身体本能的反应压制不住,在浑身燥热之中,意识到他对她产生了异性的占有欲。
不同于那次亲吻,这次的感觉清晰又猛烈。
一次聚会中周墨问起他,李书妤那么漂亮,你为什么不喜欢?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偷偷恋爱。身份和隐秘的恋情像是悬在头上、随时会落下的刀。“喜欢李书妤”这件事情本身就很麻烦,他们无法提及的身份、陈心岚和许文滨的反对、李书妤总是游戏感情的态度。他不想招惹麻烦。
在李书妤的心里,或许他和那些前男友没什么分别,都是谈过就分的,并且分了就不会再有任何牵扯联系。所以第一次和她发生关系的时候,许况有点儿后悔。如果不在一起,或许他们会永远以亲人的形式和平相处。可他又不后悔。
可许况从来没想过,李书妤会喜欢他。
早该想到的,一次次跑来京市看他,陪他过每一个生日,见证他人生中的很多重要时刻。
她真心的喜欢了他那么长时间。
拥抱在寒冷的冬天催生了温度,还没到除夕,有人提前放了烟花,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李书妤觉得心脏和大脑都发冷发木,有些不能理解许况的话。已经无法忍受,用力推开了他,她后退几步,离男人远了一些。
李书妤原本平静的脸上带着不解,“我真搞不懂你,‘远洲’的股东大会应该结束了,股权也已经到手。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到底还有什么野心?”
一束束花火在高空中爆裂,漆黑的天色在光影的渲染下绮丽异常。
许况看着她,神色清冷,沉默片刻回答:“我的野心就是你。”
迟钝的人像是模糊窥见了自己的内心。
不远处传来几声小孩儿的惊呼,烟花绽放、延展又消亡。
李书妤仰头看着他,这个她年幼时极其依赖的兄长、投入过真心的丈夫。
“所以呢?你真的喜欢我这个人吗?”李书妤问。
迷茫和麻木退散了,李书妤在问出口的一瞬间清醒过来,“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不想失去。”
李书妤下了断言。
缺爱的不止她一个,许况也是。他一向理智又清醒,现在表现出的种种反常,只是不想失去她的这份喜欢。
他样貌出众、能力出众,从小到大受过很多人的瞩目,也有很多人对他有好感。可是性格冷淡的人,表面斯文谦和,实际却冷淡又薄情,内心早就筑起了牢固的高墙,很难和其他人产生连接。或许只有从小彼此需要过的李书妤,足够独特,才会让他耿耿于怀,不想失去。
李书妤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分开的时候要他选择。给出的选项里,现在或是两年后,“离婚”都是必选项。
她知道这种安排带了天真的成分,许况掌控了很多年的公司轮不到她做主,离婚官司她也不一定能占优势。她借陈心岚的手,逼许况主动放手也有很大的风险。他有能力在不签那份可笑的离婚协议情况下得到“远洲”,可他签了。
李书妤说:“你签了协议,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不想知道。”
“要是我没签呢?”他看着她,声音和缓。
“不要做这种假设,没意义。我也不想再继续了。”
李书妤告诉许况,让他等一会儿,她去取个东西。
许况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
没有等很久,上楼的人去而复返。
李书妤走到他的身边,手里握着什么,“我的电脑还在揽星湾,麻烦你找人送过来或者寄给我。”
其它东西可以不要,电脑里面有许多工作的资料,她必须拿走。
许况问:“为什么不自己去拿?”
李书妤忽地沉默,揽星湾有她刚出生几个月的宝宝,离婚干脆利落,她却没有勇气看一眼小孩。
身体有些发冷,要是这时候许况再提一句孩子,她绝对会崩溃。
许况低头看着她,李书妤低垂的眸子看不清情绪,抿着唇安静的样子很显小。没怎么变的脸总让他想起读书那会儿,她拉着他的胳膊说:“我是来给你送生日礼物的,签名版的篮球,很难找。”
她本来也不大,又比他小四岁。他突然心软。想要她留下,又不想用小孩绑住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压了回去,许况没有在她面前提起年幼的宝宝,只说:“改天送过来。”
李书妤“嗯”了一句,“尽快吧,我明天要用。这个还给你。”
她伸出手摊开,掌心放着一条项链,细细的链子坠着一颗质地上好的白玉。
半年前许况送她的生日礼物,那天他们在一家法餐厅约会吃饭,他亲手将项链给她戴好。
许况没有接,李书妤的手悬在那里,又说了一次:“还给你。”
许况还是没有接,“这是你的。”
戒指已经归还,就好像他不接这条项链,他和李书妤之间就没有结束。
“你送的,我不想要。”
许况看了她一眼,不想再和她有争执,他是来缓和关系的,不想把事情弄的更糟。
他转身往外走,声音低冷:“这是你的东西。”
刚走出去几步,物品落地,旁边的草丛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他转身去看,丢完东西的李书妤冷冷的看着他,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上楼。
许况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偏头看向了右手边的草丛,昏暗的夜色里,并不清楚那条项链落在了哪里。
李书妤的背影也消失在视线里。
周玲坐立不安,在客厅走来走去转了好几圈,见李书妤回来,悬着的心才落下了。
观察李书妤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外面很冷,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周玲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周妈妈端了菜出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回来了呀,正好饭做好了,快来吃饭。”
“好。”李书妤在玄关处脱掉外套,换了鞋子进屋洗手,去厨房拿碗筷。
厨房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下,四楼的高度,视物还很清晰。
楼下的路灯亮着,许况身形挺直,依然站在那里,沉默的像是路灯投射下的影子。
拿碗筷的动作停顿,李书妤头抵住了窗户,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她远离窗户,拿了碗筷去客厅。
晚餐结束,周玲和妈妈去房间收拾行李,李书妤帮忙。
周玲说:“要不你还是和我回家吧,我们那边过年可好玩儿了。”
“我要去上班的呀。”
“年过完再去吧。”说好了的事情,临走周玲又有些不忍心。
对于周玲和周妈妈这么多天的陪伴,李书妤心存感激,不想再耽误他们的时间。
李书妤说:“我订了三天后的机票。”
周玲见李书妤已经决定了,也不好阻拦,犹豫了一下问:“你和许况……真的不能和好吗?我感觉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我不想再继续了。”李书妤说了和刚才一样的话。
她很少主动表达心意,喜欢一个人也好、喜欢一个东西也罢,表达出鲜明的喜欢之前,会一次次试探对方的态度,只要一点儿不对劲,会立马收起自己的感情。
她没有充沛的感情做盔甲,很容易被“拒绝”、“失落”击的粉碎。
想到要抽离,心脏依然会传来钝痛,许况的冷淡凉薄却让她不敢再投入其中。
从高空坠落的感觉,尝两次就够了。
除夕那天,何理听从许况的吩咐,去给李书妤送电脑。
再次来到十里桥,何理有些感慨。这个地方他来过好几次,送喝醉酒的许况来找李书妤,帮李书妤搬家,后来又替许况送玫瑰花。
将近一年的时间,何理见证了李书妤和自家老板在一起又分开的全程。
他突然叹气,物是人非,挺可惜。
树上挂着装饰用的红灯笼,绿化带的旁边立着一个造型奇异的雪人,何理随意捡了一根树枝,给抽象的雪人按了一个鼻子。
退后几步,拍拍手欣赏自己的杰作,从楼上下来的李书妤叫了他一声:“何助理。”
何理回头,“太······”称呼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及时刹住了车,“太冷了。”
他尬笑两声,“您的电脑。”
李书妤的机票在两个小时后。昨晚睡觉之前她想,“日理万机”的许况可能是忘记了她的电脑。要是真送不来也就算了,今早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又接到了许况的电话,说何理会送过来。
李书妤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捧着出门时热情邻居塞给她的糖果,衣服没有口袋,手被占满没法拿电脑。
李书妤先将糖果尽数给了何理,说了句“谢谢”,空出的手接过电脑,又说:“辛苦了。”
何理摆摆手。
他捧着糖要还给李书妤,她没手拿了,权当送他的新年礼物,“何助理,新年快乐。”
何理笑笑,也送上了祝福,“希望您以后万事顺遂。”
两人没说几句,何理看着李书妤脚边的行李箱,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要出门吗。我送您?”
李书妤低头看一眼时间,拒绝了何理送她去机场的提议,一个人转身走了。
何理开车出了小区,车子小区外的交叉路口等交通灯,透过车窗看到提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等车的李书妤。
很奇怪,她看起来是有些娇气的女生,年龄也不大,可身上带着一种很奇异的磁场。
目睹着出租车离开,交通灯也由红转绿,何理隐约明白了那种奇异的磁场是什么。
几年前李修鸣的事情也好,现在一塌糊涂的婚姻也罢,她都有勇气选择重新开始。
何理长舒一口气,开车去了医院,打算向许况汇报完工作后正式开始快乐的假期。
虽然许况给了很丰厚的年终奖,可何理老婆说了,要是过年还不回家,就永远不要回家,亲生儿子也开始管何理叫“叔叔”。
年假返乡潮,机场里面人很多。
李书妤在候机厅等待起飞的时候接到了陈心岚的电话,电话来得突然又没有任何预兆。
陈心岚语调柔和,询问李书妤最近怎么样,邀请李书妤去香山别墅陪她一起过年。温柔浅淡的话语说不清是真心还是客气。
几句寒暄过后,陈心岚说:“······我现在在医院,许况住院了。”
停顿片刻,她问:“你要不要来医院看看?”
李书妤握着手机,行李箱放在身边,在登机的提示音中,声音冷淡:“病了就找医生,岚姨,我还有事。”
十几分钟后飞机起飞,连续几日降雪之后天气转晴,透过舷窗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机身穿过棉重的云层。
一个小时左右的飞行,李书妤想看看陆堰森发来的资料。打开电脑包,拿出电脑,有东西掉了出来。她没发现。
坐在旁边的旅客俯身捡起,“女士,这是你的吗?”
李书妤闻言抬眸,看到了男生手里拿着一条项链,白玉在光影下露出清透的光影。
是被她几天前丢掉的那条。
“我刚看到,从你电脑包里掉出来。”男生以为她不确定,又提醒了一句。
李书妤点头,伸手将项链接了过来。
白玉触手升温,紧攥在手里。李书妤对男生说了句“谢谢”,回头继续看电脑里的资料,目光落在屏幕上,半晌没有移动。
“病了就找医生,岚姨,我还有事。”
病房里格外安静,手机开了外放,陈心岚坐在许况的病床边,听着手机里有些冷淡的女声。
许况靠在病床上,再一次受伤的左手彻底无法移动,看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原本敲击键盘的右手停住了。
挂断电话,陈心岚看向了清隽冷漠的许况,想他也明白了李书妤话语中的态度。
“听到了吗?”
许况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身体受伤,一向冰冷倨傲的人也显现出几分疲倦,唇色发白,脸色也带了几分苍白。
陈心岚特意当着许况的面给李书妤打电话,就是想要他知道,这段婚姻已经不值得他纠结,要他尽快回到以前理智清醒的模样。
可许况似乎不为所动,听完了李书妤的话,依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根本不在乎李书妤对他有多冷淡。
陈心岚看到他这种样子就生气,“你二叔不是善罢甘休的人,现在能找人撞你,下次又会做什么?”
许况抬眸看了一眼情绪激动的母亲,“车祸是意外。”
许况这么说着,可也知道并不是意外,他开车从十里桥的小区出来,没走一段路,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直跟在他后面的车。
到了开敞路段,他提高车速想甩开,那辆车也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来,直致并行,又开始迅猛的别车。握着方向盘的左手受伤后一直不怎么灵活,没有来得及减速,车子在夹击之下撞上了护栏。
“怎么是意外?那个撞车的程度,就是打算要你的命。”陈心岚压抑着情绪,想到旧事几乎喃喃自语:“你叔叔当时就是这样的车祸,许文程能做一次就能做第二次。‘远洲’到手了就可以放松警惕了吗?”
许况抬手按了下眉心,“医生说要静养。”
浅淡的语调都在送客。
陈心岚安静了一会儿,情绪和担忧依然没有压制住,又带了几分对许况恨铁不成钢的不满,“你要是做的足够好,我会说你?”
面对陈心岚的柔声的质问,许况已经习以为常。小时候哪怕是拿了九十九分,陈心岚也会问他为什么错了一道题。她总会惯性忽视他拿到的九十九分,揪着失去的那一分不放。
现在按照她的预期,拿到了“远洲”的股权,公司也在平稳有序的发展,市值一路飙升,陈心岚还是觉得许况做的不够好。
或许不是觉得许况做的不好,而是她隐隐察觉了许况的打算。
几天之前,“远洲”的董事大会召开之前,许况单独找了许从霖谈话。陈心岚无法得知那半个小时里他们谈了什么,可是她从张兆临口中得知,许况没有签那份李书妤拟订的离婚协议。
知道了这些,陈心岚能够猜到许况在股东大会召开之前找许从霖说的事情。
她精心培养、引以为傲的天之骄子,动过放弃“远洲”职务、只要李书妤的心思。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没签那份协议,许从霖还是将公司交给了许况,而许况和李书妤也离婚了。
离婚也就意味着结束。陈心岚清醒了大半辈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拎不清,陷在一段已经结束的婚姻里不愿意出来。
许况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脑屏幕,右手敲击键盘开始处理工作,对陈心岚随意说了句:“您要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可以让别人来做。”
话不投机,陈心岚没有在病房多待。
何理到医院时,只看到许况已经换下病号服,站在窗边单手扣衣扣。
这就要出院了?
何理惊叹许况的恢复能力,住进来的时候受过伤的左臂又一次骨折,连夜做了手术,现在穿着衬衫又和没事儿人一样,床旁边的桌上还放着工作的电脑。
何理服了,感叹许况不愧是压榨人的资本家,压榨自己也那么狠。
在许况疏冷的视线扫过来时,何理收起了惊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许总,东西送到了。”
“嗯。”
何理停顿了一会儿,“就是······”
见他犹犹豫豫的样子,许况淡声问:“怎么了?”
何理说:“我送去的时候,太太手边还提着一个行李箱,像是要出远门儿。”
许况的动作一顿,片刻继续穿上了西装外套。
她还是走了。
他知道她要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何理半晌也没等来许况的话,“那许总,我先回家了?”
“嗯。辛苦了。”许况说:“年终奖金齐思哲会发你。”
话音刚落,何理听到手机信息进来是“嘟嘟嘟嘟嘟”好几声,齐思哲正好发过来几笔转账。何理捧着手机好半晌,默默数了很久的零。
数完了后,何理喜笑颜开,“谢谢许总!”
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说着掏出了兜里的糖,“许总新年快乐!太太给我的,我路上尝了一颗,挺甜的······”
何理借花献佛献的非常顺手。
抬头撞进了许况沉默的打量里,冷峻的人眸子清黑。
“她给你的?”
“嗯嗯。”何理点头。
许况伸手,接过了何理手里的糖,放到一旁的桌上,又伸出了手。
何理看着许况伸出的手有些困惑。